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艳阳天,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愉快的在充满原始气息的洁白沙滩上来回巡礼,棕榈树迎风摇曳,绵延的灌木丛生机盎然,轻快活泼的四弦琴引导着呼拉草裙舞,使男人看得目不转睛。
毫无疑问的,夏威夷是个热情的天堂,一个制造爱情的地方。
在这里,诗意是不必刻意营造便存在的气氛,浪漫是遍地可掬的心情,在令人目眩神迷的夕阳下来场梦幻婚礼,更是许多情侣最渴望的选择,无论是传统的、新潮的、滑稽的或异想天开的婚礼形式,只要你喜欢,任何方式由君选择。
譬如此刻,在风光旖旎的海滩上,正有一场当地原住民的婚礼在进行当中
不对,是在等待当中
也不对,是是
“小妹,天快黑了。”
“”“小妹,够了,不用再等了,我们回去吧!”
“”既然是原住民的婚礼,自然带有相当浓厚的地方色彩,弥漫着大海的气息。
当新人举行婚礼时,人们便一起到海边去载歌载舞欢庆一番,然后由男方挑出几名小伙子抬起新娘,女方也选出几位姑娘抬起新郎,一起把他们抛向蔚蓝色的大海,于是新郎和新娘一起挥臂斩浪,游向事先准备好的小船。
他们爬上船去,向岸上的亲友们躬身致谢和道别,婚礼在依依惜别中结束,小舟则载着新婚夫妇在碧波中驶向度蜜月的地方。
当然,即使是当地人,现代婚礼还是简化了许多麻烦的步骤,其一就是省略划舟的部分,不然一个不小心翻船了怎么办?大家先下海救人,再把他们扔回舟里重来一次?太可笑了!
但不管再如何简化、如何省略,最起码,一定得要有新郎吧?
“对对不起,温先生、温夫人,我我真的很惭愧,哈卡拉羞辱了你我两家人,我绝不会原谅他的!”
“找到他了?”
“他和玛努到本土去了。”
“玛努!”
“是的,显然他们早已约定好,哈卡拉拿了温先生给他开店的钱,和玛努今天一大早搭头班飞机到美国本土去了。”
落日余晖下,银白的浪花染上艳澄澄的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甜美的鸡蛋花香味,棕榈树摇曳生姿,一群人聚集在这样的美景下,花花绿绿的夏威夷衫与鲜艳的纱笼裙展现出欢天喜地的画面,摆出来的却是张张苦瓜脸,别说一点欢乐的气氛都没有,还酝酿了不少愤怒的心情,特别是新娘的父母亲。
“太可恶了,那小子竟然”
“算了,总算他是在结婚前就让我们知道他是这种人,还算有点良心。”
“但是”
“不然你还想怎样?硬把他找回来和小妹结婚吗?”
“回去吧!”
新郎拐了一笔钱落跑了,还一跑就跑到美国本土去,身边又跟着一位不是新娘的女孩子,这种状况就算是再没脑筋的人也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
不就是骗婚嘛!
但是新娘子却茫然的对着父亲,清灵的脸容上写满了困惑,仿佛听不懂父亲的话,更无法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两条腿动也不动,只用那双宛如秋水般的明眸望定父亲,期待他能解她的疑惑。
新娘子的父母看得好心疼,但在这种时候,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只好一人一边,把声音放到最轻最柔地挽着新娘的手臂往回走。
“小妹,走吧,回去吧!”
新娘在婚礼前被抛弃,这种事并不是头一回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种创伤也只能经由时间来疗治,或许不会很快,但,终有一天会痊愈的。
不然怎么办?
还有谁能帮得了她吗?
有,是有一个人帮得了她!
