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收买人命的枉死城。
武当七老的排名,是按北斗七星排列的,就是天璇、天玑、天权、天枢、天衡、开阳、摇光。论功力,天璇子荣膺第一;论机智才略,天枢子名列七老之首。七个人如果列阵,天枢子是全阵的灵魂;他的功力比天璇子仅逊半分,不然怎能主宰阵法?
如果让他们在平坦处列阵,端的无敌于天下。天枢为中心,前半部称为“璇玑”硬攻硬抢,凶猛绝伦,当者无不披靡。后半部称为“玉衡”飞旋扑击钻隙攻弱,动如鬼,一击必中。整座星阵一合,聚七人之功,导力归一,威力骇人听闻,任何高手人阵,难逃一死。
武当的剑阵,和少林的罗汉大阵同样大名鼎鼎。武当剑阵当数之七,神奥莫测,变化无穷。罗汉阵为数之九,九为数之极,凶猛狂野,锐不可当。两种阵法虽各摄擅盛,但同样地奇奥霸道。所以黑道盟主摄魂魔君太叔权,沿途不敢妄动,他要等到山巅绝地之处,方能群起而攻。
群雄从平凉跟下,黑道凶魔源源赶到,实力渐强,全在磨拳擦掌等待机缘,不但要夺九天玉凤,更可一举消灭武当派的实力。
暴风雨将至,大劫将临。
一行人向东南迤俪而行,沐着晨曦缓进。让送的人,一个个内心紧张,表面上却言笑自若。
一乘山轿,由两名健壮大汉抢着,前后各有两名同样健壮的大汉,准备接手。这乘山轿,象征着暴风雨的中心,核心就是华夫人,所有的风雨,全以她为目标,她的动向,主宰着不少生灵的存没。
后面四五十里,突然走着山海之王与独眼狂乞。山海之王背着包裹,褐衣飘飘,赤手空拳,不易惹人注意。老花子一身百衲衣,一根乌竹和他的独眼,却是活招牌,谁不知他是极其难惹的江湖怪杰,独眼狂乞邝昭,两人在后盯稍,虽相距遥远,仍然引人起疑。
第一日平安无事,在蓝田关下投宿。蓝田关,简称蓝关,古称绕关;明帝武成元年,关隘移到青泥城侧,所以改称青泥关;武帝建德二年,方正式改名蓝田关。既然旁边有青泥城。可见并不是只见官兵不见百姓之地,却是进入关中平原的要冲,虽不致万商云集,也相当繁华。
武当众道投宿蓝田关,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却在贵山山下一家农舍中落脚,相距七十里。
农舍主人,是一对壮年夫妇,无老无小,为人豪爽;两个花子般的人物投宿,他倒十分欢迎,并为两人整备酒食,宾主尽欢。
在入暮时分,门外走过一个身材修长,穿着蓝色长袍的背影,飘然而过。
老花子年纪大,进酒席时高据主客位,正好面向门外,见了蓝影突然面色一变,举杯的手停住了。
山海之王机警过人,扭头一看,只看到一点蓝影。这家农舍座落在小林的东北最外的一所房舍,门外十来步就是官道,这蓝影自东南走向蓝田县,仅通过大门的瞬间方可看到。山海之王没看清人影,说:“老丈,有岔眼的人物么?”
“是的,等会儿再告诉你。”两人匆匆膳罢,谢过主人,运回客房歇息。老花子掩上门,说道:“老弟,刚才那蓝影你可看清了?”
“晚了些,只看到背影,是了不起的人物么?”
“正是。蓝田县县西六七里,有一处小地方叫白鹿原,早年曾有白鹿出现,也曾经是古战场,在白鹿原西面,住着一个不近人情,极为可怕的老魔,叫做蓝衫隐士段伯升。
众所周知,蓝田乃是美玉出产之地,最佳的玉,又出在覆车山;这山也叫玉山,玉山就在白鹿原西面二十余里。那蓝衫隐士住在白鹿原,却在玉山修真,凡是敢于进入山巅的人,绝难活命。”
“怪!山巅他怎能列为禁地?再说,采玉也只在山下,上山巅作甚?”
