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真实的,凡是高尚的,凡是正义的,凡是纯洁的,凡是可爱的,凡是荣誉的,不管是美德,不管是称誉:这一切你们都该思念。
新约o 斐理伯书
英格兰,一o 九九年
他们要他死。
战士站在荒芜的庭院中央,双手被反缚于身后。他表情冷漠,直视前方,对身旁的敌人视若无睹。
这个战犯,没有抵抗,没有咒骂,任敌人将他剥光上身。温暖华丽的毛斗篷,厚重的锁子铠,棉衬衫,棉袜,毛皮靴全都被褪下,丢弃在他面前冰冻的土地上。敌人的企图非常明显。这个战士会死去,但身上不带一丝打仗的伤痕。他的敌人热切地望着他,得意洋洋地想,这个俘虏将看着地上不能温暖自己的衣服,慢慢冻死。
十二个人围着他,抽出刀子壮胆,他们嘲弄他,出口下流,几近侮辱之能事,一面踏着皮靴抵挡寒冷。但每个人都与他保持距离,以防这个温驯的战犯改变主意,准备挣脱和反击。无疑地他有能力这么做,因为他们都曾听过他智勇双全的传闻。有些人还曾亲眼目睹他在战场上出类拔萃的英勇表现。万一他挣脱绳子,他们非用刀子对付他不可,否则至少有三、四个人会当场命归黄泉。
十二人当中的领袖,不信这个战犯有如此的能耐与运气。他们已经捉到了名闻遐迩的' 飞狼' ,而且不久后会目睹他一命归西。
他们的俘虏犯了一个多么莽撞的错误。唉,邓肯,威克森郡强有力的领主,竟然手无寸铁,单枪匹马进入敌人的堡垒。他很不智地相信,罗狄恩,跟他有相同势力与头衔的领主,会遵守他们的停战协定。
无疑地,他以自己的声誉为荣,更确信自己如外面夸张的谣传所形容的,那样的天下无敌。这一定是他现在在存亡关头仍然安之若素的理由。
定定端详眼前的俘虏,这个领袖愈看愈不是滋味。他们已经除去代表他头衔、地位的蓝、白家饰,也剥去他身上一切文明高贵的衣物。罗狄恩男爵要他的俘虏死得没有尊严、没有荣耀。然而这个身上几乎一丝不挂的战士,却孤傲的挺立在他们面前,一点也不向罗狄恩的愿望屈服。他不像个将死的人。不,这个俘虏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饶。他的皮肤既不苍白也没有肿块,而是被风雨锻练过,太阳晒过的坚毅古铜色。该死,他竟然没发抖。唉!剥去他被文明包裹的华丽衣物,露出来的却是傲骨十足,跟传闻中一模一样,原始而大无畏的武士气概。在他们面前,这只飞狼真是不折不扣的传奇英雄。
所有的嘲弄、讥讽都停止了,只有狂啸的风声吹扫庭院。领袖转望他的手下,暗示他们拉开距离。他们每个人都瞪着地上。他知道他们不敢正视这个战犯,他不能怪他们懦弱的表现,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直接与这战士的双眼对看。
威克森郡的领主邓肯男爵比保卫他那个最魁梧的武士,还高出一个头。他的身躯颀长结实,双腿有力的分开,肩上、手臂的肌肉健美,他全身的气势显示出他有能力杀死他们全部如果他手脚自由。
黑夜降临了,白雪也覆上眼睑。武士们开始抱怨天气," 我们不需要在这里陪他一起冻死。" 有一个人咕哝。
quot 再过几个钟头,他可能还不死。" 另一个抱怨。" 罗狄恩爵士已经离开一个钟头了,他一定不知道我们是否留在外面。"
其他的人也猛烈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齐声对他们的领袖表示不满。刺骨寒冷也激怒了领袖。他自己身心亦逐渐不安,因为他太早设定威克森男爵与其他人并无不同。他确信直到此刻,邓肯一定会失去自制,因痛苦而呻吟。但此人的傲慢让他怒火高涨,连带地,也厌烦他的手下。身为一个首领,他被迫承认太低估眼前的敌手,这使他勃然大怒。他的脚,穿着厚皮靴阻挡严寒的天气,现在也隐隐刺痛,但双手被缚的邓肯男爵却屹立不摇,未动分毫。或许那些夸张的传闻全是真的。
