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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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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纽约清晨的交通总是乱得令人头痛,紫恩很有耐心地等待,一脚轻按摩着腿,眼睛望着那初秋蔚蓝的天空,想到“吉安儿”内心便有一种澄明的宁静。

    “我到纽约四年,没有一天不修路,好好的也要东挖一块、西挖一块不可。”简定邦边开车,边带着歉疚的声音说。

    本来紫恩是要搭火车转地铁的,但简定邦说他进城上班顺路,坚持要载她到百老汇,所以,她早上去剧院是搭便车,回来才自行解决。

    一个星期过去了,紫恩老想着各种离开简家的方法,但纽约居真是大不易,

    尤其是对她这种第一次踏上美国土地的人,着实需要一段适应时间。

    首先“杜弗”舞团是纯职业性的,不负责住宿,但紫恩在伦敦时,凯丝就给了她一个服装界朋友的住址,说斐洛太太会有办法。

    紫恩一到斐洛太太那儿,才发现那是一个极老旧的店铺,里面专门买卖二手戏服,平日也包办化妆舞会,来往出入的人十分复杂。

    她在一堆绮丽纷乱的衣裳中,仍抱着一丝希望,随着斐洛太太到楼上参观,然而,一踏上那危倾的木梯,看到可怕的涂鸦、用过的保险套和针筒,她的心就凉了一半。

    “房间很干净,叉百好几把锁,只要半夜不开门,是很安全的。”斐洛太太“很多舞团的女孩子都住在这里,方便又不贵。”

    但紫恩实在无法被说服,在不想为住的问题伤大多脑筋的情况下,只有硬着头皮继续留在简家,过一天算一天吧!

    事后,她问过舞团的人,他们说!“幸好你没向斐洛太太租房子,她那儿离四十二街只有几步路。”

    “四十二街?”她不懂地发出疑问。

    “就是红灯区嘛!”他们暧昧地笑说。

    这么一来,紫恩连一点考虑都不敢了。

    唯一令人宽慰的是,杜弗舞团真的很棒,里头的团员,正如凯丝所说的,混得像联合国似的,有白人、黑人、印度人、拉丁美洲人和亚裔,而最吸引紫恩的,就是创办人兼艺术总监莫妮卡。

    莫妮卡是五十来岁的妇人,但练舞的身材一如少女,金色的头发仍闪闪生她一见紫恩就说:“你的身体太紧,精神也太僵硬,放松、放松!要记住,你的身体不属于你,它只是一个场所,你要藉由它来旅行,就像一片广阔的大地,车辚辚、马奔腾,扬起的黄沙,掩盖过天地,你已不存在,有的只是感觉,舞的感觉。”

    她要紫恩跳吉赛儿舞至死的那一段,但她的眉头却从头到尾都是紧皱着的。

    紫恩发挥出最好的实力,舞得自己头都晕了,但当她倒在舞台上时,蒙妮卡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笑容,只说一句“你的指导老师对你大力推崇”

    突然,幕后有人拍手走出来,后来紫恩才知道,这是杜弗特地邀请来的第一男主角,也是艺术顾问的名芭蕾舞家李奥.卡兹罗夫。

    “我觉得她跳得很棒!”李奥露出英俊的笑容说。

    “但总像少了什么。”蒙妮卡评论着。

    李奥脚一滑出来,臂和紫恩的臂相连,然后引领她舞出一段双人舞,过了好一会儿才间:“你有爱人吗?”

    “没有。”紫恩照实回答。

    “别告诉我你是处女,那可就糟了!”李奥转了她三圈说。

    紫恩的脸上浮现一团红云,也只能回答“我是。”

    李奥轻轻的放开她“瞧!这就是问题所在。”

    紫恩在那一瞬间,就晓得自己拿不到“吉赛儿”这个角色了。她走到更衣室时,眼眶含满泪水,她哪想得到处女也会变成一种障碍,或甚至是一种罪过呢?

    饼去几年,说她守身如玉也没错,在十七岁那年成为歌手时,的确有许多人想染指她,幸好母亲盯得紧,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其后,回到舞蹈界,无论台北或伦敦,追求的人有一大箩筐,紫恩也曾试着交往过几次,但常常不了了之,也就没有到上床的地步。

    是曾有人这么说,舞者若无性爱经验,是不可能成为优秀的舞者,有的舞团甚至在公演的前一天,建议舞者做ài,才能让肢体更柔软,感情更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紫恩从不相信这一套,她告诉自己,芭蕾里的睡美人、奥黛蒂、灰姑娘全都是纯洁的女孩,她只要表现出全然的唯美及多情即可。

    但和许多知名舞伶配过舞的李奥,一下子就看出她是处女,这不就表示她的肢体语言的确有问题吗?

