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贺祺远居然被鸡呜喊起,真不可思议。
他想,一路上没见到人养鸡啊?可能是狼嗥。寤寐间鸡呜和狼嗥很难分得清,于是他侧过身子,想再听一次鸡鸣,但鸡又不鸣了。
他揉着眼睛坐起,发现昨晚怀抱的大木瓮居然挂在他头上,他急忙取下来,看到里头更是漆黑发霉一大片,他记起昨天山地老妇就用这东西煮食,觉得有些反胃。
清晨是现实的开始,他告诉自己。
夜晚更是情欲的幻觉,他用力骂道。
不然,一到光明天,桑榆怎么就消失了?
贺祺远吓一跳,桑榆果然不见了,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他一个人。
他慌张跳起,望见桌上有残余的面食,才明白原来大家都早起,只有他一人睡得太甜蜜。
他急忙走到屋外,却差点和要进门的人撞得满怀。
夏日微笑看着贺祺远,她精神饱满,好像已起来好一段时间。
“她呢?”他意指桑榆。
她明白,男人张眼的第一动作,必是找他的女人,于是她指着前方不远的一棵老树。
桑榆正站在那儿,低垂的长发遮住她的眼睑,使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起得好早。”夏日说。
贺祺远讪讪一笑,或许她从昨晚就站在那里了。
他绝对相信昨晚他对她造成的影响力。
随着他的视线,贺祺远一颗心早就飞了过去,可是却被夏日叫住。
“你们不是夫妻。”她严肃地说。
乍听之下,贺祺远有些惊慌,但是他们已不必再借住一晚,承认和否认都无所谓,现在他要遵守自我的规范。
规范第一条,凭良心说话。
“我爱她”他望着远方的桑榆。
夏日笑得开心。
“多好,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她衷心的说。
说完后,夏日的神情黯淡下来,深邃的大眼睛中,有一抹更深的忧郁,令贺祺远有点疑惑,突然才想起夏日死去的丈夫。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往事?”他抱歉地说。
她睁大眼睛,表情有一些惊慌。
“丈夫不,他是个粗人,喝了酒只会打人、骂人,我不怀念他。”这次换贺祺远惊奇了。
没想到夏日会是传统下婚姻的牺牲品,难道她也是电视肥皂剧的受害者?他不相信桑榆的肥皂剧,已经蔓延到山区里。
可是夏日跟着桑榆,把不可能的情节放置于现实里,很难相信至少他没有看见这山区有文明的产物。
夏日温柔地笑一笑,她似乎明白他的疑惑。
“我遇到了另一个男人。”她告诉他。
贺祺远喘口气,原来如此他怎能奢望每个女人都守着贞节牌坊不放?如果有一天他不幸早死,他也不愿意桑榆为他守寡一生、寂寞至死,这样他会死不下去的。
“他一定是个好人,才能配得上夏日。”她眯起眼,眼角的皱纹又浮上,刻划岁月的沧桑。
“他是于老师。”夏日的声音回响于夏日的天际,震撼得卷起夏日狂风贺祺远张大嘴。
一时间,他无法领会于老师是代表什么意思等他闭上嘴,才蓦然明白。
这是一出两个女人同时爱上一个男人的滑稽肥皂剧。
他眨眨眼,夏日忧愁不展的面庞不时闪烁。
两天的短短旅程,居然呈现从古到今不断上演的老戏,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找一个男人,而他这个程咬金,不知怀抱何种目的,也跟着上戏了。
当头的夏日在照,没多久,他浑身又是一片湿源,老树下的女人在等,而贺祺远却站着不动,他想听听夏日的故事。
“我很害怕,在他而前,我什么都做不好,所以我只好躲得远远的。”她带哭的语气勾起他的怜悯。
原来如此。
夏日的故事,不是什么缠绵俳恻的长篇大论,写起来可能不到一张稿纸--一个城市男人爱上一个山区女人,她害怕自己配不上他,迟迟不敢接受他的情。
她的故事正与他和桑榆的故事相违,同样很短,也很气人。
一个男人爱上女人,而这个女人,却臭美得认为男人配不上她。
而故事的结尾,男人要撕去女人的臭美,要她承认对他的爱!