首领咒骂着自己多疑的个性,下令全体人员撤入屋中。当最后一人离开时,罗狄恩的家臣仔细检查绳索是否安全,然后站在这个俘虏的面前。" 他们说你跟狼一样的狡黠,但你也只是个血肉之躯,你不久就会像任何凡人一样死去。罗狄恩不想用刀伤你。明天早晨,我们会将你的尸首拖到几里外的地方,没有人会知道或能证明你的死是我们爵爷的杰作。" 本以为这些话可嘲笑邓肯一番,但是邓肯却毫无动怒的表情,他又接着说道," 如果我能为所欲为,我会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狼吃。" 然后他聚集所有口水往这个战俘的脸上吐去,希望这个新的侮辱能引起他的反应。
慢慢地,邓肯垂下他的瞪视,他的眼睛与他的敌人相对,邓肯的样子令他极困难地吞咽。他惧怕地转过头,画了一个十字,希望这小小的努力能抵挡那双灰眸所射出的讯息。这个家臣自语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奉了主人的命令,然后便没命地逃回城堡中。
躲在城墙的阴影下,梅德琳仔细张望。她多等了几分钟,确定兄长的武士们没有人会回转后,利用时间祈祷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能完成计划。
她冒着一切危险,在心中她早已明白别无选择:她是唯一能救他的人。梅德琳接受这个责任,和它可能带来的后果。她知道一旦行迹败露,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双手颤抖,但脚步迅速。事情愈快完成,她的内心越早平静。等到这个愚蠢的俘虏被释放后,她会有很多时间担心自己的行径。
黑色长斗篷将她从头到脚盖住。梅德琳站在他面前时,男爵才注意到她。一阵狂风吹翻她的兜帽,露出她披在纤肩上的赭色秀发。她拂掉脸上的一络发丝,看着眼前的俘虏。
有一会儿,邓肯以为自己的眼睛在跟他开玩笑,但他摇摇头,扫除这个想法。她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际,证明这不是幻想。" 我会马上放掉你。请不要出声,直到我们离开此地。"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但他拯救者的声音如竖琴般清晰,也如夏日温暖和风的招呼。邓肯闭上眼睛,忍住大笑的冲动。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他本想开口,拆穿这个骗局,但立刻制止这股冲动。他很好奇,决定多等一会儿,直到他的拯救者泄漏她真正的意图。
邓肯的表情莫测高深。他保持静默,看她由斗篷里抽出短剑。她站得如此靠近,他可毫无困难地用自由的双脚攻击她。只要她的短剑有不良的企图,或想刺向他的心脏,他会马上撂倒她,将她压碎。
梅德琳小姐丝毫不加提防,她只想放他走。她靠近他的身侧,开始割断厚硬的绳索。邓肯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天气冷,还是她在害怕。
一阵玫瑰香传入鼻中。当他吸入这股清淡的香气,邓肯想一定是冻僵的身体扰乱了他的心智。寒冬里的一朵玫瑰花,炼狱般的城堡中有一位天使这根本狗屁不通!但她闻起来就像春天的花香,看起来有如天仙下凡。
他再度摇头,心中理智的部分已确实推断出她是谁。外人对他的描述非常详细而且正确,但有些误导。他们说罗狄恩的妹妹是中等身材,茶色头发,蓝色的眼睛。而且看起来很悦人他记得很清楚。但他知道传闻有错误,这个魔鬼的妹妹,不是悦人也不是漂亮,她简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绳子终于割断,他的双手自由了,邓肯一动也不动,藏住表情。这个女孩又站在他面前对他微笑,然后转身跪下来捡他的衣物。恐惧使这个简单的工作变得笨拙,梅德琳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然后站直身子,转向他。" 请跟我来。" 她给他指示。
