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又转一个弯,纪昀无声地步入一个小院内……
曾记高台晨晖,你脸沉凝负手平烽燧。
提剑远去纵马平战北,余生化作忘川水。
月又圆了几回,风雨如晦退无再可退。
尽付皇恩欲解天下危,千帆过处终不悔。
从来相望却难相随,只剩相思难以相对。
命局难说,百转千回几度暌违。
身外身已生灰,岁月蹉跎殊途难相陪,
此生深恩不忘来生回,从此永隔于泾渭。
……
……
伴随着歌声琴音入耳,纪昀一瞬间似乎看到了这曲子所描绘出的种种画面:将士即将赴往那烽火四起的无情沙场,徒留下思念的人儿日日盼归。不料到头来等回来的却是灰土一抷,从此阴阳相隔难忘……
“唉。”这琴音背后所传递出的辛酸思念,不禁令纪昀这位铁血汉子为之动容。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哦,是我的不是,打扰了姑娘的雅兴了。”纪昀尴尬地笑了笑,不请自来,走进了屋内。
“纪将军。”见纪昀进屋,洛雨寒立即站起身来,对纪昀欠身施礼。
“想不到姑娘的琴音竟是如此动听,纪某一时兴起,便寻到这里来了。”纪昀走近洛雨寒,抬手抚过她面前的棕黑古琴,径自喃道:“这琴看来非属凡品啊!”
“想不到纪将军也对古琴颇有研究。”
“呃,哈哈,姑娘谬赞了。”纪昀抬头望向洛雨寒,脸色微红,道:“是内人年轻时偏爱抚琴,我便对这东西稍微有所了解罢了。”
“想必尊夫人定是一位琴艺高手。”洛雨寒淡淡一笑。
“姑娘可真是抬举内人了!她那几下弹琴功夫可丝毫比不上姑娘你啊!按我说,姑娘的琴艺举世无双,怕是整个王朝都无人能及姑娘的琴艺了。”
其实,这几句话并非纪昀故意对洛雨寒过度赞许。他虽是个粗人,却仍是有一颗细腻柔软的心。想他堂堂威武大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想当年圣上宴请他进宫赴宴,他自是听过不少宫内御用琴师的演奏。
可是,却没有一人能像洛雨寒今日这般,弹出来的琴声如此深得他心。
洛雨寒闻言,眼底霎时透出一抹赧意。她虽是因纪昀这几句赞美的话而微感诧异,不过想他也并非有心抬举,只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罢了。
她微微颔首,望着案上的南木古琴,低声轻道:“我的琴艺较与娘亲相比,却是差远了……”
见洛雨寒脸上尽显哀伤之色,纪昀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
片刻的寂静。
“敢问姑娘,你之前所唱的是何曲子?为何我闻所未闻?”
“那曲子是我自己随性所作,只为缅怀已辞世的父亲。”
“原来如此。”
纪昀注视着眼前这位与那“洛夫人”同样拥有绝世才华的妙龄少女,见她那举手投足,眉眼神态,颇有一种与其他同龄少女与众不同的味道,竟是多出了几分淡然清冷,仿佛早已看清了世间一切冷暖情长。
这样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究竟是经历过何等的艰难坎坷…才会谱写出如此令人惆怅感伤的曲子?
就在这时,纪昀不禁想起自己家中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与这洛雨寒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我家岚儿能有雨寒一半姑娘家的样子,我也就谢天谢地了!
……
“纪将军可是有话要问我?”见纪昀一直盯着自己看,洛雨寒轻蹙秀眉,不由得问道。
“哦,是这样,不知雨寒可想好了之前我曾向你提及的事?”
洛雨寒凝神望向纪昀,沉吟了片刻,方启唇道:“纪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雨寒自知自己若前去纪府,怕是会有诸多不便,反令将军徒增烦忧。”
“雨寒多虑了,你父亲曾有恩于我,我今生难以报答。现唯有将这份恩情回报在你的身上,才会令我减轻些许愧疚。”
“父亲所做的一切是心甘情愿,并非为了让将军心怀感恩,将军大可不必相报。”
“雨寒。”纪昀走近洛雨寒一步,紧盯着她的双眼,面色严峻,低沉地道:“你也知我与你父亲乃是八拜之交,我曾亲口允诺你父亲要好生照顾你,岂能食言?”
这无声的凛冽气场,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洛雨寒抬眸望着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将军,抿了抿唇,冷声问道:“敢问将军,倘若将军带我回纪府,欲要如何向他人介绍我的身份?”
“你是我结拜弟兄的女儿,自然也算是我的侄女。”纪昀毫不犹豫地答道。
“一个姓氏非“纪”,且与纪家毫无血缘关系之人,就这么无耻地顶着‘侄女’的名分,无所顾忌地入住纪府。”洛雨寒将头一偏,语气又冷了几分,“纪将军,请恕雨寒不敢妄自高攀。”
“你……!”纪昀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竟是如此强势厉害。
洛雨寒无视脸上渐起怒意的纪昀,转身拿起古琴,从纪昀的身侧不留迟疑地走了过去。
临踏出房门之际,只听洛雨寒突然留给纪昀一句话:“若纪将军无法妥善安置雨寒,便请让雨寒留在洛府。”
言罢,洛雨寒漫步而去。
“这个小丫头...可真不简单啊!”纪昀转身望向空荡荡的门口,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心中甚感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