“一点不怪,玉山山巅方二里,上而平坦,象一辆车翻覆在地,所以也叫覆车山。
山巅有一个玉池,已经淹没了近千年,要能找到那座池,便可找到美玉。据说,这山巅是群仙游集之所,刘雄鸣就在那儿得道成仙。蓝衫隐士也想成仙,却又不做玄门弟子,霸占住山巅想找玉池,要喝玉浆飞升。”
“荒唐!”山海之王又恼又笑地说。
“就因为荒唐,所以不许人登上山巅寻玉池。”
“这与我们无关,咱们不想成仙,你想么?”
“废话,我做侠义团头惬意得紧,可不想成仙,说起来该与你有关。”
“为什么?”
“苍龙二老是他早年的朋友,也许他已经和他们走在一块儿了。其实这怪物除了在玉山上杀人之外,生平倒无大恶,这数十年来,已经没有人再上山,他大概许久末沾血腥了。很久之前。他到苍龙岭找两个老魔,找不到人便在苍龙岭上逗留一些时日,和太矮人仙狭路相逢,两人拼了一昼夜,不分胜负而散。据说他已经寻得了玉浆,功力已修至仙凡之境,假使他和苍龙二老合流,找你拼命,你可有天大麻烦。老弟,你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哈哈?好,我避避风头,到覆车山山巅上避去。”山海之王狂笑起来。
“老弟,别笑,老花子也是个不知死活的人,但真正遇上绝顶高手,还不至用鸡蛋去碰石头。”
“我就想碰碰看。当然啦!他不找我,我是不会去碰的。一次碰不赢,还有第二次呢,也许第三次我手上会是铁弹,碰石头又待如何?”
“只伯你没有机会来上三次。”
“走着瞧,目下未免言之过早。”
“你真要碰?”
“是的,只要他找我,我绝不避风头。”
“壮哉,少年人。告诉你,他那白玉精英所雕的方尺,叫做量天尺,全长三尺六寸五分,任何兵刃难禁一击,你得留神。”
山海之王的手,本能地按在衣下的小剑柄上,说道:“能禁武林三大名剑一击么?”
“三大名剑不毁,已算幸运。”
“真无物可克?”
“据我所知,并无克制之物哦,也许已死的神剑伽蓝那柄小剑可以,可惜已不知下落。”
“老丈,也许你可以再发现克制量天尺的宝刃。”
“但愿如此。但那老家伙功力太高,是宝刃也是枉然。”
“不久你可以看到。”
“你是指武当的寒英神剑?老弟,你会失望。”
“不会失望的。”山海之王肯定地说。
老花子往床上一躺,说:“蓝衫隐士身上,还藏了一种宝物,可惜并无大用。”
“是什么宝物?其实世间的所谓宝物,全无大用。”
“这倒是实情。他身上之宝,名叫“迷谷”;也就是传说中的招摇山奇木之宝。”
“迷谷?吃了会被迷么?”
“正相反,而是不怕被迷之宝。这玩意据说大如小指头,其形如谷,乌光闪闪,佩带在身,不受邪术迷毒所惑。如果吞食之后,可以安神定心,顺经疏脉,灵智大开。”
“这玩意乃是古代传闻之物,谁见过了?”
“见过的人不是没有,蓝衫隐士就有这玩意。至于是否在招摇山得来,倒未听他说过。”
“这几千年来,从没有人到过或见过招摇山?”
“你不信也就算了,咱们该练功了。”
次日一早,两人重谢主人,结束上道。
走了八九里,官道右侧,现出一座烟草凄迷的废城,一段段的土城墙,大多已经崩塌,野草杂树丛生,一群乌鸦在上空噪鸣,盘旋不下。
近官道一段墙根下,有两个身穿破烂灰直接的中年人,挟着一个破布卷儿,个儿雄伟,铜铃服,阔嘴唇,满脸横肉,正在城墙与官道问一段草坪内踱来踱去。
等老花子两人走近,有一个大汉刚走到官道边,扫了两人一眼,咧嘴一笑道:“两位,早,才来呀?”
