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烟缭绕,熏得整个道观里一片朦朦胧胧。
两侧立柱上挂着绘满符箓八卦的幡子,不断飘动,每面幡前都站着一个神情肃穆,身穿日月法衣,手持法器的道人。
他们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挥动一下胳膊。
但是靠近了看,就发现有些人是滥竽充数,规规矩矩站着,但脑袋却是一点、又一点的打瞌睡,法器捧着太累,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的前倾,然后就靠到了前面人身上。
通常站在前方的道人睁开眼,狠狠瞪那家伙一次,真元蓬发,硬生生的将瞌睡的家伙推回原位,震得直挺挺的。
不过好景不长,道法做着做着,不到两刻钟,后面的家伙又靠上来了。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
铜铸的十二仙兽香炉里,袅袅喷出的烟雾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溢出道观之外,在朝阳的照射下,这座山巅的建筑自远处而观,好像仙境一般飘渺。
山脚下,许多凡人见了,无不顶礼膜拜。
只有一些白发苍苍,满面皱褶的老人颤抖着惶恐起来:“要有大祸了啊,肯定会出大事。”
乡野里的百姓不解,这祥云缭绕,仙气蒸腾之景,明明是吉兆,怎么说是不祥呢?
“…老夫年轻那会,听祖辈们说过,这山里住着神仙,平日里咱们见到的那些高来高去,观风望水的道长们啊,都是神仙门下炼丹烧火的童子。”
“你老胡吹吧,哪有胡子一把的童子?”听者嗤之以鼻。
老者充耳不闻,还在絮絮叨叨的说,某年某月,有人看到烟雾缭绕。大到前些年豫州地动,小到隔壁村的耕牛病死,只要能扯的,无不往上背。
最久远的事,竟然追溯到三百年前,朝代交替,天下战乱。
此地处于豫州境内,数月过去,天灾郡县的惨象,也隐隐流传出来。
遍地废墟,尸骸也挖掘不出,只得就地随意掩埋,别说碑了,连个坟头都没有。一些县城郡府还起了瘟疫,总算朝廷赈灾及时,才没有闹出大乱子。
有书生嘴碎说着天子失德,又说朝廷里必有奸邪,有脑子的人哪怕大字不识,听了这话也赶紧躲避——真是嘴上没把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说。
眼见乡里老人,连前朝的事都拉出来侃,仿佛得失天下山里的神仙都知道似的,传将出去,就是给道长们惹杀身之祸,众人惊得赶紧制止,不敢再听。
过了三日,山巅云雾升腾景象更显神华,将整座道观都掩盖住了,有乡绅慕名赶来,还有人说山里有宝贝。
就在热闹的时候,忽然云收雾散,天空清清朗朗,哪有什么异象。
不死心的人想上山找寻,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连那座道观都没找着——河洛派以阵法出名,说封锁山门,那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钻进门派驻地,更别说这些凡人了,就算河洛派的牌匾挂在他们眼皮底下,也休想瞧见。
雾气狂乱回涌,尽数灌进道观顶部罗列的二十八星宿之中。
幡子抖得笔直,上面流光闪烁。
打瞌睡的道士被幡子结结实实的拍中脑门,仰面就倒,后面的人恰好也昏昏欲睡,做法术感悟了三天三夜的玄机,感悟不到又不能走,一半人都神思恍惚,这下可好,推牌九似的倒了一串。
站最后的道士脑袋咕咚一下砸在门槛上,惊醒了!
“掌门!”他连眼睛都不揉,立刻精神焕发,爬起来恭恭敬敬的问,“占卜可有卦象?演算窥见天机否?”
走神的,打瞌睡的,还有真心实意念了三天符箓感知天机的道士们全都绷紧了神经,等待掌门赤玄真人发话。
烟雾散尽后,能清楚看见道观中景象。
最中央应该安放神龛的地方竟然坐着赤玄真人,这种一本正经在供桌上打坐,峨冠博带,手持拂尘的模样,总让人觉得他马上就可以出去骗钱了。
赤玄真人手捏法诀,眉头深锁。
距离供桌最近的河洛派长老,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掌门?”
那动作,是生怕赤玄真人也睡着了。
——推演天机,观想卦象都是非常耗费心神的,天道允许人看的时候,就能在无数乱相里摸到头,天道遮蔽了真相时,再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神思恍惚,不知归落。
元神很容易出窍,飘飘荡荡,若是受到惊动,轻者内腑重伤,重者吐血而亡。
河洛派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好办法是——睡觉!
从修炼这些窥看天机的道法开始,就养成一旦神识茫然,昏昏沉沉,就自动断绝观想天机,封闭灵台紫府,打瞌睡的习惯。
这样元神即使出窍,也不会离身体太远。
——要是到了关键时刻,偏偏睡不着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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