“可是我看到你们这么好,觉得白己好可怜”夏日咬着唇,忍不住哽咽。
贺祺远想笑,看到夏日的表情悲惨,他忍住笑意,不敢妄自行动。
夏日的话,是未经教育的修饰,坦白得可爱。
她不会像桑榆一样,总有一百个理由,否决自身的真实感受,她也不会用漂亮的语辞美化单纯的思想。有时候太多的包装,反而让人忽略恋爱的本质;就是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其他皆是赘言。
“你爱不爱他?”他如此问。
夏日低下头,然后用力点头。
“那就对了,你缺少的是像我的冲力,桑榆缺少的是你的坦白,我则缺少你的诚恳!你想想,你只缺少我们两人的一样,我们则缺少你的两样,你怎么会可怜?
比起来,我们可怜的比较多。”夏日听他满篇胡言乱语,真是一头雾水。
“反正只要你不再逃开,你会比我们幸福。相信我”贺棋远第一次用诚恳的态度说话,他握住她的手。
夏日轻轻点头,好不容易才有一丝笑容。
但这丝笑容走得更快,因为她望见桑榆铁青的脸出现在他们之间。
贺祺远慌乱甩开握住夏日的手,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桑榆扭紧拳头,样子像一松手就会朝贺祺速冲去把他撕成碎片。
还是夏日镇定,她目光坚定望着两人。
“我进去拿东西,等一下我们立刻出发。”夏日这句话,只替自己解围,说完后自行逃之夭夭,却解救不了贺祺远眼前的大灾难。
等夏日走后,桑榆的愤怒便如山洪爆发。
“卑鄙、无耻、下流!贺棋远,你是我所见过中最最不知廉耻的臭男人!”桑榆咬牙切齿怒叫。
骂人的话,令谁听了都要暴跳三尺。贺棋远虽然也气得头顶冒烟,不过他知道,若是女人因吃醋而生气,男人绝不能为其气话而动怒,否则两气加起来,同时会气走两个人,这么气起来就没下文了。
“我哪里卑鄙,哪里无耻,又哪里下流?只因为我握住一只手!”他铁青着脸,耐下心向她解释。
“一只手?不,那不只是一只手,是我对你人格的彻底失望,你居然昨夜之后,还能泰然自若地握住另一个女人的手!”她悲愤交加,气得眼泪直想冒起。
贺祺远暗自莞尔,桑榆模糊带过“居然”和“昨夜”之中发生的事,可见她心存挂念。
桑榆愤怒的眼底有泪光,贺祺远不禁高举双手投降,对女人的眼泪,他一向没辙。
“我想握的手,她不伸过来,我不想握的手,偏偏需要我的安慰,你要我怎么办?”
“不要和我耍嘴皮子!你油腔滑嘴的那一套,或许那些攀权附贵、争名夺利的大明星们吃得起,但是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山区,一点也不管用!”贺祺远抬头,望向傲立于天的夏日当头,他的心意,她一点也不明白看来她不需要安慰。
爱,不尽然是安慰,也许需要一些折磨,但绝不是中伤。
“夏日不也吃了?”他缓慢说。
这话像点燃火药的导引线,有一时桑榆难以领会,猛然间泪水就要淹没她贺祺远的意思不外乎说明,夏日爱透了他的油腔滑调!
桑榆咬住嘴,阻止将从口中喷泄最难听的字眼。她眼中忍住泪,阻止排山倒海的悲痛破茧而出,如果贺祺远真的移情别恋,她又能如何企图留住一个变心的男人,不如一棒打走忘恩负义的狗!