两人闻身停步,老花子眯着独眼,大嘴一咧,说:“不错,早,来了好一会啦,”
“不必再走了,花子爷。”
“呵呵!不走亦无不可,老兄,管饭么?”
“不仅管板,还管酒菜呢!”大汉叉着腰干说。
“哈哈!成,老花子吃定啦,”
“恐怕你吃不完。得”
“嘻嘻!吃不完兜着走,瞧,我这讨米袋可盛乾坤,多多益善。”
“跟我来!”大汉说完转身走向废墟。
老花子大踏步跟上,一面说:“只消有酒有肉,枉死城冤鬼狱老花子也得走走。”
山海之王不明所以,一声不吭在后跟着走。
西北官道远处,一点蓝影和一星灰影,正向这儿飘来,相距已是不远。
老花于向后招手,山海之王踏前走了个并排儿,老花于突用传音入密之术说:“准备动手,有人要咱们的晦气了。”
“什么人?”山海之王也用传音人密之术问。
“可能是摄魂魔君太叔权的党羽。”
“凭什么他找我们?”
“花子帮与他们水火不相容,他以为老花子定然帮助武当派,碍他的事。”
“我可以动手么?”
“这些就是江湖巨寇,诛一个少一个祸害。”
“他们没在我面前杀人放火,我不杀他们,废了算啦!”
“好办法。其实江湖中巨奸大恶,杀不胜杀。”
走了半里地,越过两座杂树野林,废墟中虽有些小土丘一般的断垣残壁,已看不见城镇的痕迹了。这座代表南朝宋军思家心理的小城,随着历史淹没在连天衰草之中,埋葬了南朝的荒淫无耻,但它永远消灭不了历史的污迹。
在一个小丘之后,荒草坪中围坐着七个狰狞丑恶的人。中间是一个三只腿的破方桌,上面搁着三个骷髅头,插着一把光亮奋目的匕首,匕首旁是一块一尺见方的野猪肉,连皮带毛血淋淋地触目惊心。
七个人眯着阴森森毫无表情的山羊眼,抚着颔下刺猬般的花白乱须,目迎大踏步而来的老花子和山海之王。
两大汉让在一旁,伸手虚引说:“请,那儿。”
老花子脸色略变,但随即神态一舒,在七人身边丈余站住,仰天哈哈狂笑,笑完说道:“哈哈,幸盛会幸会。呵呵?老独眼真赶上了。”
近边的四个丑恶怪人,突然原式不动,飘滑向两侧,让出一面,好俊的挪移大法,山海之王心中一动,暗说:“这几个怪物,功力皆已臻化境,看来今天将有极为惨厉的搏斗,我得放手一拼了。”
老花子突然地坐下,山海之王也在他肩下坐了。
四周寂静如死,空气似乎也凝结了。山海之王环顾七人三匝,心说:“这些家伙只有一分像人,全是鬼怪罗!”
独眼狂乞足迹遍天下,对武林典故极为渊博,见了这七个人,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不住在暗叫:“完了,这几个凶煞出现江湖,浩劫至矣:我埋骨此地事小,连带着小老弟曝骨荒丘,我罪孽深重哪!”
他定下神,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山海之王说:“老弟,请记住,动手之时,请以全力脱身离开。日后有缘见到我那师弟亡命花子,告诉他我已丧身蓝图思乡城,死在南方七煞之手,叫他主持花子帮大局。”
山海之王冷哼一身,也用传音入密之术说:“老丈,你把山海之王看成何许人?如果换了别人对我说这种话,我抽他两记耳光。”
“好,算我废话。”
“南荒七煞是啥玩意?”
