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不能相送了。”
闻言,云紫璃心下一顿,微微颔首。
接过信筏,她的视线,穿梭于后方的宫庭之中,淡淡一笑,终是转身向后。
伸手,抚上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
她的嘴角,轻轻扬起,迎着太阳,迈开步伐,坚定而又执着的一步步向前……
……
皇城门楼上,赫连远脸色苍白,气息孱弱,只身着一袭白色常服,由一文搀扶于立。
他的视线,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都胶着在云紫璃的身上,即便此刻,她已然登上马车,他的视线,却仍旧不曾收回!
只是这一切,从始至终,云紫璃都浑然未觉!
“一路上,可安排好了人手,保皇后周全?”说话间,忍不住轻咳一声,赫连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些。
一文急忙抬手为赫连远顺着气,颔首应声:“皇上放心,定安候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嗯,如此便好!”
干涩的唇瓣,微微一抿,赫连远笑的极为苦涩。
见状,一文忍不住出声问道:“既是皇上还如此记挂娘娘,何以又要让她离开?”
昨日夜里,赫连远便已然转醒。
知云紫璃今日欲要离去,他并未多加阻拦,却只早早的站在这里,一脸深情的望着下方的那道倩影!
“朕与皇后之间的事情,你不懂……”
十分勉强的牵了牵嘴角,赫连远对一文笑了笑:“现在朕若强行将她留下,只能让她的心离朕越来越远……”
……
登上马车,于众人挥泪辞别,云紫璃将手中信筏徐徐打开。
“前程漫漫,唯愿幸福与你常伴,小璃儿……你会不会想我?”信筏上,只如此短短数次,却让云紫璃的心,瞬间温暖起来!
“无澜,我真的会想你的!”
口中低低呢喃着,云紫璃心中没来由的几分失落,微扬着头,她将视线远眺车窗外。遥望着渐行渐远的皇城,她的眸华淡泊,却心绪平静宁和!
但,这份平静,并未维持太久!
只因她瞥见了,皇城门楼上那抹孤单落寂的身影……
眸中,水雾渐渐弥漫,看着那道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云紫璃的心,在一阵刺痛之后,渐渐归于平静。
深吸口气,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她毅然转身,将双眸紧闭!
脑海中,不时浮现出过去与赫连飏之间的点点滴滴,云紫璃的嘴角,轻轻的,扬起一抹极美的弧度:“别了,赫连远……”
此刻,她方知道,原来痛过,才能真正放下!
……
一个月后。
北燕,皇城,朝阳门前!
当云紫璃所乘坐的马车,在朝阳门前缓缓停驻的时候。
在马车前,有一红衣男子,唇角含笑,将车门自外轻轻打开!
云紫璃抬眸,迎着男子的视线,微微一怔后,脸色变了几变。
“怎么?一个月不见便不认识了?”无澜嘴角微翘,忍不住轻拍她的肩头:“小璃儿,我没来得及送你,便只能快马加鞭跑过来迎接你,如今你我师徒能够重聚,是喜事,是大喜事,你这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样子,到底是几个意思?!”
“谁跟你是师徒?”
云紫璃反应过来,拍掉无澜的手,怒瞪着他:“你不是回新越了吗?怎么会来了北燕?赶紧的,从实招来!”
“无澜是本宫请来的客人!”
沈凝暄和独孤萧逸自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含笑朝着云紫璃和无澜走来:“你看你凶巴巴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淑女的样子?”
“我本就不是什么淑女!”云紫璃忽然之间,有种被老娘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不依的看着无澜:“你个大坏人,竟跟娘亲然联合起来骗我!”
无澜面色一僵,干笑两声:“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这次怎地就这么笨?”
“北堂澜!”
蓦地抬手,轻捶无澜一拳,云紫璃眉心紧拧!
“好了,别生气了,我前两日里便接到阿媚的消息,道是你们昨日便该到了,便眼巴巴的过来等着,谁知直等到今日才见你们!”虽然云紫璃早已为人母,但无澜仍旧十分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髻:“怕不能第一时间接到你,我在这里一等便是两日,你也该消气了!”
闻言,云紫璃转头看向阿媚!
见云紫璃对自己怒目相向,正抱着赫连缅的阿媚一脸憨厚的挠了挠脑袋,顾盼左右,就是不看她!
见状,无澜不禁哈哈大笑!
云紫璃黛眉微蹙,转头看着他一脸阳光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要愣着了,赶紧下车吧!”
无澜温润一笑,扶着她下了马车,十分关切的看了眼她的肚子问道:“一路上舟车劳顿,身子可还吃得消?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一切还好!”
再见无澜,云紫璃心中满心欢喜,意识到这一点,她眸色微微深邃的低垂下头,轻抚小腹,有银铃般笑声缓缓倾溢:“这小家伙很皮,兴许是知道我这当娘的辛苦,一路上乖的很,不怎么闹腾!”