“圣诞老公公,请你让大家都尽快忘了那件事吧”
圣诞老公公,这是半虚构的人物,世上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小孩子不对,更正,除了三岁以下的小孩子。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一个有脑筋、有智慧、有理性的大人会相信圣诞老公公确实是存在的,除非是那种依然活在童话世界中,单蠢的以为这世上只有白没有黑的笨蛋。
很不幸的,温婉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别问她为什么长到十八岁了居然还会相信这世上真有圣诞老公公,也别问她明明是血统纯正,不掺半丝杂质的中国人,为何会如此根深柢固的相信那种西方传说,反正她就是相信,要是人家一定要追出答案来,她还会反问你“你能证明没有吗?”
你不能,所以只好任由她继续相信这世上真有圣诞老公公。
因此,直到今天,每当圣诞节前夕,她依然会很虔诚的跪在床前祈祷,向圣诞老公公诉说她的渴望,期待圣诞老公公能实现她的心愿。
此刻,正是圣诞节前夕,温婉照样跪在床前向圣诞老公公祈愿。
以前说的是小女孩的心愿,譬如洋娃娃、漂亮的蕾丝洋装之类的;而现在,她说的是少女的心愿。
“虽然我们相爱了六年,他却在婚礼前抛弃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玛努一起私奔,但我不怪他,真的,我相信他一定是比爱我更爱她,不得已才对我做这种事,不过,如果他们能事先告诉我一声可能比较好”悄悄的,她抹去泪水,继续祈愿。
“而且而且妈妈说我对他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感情,并不是真的爱他;姊姊也认为我对他的感情十分幼稚,很快就会淡然了,她们最爱我,我相信她们不会骗我,事实上,我也不是真的那么难过,只是觉得很困惑而已,所以我想她们说的一定是真的,但但是”
抽抽鼻子,她努力不让泪水再掉下来。
“每天早上醒来,虽然我都会下定决心就从这天开始振作起来,可是只要一接触到大家那种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才好的眼神,我就忍不住又开始难过起来,然后泪水就自己掉出来”
她轻轻梗了一下,悄然几滴泪水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掉出来的”
自从一个多月前在婚礼上被抛弃之后,每个人一见到她就竭尽全力安慰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愈是安慰她,她反而更难过,更平息不了难受的心情,然后泪水就会像水龙头没关紧似的点点滴滴往下掉。
为什么大家不能当作没那件事呢?
“所以,圣诞老公公,请你让大家都尽快忘了那件事,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喔,对了,二哥说他要是敢回来,一定会替我揍他一顿,这实在没有必要,如果圣诞老公公不会觉得我太贪心的话,请你让二哥忘了要揍他一顿的事,谢谢你,圣诞快乐!”
然后,她爬上床,在泪水中徐徐坠入睡眠中。
往年,当她祈祷完之后,从不曾得到过任何回应,但这一回,在她完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刹那,她竟恍似听见悦耳的铃声──糜鹿颈项上的清脆铃铛声,由远而近迅速传来,然后,一个慈祥的,笑呵呵的老人语声注入她耳际。
会的,我会成全你的愿望,因为你总是相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存在,所以,放心吧,我一定会达成你的心愿,而且是用最愉快的方式让你达成心愿,好好期待明天吧,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里,你将会
可惜她没能听完全部,睡神攫去了她最后的意识。
这个美丽又温暖的夜,她睡得十分香甜。
翌日,圣诞节一大早,温婉精神奕奕的起床,洗脸更衣后,习惯性的把长及腰部的黑发绑成一条粗粗的发辫,再轻快的走出房间,经过装饰华丽的圣诞树,她对树梢顶端的小圣诞老公公吐了吐舌头,满心期待圣诞老公公已经完成她的心愿──大家都把那场婚礼忘了。
没有!
罢踏入餐厅,一见到爸爸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妈妈那双怜惜的眼神,姊姊那副同情的表情,她顿时明白──圣诞老公公还没有空处理她的心愿,可能是她排队排得太后面了。
于是,阳光悄悄从窗外溜走,所有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精神,逐渐被不自在的气氛一口口吞噬殆尽,最后
呜呜呜,她又想掉眼泪了!