于是桑榆抬起头,真的往他英俊的脸上挥过去,贺祺远傻了一下,左颊立刻显现清楚的五指印。
“这是打你昨晚欺负一个女人!”她悲愤怒道。
贺祺远眼中暴出狠光,他被她掀起心底的最大愤怒。他本想回她一巴掌,藉此打掉她的自私、骄纵和不解风情,不过衡量自己的力道后,怕这一掌会打走他想要的,也打掉了她的人,于是他改用另一种方式。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眼睛喷出愤怒的火花。
“欺侮你?昨晚是谁拉着我不放?是谁饥渴难耐黏住我?是谁搂着我、抱着我、抚摸我,口口声声说爱我”他话未说完,桑榆惊恐万分,已然举起另一只手,准备打落他的自信,但是他早有预防,以另一只手接住,再将她的两手扭在一起,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伤了你的骄傲?你骄傲的以为不同流合污代表清高。我呢?就是你所谓的污水最佳代表。我的得天独厚是污点,我的才华是污点,我的乐观、激进、奋斗全是污点。在你眼中,无论我有多好,你都坚持我就是个大污点。而你,可以欺骗自己默视这些,认为你的理想才是世界中的圣洁。没错,小姐,你是你世界的独裁者,没人干涉得了你,除了我愚笨的想参与你的世界!”惊恐立刻包住桑榆的眼膜,她看着他蠕动的唇舌,每个字都击中她的要害。
贺棋远依然不带感情说下去。
“看看世界吧!现实和理想一定有一番距离,能屈于现实又苟且保住理想的人已称大幸,又何必愤慨别人的世界少了你的一份执着?不一定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同你一样,如果你在乎对方,就大胆参与他的生活,若不在意,就当他猪狗不如。”“这是你对我的评?”她的胸口起伏不定。
“对!”他严厉地承认。
“桑榆,不要否认,你根本在逃避现实。”“我也逃避你?可是我们在一起很久了,我们是朋友。”她垂下眼睑,声若游丝。
他轻轻放下她的手,她手上有他的手印。
“我们不是朋友!”他冷淡接口。
她惊慌抬头,见到他脸上的温柔,但是那仅是惊鸿一瞥,没多久,他又是嘻皮笑脸的。
“我才不要当你的朋友,朋友可以没有目的,我对你却一直怀有目的。”“什么目的?”她小声问,声音有点发颤。
“我爱你,我要你,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目的,是互相利用的目的。”“你说的真难听。”她涨红脸。
“好听的话在花前月下说,不是这里,这种热死人的气温。男人、女人本来就因依附才能繁衍,否则哪来这么多猪狗不如的人?”她几乎要破涕为笑了,如果不是他又说的话。
“所以,我们应该专心编织我们的故事,至于别人的故事,用编剧就可以了,不要亲身证实,更不要挑在闷热的夏日。”一句话,击中桑榆两个大要害夏日。
于老师。
她来此地的目的!
猛然,她的表情由晴转阴“显然你达到你要的目的,用最原始女人对男人的需要,同时欺侮两个女人!”他吸一口气,他终于明白对牛弹琴的道理。
见贺祺远没有反应,桑榆更是不留口德。
“你说的没错,我是我世界的独裁者,来到这里,除了逃避现实之外,最重要是想从污浊的空气里,寻找另外一片天空,至少比你顶上的天空来的干净。”他的怒气被她再度挑起,如果对方无理取闹,他大可不必以理致胜!
“你期待什么?以为你的于老师会骑着白马迎接你,或者头顶有光、肩上挂翅膀”接着他痛叫一声,桑榆怒极踢他一脚。
“贺祺远,不准你批评于老师!”贺祺远气得快疯了,她居然可以毫无忌讳当面侮辱他,而不准他说一点于老师的不是!他气急败坏扭过她的身子,把她用力拖到怀中,用男人的力气。
一触到他的身体,她慌乱了,身体不断的挣扎,他却更紧的抱住她,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为什么你叫那个十年前的老不死,还会挂上老师的尊称,对于我,你就能直名无讳,好像我是你养的宠物,可以呼来唤去的,告诉你,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在他怀中,桑榆又羞又急,只有以话刺激他,来掩藏内心被激起的涟漪。
“我偏要说偏要说,贺祺远,贺祺远,贺祺远”她狂乱的尖叫。
突然,他低下头,用力吻住她,阻止她一发不可收拾的难听话。
当他温软踏实的唇瓣贴住她的芳唇,她用力喘了一下,接着天地开始颠倒旋转昨晚的旖旎风光,又浮现桑榆脑海,那思萦情牵的醉人气息令她昏眩,不可自拔的,她再度沉醉于肌肤相亲的销魂中当地快要把持不住最后的矜持,打算再一次成为男人需要的淫荡女子时,他却猛然抬起头,杜绝她的痴迷。
“在我快要撕烂你之际,我要问你一句话,看你还有无利用价值。”他残酷的说。
如果她是清醒时听到他的话,该会羞愤至死,幸好热吻过后,她还惊魂未定,每个张起振奋的细胞还未缩回,她盯着他看,醉眼蒙上一片迷雾。
“你爱不爱我”僵硬的线条化成多情的温柔,他真心问她,用他难得的诚恳。
瞬时,泪水流下她的面颊,带给他稍许的惊愕她,等这句话太久了。
或许这把鼻涕、这抹眼泪,就为这个时刻而流她的泪,是喜,疯狂的喜,强烈的归宿感,不是为昨日的巫山云雨而流,更不是为刚才的销魂热吻,而是第一次,他询问她的意见,把她当成有头脑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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