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雪夜归人（下）

    那女魔头斜斜靠在寒玉床上，懒懒洋洋一句话让众人勃然变色。</p>

    “你们哪个来杀我？”</p>

    虽听闻她练功走火入魔大不如前，却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p>

    “你们不杀，那本宫动手了！”</p>

    众人齐齐后退，只见那女魔头抬起一掌直击自己面门。</p>

    此生罪孽深重，能与心爱之人共赴黄泉，当真含笑九泉。</p>

    “信女永娥来见，大师渡我。”</p>

    她缓缓倒下，众人半晌才回过来神儿。</p>

    氤氲寒气中定睛一看！她身旁竟然还躺着一名男子！</p>

    那男子气息断断续续，似无还有。人群中有人倒吸凉气，认出这是阿难寺慧真大师。</p>

    二十多年了，慧真和尚本该早早死了，此刻竟还一息尚存。</p>

    奇也怪哉，陡然间一阵阴风掠过，众人脊背一寒。三圣宫娘娘与那慧真和尚一同断了气，顷刻间化作齑粉。石洞崩塌，湖水倒灌，齑粉中一线细若蚕丝闪着红芒。逃命中宝物不知被谁所得。</p>

    后有心人拷问不栖山旧人：始知那宝物名为同心结，系于两人，二人从此法力连接在一起，生命连接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生共死是为同心。</p>

    世人无不惊奇，每每谈及那女魔头，仙侠爱侣亦无不唏嘘。三圣宫娘娘也只是红尘中一个可怜人罢了。</p>

    百年间，法宝踪迹难寻，成就多少美满良缘，造就多少痴男怨女亦不得而知。沧海桑田，兜兜转转，十六年前，世家大族祝寿宴上，段云两家交换信物，一纸婚约，永结秦晋之好。信物之一是一细细丝线幽幽泛红，同心结重现人间，人们始知那和尚与妖女的荒唐故事不是传言。</p>

    ——</p>

    “同、心、结？”少年面有迷茫之色。</p>

    “对！同心结！”老者一声讥笑。</p>

    “十四年，我与爱人不能同心，与仇人不能同死，却要与所厌之人苟且同生！同心结，同心劫，十四年了，今日我连同那一剑一并还你！”</p>

    段施施一瞬间脸色惨白。</p>

    少年迷茫间忽觉身上一痛，心尖一凉，低下头去，一柄剑当胸穿过，身前老者手泛青筋用力握着剑柄。</p>

    少年颤颤抚上老者面颊，用袖子轻轻擦拭其上血迹，老爹右半张脸露了出来，却面无表情，一掌拍出，剑起青光，血花飞溅。少年飘远，砸在地上。</p>

    “三小姐！……”</p>

    “三妹！……”</p>

    “家主！……”</p>

    同一时间，段施施嘴角流血，倒了下去，心口衣襟被她捏出褶皱，口中有万语千言却没有力气说出一句。血一口一口从喉间涌出，她的血不是咸的，是苦的！</p>

    “这小子是谁？你最清楚不过罢。一箭双雕！呵！一剑双雕！是你教我！</p>

    当年你把我同这孽种连在一起，没想到我能活下来吧？我不但活的好好的，这小孽种也活的好好的。每日每夜，无法入眠时我就会想，只要想到会有今日，我就……”</p>

    “咳咳咳……咳咳！……我就……痛快！我就痛快！痛快！！！”</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那不是他的老爹，面目可憎，浑身浴血。</p>

    地狱空荡，恶魔坐于此地。</p>

    他不看少年一眼，拄着剑尽力直起身，走向远处石碑。</p>

    近百剑士从段家飞掠而出。</p>

    “别……别拦他……”段施施想要抬手却抬不起来。</p>

    奇石上“天、下、第、一。”四个大字，怒气冲霄。</p>

    “这石头怎么恁地变扭……”老者一边说着一边喘气，一边伸出手抚上那个“一”字。</p>

    “……现在顺眼多了。”</p>

    他手掌垂下，石上滑出一道血痕，天下第一变作天下第十。</p>

    一股悲凉之意从那字中透出。</p>

    老者双目赤红，神态癫狂！</p>

    他满身是血立于石碑一旁，狂笑中画面愈发凄厉诡谲。</p>

    “天、下、第、十。”亦愈发刺目。</p>

    “尔敢!”声似炸雷。</p>

    天边，一剑快到极致，远处，一颗头颅高高飞起。</p>

    “不要——啊——”同心结两人——少年与那白衣女子一同厉叫。</p>

    “砰。”</p>

    那颗头睁着赤红双目摔在地上，溅起灰，溅起血。</p>

    少年拼命向那爬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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