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刺杀西历一九二一年十月一日,夜七点,一辆黑色雪铁龙从西关同兴里张公馆门前驶出,前往十八浦路新开的凯旋舞厅。
车的后座上坐着的一个四十来岁身着深蓝色丝绸长衫的中年胖子,他就是张公馆的主人凯旋舞厅的老板,客家人张东松张鹤年。
除了前面的司机和保镖外,在车的两边踏板上,还分别站着两个身别驳壳枪,头戴遮阳帽,身着黑色绸衫,脚踏绵绸布鞋的大汉。
张东松一只手有节奏地拍着自己的大腿,嘴里哼着小调,一脸春风得意!他无法不春风得意,广州码头有三分之一的仓库都属于他拥有,沙面的纺织厂几乎全是他的,他是现任商会会长,手底下有一两百条枪,所有的这些还只是小儿科。最主要的是,他是广州督军陈玉明的表弟,在广州,就连市长也得卖他一份面子。
他最近看上了凯旋舞厅的歌女小芙蓉,所以几乎天天晚上都去捧她的场。有人劝他,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抢回家让她给你一个人唱小曲得了!他一笑置之,这些粗人,哪里能体会其中的味道,他喜欢的就是这种调调,也喜欢对方欲拒还迎的姿态,真的弄回家,就没什么意思,像现在家里的那八房姨太太,说实话,都不如还没弄回家的时候过瘾。
车子行驶的速度算不得快,毕竟在市区,行人如织,特别是那些人力车,时不时就在车前窜过。自从大唐民国南方政府成立,唐介圃当选非常大总统,正式和北方政府分庭抗礼之后,广州的变化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在现任市长唐科的治理下,市政建设搞得风风火火,水泥路代替了石板子路,装设了马路电灯,修建了市政图书馆,公共儿童游乐场,公共体育场,特别是在珠江上搭起了铁桥。比起两年前的广州,完全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说实话,对革命或者不革命,国家统一不统一,南方政府正统还是北方政府正统,头上的那片天是皇帝还是大总统,他都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当浪潮来的时候,怎样不被那浪头淹没,同时还能在沙滩上把那些漂亮的贝壳揣进自己兜里。
对这个,他一向很拿手,所以,满人倒台,民国成立,北方那位大总统复辟做皇帝随即又垮台,护法战争,南北分治,粤桂战争,浪潮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全然不损分毫,生意反而越做越大,家里的姨太太也是越来越多。除了某些时候在某些地方他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外,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前段时间,他表哥手下的干将邓坚从广西前线回广州,要他召集商会筹集军款,许诺让他进广州市行政委员会,主管财政。
几十万大洋虽然让人肉疼,不过,从长远着想,这是一笔自己不得不结的帐,现今的世道,从来就不可能有单纯意义上的生意人,生意从来就是和政治挂钩的,而所谓的政治,实际上就是枪杆子,现在的两广,谁的势力有自己的表哥大?广东督军,广东省省主席,手底下几万条枪!在广东这一亩三分地,就连大总统也得对他礼让三分。
他相信,只要他抱紧自己表哥的大腿,付出的总会成倍的收回来。
对现在正在玩的猎艳游戏,他有点玩厌了,准备在今天晚上结束,为此,他还特地到自己家的私人医生那里,弄了点药,以前也用过,很管用,用上那玩意后,这世间就没什么让他不满意了。
八时整,凯旋舞厅门口。
“卖烟哦!大前门,还有许多美国香烟!快来买啊!”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叫卖声在舞厅门前飘荡,众多打扮入时的男女在柔媚的音乐声中相继而入,因为,这时进场的人太多了,众多的寻欢者堵塞在舞厅门口,相熟的人就彼此靠在一起交谈着,那些孤家寡人就无聊地依着电线杆等候,某些小青年的眼神则在那些穿着旗袍,身形俊俏的女子身上流连。
小女孩的叫卖声在一片嘈杂中显得是那么孤单而无力,她声音越发大了,倔强得似乎想对抗全世界。
许文强就站在小女孩的身边,看见一个装香烟的木箱沉甸甸地挂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那重负显然是她这样十岁上下的女孩难以轻松承受,她努力梗着脖子,努力地叫喊着!马路电灯晕黄的光洒在她脸上,那一颗颗的汗滴闪烁着晶莹的光。她穿着打补丁的花格子衣服,衣服和裤子都显得小了点,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踝,以及一双污浊的赤脚!对比起在她身边那些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家伙,她是那样的突出!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们这时候的国家就像这个小女孩啊!在一群衣冠楚楚的达官贵人之中,赤贫,柔弱!
这样的念头在许文强的心头一闪即逝。
梦中的他,曾经学过一段历史,那是一段屈辱的历史,梦里的他对那段历史也曾经感到过耻辱,那个时代的中国和现在的大唐民国是何等相似啊!虽然具体的事情和人物都不一样,然而大体的情况却是一致的!同样处于国家分裂,军阀混战之中,倒台的那个满人王朝同样签署了无数丧权辱国的条约,周遭的列强依然对这块土地虎视眈眈,特别是东边那座小岛上的恶邻,然而,现在的人似乎对此并没有预见,亲近那个国家的人是那么多,有着认为可以和他们一起联手抗拒西方列强这样荒唐的念头的人也不是没有啊!
如果,没有那个梦,他或者不能清楚地认识这个世界的本质,依旧会和以前一样,相信自己走的是一条正确的道路,只有自己正在走的这条路,才能救我们这个虚弱的,已经患了不治之症的国家。
然而,现在,梦醒后的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所谓的正确的救国之路不过是个蛊惑人心的口号而已!自己只是一个帮助少数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明白是明白了,但他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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