“乃是南荒最凶狠的田头,早年与南荒八魔肆虐南疆,入神共愤。五十余年前,龙吟尊者深入不毛,追踪八魔失去踪迹,八魔也未见出现江湖。这七煞比八魔更凶狠,曾在中原出现两次,闹得不可开交,幸而他们出现为时极短,不然中原武林已非今日的面目了。别看他们胡子花白,其实皆有上百年纪。他们的功力,比八魔高得多,今日咱们身入危境,恐伯”
“生有时死有地,不必恐怕。唔!小丘左侧密林,有人隐入,象是一个,也像是两人;如果是两人,另一个的功力,不在我之下。”
“我老了,你比我行,我听不出已有人隐入林中。”
他俩在用传音入密之术交谈,七个恶煞目不转瞬地向他俩盯视,不言不动,那不带表情的山羊眼令人望之心悸,寒气从脊梁柱上冒。
这时,七煞皆略一侧首,向左侧林中轻瞥一眼,随又转回原状,仍是那阴阳怪气的神态,不言不动。
山海之王面上泛起他那特有的微笑,打量对面的七个怪物,从左起,一个比一个狰恶可怖。
第一人塌鼻阔嘴,下领凸出,面色赤红。
第二人前额凸出,尖嘴缩腮,面色青灰。
第三人是橄榄头,大耳招风,面色死白。
第四个大马脸,左颊上一条刀疤,从观骨直拖至下颔,闪闪发光,面包漆黑。
第五个脑袋像个扁南瓜,酒槽鼻,小嘴巴,脸上的肉棱一条条向外拖,色如淡金。
第六个是大方脸,两排紫红色的獠牙齿出,又尖又利,像是狼牙,面色泛紫。
第七位五官倒生得端正,可惜嘴皮太薄;其余的人都生着一双羊眼,只是他的眼中寒芒如电,阴厉的神色慑人,面色灰黄,像个黄疽病患者。
七个人一色宽袖短衫,灯笼裤,其色褚黄而略带土色,足下是多耳麻鞋,头上是同色长巾缠头。腰带上,是同式的黑鞘长刀,略带弧形,宽约一掌,十分沉重。
七煞既然不说话,老花子只好开口了。
“呵呵,诸位,独眼花子如果猜得不错,定然是南荒七煞七位老兄,是么?”
没人回答,七煞阴阳怪气地一动不动。
老花子一看不对劲,他抖衣站起,笑道:“哈哈,难道老花子到了荒城古窟中了么?
这些人毫无人气,不值得打交道。呵呵,我该走了,该走了?”
第一个赤红脸凸下颔的人终于说话了,声如鬼嚎:“坐下!小辈。”
“哈哈:阁下是叫我么?”老花子面临九死一生之局,心里已定下来了,豁出去啦?
语气更为稳定。
“不叫你难道叫我?混蛋!”
“唷!骂人?以语侧人,相错不远;听阁下口中之言,我老花子就知你们不是什么武林高人。”
“当然不高,七尺左右。坐下!”
老花子坐下了,说:“诸位,老花子久仰七煞大名,但从未谋面,可否为在下引见,以便识荆?”
“当然,你听着,南荒七煞绝不会让你失望,我叫追生大煞,姓名不必说了。”他往下依次道出。
凸额头尖嘴面色青灰的人,是夺命一煞。
橄榄额面色死白的人,是拘魂三煞。
大马脸有刀疤面色漆黑的人,是慑魂四煞。
扁南瓜头小嘴巴的谈金面怪人,是吸髓五煞。
大方脸有紫红色狼牙的人,是吃血六煞。
五官端正眼神阴森的人,是瘟蛊七煞。
老花子直听得毛骨悚然,山海之王愈听愈冒火,他说:“好好的人,为何要叫出这种难听唬人的绰号?说他们是鬼,却又有些少人气味,说他们是人,却又鬼气冲天;不伦不类,这年头真是世情大变,人鬼不分”
“呸,小畜生住嘴!你是谁!”追生大煞厉叫。
“我叫山海之王”
话未完,追生大煞抢着问:“且住,山海夜叉康廉,与你有何渊源?”
“山海夜叉?对不起,我没有夜叉朋友,不知道。”
山海夜叉康廉,三年前己死在源州回龙岑后,神医叶太岳的小屋前;是死在神剑伽蓝的龙渊剑之下的。
“没有渊源,你就不必再活了。”
老花子接口道:“山海夜叉我倒知道,二十余年前,在临潼大会中,他出现过一次,武功修为马马虎虎。”
“废话,三年前离开了我们,我传了他不少玩意,要到中原打天下,即使是你,也接不下他一棒。”
“老花子没机会幸遇,是否接得他一棒,未敢断言。可惜!再也没有机缘了。”
“什么意思?”