“小妹,准备好了吗?”福敦敦的温爸爸努力装出高兴的样子。
“其实也不需要准备什么,缺少什么到那边买就行了。”高雅的温妈妈转向温姊姊征求附议。“对吧?”
“没错,就算要潜水,那边也有潜水装出租。”美丽大方的温姊姊附和道。
她又不喜欢潜水!
“可是”无措的视线一一扫过餐桌上每个人“现在是旺季,一下子减少四个人,旅馆会忙不过来的呀!”温婉努力想让他们取消原订计划。
在夏威夷,几乎每个月份,各个岛屿都充满了欢乐,从岛屿式的节庆、文化节到音乐会和运动竞赛,一年四季不断,但依照假期而定,还是有淡旺季之分──夏冬是旺季,春秋是淡季。
而这点对温家是很重要的,因为温家开的是仰赖观光客而生存的旅馆。
“胡说,”温爸爸断然否认。“我们家开的又不是观光大饭店,而是公寓式旅馆,用不着服务生,住客要干什么都自己来,我们只提供一般日常用品和维修服务,这有什么好忙的?”
“既然没什么好忙的,为什么大哥、二哥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温婉咕哝。
温爸爸窒了一下。“他们他们又不是在忙什么,你大哥去确认机位,你二哥是去去”
去哪里?
一时想不出最美好的答案,温爸爸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温妈妈。
“去找他的女朋友,”温妈妈泰然自若地替丈夫接下去完成整个说词。“你知道,他一直想找他的女朋友一起去潜水。”
温妈妈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她说的本就是无懈可击的事实;但温婉明白,一切都是谎言,由于太疼爱她而编织的谎言。
从某人──天知道到底是谁──突然提出抱怨说好久没度假慰劳一下自己,于是铁了心在这个圣诞假期里非去度个假不可,之后,虽然她一个字也没吭,却莫名其妙被加入度假黑名单中,抗议无效,顺从有理,她不去就是不行。
如果他们不是这么宠爱她就好了!
温家有子女五人,大哥温文是温爸爸管理旅馆最得力的助手,二姊温雅美丽聪慧,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豪迈爽朗的三哥温克是运动健将,奖杯拿到手软,只好扔到地下室去结蜘蛛网,老么温良诙谐幽默,心思却比谁都细腻体贴。
除了她以外,温家四个子女各有千秋,优点一箩筐,不管哪一个站出去都能替温爸爸、温妈妈挣足面子,让他们笑到看不见牙。
然而温家最得宠的,偏偏是她这个一无所长又笨拙迟钝的老四。
只不过因为她单纯又乖巧,清新灵秀的模样就像一尊精致娴雅的东方瓷娃娃,尤其是那双宛如小鹿般纯真善良的大眼睛,乌溜溜的格外惹人怜爱,仅仅是为了这种微不足道又毫无用处的理由,温家每个人都把她当宝贝,连温小弟也宛如疼爱妹妹一样的呵护她这个二姊。
甚至温家之所以会从台湾移民到夏威夷来也是为了她,因为她超怕冷。
其实台湾并不算冷,对有些人而言还嫌太热,但冬天时气温还是会掉到二十度以下,多数人照样穿短袖,小温婉却已像是被扔进冷冻库里的猫咪一样抖个不停,又打喷嚏又流鼻水。
要是再来个寒流凑热闹,让温度掉到十五度以下,小温婉就会开始发高烧,若是十度以下,那就完蛋了,小温婉注定要住到医院里去欢度冬天。
为了宝贝女儿的小命,温爸爸毅然卖掉前景看好的工厂,举家从台湾移民到夏威夷,原打算在拿到公民证之后再搬到更温暖的关岛,但不知为何,六岁的小温婉又哭又闹,打死不肯离开她的房间──也就是她现在住的房间,无奈,他们只好留在夏威夷。
奇怪的是,打从那年开始,温婉就不曾再生过病,甚至连打喷嚏也没有,虽然她仍然怕冷,但病魔再也不曾找上她了。
直至今日,她还是超怕冷,身体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健康,可是因为她不但超怕冷又爱哭,全家人依然视她为最脆弱的珍品,极尽怜惜与呵护之备至,总使她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更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才不会伤他们的心。
爱哭并不代表脆弱呀!
