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太平又冰凉地扫了他一眼,冷声说道:“这件事情务必保密。若是图纸泄露出去,当以泄露军情论处。”
大唐律例,泄露军情者斩。
工匠头领神色一凛,知道太平不是在看玩笑,又想到自己一身荣华、包括妻儿老小的性命皆握在太平公主手中,便郑重地立下誓言,说是绝不将此图外泄。
太平等他立过誓后,神色缓和了些,又说道:“既然盐泊一带的脂水成色更好,那你们便一齐去盐泊,一面炼制脂水,一面试验这样东西。我再给留你们两千金备用。若有多余,你们可自行取用。只是若有人心生贪念……”
工匠头领忙不迭又立了一个誓,赌咒说绝不敢贪墨。
太平低低嗯了一声,回房——不,回到阁楼里取了几个箱子出来,又吩咐人搬出去,让工匠头领和部曲们一一带走。散出这些金银之后,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手头相当拮据。
还是要多置办些产业才行。
太平一面感慨,一面将部曲和工匠头领送出了龟兹。部曲们临走前,给她留下了一批炼制过的石油,说是给公主试用。这些石油色泽黝黑,气味刺鼻,让人一看就很不喜欢。只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抵挡得住它的威力。
她在石油旁边思索了片刻,忽然又有一位驿馆的官员匆匆前来,说是有人在驿馆里等她。
太平回到驿馆时才发现,那人竟是多日不见的裴行俭。
裴行俭一见到太平,便对她说道:“昨日王都护不知轻重,言语中冒犯了公主,已被臣重重责罚。只是公主身份尊贵,又兼身娇体弱,万不能以身犯险。昨日之事,恳请公主只当是从未发生过,也万不能再生起以身做饵的念头。”
太平微怔,朝裴行俭身后望了一眼,却没有见到其他人。
裴行俭言道:“昨天夜里王都护特意找到臣,想要与臣谋划此事,已被臣斥责了一顿。现如今王都护正在营中留守,若是公主心下不忿,可亲自前往责罚。”
太平又是一怔,道:“我不会责罚王都护。这也是我的意思。”
裴行俭摇摇头,声音微沉了下来:“臣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劝公主打消这个念头。两军阵前岂容儿戏,公主一无军职在身,二无军令在手,若是贸然前往,臣亦难辞其咎。”
“我……”太平微一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裴行俭说的句句属实,而且又非常合乎情理,她竟然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出一条。
她踟蹰片刻,终于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只是将军,您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件东西,想要请将军过目。”
她所指的那件东西,自然是那些炼制过的石油。
裴行俭见太平不再坚持,心中略松了口气,同她一道出了驿馆。
驿馆外头搁着几个大桶,桶里装着许多粘稠的黑色液体,气味很是难闻。裴行俭先是一怔,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
太平指着那些黑色液体问道:“将军可识得此物?”
裴行俭沉吟许久,才摇头说道:“臣才疏学浅,不识此物。”
忽然之间,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黑油?臣数十年前头一次来西域时,曾经见过不少土人用它来点灯。只是这些黑油,又和臣所见过的那一种,有些细微的不同。”
太平低低嗯了一声:“此物确是黑油不假。”
她指着其中一桶黑色液体,又说道:“只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脂水’,也叫‘石油’。炼制过后的脂水。若是使用得当,就会变成一件极厉害的攻城武器。”
“它们会比往日更耐烧、更难熄灭。倘若再配合一种特殊的机杼,只怕这世间,无人能敌。”
裴行俭望着那几桶黑色油脂,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猜出这所谓的攻城利器,指的自然是火攻。那所谓的特殊机杼,十有八.九便是盛装和喷射这种黑油的器械。这些黑油看上去毫不起眼,究竟是否能用,还要等亲身试验过,才能知道。不过他倒是听说,地里冒出来的黑油在剧烈燃烧时,通常会冒出滚滚的浓烟,不但会熏着敌人,还会熏着自己。所以就算西域多黑油,将领们也甚少使用。
他又想起三月前在长安时,太平公主手中的那份西域全图。
那份西域全图后来他又仔细琢磨过,愈发笃定此物并非出自大唐。太平公主口中的所谓胡商,只怕多半有假。公主手中既有详实的西域全图,又有炼制西域黑油的方法,她……
她当真是一位只有十五岁,自幼养在大明宫中,从未出过长安城的公主么?
许久之后,裴行俭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唤过一位随从,对他说道:“你命人带一桶油,到龟兹外一百里的地方去试一试。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立即禀报于我。”
随从领命而去。
太平等那位随从走远之后,才又对裴行俭说道:“还请将军借一步说话。除了这些脂水之外,我还有另外几件东西,想要交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