他没有动,还是继续站在原地,望着,等着。
他的迟疑令梅德琳皱眉,然后她心想凛冽的寒冷大概使他无法思考了。她一手把他的衣物紧抓在胸前,厚重的靴子在她的指尖下摇晃,一手圈住他的腰。" 靠着我," 她低语," 我会帮你,我保证。但请你移动,我们必须赶快。" 她的视线望向通往城堡中的大门,声音隐约藏着恐惧。
他反应她沮丧的催促。虽然他想告诉她,他们不必躲藏,因为现在他的人正攀梯进城,但他改变心意。她知道得愈少,时机一到时他的胜算愈大。
她还不到他的肩膀,但她仍勇敢地搭住他的肩膀,让他将全身重量靠向自己。" 我们去教堂后面神职人员的住处。" 她温柔地低语," 他们绝不会想到去那儿搜查。"
这个战士没有很注意听她在说什么。他的眼神飘向北边的城墙头。半轮明月发出阴森的亮光,勾勒出爬上墙顶的士兵。当他的军队成群结队沿着森林小径包围这片城墙时,不露一丝声响。
邓肯满意的点点头。罗狄恩的士兵跟他们的主子一样蠢。在严寒的天气中,竟把大门守卫召进去,让四周城堡没有防护,脆弱易攻,对敌人暴露弱点。他们全体会因此而亡!
他听到隐约的口哨声后,快速地抬起头,下一道暗示要他们稍待。他扫向这个女人看她有不没有发觉,他另一只手准备封住她的嘴以防她发现后通知敌人。但这个女人正奋力地跟他的体重挣扎,丝毫不知道她的家正被人侦视。
他们到达一道窄门前,梅德琳以为这个俘虏情况非常危急虚弱,一手试着支撑他靠在石墙的身体,一手拔掉门栓。
男爵知道她的意思,自动地靠在墙壁,看她托着自己的衣物,跟冰冻的铁链奋战。
门开了,她马上扶住他的手,领他穿过黑暗。凄凉的狂风不断席卷他们,他们穿过漫长、潮湿的回廊到了尽头的第二道门。梅德琳很快地打开它,招呼他进去。
他们进入的房间没有窗户,但有好几根点燃的蜡烛发出亮光照着这圣堂内隐密的避难所。空气中有着霉味,木制的地板满是灰尘,尘封的蛛网在低梁上摇曳。教士外出穿的各色道袍挂在壁钩上,中间有张草席床,上面铺着有厚毛毯。
梅德琳关上门,放松地叹了口气。目前他们暂时平安。她把他移到床上坐下。" 当我目睹他们对你的所作所为时,我准备了这个房间。" 当她把衣物交给他时,她解释," 我的名字是梅德琳,而我是" 她开始解说自己与罗狄恩的关系。" 我会跟你留在这里直到明晨天一亮时,我就告诉你一条隐秘的通道,即使是罗狄恩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男爵坐下来,交叠双脚。他穿上上衣,一边听她说话。他在思虑这个女子的英雄作为将使他的生活更加复杂。他很疑惑如果她发现他真正的计划时,她会有何种反应。但他仍决定完成原先的计划。
当他的宽阔胸膛再度穿上锁子铠时,梅德琳把一条毛毯覆在他肩上,然后跪下来,面对他。她移动他,伸直他的腿。当她审视他的腿时,因关怀而皱起眉头。他想拿他的靴子,但梅德琳止住他的双手。" 我们必须先温暖你的脚。" 她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思索能使这冻紫的肢体恢复生命的方法。她的头低下来,挡住战士若有所思的目光。
她拿起另一条毛毯,开始包裹他的脚,然后摇摇头,改变想法。不再解释,她拉开毛毯,脱掉斗篷,卸掉插刀的剑鞘,及装饰用的绿色皮带,丢在这个战士的旁边。他对她的奇怪行径非常好奇,等待她的解释。但梅德琳不发一语,她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脚,快速地,不假思索地,将他的双足贴在她温暖的胃部。
