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人口已快爆炸了。”她说。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却也不再说下去。“记不记得以前,我们常跳舞。”他突然说:“那时候穷得很,专门找家庭舞会去。”“很遥远的事了。”她不置可否。心中的温柔涟漪却一圈圈的扩大。
“还有我们旧家后院那个工具房,我们总爱躲在里面,总有说不完的话。”他又说。
倩予知道自己脸红了,好在浅紫灯光很暗,他该看不见吧?
他是看不见她脸红了,却看见她眼中漾开了的柔情。柔情?他没弄错吗?
“倩予”他下意识、忘我地将她紧紧拥入怀,让她的身子靠在他胸前这一刻,他感觉无比的满足、甜美,他已拥有了全世界。
她挣扎一下,却不强烈。她震惊于他的动作,但心中却乱得难以收抬,甚至没想到武装起这四年来已习惯了的硬壳、伪装。她柔顺的靠在他胸前,恍恍惚惚的彷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些甜蜜的恋爱日子,那一段永恒难忘、刻骨铭心的情,那她长长透一口气,放松全身,把头枕在他肩上,把脸儿贴着他发烫的脖子,她累了,就让她在这儿休息吧!
再没有话语、再没有挣扎、再没有抗拒、再没有伪装,随着音乐他们转呀转的,彷佛转进了时光隧道,彷佛重新抬回四年前的日子,仿佛
音乐停了,一切的梦幻也消失了,幻灭了。
她呆怔一下,站直了,下意识的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儿,她做了什么?似乎被催眠了,做了一个甜美却短暂的梦,她还做了什么?
杜非仍然拥着她,黑而深的眸子定走的停留在她脸上,很真诚的,不是平日惯见的嬉皮笑脸,不是平日惯见的油腔滑调,不是平日那个银幕上的英雄。
“我实在太累了,好像睡了一觉。”她强打起精神,慌乱不安的说。
“谢谢你陪我跳舞。”他却这么说。
“送我回座位,你该走了。”她更加不安了,刚才的事如梦,她难辨真假。
“我会走,一定会走,”他点点头,黑眸一秒钟也没离开她的脸“我真谢谢好刚才陪我跳舞。”
她皱眉,刚才做了什么?
挣开他的双于,她不顾一切转身而去,她很恼怒,刚才做了什么?她不想让四年的心血付诸流水。
“倩予”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抓得又紧又急,令她感到痛楚。“告诉我,是士廉或大泽英雄?”
倩予心中一阵颤抖,转头却这么说:“是谁,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因为他将是你的丈夫。”他肯定的说:“潘士廉或大泽,你说。”
倩予心中迅速的想着
她不能给士廉惹麻烦,杜非以前就霸道,现在更给观众宠坏了,她不能给士廉惹麻烦,杜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么你听着,是大泽英雄。”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选择了他,大泽英雄。”
杜非抓着她的手一松,转身大步离去,竟不把舞池边的倩予送回座位。
倩予僵在那儿进退两难时。
士廉及时过来,把她带回座位。
“杜非那无赖,他怎能这么对你?”
心颖气青了脸。对杜作的反应,每次都是她最强烈。
“我激怒了他。”倩予掩饰了心中的一切,淡淡地说。
“可是”
心颖兄妹都看见他们两个人亲热的相拥而舞,倩予的头还温柔的枕在他肩上,倩予怎么说激怒呢?
“刚才真绝,我大概太累了,跳了一半居然睡着了,”倩予笑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睡着了?”心颖不能置信的。
士廉轻咳一声,然后问:“你说激怒了他”
“我告诉他已选择了大泽。”倩予微笑。“我说的是真话,他却发怒了,转身就走。”
士廉也沉默,因为倩予选择了大泽?