这一路上,她总有害喜的症状!
也正因如此,她们的行程才会放缓!
无澜含笑看着云紫璃的如花笑靥,眸色也微微深邃几许。
在沈凝暄满是鼓励的目光下,他试探性的抬手,轻揽着她的肩头:“一切磨难都已过去,待你生下孩子后,我们师徒一起游遍大江南北,可好?”
再次听无澜提及师徒二字,云紫璃心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抬眸之间,瞥见皇城门楼匾额上烫金闪烁的朝阳门三个大字,她唇角含笑,与无澜一起,抬步迈过门槛……
她,回家了!
在这一日,云紫璃自世间消失了,而独孤长乐却于北燕复生……
……
第二年五月,天空中彩云飘散,吉兆显现,也就是在这一夜,独孤长乐顺利诞下次子。
半个月后,她产子的消息,便已然呈然折上,出现在赫连远的御案之上!
“恭喜皇上喜得二皇子!”
窥见折子上的消息,一文面露喜色,对赫连远恭身贺喜。
静静的,看着折子上的消息,眸中喜悦之情洋溢,赫连远的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虽不是初为人父,但他的心里,却仍是十分激动的!
但转念一想,他却不禁黯然神伤:“皇后为朕生下了两位皇儿,可每一次朕都与她远隔千里,不曾陪在她的身侧!”
见状,一文连忙安慰道:“皇上不必如此介怀,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闻言,赫连远面色微怔!
眉梢一挑,他看向一文,却见一文已然意会自己失言:“微臣又说错话了!”
“哼!”
赫连飏哼笑出声,心情不错的将折子妥善收好,提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一文说的没错,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如今,他的当务之急,便是将天下之事处理稳妥,唯有如此,他才可今早将天下交给太子,到那时……他便可以彻底放下一切烦扰,去寻找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
斗转星移,五年转瞬即过。
终是与新越和燕国聚首后签下止战共处契约,赫连远的心,顿时轻松了大半!
天下大定之时,赫连缅已然七岁,将来有萧腾和一文辅佐,他已然可以放心的将帝位传给他!
这一日,写下传位诏书交由一文保管,他将朝政交给定安侯,一身玄色锦衣,出现在安国寺的禅房之内。
耳边,敲击木鱼的声音掺杂着细碎的诵经声咚咚传来,看着不远处跪坐于佛像前正虔诚礼佛的赫连飏,他的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父皇……”
轻轻的,一声低唤,木鱼声停,赫连飏身形微滞!
眸华中隐隐有着激动之色,赫连飏徐徐转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赫连远。
五年了!
自上次离宫,他在这里已然诵经五年,除了有青灯古佛相陪,从不曾有任何人来探望过他!
可是今日,他的儿子来了!
他等了他五年,等到头发全白了,他终于来了!
他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
盼着他原谅他……
“远儿……”身子轻轻的哆嗦着,赫连飏扶着供桌起身,步履艰难的朝着赫连远走去:“你终于肯原谅为父了吗?!”
五年不见,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赫连远,已然续起了胡须!
他的儿子,比之以往,成熟内敛了,也越发的清瘦了。
想着当初他为保青萝太后的性命,对他百般逼迫,他不由满脸愧色!
“父皇!”
凝着赫连飏满是愧色的面庞,赫连远俊眉拢起:“儿子是来与你辞行的!”
“你说什么?!”
赫连飏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赫连飏看着他,缓缓跪落在地,微仰着头,沉声说道:“儿子已然传下旨意,将皇位传给太子,今日在此见过父皇之后,便要动身离京,前往北燕……以后儿子只怕没有机会再来看您了。”
闻言,赫连飏身子不禁轻晃了晃!
“你还在怪我?”
“儿子不怪!”
眉心纠结成川字,赫连远摇头叹道:“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儿子现在只想陪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两个孩儿身边。”
赫连飏讶然:“两个孩儿?!”
轻点了点头,赫连远回道:“六年前,她离宫之后,已然有孕,于第二年初夏又为儿子诞下一子!”
这几年,为了能了无牵挂的去找云紫璃,他一直都在忙碌政事!
如今,提到素未谋面的次子,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为人父的喜悦之色!
想来,那小子,也该五岁了!
怔怔的,凝视着赫连远嘴角的那抹浅笑,想到以后他都不会再来见自己了,赫连飏无比心伤:“为了她,你决意舍弃皇位么?”
“是!”
无比坚定的颔首应声,赫连远轻道:“今日一别,还请父皇多加保重!”
语落,他郑重伏首,对赫连飏恭敬一拜!
对他而言,无论赫连飏做过什么,终究是他的生父!
眼前这一礼,不可或缺!
