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阎濮阳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严格来说,他是一夜没睡;昨晚他刚从新加坡回来,一回来就埋进书房处理公文,没想到这一忙就忙到了隔天早上。
清晨六点,他正拖着疲惫的身子想兜回自个儿的房间去补眠,没想到却被窗外传来的笑声给拖住了脚步。
这么早,是谁起来了?
他好奇的移往窗户旁,拉开窗帘,打开窗,让凉风吹进来。
窗外,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而笑得好开心。
苏心黎穿着一件白色长t恤、牛仔吊带裤,穿梭在园子里的那片花海中,她手里挽着竹藤编制的篮子,里头早已躺着各种颜色的玫瑰。
不久之后,日光渐明,有了热气,他看她踩着轻快的脚步,接近他父亲,她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又让他父亲朗朗而笑。
她见他父亲笑,她银铃似的笑声也起而继之。
这是阎濮阳认识苏心黎以来,第一次听见她的笑声,他从没想到苏心黎的笑会传染,会让人跟着她愉悦爽朗的声音有了明朗的心情。
他就这样一直站在窗口旁,冷眼旁观苏心黎与他父亲之间的和谐气氛,直到苏心黎推着轮椅走进大屋,他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而他竟然不知不觉地站在窗口边看他父亲与苏心黎看了半个钟头!
他觉得心情有些闷,为了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他父亲与苏心黎和乐的场景竟会让他心情低落,彷佛遗失了什么似的窒闷。
他兜回房,想休息,等窝进了被子里,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稍早那一幕仍盈绕在他脑子里,让他睡不着。
他忘不了父亲的笑、苏心黎的脸;忘不了她甜甜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而那笑灿烂于阳光之下,竟比朝阳更为炫目。
懊死的!他竟满脑子全是苏心黎的影子!
掀开了被子,阎濮阳焦躁地进浴室去梳洗,待神清气爽后,他踱步走下楼。
阎濮阳的出现让阎家其他三人全愣住了。
阎濮阳向来甚少参加家里的一切。平时,他早餐少吃便急忙的出门赶去上班,晚上又总是忙着交际应酬,回来时家里人早睡熟了;遇到周末,阎濮阳也总睡到日正当中,梳洗完后,转眼间便不见人影,直到夜深人静时才回来。
然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呀,阎家少爷竟然起了个大早,而且大剌剌的坐在餐厅里,像是等着要吃早饭!
“少爷,你今天没要出去吗?”管家探头问了一句。
“嗯。”阎濮阳没花太多的时间去回应管家,感兴趣的眼一直兜在他父亲与苏心黎身上。“爸今天起得很早!”
阎康的脸庞有着健健康康的血色。“是呀,自从心黎来了之后,我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了;心黎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早睡早起身体好!像是小学老师训学生的格言,可他父亲却奉为圭臬,每天认真的去执行!
阎濮阳的眼移往苏心黎。
她的眼、她的脸满满的都是笑,一反与他独处时的冷嘲热讽与讥诮。
她笑中带着薄薄的瞠怪,是冲着他父亲刚刚那一句去的。“怎么,我说的话你真听进去了!那么我说少吃对你身体好,怎么你老是不听,老是趁我不注意,偷偷的又加了把?”
“你呀,小避家婆!”阎康又宠又溺的赶紧让管家将那盘偷偷加了糖的稀饭给退了下去。“连我偷偷加了盐的小事,你都看进眼里了,你的眼睛真是贼!”
“是呀,是呀!我还知道你房里的衣柜里藏了瓶七十三年的法国红酒,你要不要顺便拿出来给丢了?”
“这万万使不得!”阎康连忙摇手。“那是我的珍藏,你要把它给丢了,这岂不是要我的命吗?”
“你有高血压,喝了它同样也会要你的命。”
阎康连忙抢白。“我只是收藏,收藏,没要喝的。”
“是吗?”苏心黎一脸的不信。“那么好的酒,只是收藏、不能品酌不是挺可惜的吗?”
“是呀。”阎康小小声地嘀咕着。“是真的好可惜。”
“那么就将它给濮阳吧。”苏心黎话锋一转,指向了侍在旁边看戏的阎濮阳身上。“反正濮阳年纪轻、身体好,喝酒没禁忌,你将你的珍藏给儿子,既不浪费又不可惜,是不是?”
苏心黎说话的口吻就像她当真成了阎濮阳的小妈似的;阎濮阳的眉头不禁拧斑,他发现他很厌恶自己的辈分被矮化,让苏心黎无端地长他一辈,成了他的小妈。
阎濮阳闷不吭声,而苏心黎却觉得得意。
她得寸进尺,又以长辈的口吻对阎濮阳说:“濮阳,待会儿去你父亲房里的衣柜里拿那瓶他珍藏的好酒,你父亲说要给你。”阎濮阳抬起头瞪她,不明白她明明很恨他,却又为什么能对他笑得如此嫣然、如此和善,像是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嫌隙似的。难道她真的想跟他斗到两败俱伤、玉石俱焚,她才甘心吗?
阎濮阳揪着眉目看她。
苏心黎被他这么一瞧,心微微一悸。
这算什么?他凭什么用那种近似悲怜的目光看她?
