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个多月后,白慕天终于从台湾回来了,几个成天喝龙井喝到快反胃的人赶紧跑去见他,打算把麻烦扔给他之后马上落跑。
而白慕天在见到玉弘明之后,也只接了信函并没多说什么:相反的,他的视线一接触到金日,表情马上变得非常奇怪,有点儿怔仲、有点儿感慨,还有点儿哭笑不得。
“你”他怔愣的望着金日。“跟令尊确然十分相似。”又是一张该死的娃娃脸。
金日滑稽的两手一摊。“谁让我是我爹的亲儿。”
白慕天不禁绽出笑容来。“你们几个兄弟都这个样?”
“那倒不是,虽然小时候我们都一个样儿,不过愈大愈不一样。除了眼睛,老二、老三像娘多一些,至于老四”金日咧嘴一笑。“你要是见过他,你就会知道在我们几兄弟里,真正像爹的是他,不是我。”
“是吗?”
“我只是这张脸像爹,老四连性子都像爹。”
“你是说他也很”
“更上一层楼!”
“更上一层楼?”白慕天惊呼。“六亲不认。”
“六亲不认?”白慕天抽着气。
金日严肃地点点头“真的,他谁都不认,连爹娘都不认,所以”匆又挤眉弄眼起来。“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为‘某人’办事。”
白慕天怔了怔,旋即恍然。“那你呢?”
“我?”金日露出整齐的白牙。“我从不为‘某人’办事,只有爹才会踢我出来帮他办事,他才能够时时刻刻看着我娘,免得我娘又离家出走去找男人。”
白慕天失笑。“都老夫老妻了,应该不会了吧?”
金日哼了哼。“才怪!”
白慕天咳了咳,咽下笑意。“久未见面,他们两位可好?”
“这个嘛”金日很认真的想了想。“说真格的,倘若没我娘成天烦我爹,我爹的日子肯定能过得十分惬意,但话又说回来,要是我娘当真闭上了眼儿,我爹可也活不下去了,所以说,还是让我爹继续辛苦下去吧!”
白慕天了解的颔首。“我懂。”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他生平只见过那么一个痴情至性的男人。
“至于我娘呢”大眼儿往上一翻。“甭问,她可快活了,教我爹给宠得真真不像话,平日在家没事儿干,不是闲找碴儿来跟我爹逗秧子别劲儿,再不就拿我爹耍耗子耍得他爆挫火儿,明明恼得脸黑成包公,偏就是拿我娘没半点辙儿,我说啊,这天底下也只有我爹受得了我娘!”
白慕天忍俊下住又笑了。“他们两位依然没变啊!”“没门,到死都不可能会变!”金日恨恨道。
白慕天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再瞥向竹继洪。“真是辛苦你特地送继洪过来。”
金日耸耸肩。“看在他叫我一声大表哥份上,不辛苦这趟也不成呀!”
“无论如何”目光含意深长,白慕天深深凝注他“谢谢。”再若无其事的转变话题。“你要回京去了吗?”
“不回,”金日有意无意朝翠袖溜去一眼。“我应该会在外头待上一阵子。”
白慕天恍然有所悟的也跟着瞄过去一下。“那种事,你可以自己决定吗?”
“不不不,谈那事儿还早,八字还没半撇呢!”金日猛摇手。“不过呢,若真要谈那事儿也行,我若不能自个儿决定,早就被硬逼着成亲了!”
“说得也是,”白慕天点点头。“你都老大不小了。”
“咦?”金日睁大圆溜溜的眸子,满脸无辜。“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呢!”
白慕天愣了愣,又朝翠袖几人扫去一眼,再拉回目光,眨眨眸子,大笑。
“可恶的小子,你也想玩令尊当年那一套吗?”
金日嘿嘿直笑。“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可恶!真是可恶!”白慕天直摇头,嘴上的笑反倒更愉快。“可别玩得太过火,弄巧成拙了!”
金日笑得两颊更嫣红,愈加像个小奶娃,可爱得不得了。
“别犯傻,瞧我是那种会砸锅坏事儿的人吗?”
白慕天瞅着他片刻,又摇头。“碰上你的人可有苦头吃了!”
金日哈哈一笑带过去,再若无其事的说:“甭管我的事儿了,倒是我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什么事?”
斜眼瞅着玉弘明和汪映蓝说话,金日刻意压低嗓门。“玉姑娘没告诉他吗?”
白慕天微微蹙了一下眉,缓缓落下眼睑。“还没有。”
“为何?他都快二十四了不是?”
“他的个性还不太稳定。”
金日点点头。“倘若你们愿意听我的意见,我会说,水远别告诉他!”
白慕天猛然抬眸,十分惊讶。“你也看出来了?”
“他的眼神挺邪。”金日轻描淡写的说,依然笑吟吟的。
白慕天静了一下,叹气。“他隐藏得很好,一般人应该看不太出来,没想到才跟他相处几天,你就看出来了。”
金日莞尔。“别忘了我是在什么地儿长大的。”
白慕天再叹。“也对,你是在内城里头长大的,内城里最多奸刁狡诈之徒,成天净对着那些人,以你的聪明机灵,想来早就摸透那种人的底,就算人家隐藏得再深,你也可以一眼就看透了。”
金日笑得更乐。“夸奖!夸奖!”
