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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我在那间茶楼坐到了芙蓉下班,然后我就和她一起出了门,我们一起走得很远很远,距离从若即若离开始,走到学校前面那个湖边时,就钩肩搭背了。就是在那个湖边,四周的黑暗和蛙声如潮水一般涌动着,远处的高楼灯光飘渺,象是天上的星星,溶进了天上的街市。我拥着芙蓉,芙蓉身上有如茉莉花的清香,我把嘴唇深情款款地压过去了,那一刻,芙蓉微闭着眼,胸脯就一抖一抖地耸动着,我也感觉到了我自己周身的燥动。
我和芙蓉的恋情象那一壶浓郁的铁观音,清香扑面,我享受着那个叫做幸福的感觉。我每天晚上会到那个茶楼那里等着芙蓉到她下班。
但是我最终还是把芙蓉玩丢了,那绝对是一个误会!可是我已没有向她说明原委的机会。
那个夜里,我没去软件公司,我在学校参加同乡的一个聚会,我准备吃完饭就走进那条街,走进那间茶楼。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被这气氛所感染,有位同乡美女黄雁盯着我喝酒,我后来就感觉身体在膨胀,向着巨人的方向发展。我从学校前那间小餐馆出来时,头重脚轻,象踩着棉花,黄雁扶着我,我半挂在她身上,那一刻,我已混淆了黄雁和芙蓉,直到真正的芙蓉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我才如梦初醒,芙蓉没有说话,看了我们几秒钟,转身就跑了。
她这一跑就是三年。我第二天去茶楼找她,别人说她已辞职了,走了,然后我到数学系找她,也有好心人告诉我,芙蓉走了,到外地工作去了。
芙蓉就象一屡青烟一样,袅娜地升上了天空,从我的生活中突然消失。我感觉那段时光里,我是一脚跨进了时空遂道,变得离奇古怪。
五
茶楼、那深情款款的眼神、那游离的月光、那个数学专业的学生,我感觉我是在重复着已过去的旧时光。我感觉时光是真的可以倒流的。
我转念又想,人生中总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如果没有巧合,哪里会有从彩票中诞生出的千万亿万富翁?人生的旅途上注定会遇到相似的人,相似的事,想似的场景,虽相似,却不同。
我半躺在沙发上,慢慢品味着那一捧香茗。我顿时就感觉到全身的劳顿已烟消云散。抬头时,刚才那女孩已停止了弹钢琴,她就注意到我了,就走了过来。
她弯下腰问我:请问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我,我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梦之年华茶楼啊。女孩笑了笑,那笑容很甜,那笑容象极了芙蓉。
我是说这地方,好象叫什么镇吧?我说
“是加芝镇,其实是一片居住小区,西州的风情居住小区。”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听口音象是东北人。女孩又问,这时她已在旁边的高脚椅上坐下了。
哦,是的,但我是从南方来的,我在南方工作。我答应道。女孩的普通话很标准,我想起b局的杨主任,同样是西州人,说普通话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正说着话,我的手机响了,我看是总部的老黄的电话,就接了。那会女孩就离开了,又去了吧台,我心里有些恼怒,老黄说明天总部会派两个工程师过来协助工程的事,要我注意接洽。我压了电话,就在心底骂了:老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我这时候才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十一点多了。我坐了一会,女孩没再过来,好象是忙别的事去的了,我心里空荡荡的,就到吧台买单了准备回房休息了。
出了门,才发现刚才那个女孩还站在门口,有如一尊雕塑,巍然屹立。我想起了另一个月如钩的夜晚,武汉h大前面那条街的一间茶楼门前,另一尊雕塑。
她望着我笑笑,您好走。
杨四湾村怎么走,那前面有个池塘,有9路车的站牌。我详细描述着我住的地方。
从这边直走到一个小小环形岛后左拐,然后过一个小巷,再右拐就到了。女孩回答着,边比划着路线。我说再见,女孩说再见,我再说再见,女孩再说再见,可是我们都没移动脚步,我们四目相对,就不好意思地笑。我有上前拥她入怀的冲动,但我一转身,走了,说了声:我明天来。女孩说:嗯。
我第二天去茶楼,就知道了女孩叫白鹊,白鹊后来就叫我柱子,我就说柱子和白鹊很般配的。她问怎么就般配呢,我说都婷婷玉立着。白鹊就又笑了,笑容意味深长。
后来我还知道了白鹊是大学毕业后没有从事自己的专业,来开了这家茶楼,我这才知道她是这茶楼的老板,白鹊还告诉我,上大学时,她学的是统计专业,她喜欢底蕴深厚的茶文化,拥有这样一个茶楼,也是芙蓉的愿望。
我发现我喜欢上了茶楼里那个叫白鹊的女孩,虽然从喜欢到爱尚有一段路要走,但我相信好戏在后头。我把对芙蓉的思念转移到了白鹊,芙蓉如远方的水,已流入了大海,而白鹊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真实而清晰。芙蓉和白鹊已溶为一体,我不再慢无边际地去寻找芙蓉的影子,或者说我已找到了芙蓉,她就是白鹊。