    紫恩为此难过了好几天,最后才渐渐释怀,心想,演不成动人的吉赛儿,演村女或林中的幽灵也好,至少她的压力及双腿的负荷不会如此沉重,不是吗?

    车过了隧道,终于进入曼哈顿,摩天大楼在阳光及烟尘中显得不太真切。紫恩按摩着双膝,看着窗外日渐熟悉的景物,绕到百老汇大道,见到那老排着长队伍在买预售票的人们时,她的社弗剧院就到了。

    车停在剧院门口,紫恩和往常一样说:“简伯伯,晚上见。”

    简定邦也说:“搭地铁要小心,别工作得太晚了。”

    “知道了!”紫恩说完,便踏着轻快的脚步,同大片的玻璃门走去。

    她因为太专心,没注意到票亭前起了一阵騒动,一个头戴耳机,嚼着口香糖的年轻男孩跑出了队伍,看着那远去的车及进入玻璃门的女孩,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喂!老兄,你到底还要不要排队啊?”后面有人喊。

    真是见到鬼了!简伯伯一早就和一个漂亮的女生泡在一起?这这一定是他昨晚啤酒喝太多,看花了眼吧?

    男孩拍拍自己的脑袋,扭扭脖子,才慢吞吞的回到队伍中间。

    ***

    什么!老爸有外遇?

    维恺把一口上好的香槟酒喷了出来,也顾不得吧台都是金黄色的汁液,猛拉着安迪的衣服说:“你要乱造谣,也得挑对人吧?”

    “我我没造谣。”方安迪挣扎地说:“我第一次看到时,本来也不相信的,所以,我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连着三天耶!你老爸那辆灰色的奔驰真的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准八点半到杜弗剧院。我敢以上帝之名发誓,若有一句谎言,愿遭炼狱火刑之苦。”

    任酒馆经理的方乔安妮刚调好足球大赛的转播频道,走过来说:“你们兄弟两个在闹什么呀?”

    乔安妮和安迪是姐弟,两人都有着高挑健美的身材,脸圆润饱满,有足够当模特儿的条件。

    维恺一听乔安妮的问话,忙使眼色,安迪笑嘻嘻地说:“没什么,我们在练功夫,中国功夫啦!”

    “骗人!你们尽管玩新花样吧!反正我迟早会晓得的。”乔安妮说完,便擦干净吧台,更细心地把维恺下巴及领口上的酒拭干,并给他一个吻。

    安迪吹着口哨,把注意力转到球赛上。

    维恺忍耐着,等乔安妮一离开,就马上站起来,穿过酒吧拥挤的人潮,走到洗手间,想寻得几分钟的安静。

    怎么可能呢?老爸虽然是风度翩翩,颇有女人缘,可是,年轻时挡得住诱惑,何苦老来晚节不保?维恺有打电话询问母亲的冲动,但到底要问什么呢?他向来没有管别人私事的习惯,更何况,那是父母的感情生活,所有做子女的,大概都会觉得尴尬和无措吧?

    虽然是抱着不相信的态度,维恺第二天一早,仍拖着安迪到杜弗剧院门口,想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可怜的安迪,连着几日晚睡早起,眼眶已挂着两个黑眼圈;但维恺的脸色更难看,安迪知道,如果一切都是子虚乌有的话,那他铁定会死得很惨。所以呢!

    他刻意带来了望远镜、照相机及录像机,活像个征信社的私家侦探。

    “你这是在干什么?”维恺哭笑不得地说。

    “证据呀!事实胜于雄辩嘛!”安迪说。

    八点三十八分,马路上并没有出现灰色的奔驰车,维恺再看看表。

    突然,学着望远镜的安迪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果然是老爸的车!此时,安迪已忙着摄影。

    维恺屏住呼吸,看着那辆他曾经亲手洗过及换过机油的车,缓缓地停在杜弗剧院前面,然后,前车门打开,一个绑着马尾,背着蓝布包包的女孩跨脚出来,她还回过身,很俏皮地和车里的人道再见。

    维恺整个人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只有安迪摇晃着摄影机兴奋地叫道:“司机是你老爸,我没看错吧?”