懊觉得可怜、觉得可悲的人是他,是他阎濮阳,不是她苏心黎!她苏心黎会是最后的赢家,而赢家是不需要被人可怜的!
现在,她只要依着自己的计划进行,那么胜利便指日可待,届时阎濮杨就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苏心黎在心中勾勒着自己的复仇大计,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她的复仇计划里,自己也是个不快乐的人。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了。
随着婚礼的日渐到来,苏心黎开始忐忑难安,开始不那么确定自己真的要为了报复阎濮阳,而嫁给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
这种不确定的情感日夜地吞噬着她的坚强与无惧,她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而胸口那股闷是怎么也吐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是为了报复阎濮阳,即便是牺牲了一切也不在乎的吗?
那么此时,她的不确定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情突然觉得烦躁起来,最后干脆起床,随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放松心情。
她趿着拖鞋,疲惫地往厨房走;然而才刚进客厅,厨房里头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会不会是小偷?
她机警地转身,想去按警铃招来保安人员的时候,厨房里又传来一声低咒。“该死的!”那声低咒充满浓浓的鼻音,而空气里随着那声咒骂飘来浓浓的酒气味。
是怎么样的小偷会选择在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时下手偷东西?又是哪家的小偷会净往厨房跑?恐怕除了阎家的“家贼”阎濮阳之外,不做第二人想了。
苏心黎旋身走进厨房,打开灯。果然就见阎濮阳瘫着身子坐在地上,满地的锅、铲、刀、又是一片乱象。
乍见光明,阎濮阳的眼睛不适应地半眯半眨着,低声咒骂:“别开灯呀,好难受耶。”
面对曾深深凌辱自己的人,苏心黎很想转过身去,不理会他;但他颓废的模样竟然触动她心房最弱的那一根神经,让她无法狠下心不理他,甚至于没来由的心疼起他。
她身子不自觉的兜了过来,双手撑在他的腋下,想将他抱起来,然而阎濮阳的重量却是足足的两个苏心黎,撑着他,她连动都动不得,更别说是要抱起他。
“混蛋!”她气他,却更气自己的多管闲事,于是在抱不起他之后,狠狠地甩了他肩胛一巴掌。“你使使力好不好,这样我很难扶起你的耶。”
她气得跟酒醉的他讲理,一张脸气鼓鼓的,充满了挫败。她不知道自己干么这么好心,干么去理这个醉鬼。
阎濮阳眯着醉醺迷蒙的眼望着那张气呼呼的脸,霍地,一向紧抿的嘴角竟有了笑意。“你这么对待一个酒醉的人呀!用打的,好疼的耶!”他低声咕哝着,叨叨絮絮的又接了一句:“我要喝水。”
苏心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而他依然笑得很赖皮,苏心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阎濮阳,心猛然一咚,有了荡漾。
突然,阎濮阳又摇头了。“不不不,不要白开水了,我要喝牛奶。”他喃喃自语着。“喝牛奶可免宿醉。”
他现在当她是女佣在使唤了是不是?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阎濮阳。
也真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赖皮,只知道他坐在地上的模样好无助。
苏心黎没辙了,她走到台子旁,泡了杯热牛奶递给他。
阎濮阳的手因为酒醉而左右摇晃,连杯子都拿不稳,可见他今晚喝了多少酒。
苏心黎将杯子抢了过来,递近他的口,就着她的手,一杯热牛奶,他喝得乾乾净净。
喝完了牛奶,阎濮阳心满意足,竟然倒下身子,就这样睡在厨房里。
“喂!”苏心黎伸出手去摇摇他。“你不能睡在这儿的!”她使劲地想摇醒他,但阎濮阳却依然睡得香甜。
瞧瞧,他的唇畔还有难得一见的微笑呢!
苏心黎就蹲在阎淮阳旁边,愣愣地看着他的笑脸。
酒醉的他,没有平时的威胁力,此时的他像个孩子,没有任何的防备,而是全然的放松与安心。
苏心黎看着他,脚步却怎么也移不开,她无法将他丢在这儿。她努力说服自己,她不是心软,不是同情他得睡在这硬邦邦的地板上,她只是只是他睡在这儿会碍着了路,所以她才无法放任不管他的。
有了个好理由,苏心黎拉着他的手,用力拖着他。
阎濮阳被手臂上的拉扯给弄迷糊了,他勉强地眯开眼。“你在干什么?”干么像拖死狗似的拖着他?
“你醒啦!”他虽然还是醉意朦胧,但好歹也是开了口,勉强算是醒了吧。“喂,你能不能走啊?你这么重,我扛不起你的!”
阎濮阳重重地点点头。“可以,我可以走。”他努力撑起身子,想站起来;但才一站起来,身子就摇摇晃晃。
好危险!
苏心黎心中方闪过这个危机意识,阎濮阳的身子又要倒了,她急忙拿身子去撑起他。“喂,别又睡着了,要睡也得等到回房间之后才能睡的,是不是?”
他又重重地点头。“是。”
“那你使使力呀,别将重量全往我这边压。”她被他压得快透不过气来了。
像是怕压坏了她的娇小,这一次阎濮阳很争气地攀着墙站了起来,一手搭着苏心黎,一手搭着墙,步履踉跄地走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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