六
在b局的信息办,我在计算机上忙碌着,在一条条计算机指令间穿梭着,这时那个杨主任进来了,问起工程进展情况,我就问起西州的加芝镇,我说那是个神秘的地方,杨主任问我怎么会提到那地方,我说我回宿舍时要经过那地方的,杨主任说是的,是可以经过那地方,杨主任还说加芝镇是海市蜃楼。我说是的,真是的象海市蜃楼,精妙无双。我的思维已从计算机指令走进了加芝镇。当我抬起头时,杨主任已离开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另一个晚上,我又一次走进加芝镇,我在那间茶楼前辗转徘徊,呤听着那飘渺的钢琴曲,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在前面小树林里望着那裙袂飞杨的白鹊,却没有走近,一直等到白鹊下了班,我和她肩并着肩一直往前走,走到了加芝镇的边缘,走到了夜的深处,驻足在一个池塘边,我轻轻地揽过白鹊,在月光之下,在加芝镇迷离的灯光下,我拥着白鹊,嘴唇就轻轻地压了过去,白鹊却格格地笑了,挣脱了我,然后就说,回去吧,早点睡。一溜烟就跑了,二十米之外,白鹊转过头,对我喊了声:明天见!然后就消失在加芝镇迷离的光和影里,留下我一人两手空空站在初夏的夜里。我不禁哑然失笑。
我第二天上午就到了总部的电话,要我马上回总部开一个紧急会议,机票已订好了,要我一个小时之后到机场。我不想回去,我的心搁在了加芝镇。这时要我走,就象用刀子在割我的心头肉。但是我别无选择,我背起笔记本电脑上了飞机,飞机在西州城上空经过,我透过窗朝下看,想找到加芝镇的位置,那座城市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成为了一串串省略号。。我后悔没有要白鹊的电话。
我回到西州,是在一个星期之后,我下了飞机,就上了杨主任的那辆破桑塔拉。他说,今晚上我到的时间正好,b局信息办安排了晚餐,我们南软的人全部参加,庆祝软件开发起得的队段性成果,他说他的,我象没听见一样,我的心已飞到加芝镇,飞到了白鹊那里。
一场酒喝得乱了乾坤,我不想喝酒,因为我一会还要去加芝镇,我要去见那里的白鹊。但是他们已把我当成了这餐酒的主角,轮番给我敬酒,还说了好多似是而非和似非而是的话,我开始矜持着,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但是终究是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我象往常一样过了b局前面那条马路,我虽然脚步交待得不甚清楚,但那方向那位置我是记得的,我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摸到加芝镇。我沿着那个小巷走着,过了这道小巷,然后拐几道弯,就豁然开朗了,那就是加芝镇。但是今晚真奇怪,前面不是我熟悉的加芝镇,而是一片旷野,我甚至可以听到水鸟在鸣叫。茫茫一片,我甚至可以看到稻浪翻滚,闻到稻花香。真是莫名其妙!今天喝得太多了啊!加芝镇在哪?
我原路返回,又回到了那条大街上,再一步一步走过去,我担心是那个弯没拐对,可是我依然找不到加芝镇,我找了大半夜,也没有找到加芝镇,我在空旷的田间小路上独行,那一刻,已有夜风吹散了我身上的酒精,我清醒了。再往前走,还有一片片低矮的房屋,我连我的住处也找不到了。
我后来又转悠到了b局前面的那条公路上,公路上已是空无一人,偶尔有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到哪?我说我要去加芝镇。司机说请你再说一次,我说去加芝镇,司机望了我一眼,分明是审视的目光,他说没听说过什么加芝镇的。
真是匪夷所思!加芝镇从人间蒸发了!我说那我去杨四湾吧,9路车站的终点站,这次司机听明白了,在马路上直冲,然后左拐右拐,右拐左拐,然后就到了我熟悉的地方。
一夜无眠,不,是半夜无眠,有半夜已被我用来去寻找加芝镇了。我满脑子里是加芝镇,加芝镇里那个叫白鹊醒似芙蓉的女孩,我们的恋情正要汹涌澎湃,她却象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那几个晚上,难道我是在梦游?
第二天我来到b局,迫不及待地问杨主任:那个加芝镇是怎么回事?
杨主任奇怪地望着我,他说: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说:加芝镇,我问加芝镇。
他说:加芝镇是海市蜃楼,我告诉过你的啊。
我怒不可遏,想抽他两耳光。可是我忍住了。
杨主任说:你怎么老是问加芝镇啊?西州还没有加芝镇,那是一个规划,西州准备在前面那一片荒芜的田野里建一个具有欧州风情的小区,那小区的名叫加芝镇。
顿了顿,他又说:王工,你是不是想在西州安家落户,想在西州买房啊?
我,我,我无言以对,这下我好象明白了,我走进了未来的加芝镇,加芝镇还没建起来,我就去加芝镇里走了几次,还和那里的一位女孩款款相约。只有在神话故事里才会有的故事情节我却真真切切地经历了!