    没有看错!那女孩正是紫恩,她正站在他面前,双脚就踏在纽约的土地上!

    紫恩,六年了,依然没什么改变,仍是那个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个子娇娇小小的,身上偏爱穿粉蓝到几乎白的大毛衣,深蓝色牛仔裤和短靴显出修长的腿,而背包上挂着的两双舞鞋,叮咚动着,证明她还是深爱着舞蹈。

    维恺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得可怕,所有关于紫恩的细节

    全都回来了,有南非那个老爱跟着她的可爱小女生;有台北那个喜欢扑到他怀里,搂住他腰际的漂亮女生,彷佛电影一幕幕般不!比电影更真实,因为还有她甜甜的味道,细柔肌肤的触觉,更有她如玫瑰花瓣柔软清凉的唇那是他生命里的春天,一切都鲜嫩美好,她的一颦一笑如蜜一样酿在她的心底,结果,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雨,他到达美国,生命已快速地出夏天转变到秋天,心境枯萎、感觉迟钝,尤其爱情一事,更有老僧入定之态,唯一能刺激他的,便是课业及环境的探索,所以,在西岸不到两个月,他又到东岸,宁可重新再奋斗一次,彻底杀死昨日的自己。

    如今,那个飘忽遥远的春天又回来了。你能相信吗?在秋天的街头,忽然有暖意、有花香,你会说那只是气候反常,过了今天,明日依然萧飒荒冷,千万不要被暂时的睛暖所欺骗吗?

    他想让他的事悄悄飞走,但已经来不及,不知情的安迪早就奔向前,叫着“小姐,等一等!”

    紫恩反射性地回过头,看见一群人望着她,其中最醒目的是两个高高的亚裔男子,他们都穿着皮夹克,而远一些的,模样竟是像维恺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两步然后,接下来的事发生得极快,因为紫恩的蓦然停止,又蓦然移动,街道旁有个传快递的男孩,脚踩着单排直轮,速度颇快,左右闪避不及,便直直的朝紫恩撞上来。

    像是一种本能吧!维恺竟能越过一段不算短的距离,推开一些人,及时地护住紫恩,再撞向墙壁。

    惊恐中,紫恩的脸埋在他的皮夹克里,鼻内充满了皮革及男性的味道,多熟悉又陌生呀!让她几乎忘记周遭的世界。

    快递男孩弯下腰,来个紧急煞车,最倒霉的是安迪,本来没他的事,因为吓了一跳,竟一个不稳地跌坐在楼梯上,摄影机打到他鼻子,痛得他哀哀叫,也流了满脸的鼻血。

    多荒谬的场面呵!维恺和紫恩顾不得重逢时的尴尬及五味杂陈,全都聚在安迪的身旁。

    “你还好吗?能站起来吗?”

    快递男孩十分慌张,若有人受伤害,麻烦就大了。

    紫恩因为自己脚的关系,包包里都会随身准备了一堆葯膏和绷带,连敷袋都有,她快速地替安迪清除血迹,又给他小冰袋止血,安迪早就被她的美丽和温柔吸引住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护士呢!”维恺忍不住嘲讽说。

    这就是他们六年后再见所说的第一句话吗?紫思想哭,又想笑,他可知道她必须像护士的原因吗?

    她很庆幸有个倒霉的人让她忙碌,使得她可以假装不认识维恺,不必和他对“对不起!”快递男孩一直道歉。

    “小伙子,你滑太快了。”维恺说。

    “我我没事了,只可惜我的摄影机,毁啦!”安迪站直身体说。

    他们并没有要求什么赔偿,快递男孩松了一口气,单排直轮一滑,又消失在人群里。

    安迪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笑咪咪地对紫恩说:“能让如此漂亮的小姐疗伤,真是我的荣幸,有空喝一杯咖啡吗?”

    “安迪,你可以回去了!”维恺极不高兴地说。

    “唔”安迪这才清醒般的说:“对、对!你可别对人家太凶喔!”