“他已死了。”
“怎么,他死了?胡说八道。”
“老花子绝不胡说,我师弟亲见他遭报的。”
追生大煞倏然站起厉叫道:“我不信,谁下手的?说!”
“既然不信,又问下手的人是谁,怪事!”
“小辈,快说,不然,哼,”
“别哼,老花子自然会说。他死在神剑伽蓝之手。”
“神剑伽蓝目下何在,”
“你也见不到他了,他已死了三年余。”
“他师门是何门派”
“无名无派。”
“他师父。”
“龙吟尊者。”
“甚么,那老秃驴没死,”追生大煞面色一沉,切齿问。
“好好地,你不用咒他。”
“他目下何在?”
“神剑伽蓝惨死之时,他恰好在场,尔后伦然隐去,不知所终,这几年恐已不在人世了,他双腿已残,爱徒惨死,他用不着再在江湖奔波了,即使仍未作化,也会像他前次遁世五十年一样,不知在那一处名山苦参大乘不问世事啦?”
“咱们又白走了一趟中原了。”追生大煞喃喃自语。
“不?咱们也得大干一番。”瘟蛊七煞突然接口,阴冷低沉,不似发自人类之口。
老花于神色仍然那样泰然,说:“请教,诸位把老花子招来,有如见教?”
“你是独眼狂乞?”追生大煞坐下问。
“正是老花子。”他指指独眼。又道:“唠,活招牌。”
“那就对了。小娃娃山海之王又是谁:嘿嘿!你配称山海之王?哪座山,哪一处海?”
山海之王呵呵一笑,说:“天下之山,天下之海,我就是山海之王。我,姓山名海,乃是小花子,够了么,”
“够了。”
“诸位招老花子前来,有何见教?请说。”老花子问。
“小事一件。咱们是小辈太叔权以重金礼聘而来的人,要在近日内办事。他知道你讨厌,要请我老人家将你的老命收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老人家只好要你的老命。
听他说,你小子的功力倒还过得去;但在我看来,不值得伸手。”
“哈哈,你太低估老花子了。”
“不是低估,实情如此。听人说,你为人义薄云天,侠名远播,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子。南荒七煞固然是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魔鬼,但也敬重这种人;因为咱们以往没有厉害冲突,所以要给你一次异数。”
“哈哈?老花子深感荣幸。请问怎么个异数法?”
“喏,瞧桌上,那儿有三个咱们常用的骷髅杯,乃是在这荒城找到的,权可一用。
杯中盛着白干,三杯中有一杯溶着奇毒,人腹穿肠;你可以任择一杯饮下,睹你的运气,你有三分之二的生机,这就是异数。”
“这种死法,可真是异数!哈哈,太省事了,老花子这条老命,竟会如此窝囊地死去?哈哈,”
“这是最便宜的死法了,你可以好好付量。如果你幸而不死,赶快离开,愈远愈好。
瞧那瓣野猪肉,是留给小伙子的。肉是四方形,有一半有毒,可用刀切成两块,生吃入肚。如果切对了,有一半死的机会,切错了,两片都有毒,生机全绝。小伙子跟着你,沾了天大便宜,不然他是非死不可的。”
“好说好说,假使咱们不吃这一套呢?”
“不吃?你笑话了,两个人不够填咱们的牙缝儿,不过我不想你们速死,点上穴道用绳子拖上,从陕西拖到湖广包管你皮骨裂,以敬不听命的狂徒。”
“哈哈?老花子倒希望被拖死,死了也名扬天下,轰轰烈烈。”老花子挺身站起来了。
“坐下!”追生大煞冷冰冰地沉喝。
“花子爷不听你的。”老花子怒声答;
追生大煞山羊眼一翻,大袖猛挥,一股罡气挟着殷殷雷鸣,凶猛地卷到。
相距约有一丈六五,袖风如怒涛涌到,老花子大吼一声,右手倏然在袖中伸出,连拍三掌。
“彭”的一声音爆,罡风四面激射,老花子脸色一变,左手乌竹杖深入地中尺余,上身乱幌,终于膝关节一软,缓缓向后挫退五步,几乎跌倒。
他想拼全力稳住身形,终于稳不住踉跄后退,面色泛灰,右手不住颤抖。
在旁边安坐的山海之王,衣尾猎猎有声,但连眼睛也未眨动半次,冷煞安坐不动,劲烈的罡风迸爆,无穷强烈的内家真力狂震,并未将他震倒。
他冷哼一声,徐徐站起,俊目中异彩倏现,冷笑道:“好浑雄的内家真力,足可遥碎碑石。喂,老家伙,你那些酒肉中的毒药,你们可有解药?”
