杜霞:读这本楼下楼上,让我想起你的第一本小说集她们的记忆来,那里面主要收集了你1986年到1990年的作品。本来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一个特别强调“性别”的女作家,但是两本小说集一对照,还是能感觉到第一部的女性色彩要强烈些,女性的精神世界是你着力挖掘的领域,就像书名所表达的那样,那确乎是一段一段的“她们的记忆”到了这本小说集,我发现不少作品是从男性视角切入的,像房租问题、伍大夫、“陌生”的朋友、忧伤的眼睛等,而且你似乎更愿意从“人”的意义上去触及我们生存的难题。当然,变化的不仅仅是性别意识,你能就这部小说集对你的创作做一番梳理和比较吗?
何玉茹:这本小说集大约只是我近年作品的三分之一吧,因此只就这本小说集说话也许是比较局限的,但你的发现的确是个事实,我自己虽说不大自觉,两本小说集的差异确实存在着。你说得对“从‘人’的意义上去触及我们生存的难题”这可说是我写作的一个出发点。我曾写过一篇创作谈,叫从困境出发,其中说,小说这个东西,无疑是喜欢困境的,有了困境,小说就有了发展自己的理由。而我同时认为,困境归根结底不是小说人物的困境,而是作者自己的困境,是作者自己有话要说,因此无论从女性视角还是从男性视角切入,怕是都难以摆脱作者自己的影子。如果说近年我的小说男性视角多了些,我想多半是由于自己要说的话与从前有了不同,从前多是站在此岸看彼岸,容易将自己和某个小说人物等同起来;现在则多是同此岸、彼岸都保持距离,既可看到两岸,还可看到此岸里面有彼岸,彼岸里面有此岸。
不过我还想说的是,小说创作是个复杂的过程“从困境出发”说得通,从直觉出发也说得通,甚至从概念出发也可能写出好小说。更多的时候我也许更偏爱从直觉出发,因为有时候一些东西会出其不意地闪现出来,并使人为之着迷,这东西往往不是某种生存困境,也不是某种道理,它模糊而又独特,不合规矩而又品质优秀,难以言说而又清晰地闪着光泽。这时候我就知道,这小说是非写不可了。
杜霞:楼下楼上是你近阶段创作中较有影响的一篇,用它做小说集的名字,很能代表你90年代的创作倾向。这个题目也很有意思,初看很平常,但读完小说就会发现“楼下楼上”似乎暗寓了我们生存中那种神秘的“连结”因为相似的罪孽感,楼下楼上,几个陌生人之间忽然有了“连接”而更让我们感到惊心动魄的,是引发不幸的种种微妙的“连结”好象一不留神,自己就成了他人的地狱。不少作品中,你都写到了这种“连结”写到了理解与沟通的复杂和微妙,那么,它对于你的写作有着怎样的意义呢?
何玉茹:非常感谢你这样理解“楼下楼上”如果对我近年的写作选一些关键词的话,我想会是这样一些:犹豫不决,模糊,混沌,混淆,怀疑,不确定,潜意识等等。“楼下楼上”除了你说的“连结”还有犹豫不决的含义,犹豫不决我觉得是人最常有也最无奈的一种处境。世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可说是一团难以理清的乱麻,不会是简单的一对一的因果关系,其中的“连结”也就难以说清,而小说世界是既要有这团乱麻,还要说清难以说清的连结,因此,我的努力注定便是这悖论中的努力了。
杜霞:你早期的作品,比如绿、寻等,有着较为单纯的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的色彩,当然和同时期的一些作家相比,在表达上还是曲折含蓄得多。但你后来的小说却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丰富”了,似乎有很多条路径可以到达彼岸,但彼岸是什么,彼岸在哪里,又很难说。比如说房租问题,写到利益与感情的问题,容易让人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王安忆的香港的情和爱,但细读又会发现,胡月亮的“想法”很重要,而李伯君对自由市场的热情也很有意思,这样一来,主题就暧昧了,甚至没有主题了,读你的小说,往往能感受到这种强烈的不确定性。
何玉茹:上面说过了,写作时我要尽量与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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