“没有风度、没有教养,”心颖却骂着。“他这种人该给他点教训的。”
“我不教训他,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倩予笑。
是真的结束了吧?杜非和倩予。
在外景队里一直表现得沉默又不耐烦的杜非,回到台北后竟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一口气接了五部片约,对工作和事业突然又积极和热情起来,在片场,他恢复活泼多话,吊儿郎当,逢人都打招呼、开玩笑,也不抱怨工作时间过长,非常的听话又合作,和前一阵子的阴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许多人都说是珠儿的功劳,杜非和珠儿约会的事传得全东南亚都知道了,一定是珠儿改变了他,不是吗?于是初出道的珠儿,似乎就这样地红了起来。
也许不能说红,毕竟她没什么片子上演过,但知名度是肯定的提高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名字多见报几次,制片家就找上门来,管你能不能演戏,有没有演技,先拍片再说。有知名度啊!欢众就吃这一套的。
珠儿的片约也多了,其中有一部还是和杜非合作的,这是杜非的关照,他是言而有信的人,他说过让珠儿做下部影片的女主角,这话可没白说。
是部民初片,杜非自然是大英雄,珠儿扮个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倒也适合。在片场,杜非虽没承认过珠儿是女朋友,但他们总坐在一起很亲热的大声笑小声讲,完全不避嫌疑,这还用再说明吗?杜非和珠儿的事倒也不是宣传花招,所谓的“煲水新闻”
几组镜头拍下来,导演下令休息,杜非回到他的帆布椅上,小周马上递上毛巾抹汗,坐在一边等拍戏的珠儿也马上替他开罐啤酒。
珠儿是个细心体贴的女孩子,至少在杜非面前是如此,而且她还温顺、柔和,对杜非是言听计从,在目前,尤其是电影界的确少见。
“看来我这跟班就要退位让贤了。”小周打趣。
杜非没理会他,珠儿却胀红了脸。这么爱脸红的女孩子,怎么拍戏呢?
“你就爱胡扯。”她说。
“别理他下就成了?”杜非白她一眼。“小周这家伙口不择主言,完全没有文化。”
“没有文儿!”珠儿笑起来。
“别笑。这是个大明星的口头语,开口闭口别人没有文化,倒是忘了自己的斤两,”杜非也笑。“老实说,我们这圈子的人和文化扯得上什么关系呢?”
“也有几个大学生。”珠儿颇不以为然。可能因她自己念过两年文化大学吧?
“大学生就算有文化?”杜非夸张的哈哈大笑。“何止大学生,你没看见我们圈子里许多才小学、初中,顶多高中毕业的人去美国留学吗?那文化可有得更厉害了。”
“贫嘴。”珠儿嫣然。
“难道这不是事实?”杜非振振有词的。“有个名歌星还念ucla呢?我们台湾的初中程度真好,加州大学都肯收,这难道不是文化?”
“你还能不能更刻薄一点?”珠儿笑坏了。
“在这个圈子里,嘴巴不尖酸刻薄一点,简直活不下去,准被人活活气死。”他说。
“哪有这样的事,我没遇见过。”珠儿不信。
“是你幸运,珠儿,”小周忍不住插嘴。“你有杜非做靠山,谁敢惹你?”
“说得真难听,杜非才不肯做我的靠山呢!”珠儿爱娇的看杜非一眼。“我那儿有这福气。”
杜非不置可否的一笑,他再一次发觉,珠儿绝对不像她纯情的外表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导演带着两个穿得很体面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一边走已经一边在嚷了。
“杜非、珠儿,我给你们介绍两位朋友,”他满脸笑容。“陈先生和周先生,泰国的制片家,片商,也是最大酒楼的老板。”
杜非淡淡的嗨了一声,不冷也不热的,
“陈先生,周先生。”珠儿却先站起来。
杜非看了看,为了礼貌,他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
“有什么指教?”他问。
“不敢,不敢,”陈先生盯着他们看,又热诚的握手“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个盛大的慈善公演,为的是替一个华侨的贫民医院筹款,这次回国是希望能请到几位大明星去助阵,不知两位”
“让我上台唱歌、跳舞?或是耍猴戏?”杜非嘲弄的。“你们该知道我只会打功夫。”
“不,不,不,杜非先生只要肯去,站在台上和观众说几句话说就行了,什么都不必做,”周先生马上说:“杜非先生是功夫片的天王巨星”
“哦!我明白了。”杜非冷笑。“叫我站上台亮相,表演‘人版’,是吗?”
“哎”两个老板只好傻笑,这杜非讲话怎么不分轻重呢?“那么,珠儿小姐呢?希望你能答应为我们助阵。”
珠儿的眼珠儿一转,能出国玩一趟,免费的,而且一走有礼物可收,何乐而不为呢?
