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小公子,老朽能否在这里搭个座?”
楼上众人都没心思听戏了,全都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没想到那个谁都揣摩不透来历的少年,直截了当的说:
“不能。”
“……”
陈圳的幕僚一阵尴尬,更生出恼怒,他一把年纪,还有些许功名,只是混不出头才来做人幕僚,久经官场多少年都没见过这等不晓事的年轻人了。
恼归恼,幕僚还是忍住了,只是自嘲道:“看来是老朽打搅了小公子。”
魔修们神色里带了一丝不耐烦,只这点端倪,立刻让幕僚看了出来,顿时心头一惊。
当今天下,是讲究孝贤礼教的,不说旁的,这么一位年迈的老人,站着跟人说话,对方还殊不客气,戏园子里的人看陈禾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
而魔修们的不耐烦,并不是陈圳他们以为的“无视他人蜚语,必定来历不凡”,而是真的不耐烦——
想想吧,一个五十多岁的凡人,在他们面前自称老朽。
这年纪,也就是他们的一个零头。
就连陈禾,骨龄都跟这位幕僚差不多了。
此人看似客气,实则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倚老卖老,让人不好拒绝,更仗着身后的陈郡守,想要试探陈禾。否则陈郡守身边,岂会没有这个幕僚的座位?
这做法本是上策,只是遇到了不买账的人。
陈禾这次连搭理都不了,靠在椅上半闭着眼,合着戏子的唱腔轻轻打着拍子。
幕僚给自己找完台阶,便厚颜走回去了,低声对陈郡守说:“那人身边护卫,不可小觑。”
陈圳比幕僚想得更多,他见陈禾身边的人虽然摆着护卫的样子,只站不坐,但是神色间并没有太多紧张之意,也不东张西望,警惕的注视四周靠近的人。
这样的护卫,不是怠慢混差事的,就是他们心里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他们都是凑数的空架子,其实被他们簇拥的人能力不俗,根本不需要他们护卫。
想到这里,陈郡守的神色又沉郁了几分。
对方明摆着不想跟这边搭话,试探没用,身份人家也不买账,再想办法也是白费,陈郡守索性搁置不管,一心听起戏来。
一折河汉女唱完,陈禾带着人扬长而去。
陈杏娘见陈郡守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低声提醒:“爹,宋先生不是说过,我在云州老家还有个哥哥,早年丢了…”
宋先生就是那个跟了陈圳多年的幕僚,赶紧示意陈杏娘住口,纵然声音再低,旁人听不见,这等场合,又岂是说私密的地方?
陈圳根本没将女儿的话当回事。
他是有个儿子,可是那孩子是个傻子,而且算起来今年也该二十二岁了,怎会是这个看起来还不足弱冠的人呢?
陈杏娘坐立不安,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感到心里发慌。
方才那人一眼都没看到,但是进了天翠园开始,她就感觉到一股恐惧,直到陈禾走了,她才好了些。
台上又唱了一折戏,忽然有人匆匆进来,附耳对着幕僚宋先生说:“钟家的人听闻郡守回来了,又上门闹了。”
“愚夫愚妇,岂有此理。”宋先生皱眉。
陈杏娘的夫婿钟湖莫名失踪,钟家却一口咬定是陈家小姐谋害亲夫。
陈圳非常不耐,他原本嫁女儿出去,是看好钟湖的本事。
既然人生死不明时,钟家打上门来说陈杏娘穿红挂钗毫无悲戚之色,陈圳一怒,索性叫女儿直接穿孝宣称守寡,看钟家满意不满意。
至于钟湖,自然也不找了。陈郡守说女婿死了,没死也得死。
陈杏娘守寡两年,到了明年春日,陈圳打算把她再嫁出去,高门大户有官有职的是不要想,那些等着出头,有能力青云直上的读书人,还是能找着的。
“去把人撵了。”陈圳淡淡说。
他只要一个态度,钟家在豫州就不会好过。
陈禾带着人回去时,恰好看到衙役们将一堆人拎着往街上一丢,有的直接动手,恶声恶语,招来了不少人围观。
“公子,有人跟着我们。”
陈禾早就发现了,那个幕僚不死心呢,还让几个小厮来跟踪他们。
对凡人来说,跟踪的法子还算高明,但怎么可能瞒住修士的神识?
“这是什么人?”陈禾朝着那些被打得哭喊不休的人停下脚步。
魔修们面面相觑,跑出去打听一番后,这才回来小心翼翼的说:
“…听他们嚷嚷,是陈郡守的女婿家,说娶了陈小姐的钟家男丁死得不明不白。”
他这么一说,陈禾就想起来了,当初在京城,他跟师兄、浣剑尊者,还看到豫州钟家来人为这事闹过,那些人在前院闹,他们跑到书房去查出了绑走钟湖的人,乃是西域赤霞宗之人,也就是伏烈云。
陈禾嗤笑一声,负手走了。
“公子…”
“不必驱赶,让后面的人跟着,我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陈禾从前是绕着陈家人走,但是他得了离焰尊者记忆,亲眼看到前世离焰如何杀了钟湖,陈杏娘又是怎么试图下毒谋害自己的事后,本来的淡漠就变成了杀意。
天翠园不过巧遇,若是陈家还不长眼的惹上来,就一次除尽后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