“只是,为何你肯给我这种忠告呢?”白慕天的语气透着几分疑惑。
金日耸一耸肩。“因为额娘说过不只一回,在咱们家,得先论私再谈公,而玉弘明,无论他心性如何,总是我堂弟,以我的判断,不知道事实对他比较好。”
“原来是三小姐。”白慕天感慨的低喃。
如同满儿自己所说的,她早已抛开所有立场,纯粹就情分来行事,这对她而言无疑也是最好的。
“额娘打始至终坚持这一点。”
“难得的是,令尊竟也能坚持下来。”
“阿玛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嘛!”金日低喃。“那么,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跟他们一道走了!”
“好,我也会去封信通知汉爷,继洪已平安到达。”
望着金日离去的背影,白慕天恍惚见到当年的金禄,那样洒脱、风趣又可爱,只不知他是否也有允禄那残忍暴虐的一面?
希望没有!
“我们可以上苏州去了。”
“嗯,早说好的嘛!”
“好极了,那我们先”
“慢着,那你呢?”
五双目光一起望住随时都笑得像个小奶娃一样天真可爱的金日,后者也来回看他们。
“干嘛了我?”
“你要继续跟我们一道?”玉弘明问。
“怎地?我不能跟你们一道吗?”拿出最纯洁无邪表情,金日反问。
“当然不是,但,快过年了,你不需要赶回家过年吗?”
金日勾起嘴角,微笑,他知道玉弘明为何这么说,因为只要他继续跟着他们,玉弘明就没有机会独占汪映蓝。
“不需要,临出门前家母就说过了,没找着媳妇儿便不准回去”
“咦?你是独生子吗?”翠袖好奇的问过来。
金日笑嘻嘻的摇摇头。“错啰,我是长子,下头的弟妹们还真不老少呢!”
“不老少?”
“多。”
“既然如此,你娘干嘛那么急着要你成亲?”想抱孙子吗?
金日耸耸肩,没有回答翠袖的问题。“总之,我不用回家过年。”
其实翠袖也不太在意那个问题的答案,只一听出他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肯定到不能再肯定,顿时兴奋得笑开来。
“真的?”
“真的。”
“太好了!l她即刻转而面对汪映蓝,用央求与期待的目光瞅定后者。“蓝姊姊,可以吗?他可以和我们一道吗?可以吗?可以吗?”
汪映蓝淡淡瞥她一眼。“倘若其他人不反对的话。”
“不反对,当然不反对!”黄希尧忙道。
“我也不反对!”黄秋霞更急切的附议。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玉弘明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纵然有千般不愿、万分不悦,一脑袋炸葯,满肚子窝囊气,他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来,可见他的心机有多么深沉。
“什么时候出发?”
“此时此刻。”
然后,在往苏州的官道上,同样的情况又出现了,几个人又不知不觉的分开来,汪映蓝与其他三骑在前头,金日与翠袖两骑跟在后头,只少了竹继洪一个。
“我猜之前都是黄公子陪伴你的?”
“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玉弘明一定会缠着汪映蓝,黄秋霞又缠着玉弘明,而黄希尧是个温和体贴的人,他必然不忍心任由翠袖一个人落单,相反的,玉弘明根本不会去考虑到其他人,如此一来,黄希尧陪伴翠袖,他就可以独占汪映蓝了,这就是玉弘明之所以不愿意让他继续跟他们一道定的原因。
他碍了玉弘明的好事。
相反的,如果黄希尧能够分去汪映蓝的注意力,黄秋霞也才有机会独占玉弘明,这是黄秋霞急着赞同的理由。
他帮了她的大忙。
“真给我猜着了?”
翠袖点点头,往前探一眼“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很不习惯呢,虽然蓝姊姊说黄公子是好意,可是我宁愿不要,下是我不知好歹,但每次都是他在找话同我聊,而我根本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别扭喔!”她委屈的嘟囔。
难怪一听到他可以继续和他们同路,她会高兴成那样。
“但黄公子人挺好,是个倍儿亲切的人吧?”
“倍儿亲切?”
“非常亲切。”
“再亲切也没用,”翠袖娇嗔地横他一眼。“就跟你说,我跟那种年纪比我大上许多的成熟男人处下来嘛!”
唉,又是这话,真教人哭笑不得!
“翠袖姑娘,你上回所说的,汪姑娘要搭救她父亲,那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诉我么?”
“啊!”晶莹的水眸犹豫地瞅着他,欲言又止。“那那是是”
是什么?
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两眨,见她是了老半天还在那边是是是,于是,金日的嘴角悄然往下掉,再可怜兮兮的抽了抽鼻子,还用袖子摁了一下眼角。
“你不相信我么?”
款!他怎么又要哭了!
“不是!不是!”翠袖慌忙否认“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只是”咬着下唇朝前方溜去一眼,又迟疑了。“只是”
只是什么?
大眼儿微微眯了一下,旋即更用力的吸两下鼻子“不打紧,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又用袖子猛摁眼角。“可以谅解”
听他的声音已经开始透出呜咽的哭音,搞不好随时都可能会放声大哭起来,翠袖不禁更慌乱,更无措。
“喂喂喂,你别哭嘛,人家会以为我欺负你耶!”
“”继续摁眼角。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不要哭,我马上说,马上说”
老天,这小妮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好骗耶!
金日险些噗哧笑出来,急忙垂下脸儿,免得穿帮。“你不用勉强,我”
“不勉强,不勉强,我想说得要死,真的!”翠袖大声抗辩,不敢再犹豫,急忙往下说。“也许你听说过,几个月前,河南学政被人举发考试瞻徇这件事,呃,老实说,那位学政就是蓝姊姊的爹爹,我们一直在找人帮忙说项,但没有人敢插手这件事,后来我们碰上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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