“我是没问题,只要和拍戏不撞期,”她瞄一瞄杜非“慈善义演不同于其他,我应该尽一分力的,只是我不会表演。”
“这不成问题,这不成问题,只要珠儿小姐肯去就行了,”陈先生直抹汗。“杜非先生,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杜非似笑非笑的,看看珠儿又看看导演。
“考虑是不必了,”他突然转向珠儿,嬉皮笑脸,似真诚又似开玩笑。“除非珠儿,你叫我去,只要你说声‘杜非,你去,你陪我去。’我什么都不理,拍拍屁股就跟你上飞机。”
珠儿面河邡赤的楞在那儿,导演和泰国的两个电影公司老板也傻了,可没想到杜非会来这一招。
“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有外人在面前,珠儿要维持尊严,要矜持,她红着脸发嗔。“你去不去与我有什么关系?”
“珠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杜非指着她。他那神情的确叫人难分真假。
“你你”珠儿急得眼圈儿也红了,她自然不想也不愿得罪杜非,但当着外人,她面子又拉不下来。
“杜非,不要再开珠儿玩笑了,”导演在一边打圆场。“小女孩脸嫩,难为情啊!”“你们以为我开玩笑?”杜非似乎好委屈。“珠儿,你知道我是真诚的,对不对?陈先生、周先生!现在你们不必求我了,只要珠儿开口叫我去,我一走去,行了吧?”
陈、周两人互相会心微笑,又点点头。
“是,是,当然,我们会求珠儿小姐的。”他们说。
珠儿顿一顿脚,一扭身便走开了。
导演摇头微笑,拍了这么多年戏,认识杜非这么久,他还会不了解杜非?转移方向是杜非的绝招之一,珠儿初出道,自然受不了。
“好了,这件事我们再谈,再研究,”导演拖陈、周两人离开。“杜非要拍下一场戏,我们不要打搅他了。”
“是,是,再见,杜非先生,很荣幸能认识你。”他们跟着导演走开了。
杜非透一口气,重新坐下来。
“无聊。”他低声骂。
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小周摇摇头,说:“杜非,珠儿真的生气了。”
杜非冷哼一声,闭上眼睛。
“不过你刚才的演技真是一流,”小周最拿手的是见风转舵。“任何个女孩子见了都会感动,杜老大,我小衷粕绝不是拍马屁。”
杜非轻轻笑起来,又睁开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是演戏?不是真心的?”他问。
“不是盖的,杜非,跟了你这么久,你的心意总能摸到一点,要不然饭岂不白吃了?”小周颇为自得。“这小珠儿怎能和那位任倩予比呢?天差地远。”
杜非脸色一沉,眉头也皱起来。
“以后再也不许你提这个人、这件事,”他的声音又冷又硬。“否则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杜非”小周呆了、傻了,杜非可从没有对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他讲错了什么?
杜非大口大口的吸气,努力把心中的怒气压制住。
“算了,不要再提。”他放柔了声音。“你去把珠儿找回来,给她找个台阶下。”
“好。我这就去。”小周转身就走。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提到任倩予三个字,杜非就像要爆炸般,这到底唉!算了,以后他周信义死也不再说了。
“等一等”杜非的声音拉住他。“对不起,刚才我脾气不好。”
小周回头望望他,笑起来。杜非不是坏人,他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而且有人情味。
“我不该惹你。”他快步走开。
杜非依然靠在帆布椅上养神,表面上他是平静的,内心却被小周刚才那句话扰乱了,小珠儿是比不上倩予,只是倩予今天已不属于他,或者是在生命中属于他和倩予的那个片段已过去了,人是没法子抓住逝去的一切,他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是—他就是没法选择。
“杜非”小珠儿怯怯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脸上末褪尽的红晕,看见她眼中隐约的泪光,他的心也柔软了,只不过想名成利就的小女孩,他没有资格、没有权利伤她。
“对下起,我刚才的话也许说得不妥,”杜非伸出手来,拉着她坐在他旁边的帆布椅上。“但是珠儿,我不是开玩笑,真的。”
“我没有说你开玩笑,”珠儿垂下头来。“我也没有生气,刚才那两个是陌生人。”
“我知道,我太过分。”杜非拍拍她的手。对她或对任何女孩子,他不可能再有对倩予那种感情,那种是刻骨铭心吧?他有这感觉,每次想起倩予,他的心会收缩、会痛是刻骨铭心吧!