我生命中出现过的两个女孩,算是什么?过客吗?过客都算不上,过客,我还知道他或者是她还真实地存在着,芙蓉、白鹊却已象是神话里的人物,只能存在我的想象空间。
杨主任递给我一张昨天的报纸,指着我看一则新闻,那则新闻就是关于加芝镇的,西州市准备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在西州建起一片具中西风情的小区。那就是加芝镇。
七
我没有在西州待很长的时间,又被一个电话招回了总部,这一次,我在总部待了一年多时间,负责当地一家软件项目的整体设计,西州的那个项目让另外的人在搞,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我时时刻刻想着加芝镇,想着那两个女孩,我幻想着总有一天,他们之中会有一位腾空而降,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我就会紧紧地抓住她问个清红皂白。
有一天晚上我从公司加班回住处,我看见路边有个女孩站在树下,来回走动,象是在等人,我那时心里就砰砰地跳动着,远看,象极了白鹊,象极了芙蓉,我走过去,走得很近,那女孩吓了一跳,望着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不是白鹊也不是芙蓉。我说:对不起,我认错了人。这样的事,不只一次两次,几乎每隔十天半月都会有一次。
我再一次来到西州是在一年之后,我来西州,是因我们在西州b局的那个工程项目要验收了。来车站接我的不是杨主任,而是一位小伙子,那车也换了,不是那辆破桑塔拉了,我问杨主任呢,他说,杨主任前几个月开车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就是以前那辆破车,差点要了他的命。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人生无常啊,曾多么鲜活的一个人,一年前还活鲜鲜的在车上给我讲天仙配的故事,这会就一个人就躺在医院里,素面朝天,把生命搁在了阴阳两界。
我想问加芝镇的情况,但是我没问,因为不需要问,沿途我已经可以看到路边关于约加芝镇的广告牌扑天盖地,整条路两边都是加芝镇广告的站牌,这站牌往前延伸,久久不绝。无可置否,那已是这座城市炙手可热的名片,小伙子要把我送到宾馆,我说不,把我送到b局前面那个路口那里就行,小伙子问,那你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去加芝镇,小伙子望着我笑,说加芝镇是我们西州的亮点。
我下了车,沿着那条路走,走过了那道巷,然后转过几道湾,我又一次走进了加芝镇,那灯光、那建筑、那亭台楼阁,一如我见过的,我又一次走入了童话世界,我使劲地掐我的大腿,生疼生疼!
我呼吸加速,心跳加快,脸上发烧,我再往前上了一道坡,就见到了那间茶楼,与我那次看见到完全一样,茶楼门口站着一女孩,长发飘溢,裙袂飘扬,楚楚动人,她是?她是白鹊?她是芙蓉?我走近了她,那是一张熟悉的脸,清纯亮丽,与几年前一样,没有变化。
她也看见了我了,我注意到她的全身一阵微微地抖动,脸上现过惊讶的表情,仿佛我是天外来客,然后又看到她的双眼噙着两框的泪水。她嘴唇翕动,轻轻地说:柱子,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是芙蓉!我上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细滑如凝脂,四目相对,她扑倒在我的怀里,那股茉莉花的清香依旧,她在我怀里抽噎,颤抖着。柱子,我就等着这一天,我相信你会来的,我相信我的梦是真的!那一刻,我也禁不住泪眼滂沱!
我在茶楼里坐定,一位小姐端来了两杯清茶,我和芙蓉都落座,可以看出,芙蓉是这里的老板。芙蓉告诉我,那一次,她去找我,是向我告辞的,她要去云南学习茶艺,准备以后开一间特色茶楼。可是她看到的却是那一幕,那一刻如利剑穿胸。第二天,她就走了,走得干净利落。
后来,一次偶尔的机会,她遇到了黄雁,黄雁向她说明那一夜的真相,当时芙蓉就哭了,这几年,她没有忘记我。芙蓉后来找我,那时我们早已各奔东西了,她说我象石子沉进大海一样,杳无音讯。我说,这几年我换了几家公司,越换越忙,慢慢地一些老同学都失去联系了。
芙蓉的梦想是办一家象模象样的茶楼。这梦想,还真是个梦,芙蓉说她好多次梦见自己开办了一家茶楼,就象现在这茶楼一样,款款有型,也是座落在这风景优雅的湖畔,她还梦见,我从夜的深处向她走来,在梦里,芙蓉和我重复着初恋的故事。芙蓉讲着她的梦,梦里的场景与我的经历环环相扣。
芙蓉说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芙蓉说:我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你,和梦里一模一样。
芙蓉继续说,她在网上看到了西州的这个小区,看到了小区设计的图片,立即就喜欢上了这个独特的地方,那地方和那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她就知道她的茶楼的位子就在加芝镇了。二个月前,她来这里买下了这栋房子,并创办了这家茶楼。
芙蓉说着,我就一直静静地听说,没有插一句话,我面前的一杯龙井茶已经凉了。
我,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童话故事。这么说?我不仅曾走进了未来的加芝镇,还真真切切地走到了芙蓉梦之中。从来就没有什么白鹊,她就是芙蓉。
我把我的经历讲了,芙蓉静静地听着,好久她才说:这人世间真的是有可以穿越时空的东西。
我说:那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