    太凶!紫恩望着安迪依依不舍的背影,再回头,就发现维恺一直盯着自己,脸上毫无笑意。她不安地扯着背包上的钥匙圈说:“呃!我得赶去练舞了。”

    “我要和你谈谈。”他的样子依然很严肃。

    谈什么?不许她留在纽约吗?紫恩嗫嚅的开口“我”

    “又犹豫了!”他又是用那种讽刺的语气“我要借的只是一杯咖啡的时间,又不是一辈子,你不必紧张成这样。”

    紫恩无言以对,只好随他到附近的小店,两人各点了一杯咖啡,任浓浓的香气在彼此之间弥漫着。

    在放糖的时候,紫恩偶然看见他手掌中有几道刮痕,而且还渗着血,忙说:“你也受伤了!我这儿有绷带”

    “不必了。”维恺一张俊脸臭得很,他紧握着掌心说:“一向照顾别人的人不习惯被照顾,相反的,一直被照顾的人去照顾别人,感觉很怪异。”

    这绕口令似的一串话,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明白。等紫恩弄清楚他的意思时,心里马上有一种被刺的伤感,脸也一阵红、一阵白地说:“你今天若是来意不善,我就不陪你谈了。”

    炳!小护士不见,骄纵的本性又回来了!维恺不动声色地说:“我会来杜弗剧院,并不是偶然的。”

    “呃?”紫恩拿起的背包又放下。

    他喝一口咖啡,把以为老爸有外遇的前因后果简单地告诉她。

    “天呀!把我当成简伯伯的情妇?未免太有想象力了吧?”紫恩本想故作镇定,但事情实在是人滑稽,她忍不住笑出来说:“你千万不要让简伯伯晓得,不然他会气坏的。”

    她的笑声仍清亮如银铃,笑容仍美如天使,令维恺有一种置身从前的感觉。

    “这都要怪你们瞒着找,你来纽约多久了?”

    “两个星期了。”她回答。

    “一直都住在我家?”他又问。

    “我本来也不想打搅的,但你爸妈好热心”瞧他如法官审案般,逼得她想辩解“我很难拒绝。”

    他彷佛没有听到,内心算着日期说:“我上次回长岛吃饭,他们连提都没提到还有,有个清晨我打电话回去,是你接的,对不对?”

    “对。”她只能承认。

    “居然还说我拨错号码!”维恺得理不饶人的说:“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呢?”

    做贼心虚?他说得可真难听!紫恩尽量保持冷静,不失风度地说:“我才不需要心虚,你爸妈口里不提,必有他们的考量,我呢?不过是尊重他们而已。”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随便利用两位老人家的好心。”维恺从方才发现紫恩起,心情就始终无法平静,加上欺瞒,和之前所以为的外遇,又开了一场笑话,生活好似一下子起了波澜,让他讲话也失去了分寸。

    “你是什么意思?”紫恩也闻到那股火葯味。

    “不是吗?维恺照顾紫恩,你们于家就是老在利用简家。”他冷笑地说:“六年来完全不相往来,怎么紫恩一要到纽约,就会找到简家?吃我父母、住我父母,早上还有专车接送,不就省了一大笔费用吗?你们当然怕我知道,因为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我!”

    他这不但是羞辱到她,还批评到她的爸妈。好几年来,紫恩都没有当场想哭的冲动了,但此刻,她忍着泪,用颤抖的唇说:“简维恺,和你喝咖啡,是全世界最差劲的经验!”

    说完,她便丢下一张钞票,到底多少,她也不清楚,然后就气冲冲地冲出小店。

    维恺望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对街,又看着二十元的纸钞半浸在咖啡里老天!他们竟像两个孩子般的吵架?

    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创办过科技公司和酿酒学校,更是一家酒馆的股东,可说是事业有成,怎么在遇到紫恩短短的一小时中,又变回那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呢?

    他其实并不在乎紫恩住哪儿,只是气她突然又闯回他井然有序的生活里,没预警的、直辣辣的,连问一声的礼貌都没有。

    就如同六年前那么莫名其妙般,诚心诚意地求婚,想长相厮守、想照顾她一辈子,却被拒绝得好狼狈;不只如此,以后她还见了他便躲,更找借口搬到同学那里去不肯回家;最后,连他上飞机也不愿意来送行。

    在洛杉矶时,维恺仍怀着一丝希望,以为她的不在,会引发紫恩的强烈思念,但她没有,不仅没信、没电话,当他找她时,她人都跑到日本及大陆去玩,像是只快乐的小鸟。

    他到东岸时,听见紫恩进入唱片公司受训,才算彻底死心,认清紫恩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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