“不我根本没怪你。”珠儿破涕为笑。
“这就好了,”杜非放开她。“这样吧!为了刚才的不是,我陪你去泰国走一趟。”
“真的?真的?你不骗我?”珠儿开心得几乎跳起来。“你陪我一起去?”
“杜非骗过你吗?”他傲然一笑。
“那简直太好了,”珠儿的脸儿兴奋得发红。“我去告诉他们,他们还没有走。”
珠儿大步跑开,消失在布景板背后。
杜非望着她摇摇头,小周望着也摇摇头。
“这女孩子急功近利。”小周说:“她一定会大红大紫,她是标准的电影人。”
“老前辈口吻呢!”杜非笑。“你信不信,有一天她大红大紫了,一定不认得我这朋友了。”
“那倒不会,还有谁能红得过杜非?”小周不以为然。“她不会放弃利用你的。”
杜非的眉峰聚拢,好半天才说:“我不喜欢被人利用,”他若有所思。“我是不是该考虑不再被她利用呢?”
“她现在死也不会离开你的,”小周洞悉一切似的笑。“她还没完全抓住她想要的。”
“当我是白痴?我要她让开还不容易?”杜非说。
“但是你不会叫她让开,”小周是真的了解。“你对女孩子一向仁慈、慷慨。”
杜非摇摇头再摇摇头,突然说:“因为我以前对女孩子做过错事,我想弥补。”
小周意外又惊愕,但不敢再问,碰过一次钉子,他不会再撞同一块板。
“真是错事,”杜非叹一口气。“错得穷我一生的力量和时间都弥补不了。”
“不会这么严重吧?”小周小心的说。
“比这还严重。”杜非摇头。“我伤害了她,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你是说”小周以为他在演戏。
“我是说”杜非一震,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他怎能把这些陈年旧账翻出来?这不只对他,也对倩予不利,他怎能说?“没有了,就这么多。”
小周咽一口气,当然不敢追问,心中却隐约明白,当年杜非和任倩予之间必有一段难言之隐。
“你真去泰国?”他聪明的转开话题。
“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他一连串说:“去芭提雅海滩玩一玩,松弛一下神经,这一阵子我拍了太多的戏,是不是?”
“是。休息一下,轻松一下是对的。”小周说。
杜非看他一眼,点点头。
“我会带你去,”他说:“当初叫你跟我,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会扔下你的。”
“杜非”小周十分动容。
“常常让你忍受我的坏脾气、我的喜怒无常,你还照顾我,我该对你好些。”杜非笑。“我不怕坏脾气,我只讨厌天性无情的人,”小周说得很诚恳。“我应该照顾你、伺候你,你拍戏那么辛苦,这钱可不是好赚的。”
“你的薪水也不容易赚啊!”杜非笑。
一串笑声,珠儿又从布景板后面钻出来。
“讲好了,都讲好了,”她容光焕发,兴奋极了。“除了吃住、旅费全免,由他们招待外,还有一份厚礼呢!”
“厚礼?什么叫义演?”杜非讽刺的。
“我不知道,”珠儿一窒,但聪明的马上改口说:“但他们说每人都有一份。”
“有多少人去?是些什么人?”小周问。
“十几二十个,全是一流明星,”珠儿眼中闪动异采。“这实在是很好的机会。”
杜非摇摇头,说:“麻烦你再跑一次,告诉他们小周也去,”停一停,又说:“若是他们不答应,就叫他们不要把我算上。”
“杜非”珠儿一愕,却马上又走开,钻进布景板,她知道,目前她能做的,是对杜非千依百顺。
“其实我去不去倒没关系,泰国我也去过了。”小周有点过意不去。
“说好了有我就有你的,别不够义气,”杜非用力拍小周一下。“有一天我不红了,走下坡了,周信义,你逃不了,你要陪我吃粥。”
“杜非”
小周感动得声音都变了,他知道杜非是故意这么说的,怕他过意不去,杜非电影圈实在再难找到一个像杜非这样的人了。
“百合花还在继续送吗?”杜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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