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背后二十五

到来。可是，伤感却在这时像潮水一样把我吞没了。

    芳芳抚摸着我的肌肤，她的手很热。她问：“你忘不了她？”说实在的，对于芳芳的这个问题，我连自己都无法确定，所以只好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的手在我胸前有文身的地方停住了：“芳芳到底是谁？是她吗？”我说：“不知道。”她追问：“那么，现在是她吗？”我想了想：“也许现在是她。”芳芳说：“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嫉妒。没想到，我会嫉妒一个死人。”她笑了，很邪么的那种。

    芳芳穿上睡衣，粉红色的，与床单一样的颜色。她开始吸烟。不知为什么，她吸烟的姿势让我想起了唐辉，是养尊处优中的沧桑。

    是的，她正在脱胎换骨，用那个喜欢闻火柴燃烧味道的老头留给她的钱。她身上的伤痕将会一点一点地淡下去，她的肌肤又会变得光洁如玉。但是，心灵的伤痕会不留一丝痕迹吗？芳芳的脸锁在她喷出来的薄烟中，便有了一种茫然。

    这时，我从烟雾中看到了我自己，其实那张茫然的脸不是芳芳的，而是我的。

    芳芳吸完一支烟之后，开始吸第二支。“我讨厌他们，我从来不看他们的脸，却要装着很快活的样子，机械地动着身子，像母猫一样叫春，心里想都去死吧，老娘要阉了你！有一回，我差点阉了其中的一个，真的，差点。”

    她猛吸了一口，哑着嗓子笑了起来，把剩下的半截烟扔进烟灰缸，一头粘到我身上，我看见有两团黑火在她的眼里跳跃。她说：“当然啦，你不令我讨厌，你是我的小宝贝！”

    说完，她开始狂吻我的身体，她热辣辣的红唇吻过一个地方，都引起我浑身的颤粟，我想要叫喊，却无法叫出来，她火一样的热烈已烤得我窒息，我要在窒息中爆炸。但是，最终没有爆炸，那个曾经让我引以为自豪的东西只是一味地麻木，它已经不是我的了。这一时刻，我感到了无边的痛苦和羞耻。

    芳芳依然没有放弃她的努力，我却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我以为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会感觉很轻松，可事实上，那只是一个旁观者的盲目乐现，现在它让我知道了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什么才是最大的痛苦。

    这一时刻，我开始理解了徐怀义，理解他的痛苦和所作所为。

    我看见了那个玻璃的烟灰缸，里面的半截香烟还在燃烧着，缕缕轻烟从猩红的头上散发开来，而玻璃是冰冷的，再大的热量也温暖不了它。我发觉自己现在就是那玻璃烟灰缸，而芳芳就是那要燃烧着的香烟。

    我一把推开芳芳，她跌坐在毛毯上，披头散发，惊恐地瞪着我，身上的那些伤痕像一条条蚯蚓在她身上动了起来。

    痛苦一点点变得轻飘，而羞耻在大口大口地嘶咬着我，吞噬着我。我把自己埋在了高弹力的枕头里，埋得自己窒息，死亡的气息向我扑面而来。

    这时，我感觉到一只手在我裸露的脊背上轻轻摩挲着，它是那么温柔，带着母性的怜爱。在这片温馨中，我仿佛找到了一个依靠，从而失去了自残的力量，我无力地躺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我听见芳芳在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一种被掏空的疲惫向我袭来，我滋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要在这样的怀里永远睡下去。

    我感觉到自己在沙滩上奔跑，沙很细，很温热。我跑得很快，后来跌倒了，我想爬起来，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身上的肌肉在一块一块地脱离身躯，最后只剩下一副空荡的骨胳，那些脱离了骨胳的肌肉在天空中飘浮，毫无轨迹。这时，我看见了大海，大海起风了，风很大，把那些飘浮的肌肉吹落下来，我一块一块地捡起它们，安在空荡荡的骨胳上。

    海面上涛浪汹涌，我在浪尖上翻滚、呼叫，我不知道在呼叫什么我醒了，发现自己还是睡在芳芳的怀里，她的长发散落在我的身上，空调机正发出嗡嗡的响声。

    我回味着刚才的梦境，突然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燕雁的那幅画，但又不是那幅画。那么，这个梦意味着什么？我找不出确切的答案，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再也不会做那个做了无数次的梦，也许，从这个新的梦境开始，我将停止寻找母亲的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