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各种管道
我终于
了解了你的为人
可是
我不能、不敢不顾世俗呵
他们约好在星期日见面。
孟茵的心不断上下起伏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挑衣服。不能太年轻或太老气、不能太正式或太随便,最后只有容简单的白洋装,外罩鹅黄色毛衣,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就像她的心情。
她依时走到巷口,何永旭已等在那里,他站在深灰色的车子旁,穿着深米色的套头衫和黑色长裤,外面是简便的西装外套,看起来英俊挺拔、神采奕奕。
哦!那种心动的感觉又来了,如在空中飞扬。她一点也不后悔再见到他,若失去这个机会,那才叫遗憾呢!
“你比我印象中的更美丽。”他微笑地看着她说。
“你也很潇洒呀!”她回答道。
“我?”他一面帮她开车门,一面说:“开我这中年人的玩笑吗?”
“不!你不知道你长的很有魅力吗?”她大胆地说。
何永旭扬扬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坐火车内后,孟茵发现他有些不好意思,三十多岁的男人竟还会害羞,她觉得有趣,心情也逐渐放松。
“有没有特别想去哪里?”他看她一眼说:“我很久没约会了,不知道现在的女孩都喜欢些什么?”
“大概就吃饭、看电影或看夕阳之类的吧!”孟茵想想说:“事实上,我也不太有经验。”
“怎么可能?”趁着红灯,他转过头说:“你长得那么美,一定有很多男孩追求你、喜欢你。”
“没有感觉的,我绝不应邀出去;感觉不对的,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讨厌被人家追,所以机会就不多啦!”她直视前面说:“喂!绿灯了。”
“真是不可思议。”何永旭的脸移回到马路上“我一直以为女孩子都喜欢众星拱月,追求者愈多愈好。”
“太多了,小心会被泼硫酸或遭杀身之祸,有些男人是很变态的,还是少惹为妙。”孟茵说:“在我的想法里,最理想的爱情,只要被一个喜欢的人追求就够了,一切单单纯纯的。”
“你真的很特别。”他笑笑说:“是不是你肯和我出去第二次,就表示感觉是对的,愿意接受我的追求了?”
第一次的约会才开始,他怎么就急着约第二次了?
孟茵咬咬唇说:“别谈我了,你以前都如何约会呢?”
何永旭明白她想改变话题的心意,很合作地回答“太久了,实在记不太清楚,而且,我那时一直忙于念书,也不太有经验,大概和现在差不多吧!”
他选择了东区一个小巷子的法国餐厅,闹中取静,布置雅洁。他点牛排,她点海鲜,两人隔着红格子桌布相对,耳旁是香颂曲子,气氛非常好。
面对着心仪的人吃饭,实在很不容易,孟茵怕自己吃相不雅,心情不安;何永旭则很沉着,嘴巴吃着,眼睛却常常停留在她身上。
“干嘛一直看我,我脸上有麻子吗?”她忍不住问。
“看你说话。”他一脸温文的笑,很无事地说。
“那我不说话,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我?”她有些孩子气的说。
他发自肺腑地笑出来,声音低沉浑厚,人也一下年轻许多,孟茵有一种逗他开心的成就感,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很严肃,一副城府很深的样子。
两人吃完饭,接着去看电影,她挑了一部女性的,他则选择一部与法律有关的。
“哈!我们两个有代沟。”她故意说。
“不是代沟,而是男女有别。”他一本正经的反驳。
最后,他们看了最中性的世界末日片。
“你应该带你儿子来看才对。”孟首说。
“他早和同学看过了。”何永旭笑笑“他长大了,不太喜欢和我一起出门了。”
“你会很难过吗?”她看着他说。
“不会吧!孩子大了就会如此。”他耸耸肩说。
“今天老爸出来约会,他呢?”孟茵想到便问。
“中午陪爷爷、奶奶吃饭,下午去同学家。”他说:“世轩,就是我儿子,他很会安排自己,生活比我这老爸还多彩多姿。”
“他晓得你出来约会吗?”她又问。
“世轩从来不过问我的行综,他想,我大概都待在学校”何永旭反过来问她“你希望世轩知道吗?”
这是个危险话题!孟茵故意看向别处,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电影开场,在人潮推挤中,何永旭很自然地又牵起她的手护卫着她。
“喂!”为掩饰窘态,她说:“你老在第一次约会就牵女孩子的手吗?”