“当然有,但得先行服下,后服救不了命,将成残废。”
“你曾先服了解药么?”
“废话?老夫为何要先服解药?”
“请教,你们可否够资格被称为武林绝顶高手?”
“事实是无败高手。”
“论事实,你们七八人便没有脸面迫咱们两个二流高手饮毒。我山海之王,乃是花子爷的手下,也算门下弟子之一,你们要找麻烦。有事弟子服其劳,我要与你们打赌。
假使你们自命不凡,该接受挑衅;如果自认是鼠辈小贼,可以拒绝。不过,我想你们会拒绝的,武林中像你们这种浪得虚名”
“小狗住口,”追生大煞受不了激将,倏然渊跳起怒吼。“且慢发威,我早料定你会拒绝”
“划下道来,小狗?我教你如意。”
“很简单,我喝一杯你喝一杯,肉亦各半,生死各凭运气,你敢是不敢?你定煞不敢。”
“那你太便宜了。”
“不便宜,咱们功力相当,你们并无绝对留下我们的把握,所以要和你赌。”山海之王傲然地说。
“那是你的想法。”
“不信可以立见。喝酒时以内功相迫,相距丈五。切肉时虚空运刀,你可用真力相拒,各距八尺,互不相亏。你如自认不行,可以拒绝。”
“如你力所不逮呢?”
“任由阁下宰割。”
七个老魔互相注视片刻,脸上全涌出不信的神色,看山海之王年纪轻轻,从娘胎里开始练,也不过二十来年火候,竟敢大言在丈五之外迫酒,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山海之王刚才已试出对方的功力,自信尚有制胜的把握,但以一比一,他固然可以应付,以一敌七,他可没有这能耐,所以存心冒险。同时他知道自己的体质,对奇毒没有太大的顾忌,尤其是吃下腹中,他可以迫在丹田下,再用他身上奇妙的药散化去奇毒。
早两天中了左曲老的暗器,可化尸的阴域血奇毒也伤不了他呢!
他见七煞没有回答,便哈哈狂笑道:“我早知你们不敢,哈哈?南荒七煞不过是浪得虚名之徒,竟然不敢接受一个江湖小卒的挑战,可笑啊,可笑。”
七个鬼怪全都勃然大怒,瘟蛊七煞抖袖而起,用极为阴铃的声音说:“小狗,我接受了。”
“如果我侥幸,怎么说?”
“怎么说?让你们滚蛋。”追生大煞怒叫。
“一言既出。”山海之王用话扣他。
“驷马难追。”追生大煞果然上当。
“好,咱们一言为定。”
“如果你们幸而不死,还在咱们办事时碍手脚,老夫要你粉身碎骨。”
“我山海之王等待着这一天。”
“动手,”瘟忠七煞已到了桌边催促。
山海之王向老花子低语说:“好好调息,别替我担心。”说完大踏步走向桌边。
三个骷髅看去大小相等,只是有一具略泛灰色,显然年代略久。另一具门齿缺了三枚,生前定然年纪不小。
至于那方野猪肉,是右肋上肉,精肉多而不见肥的,看不出任何异状,不易发现毒物。也是活该无事,一只小麻蝇嗅到血腥,正停留在右侧一面爬行,一面用舌吮猪血,一面在腹下生出小小的白蛆,蠕蠕而动。
麻蝇为了下蛆,是不会在一处地方停留的。在蝇类中,麻蝇不是卵生的,卵在母腹孵化,直接播蛆在腐尸死肉之上,小蛆一离母腹,便会移动进食。
麻蝇从右面急速爬行,到了右面,刚移过线不到一寸,一扇翅膀,便翻倒死去;腹下钻出三条小蛆,稍一蠕动,也僵了。
山海之王一看便知就理,双目盯紧对方眼神,徐徐举手伸向桌面,移动极为缓慢。
肉上微小的变化,瘟蛊七煞并未留意。其他六煞坐在地上,自然更无法知道。
手愈伸愈近了。
瘟蛊七煞是七个人中唯一眼带表情的人,山海之王便把握他的弱点,从他眼神中下功夫,捕捉他那神色中的极微变化。
手伸到缺牙那具骷髅上,似要抓起了。
瘟盅七煞事先未服解药,他也是准备压下丹田以后,方行服药化解。但这到底要冒些小风险,万一对方内力惊人,一迫之下,可能要迫散毒酒,岂不糟透?
