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帝移开捂住嘴的帕子——上面鲜红一片。
祈舜的瞳孔一缩,感觉心脏有些微的抽痛,他万万没有想到隆平帝已经重病到这个程度了:“父皇……”
隆平帝听出他声音中的焦急,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看到了……朕等不起了。”
“玄澜还太小……你得帮他撑着。”
“……儿臣明白。”祈舜扶他坐下,隆平帝却紧紧抓住他的手,“玄澜说……他信你,那么……父皇,也信你。”
步履沉重的走出拙政殿,金水桥上,玄澜穿着明黄黑纹的四爪蟒袍等着他。
祈舜定定的看着他许久——他发现,不过才几日,他竟然看不透这个孩子了。
他更加像他那个死去的太子父亲,更加像身后宫殿里仍为天下之主的祖父——像这段氏皇朝每一个掌权的至尊。
祈舜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人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衣袂相缠,却在擦肩而过后分开,祈舜再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的离开。在宫外,还有一场战役等着他。
玄澜没有开口叫住他,只是转过身,目送他一个人渐行渐远。
宫外其他世家听闻立储后的动作暂不必叙说,且说康王府。
康王府的管事最近比较心累,因为康王府的瓷器摆件很遭殃,两日前刚换上新的一批,今日又被王爷一怒之下全砸了,管事苦着一张脸安排人把碎瓷片打扫掉,然后赶紧去库房拿出一批新的换上——王爷生气要是没瓷器可砸,那就该砸他们这些下人了。
段祈辉砸了几波瓷器,心里的火气总算是泄出去一点,他来回走了几圈,又觉得自己这么生气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父皇会立玄澜为储,不是早就在他意料之中的事吗,早在玄澜住进碧合殿,他就有预感了。
那么……到底还在不甘心什么!!
他内心在嘶吼,面色狰狞,双目泛红……不甘心,都一样是儿子,为什么他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和老大比……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和老大的儿子比……他还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都一样是他的儿子。
外面有人进来,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恢复一片漠然。
……既然你不把我当儿子,那就莫要怪我不顾父子情分了。
“王爷……傅统领派人来回话了。”心腹过来禀报。
“让人进来。”
一个穿着黑色护卫府的男人走进来,行走之间干净利落,有着明显的军伍之风,“回禀王爷,统领说,一切但凭王爷吩咐。”
“好!傅统领有这个心!本王以后定不会亏待了他!”
三日后,八月十五,丑时。
八月十五这一日,全朝休沐,并无朝会,大臣们难得有个休息的日子,都还在家中酣睡,整个华京城都尚且笼罩在夜幕之中,唯有天上的月亮明亮如玉盘,洒下满地清冷的光辉,给天地镀上一层蒙蒙的亮光。
丑时不过才两更天,这个时辰,不论是要赶工的劳工还是要去劳作的菜农都还微醒,破屋上的野猫也趴在屋檐上睡的正香,整座华京城都尚在梦中。
康王府的后门悄然打开,两拨人马鱼贯而出,领头一人身着玄黑铠甲,腰佩铁剑,月光下眉目森然,赫然便是二皇子康王。
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开元大道上不知何时汇聚了一波千人的队伍。
守卫皇城的虎贲卫看见这队人非但没有吃惊,反而打开了皇城门。
虎贲卫统领傅林迎出来:“王爷尽管放心,属下定会守好皇城门。”
段祈辉点头:“大事若成,必然少不了统领的这份功劳。”
一挥手,千人悄无声息没入夜色里的皇宫。
宫外,接到楚楼消息的祈舜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套好铠甲,拿起床头一直放着的调兵令:“我去京畿营调兵,你带着本王令牌去找京兆尹和城卫军,他们会先派兵过去。”
当京兆府的巡查队和城卫军在皇城门口对峙的时候,祈舜带着三千京畿营士兵飞奔在开元大道上,整齐的马蹄进军声响彻夜空。
与此同时,段祈辉已经推开了长乐宫的大门。
在寝宫麒麟殿里被人叫醒的隆平帝有条不紊的穿好衣服,带上收拾好等候在门边的孙子,走去前殿。
谨身殿内,段祈辉看见走到这里的父亲和侄子。
微微躬身行礼:“父皇……儿臣来和您商量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