“要度假其实应该由爸妈去才对嘛!”温婉不甘心的嘟囔道。
“那就不必了!”温爸爸怕怕的双手乱摇。“让我闲闲没事躺在那边晒太阳,最多两天,你就会发现我身上生出铁锈来,刮都刮不掉!”
这的确是事实,可是
“爸可以”
“啊,都七点多了,快去看看老么怎么还没起来?”见温婉打算继续抗议,温妈妈急忙把话扯到另一头。“真是的,昨晚也不晓得和同学玩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忘了今天要出发了吗?”
听妈妈的口气,温婉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诉请最高上诉的机会,只好叹着气走向温小弟的房间,谁知才走到一半,另一扇门却先行打开来,大家不由一怔。
温二哥已经出去了,会是谁在他房里?
再定睛一看,大家更有默契的一起倒抽了口气,然后下巴脱臼,眼珠子差点滚出来的呆住。
是个年轻男人,但不是温二哥。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人豪爽的温二哥最喜欢带一些猪朋狗友回家来借宿一晚,可能是他认识不久的朋友,也可能是才说过两句话,甚至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的路人甲,大家都早就习惯家里三不五时会突然冒出一、两个过路人来,反正吃过早餐后,彼此就熟悉了。
问题是,这个年轻人只穿着一件内裤,子弹型的,而且是鲜艳醒目的鹅黄色“包包”还特别大。
这就太过分了!
到人家家里居然这么随便,他以为是在他自己家的浴室里,只要拉下裤子就可以坐马桶了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穿这样,但这天气真***热!”
大家再抽气。
还讲三字经!
在温家,不准讲脏话的规矩是非常谨慎的,自家人说脏话要禁足一个星期,若是朋友,除非能保证不再讲脏话,否则不准再踏进温家半步,这条法律被严格执行,所有到温家来的朋友也都事先被警告过,但这家伙这家伙
温二哥忘了警告他吗?
仿佛在证实自己的话似的,那年轻人挥额抹去一把热汗,然后将视线移向最靠近他的温婉,上下打量一眼,又说话了,而这回他说的话更不是简单一个抽气就可以打发掉的。
“就是你吗?温老二提过的那个在婚礼上被抛弃的小妹妹?”
数声惊喘,温爸爸铁青着脸色虎跳起来。
“你这小子”
倘若不是年轻人又溜出另一句教人费疑猜的话来,温爸爸最拿手的街头拳击就会施展到现成的“沙包”上去,保证是世界杯重量级的招数,每一拳都可以打扁一只老虎。
“原来是这样真是,你老实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干嘛这么辛苦呢?”
他说的话像天书里的字句一样,没有人听得懂,就连被问的温婉也茫然以对,满头问号,直到他又说了好几句之后,她才惊悟他在说什么。
“我说啊,有些事你不说出来人家是不会了解的,譬如你们一家人之所以会这么别扭不自在,不就是因为不了解吗?就算你担心说得不好会伤他们的心,那也只是一时,总比继续拖下去大家一起难受好吧?”
“你”温婉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怎么知道?”
年轻人耸耸肩“你这个人很单纯,心事都写在脸上,要解读并不难,任何一个知道那件事的人应该都可以猜到,但你的家人太关心你反而看不出来。”他慵懒的打了个呵欠。“说吧!”
但温婉迟疑地瞟一眼爸爸、妈妈,咬着下唇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翻了一下眼“还是说不出来?好吧,好吧,我帮你说好了!”目光溜向餐桌旁那三个满面狐疑的人。
“很简单,拜托你们快快忘了婚礼那件事,不要以为她有多娇弱,其实她是很坚强的,譬如婚礼那件事,她大哭一场后早已释怀了,偏偏你们不肯放过她,每次她想要回复以往的快活,但一见到你们那样战战兢兢的对待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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