人如有得失之心,而且关系生死,他的神色,自然与平时不同,修为再高,仍可让行家看出极微的变化。
手一触骷髅的牙床,一丝失望的光芒,在瘟蛊七煞的眼中透出。骷髅是倒放着的,不然盛不了酒。山海之王的手,一抚骷髅牙床,摇摇头,说:“牙缺了,不好,倒胃口。”手伸到完好光洁的一具骷髅上了。
瘟蛊七煞薄唇旁的一条肌肉,突然现出极微弱的牵动,稍动即止,不留心的人是极难发觉的;那说明了他心中在笑,形之于外了。
山海之王赂一牵动,随又放下,说:“我自己身上太窝囊不配这具光洁的骷髅,还是选一具最能配我这身烂污,恰合身份的骷髅头。”
他突然抓起那具略带灰暗的骷髅,说:“接着!”
骷髅头倏然飞起,飘然在空中划一半弧,向瘟蛊七煞飞去;瘟蛊七煞伸手接住,眼中的失望神色更为显明了。但他的目光,仍死盯住山海之王的右手。
山海之王手按在桌上,说:“借花献佛,我用最好的一具骷髅,奉敬主人一杯好酒,放肆了。”
他的手缓缓抓起那具光洁的骷髅头,微笑着离开桌边,疽蛊七煞的眼中,透出了阵阵寒芒;显然,他在心中暗凛,没有他的机会了。
三具骷髅中,只有光洁的一具有毒药,如换了别人,定会拣一具洁净些儿的喝下,便会着了道儿。
两人相距一丈五尺,山海之王故示大方地说:“你是前辈,论文比印证,该你先请,我恭候赐酒。”
瘟蛊七煞见事已无法挽回,一咬牙,准备先放倒小家伙再说,托着骷髅的右掌,缓缓伸出了。
“嗤”一声锐啸。酒从骷髅颈孔中喷出一根白色酒柱约黄豆粗细,略成弧形,急射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好酒?陈年白干。”
话落酒箭已到,他泰然张口,酒箭射入口中;激射的酒箭连一星细末也未溅出,像落入一个无底深渊中了。
骷髅头中可盛酒斤余,酒箭急射,成一线绵绵而出。瘟蛊七煞的手,已有些儿抖动了。
其余六煞,全站起了,全用不相信的目光,注视着泰然接酒的山海之王。
“克嚓”一声,酒尽骷髅碎,瘟蛊七煞垂手扔掉碎骨,说:“你练了佛门降魔禅功,我七煞小看你了。”
山海之王微笑举手,说:“借花献佛,水酒一丝,聊致敬意。”
一条绿豆大小的酒线,冉冉上升,成弧形降向瘟蛊七煞面门,迎风轻晃,似蛛丝随风轻荡,但落下处不差分毫,正是对方之口。
瘟蛊七煞默运神功,张口接酒,他以为小伙子定然以神奇的功力,行雷霆一击的,岂知酒一人口,力道即失,一滑下喉。
他不敢大意,凝神运或将毒酒迫下腹中,直至酒完,方吁出一口长气。
毒酒虽被迫住,但可不能再行功运劲了,稍一松懈,他便得变成残废。迫生大煞大踏步走出,说:“老七,退!这小狗不含糊,这一回应我接下了。”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在下侥幸了,酒中无毒,多感盛情。”他距桌八尺站好,又道:“还有一关,只有一半机会了。”
追生大煞也在八尺外站住,伸手虚引说:“别废话了,请!”