“儿子告辞!”
深吸口气,赫连远自地上站起身来。
“远儿!”
赫连飏心下一惊,急忙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却终是落了空!
“父皇多加保重吧!”
深深的,凝睇着赫连飏的满头白发,赫连远眸中水雾弥漫。哽咽着深吸口气,他转身向外,抬步离开禅房!
“远儿,父皇错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错了,赫连飏怔怔低喃着,直到赫连远的身影,在他视线中消失时,他不禁老泪纵横!
离开安国寺后,赫连远未再多做停留。
舍弃一切,他只一人一马,快马加鞭,一刻都不曾停留的向着北燕方向奔赴而去……
……
数日后,赫连远抵达燕京。
但当他通过北燕宫中眼线探知独孤长乐的消息时才知,独孤长乐与无澜二人已然于几日前,带着孩子一路往南,前往新越!
闻言,赫连远的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他定然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顾不得多想,他便整装上路,马不停蹄的一路向南追去!
春花三月,正值桃花盛开时!
楚阳城,桃花花海中,花枝轻颤,一朵朵桃花争奇斗艳,竞相绽放!
花海深处,独孤长乐一袭淡紫色裙衫,清新脱俗。
此刻,她正与无澜一起立身在桃花花海中,含笑欣赏着漫天绽放的桃色。
放眼望去,花开朵朵,满是春色,看着已然七岁的赫连缅不停的在花海中穿梭着,独孤长乐微弯了弯唇,笑道:“这孩子,就跟没见过桃花儿一样,都要玩儿疯了!”
“不只是他,还有洛儿!”
无澜俊朗一笑,笑看独孤长乐一眼!
“对,还有洛儿!”
独孤长乐会心一笑,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娃娃,叹道:“等到日后,还要带他们一起过来……”
“娘亲!”
一声稚嫩的呼唤声自不远处传来,一袭合体的水蓝色春衫,已然五岁的独孤洛手里握着一枝桃花自花海中快步跑来。
若说赫连缅长的像母亲,那么继承了母姓的独孤洛,便与赫连远多出了几分相似之处。
看着远远跑来的幼子,独孤长乐脸上,洋溢着母爱的光辉,蹲下身来,她巧笑着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儿子:“慢些,别摔着!”
顺利抵达娘亲怀抱,独孤洛炫耀着手里的花枝:“娘亲快看,这花开的多美,送给娘亲!”
“小鬼,年纪小小,便开始辣手摧花了……”温和一笑,独孤长乐看了眼独孤洛手中满是海棠的花枝,含笑蹭了蹭他的小鼻子:“这花枝,该是长在高处的,你是怎么折下的?”
“是那位俊帅公子送给洛儿的!”
微噘着小嘴,独孤洛拿花枝指了指身后方的花海。
闻言,独孤长乐与无澜相视一眼,双双凝眉,朝着独孤洛所指的方向望去。
桃花花海中,粉白色的花瓣俏皮的脱离枝颤迎风飞舞。
一身浅蓝沙织春衫,赫连远清风如月,俊美如昔,一脸淡笑的自花海深处缓缓走出。
远远的,看着那抹熟悉而又略显削瘦身影,独孤长乐不禁微微皱眉。拉着独孤洛缓缓起身,她眸中波光流转,与他在满枝桃花下,在漫天飞舞的粉白色花瓣之中,悠悠对视许久,终至梨涡浅显,嫣然一笑……
漫天飞舞的粉白色花瓣中,独孤长乐与赫连远久久对立,谁都不曾上前。
“洛儿,跟爹爹去玩儿!”
对赫连远淡笑着颔首,见他因自己的话,蓦地僵在原地,无澜唇角轻勾着上前拉起独孤洛的小手,转身向着花海深处行去。
“爹爹!那位公子是谁?”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独孤洛虽被无澜牵着离开,却还是一步一回头,在他稚嫩的小脸上,尽皆好奇之色。
“他是……”
淡淡一笑,无澜弯身将他抱起:“爹爹先卖个关子,待会儿由娘亲来告诉你他是谁好不好?!”
“不要,洛儿要爹爹说……”
“呃……那爹爹说……他是……”
说话间,一大一小,渐行渐远,只留独孤长乐和已然石化的赫连远两人于花海中独处。
此刻,赫连远的脑海中,不停回想着独孤洛刚刚唤无澜的那声爹爹!
他的孩子,唤无澜——爹爹!
“好久不见……”
淡淡而又温煦的笑容,一直腻在嘴角,独孤长乐轻启红唇,遥望无澜和独孤洛离开的身影,她的脸上……洋溢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幸福滋味。
经过将近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洗礼,她心中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感情,早已淡化于尘埃之中。
如今再见她,她心中明了。
她,曾爱过他,胜过生命,却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