“我是第二次牵你了!”他的语气中有着逗弄意味。
孟茵记起吃拜拜那天的情景,不禁脸红。她一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但却不排斥何永旭的,她似乎很快就习惯他给人的感觉和味道,属于干净化雅的男性的,如果他要吻她,或许她也不介意吧
当她发现自己脑袋里的念头时,脸红得更厉害了,幸好电影院中黑漆漆的,他看不见。
电影散场后,他果真带她去淡水看夕阳、吃海鲜,期间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总是靠她那么近,像已经认识许久的情侣。
他们站在堤防上,看落下的一轮红日,河面蒸腾闪亮的金红色夕影,山林已成灰暗。
他站在她身后,孟茵感觉到他那轻触到她发梢的手。
“很美的头发。”他喃喃地说。
“是吗?都分岔了。”她如触电般的移了一步。
他明白她的慌乱,所以往后退一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眸子由她转向起伏的观音山脉,眼神愈来愈遥远。
孟茵害怕他的深沉,想弄清楚他内心的每个想法。
“你家人大概不知道你和我出来吧?”何永旭突然问。
她摇插头,默默地承认。
“要他们接受一个大你十岁,又离过婚的男人,很困难吧?”他又问。
她迟疑一下,简短地说:“天下父母心嘛!”
“尤其是女儿又这么漂亮时。”说完,他又淡淡地问:“刘思源有找过你吗?”
“谁?”孟茵没有听清楚。
“于教授的学生,那天吃拜拜时,你们似乎谈得很开心,你一直在笑。”他看着她说。
“有吗?大概他很幽默吧!”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我第一次羡慕别人的年轻和活力。”他不自在地说:“比起来,我就单调无趣得多。”
单调无趣?孟茵却觉得他深藏不露,像一口挖不完的宝藏,于是说:“不会呀!你的学识及沉稳,是刘思源他们比不上的。”
“谢谢你的安慰。”他笑一笑说:“你不会和刘思源交往吧?”
“我根本没有理过他。”孟茵觉得他问得没头没尾。
“他并不适合你。”何永旭说。
盂茵一听,心里有些反弹,他凭什么判定谁适合或不适合她呢?她正想进一步抗议时,他已走开。望着他依然英挺的背影,她墓地明白,他是在嫉妒吗?嫉妒刘思源的年轻与可以肆意追求?
她内心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惜之心,他现在正当盛年,成就和事业都傲视人群,却为她这小小女子而受挫,会不会觉得很不好受呢?
在回家的路上,他问:“愿不愿意再和我出来呢?”
此刻天已全黑,灯一盏盏地亮起来。他们相处了近十个小时,却仍如在梦中,每分每秒都是不曾有过的快乐,足以细细回味千遍万遍的。
她想再见他吗?想呀!她当然想!但若继续纵情下去,结果是什么呢?
长长的沉默后,仍是何永旭先开口“你又不说话了。孟茵,你会害我得心脏病的。”
“我本来就比较年轻不懂事嘛!”她半?档厮怠?br>
“不,你虽然年轻,但却很善体人意。”他轻轻一叹说:“如果我把适合的年龄、个性、背景,往电脑一输,一个女人出来了,我就能对她产生感情,那一切就容易多了,不是吗?但上天行事往往难以预料,感情又更无法捉摸,就像我对你,明知困难重重,却无法放弃,孟茵”
再说下去,就有人要掉泪了,所以,她忙露出一个微笑说:“好吧!我愿意再和你出来。”
“看起来非常勉强。”他看看她说:“下星期日是世轩的生日,我必须出席,我们星期六下午出来走走好吗?”
“好呀!”她点点头应允。
“或许你也可以来参加世轩的生日?”他试着问。
“哦,不!”她想也不想地回绝。
“太快了,对不对?”他了解地点点头“星期六中午,我到学校去接你。”
“哦!不!”她又猛摇头“我不希望玉磷姐看到。”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问。
“你刚刚拒绝盈秋,若被她们知道你约我,总不太好吧?”她又加了一句“而且,于教授那儿,也暂时不要透露比较好。”
“好吧!”他想想说:“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
分手时,孟茵尚觉意犹未尽,好想再陪他走一段。
他送她到门口,掠掠她耳边的发丝,说声再见后就离去。她忙跑到三楼阳台,望着他颀长的身影,眼中满是留恋。
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太棒了,他总是那么温文儒雅,尽心呵护她。
靶情氾滥了!她这么告诉日记。他说慢慢来,不好就停,但他们之间,如此强烈,慢得下来,停得下来吗?