“一客二主,在下有僭。”
僭字一落,伸掌虚抬,蓦地一翻掌,五指虚抓。
说是相距八尺,事实上手一伸便近了三尺五六,他平时苦练以气御剑,三丈外仍可遥控,目下不到五尺,自无困难,难在对方运劲虚空阻刀,可任意摊吸晃摆.而他则必须运刀在中间切下,不能斜偏,吃亏太多。
匕首应手飞起,猛地向肉上一落。
追生大煞心中一凛,脸上变色。这是没有凶险而十分困难的文比,当然不能用掌击出,须以阴柔的御气术,将对方的真气迫散或走偏,不能像攻招一般疯狂地扑击。他看了小伙子的修为,心中吃惊,掌一翻,向左一拨。
匕首随掌向左路飘,便又慢慢向中心移。老妖怪一惊之下,突然向右一带。匕首失去平衡,在两种相同的力道摊动下,已越过中线,飘出肉外了。
山海之王知道老妖怪使奸,突然中食指前伸,他用上了天心指力,护住匕首两例,迫排对方所发的奇猛真气。
原是沉寂的桌面,先前只见虚悬着的匕首,左右袅袅而动,像有一个幽灵在用无形之手,运使着匕首移动。
这时突然一变,匕首周围,突然发出丝丝的气流厉啸,匕首急剧地颤动,渐渐移向中心。
追生大煞的手,渐变赤红,虚空摊吸摇震,他用了全力,衣袂无风自摇,须发猬立。
山海之王神情肃穆,掌心不见,只看到屈曲如钩的三个指头,和前伸的食中二指,缓缓地移动。
半盏茶时分,两人的大汗如雨般从头面洒落,衣衫背胸肋一片汗渍,渐向外扩张。
其余的六名凶煞,与这一面的独眼狂乞,全紧张得瞪大双眼,手心淌汗。没有人做声,似乎他们的呼吸也全部停止了,空气也凝结不动了。
匕首终于到了中心了。
所有的人全明白,山海之王的功力,比追生大煞要高得多,他只能引匕首由指定之处切下,对方却可随意转运,先天上就吃亏太多。
独眼狂乞不仅大汗淋漓,更惭愧无比;看了年轻的山海之王,功力之深几若瀚海,他自己枉活了近百岁,相去不啻千里,他怎能不惭愧?
在众人凝神注视之下,山海之王俊目中异彩大盛,浑身肌肉一阵颤动,摹地发出一声沉喝:“下!”
他五指一收一带,手肘猛收“嗤”一声响,匕首着一沉一带,划向了肉片,没入桌边尽偃方停。
他神色一舒,拭掉满脸大汗,逐步走近,吸人一口长气,摇摇头,有点倦意地说:
“老前辈,你是在下一生中,所逢的第一个劲敌。”
追生大煞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仍强打精神说:“老夫也有同感,你胜了。”
山海之王走近桌边,拔起匕首,插入左边肉块上,说:“该吃肉了,是么?”
“正是,该吃肉了。”追生大煞紧张地答。他打错了主意,满以为山海之王定然是吃这一块。
“这块给你。”声落,肉已飞出。
追生大煞这才知道上当,伸手将肉接住,说:“两块都有毒,非死不可”
“死也得吃,咱们愿赌服输。”山海之王冷然答,抖掉小蛆抹去血迹,一口咬掉一大块。
追生大煞“叭”一声将肉丢下,沉声说:“你胜了,滚!”
“不用吃完么?”
“悉从尊便。”
山海之王扔掉肉,撩衣袂擦手,说:“这肉不新鲜,不吃也就算了。”
追生大煞阴森森地说:“记住:你如妨碍咱们的手脚,老夫要追你的小命。”
“不见得,咱们前途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