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小学那一阵,农村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全村人一起经营着一片贫瘠的土地,收获得辛酸的大锅饭。为了使土地肥沃起来,队里发动全村人集肥,为了多挣工分,多分口粮,家里在念小学的孩子都要利用课余时间去拾粪。
队里收粪,按质论价,公平合理,鸡粪一斤一个工分,杂粪四斤一个工分,牛粪十斤一个工分。傍晚的村头,人们排着长队交粪,有人在过称,有人在记数“代三平,鸡粪二斤,杂粪十斤”吆喝声象从前酒店的店小二在喊菜。在夕阳的余晖里组成了一幅美妙的交粪图。
为了多积粪,多为家里挣工分,我和小伙伴们经常一大早就起来去拾粪,有一次,我们很早就起床,约在一起去离我们村五里地的村子去拾粪,本以为走到目的地天就会大亮的,可是到了目的地,天上的月亮依然明亮,这才明白是搞错了时辰,都是月亮惹的祸,三个少年坐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岗上,等着天亮,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阳光灿烂的早上。那一刻我感觉我们就象是半夜鸡叫里面写的被周扒皮装鸡叫骗上山干活的长工。
儿时的伙伴中,和我最要好的是三平,他在家排行老三,上头有大平、二平,是他两哥,往下就是四平,五平,是他两弟,地地道道的家大口阔,在我的记忆里,他从来没穿过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冬天的棉袄没有一个扣子,他经常是把棉袄左卷一下,右卷一下,有时再在外面系一根草绳。那时三平和我算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到从家里偷出来的一块臭豆腐都要两人分享。
不上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拾粪。他眼神好,粪路清晰,狗喜欢拉粪在哪些地方,猪喜欢在哪里活动,他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拾的粪通常比我多。这让我很郁闷,回家的路上他能趾高气扬,而我却抬不起头,很没面子。后来,他想出来一个主意,拾粪时不管是谁看到的都得平分,你一筢、我一筢轮流着拾进粪框,从那以后,我们拾粪回来,总是基本上一样多。若干年以后,我上了大学,有了些知识,想起那件事,才幡然省悟:这不就是时下流行着的aa制!
盛夏的正午,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村里的牛都在树下休息,做着反刍运动,午休后,我们去把趴着午休的黄牛抽起来,然后牵着牛转三圈,紧接着担起粪框,在牛的屁股后面接着,哗拉拉地就拉下一大堆粪了,就象拧开水龙头放水一样准确无误。但这一招只对黄牛有效,对水牛没有作用。让水牛拉粪有另一招:把牛牵到村前的小河里,走几步后,水牛就会停下来拉粪,我们会不失时机地把粪框接着。
牛粪的特点是站起来一大筒、坐下来一大堆,我们那时一般都不拾牛粪,因为我们幼小单薄的身体难以承受一堆牛粪之重。偶尔有一次,我去拾粪时,转了一下午,也没多大收获,粪框空空,心里惶恐,想着怎样回去向家里大人交帐,幸好遇到路边一堆牛粪,那堆牛粪害苦了我,等我三步一歇,两步一歇把牛粪搬回村,已经是夜色将暮,衣服后背上沾满了牛粪。
生产队里年年集肥收粪,那庄稼还是长不好,稻子不长,草却疯长。我们年年吃不饱,同伴的拾粪的途中饿晕的现象时有发生,一直到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拾粪了,但是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
若干年后,我有时坐在窗明几静的办公室,用着液晶电脑,会稀里糊涂地想起那段岁月,满足得一塌糊涂,幸福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