何永旭和孟茵维持一个星期两、三次的约会,这对工作繁忙的他而言,的确是相当紧凑的安排。但不知为什么,只要面对孟茵,他就会一反平日的沉默,开始学时下的快速恋爱。总之,他就是心急。仿佛他等孟茵已经很久很久了,恨不得能马上将她娶回家。
比起来,孟茵就被动得多了,每次碰面,老是怕被熟人看到,让一向讲光明坦荡的何永旭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然而,他仍尽量守着自己的承诺,不施压、不强迫,让这有很多心眼的小女生慢慢去想通;不过,勉强放缓脚步的他,仍在一个月后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那天,他的心情其实很不好,虽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孟茵就是有办法感受到。
在往郊区的路上,她担忧地问:“你看起来心事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久久,车内一片死寂,好半晌,他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说:“我的前妻一直要求见世轩。”
“哦!”孟茵看着自己的双手。该死!她被爱情冲昏了头,竟忘了他的前妻!陈玉磷是怎么说的?他的前妻特地回国来要求复合天呀!事情比她想你的还复杂!
何永旭并没有注意到她苍白的睑,继续说:“我很不希望她来干扰我们平静的生活,这么多年来.她人在国外,对世轩不闻不问,世轩也习惯了,她不能说回来就回来!”
“世轩怎么说?”她问,却不喜欢他话中的怒意。
“他还不知道。”他回答。
“以我的意见,我觉得世轩有选择的权利,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虽然讨论何永旭的另一个女人令她很不好受,但她仍就事论事的说。
“她从来没有真正尽饼做母亲的责任。”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不了解她,她和你有很大的不同,我怕她对世轩会有不良的影响。”
孟茵觉得心有点酸酸的,忍不住问:“那么多年了,你好像还很在乎她?”
“怎么会在乎呢?”他直觉回答,转过头,终于看到她的表情了“嘿!你这小脑袋想到哪里去了?我根本对她没感情了,只是我和世轩,没有她反而更好,真的很怕她再来无事生波。”
既是没有感情,就不该再有任何愤怒,但他屡屡禁止前妻见儿子,是恨吗?若恨的反面是爱,那何永旭对他的前妻仍有爱吗?
“我们别再谈她了,好吗?”他握紧她的手说。
车子上了山,他们在庙里吃斋饭,并肩看台北灯火灿烂的夜景。人生如梦,追求的本是单纯与快乐,一向平顺的孟茵,没料到自己的爱情会布满荆棘。
下山时,何永旭突然谨慎地说:“这星期我弟弟从美国回来度假,周日的家宴我们全家都会到齐,这是几年来的首次,机会难得,我希望你能来见见他们每一个人。”
“不!太快了!”孟茵吓了一大跳说。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快。”他说:“我很早就想带你回家,让大家认识你,知道我有知心的女朋友了。”
“才一个多月而已,太快了”她仍然摇头。
“孟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真的,我的家一点都不可怕,虽然你从报章杂志上,着到我父母的报导,甚至我妹妹的咄咄逼人,但他们其实都很平易近人,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孟茵不想和他直接辩论,只说:“我妈说有钱人家媳妇的饭碗难端。她不准我嫁穷人,怕我吃苦;但也不愿我嫁入豪门世家,怕我受委屈。”
“哦?这我倒是初次听到。”何永旭以为她在说笑,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我还以为嫁入豪门望族是所有女人的愿望呢!不是有一堆攀龙附风的人挤破头吗?”
“那不是我家。”她很认真地说:“我妈说,我们家世平平,我又不够厉害,所以绝不高攀,免得遭受人的势利眼,为了那些绫罗绸缎,得忍受侮辱虐待,那又何必呢?”
“我们何家绝不是什么势利眼,更不会有侮辱虐待之事。”何永旭听了,急急辩称“所以我才要你亲自看看,我父母都是自奉甚俭的人,家教严谨、待人宽和,绝不是你所想的骄奢人家,更不会有赚贫爱富之举。”
“那么”她念头一转说:“我猜你的前妻亦是出身名门吧?”
何永旭脸色一沉,很不想再谈到吕淑仪,但见孟茵的坚持,只好回答“她父亲是我父亲留美的同学,亦是政界名人。”
“这就对了。”孟茵说:“我们谢家只是中部的务农人家,和什么望族及世家都扯不上关系,这样的没钱没势,只怕你们家不会接受我。”
“孟茵,这是什么时代了,你的阶级观念比我还重?”何永旭皱皱眉说:“即便如此,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连追求喜欢的女孩子都要受制肘,那还算什么男人?”
“可是你的前妻”她心中有太多的不安。
“你为什么老是要提到她呢?”这是自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发怒,脸上的表情满是隐忍的。
“因为我觉得你还爱着她!”孟茵倔强地回答。
何永旭猛地将车停在山路边,关掉车灯,四周马上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明灭闪烁。
“爱?不!我从来没爱过她!”他豁出去地说:“我和她根本不是同一路的人!我们会在一起,不过是异国寂寞;而我们会结婚,更是因为她怀了世轩。结婚六年,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三分之一,合都合不来,还谈什么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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