当他冰冻的皮肤接触她温热的肌肤时,她轻呼出声。梅德琳用她的外袍卷住她的双臂,然后把邓肯抱向她。她的细肩开始颤抖。邓肯觉得她好像要把他身上的寒气全都过继给自己。
这是他看过最不自私的行为。
他的脚很快地有了知觉。他觉得有几千把刀子正戳着他的脚,烧痛得他几乎无法忍受。他想移动位置,但梅德琳不允,反而以惊人的力气继续温暖他的脚。
quot 如果会痛,那是好现象。" 她告诉他,声音嘶哑。" 疼痛很快会过去。何况,你非常幸运,还能有感觉。" 她补充。
她话中的责难语气令他吃惊,邓肯马上扬起眉毛。梅德琳也抬头看他,抓住他的表情,她赶快解释。" 如果你当初不那么粗心大意,现在也不必如此。我只希望过了今天以后,你能学得教训。我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梅德琳语气温婉,她甚至想对他笑," 我知道你相信罗狄恩会依荣誉行事,但你错了,罗狄恩根本不知道荣誉为何物。以后要记住,你可能下一次还会碰到。"
她低垂双眼,思忖放掉她兄长大敌的代价。罗狄恩不久便会拆穿她是造成此次逃脱的幕后功臣。梅德琳低声祈祷,感谢上天,罗狄恩现在不在城堡中,这增加了她逃跑成功的机率。
首先,这个爵爷需要人照料。一旦他安全上路后,她再去烦恼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吧!现在先不要想。" 做都已经做了。" 她耳语,声音充满痛苦、绝望。
男爵对她的言语没有反应,她也没解释。沉默像逐渐加深的鸿沟隔在两人中间。梅德琳希望能说些什么,说任何话来消除她的不安。她很羞涩让他的脚如此亲密地贴近她,就在她胸部底下。这个思想令她脸红。她壮起胆来快速瞥他一眼,看他对自己奇怪的治疗方法有何反应。
他正等待她抬头望他。很快而且毫不费力,邓肯攫住她的凝视。他想她的眼睛如睛朗的天空般一样地蔚蓝,也同意,她一点也不像她哥哥。他提醒自己,外观不足为道,虽然自己有点被她眩人的天真凝视所迷惑。他警告自己,她只是敌人的妹妹,没有别的。她是他的筹码,是要引那个恶魔入瓮的陷井。
梅德琳望入他的双眸,觉得他的灰色眼睛跟她的短剑一样地冰冷。他的脸好像是石头雕成的,因为那里看不见一丝感情,一点也没有。
他的头发是深褐色,有些长,有些松,但也无助于软化他的五官。他的嘴唇坚硬,下巴崩紧,她还注意到他的眼角一丝皱纹也没有。他不像那种会开怀大笑,或微笑的人。不,她突然忧虑起来。他跟他目前现状所要求的一样冷酷无情。他的首要责任是个战士,其次是男爵,她猜测他生命中没有开心微笑的余地。
她忽然了解自己一点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他内心的打算使她担忧。她藉着咳嗽想掩饰她的尴尬,思索该如何打开话匣子。或许,他若对她说话会显得较没威胁性。
quot 你原想单独面对罗狄恩吗?" 她问,一直在等他的回答。但他的保持沉静,令梅德琳很沮丧。她告诉自己,这个战士就跟他的愚昧一样地固执。她刚救了他的性命,而他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他的态度跟他的外表及声音一样地严厉。
他吓着她了。梅德琳承认这个事实之后,恼怒起来。她责备自己对他的反应,她的举止跟他一样蠢。这个男人一句话都没说,她却颤抖不巳。
是他的体格,她找到理由。是的,梅德琳颔首同意。在这个小小的斗室内,他的威势胜过她。
quot 别想再回去找罗狄恩,那会是另一个错误,这一次他非亲眼见你被杀不可。"
战士没有回答。他移动,慢慢抽出接受她温暖的双脚。他不慌不忙,小心地由她大腿上移下双脚。
梅德琳继续跪在他面前,注视他穿上袜子,套上皮靴。
当他穿好时,慢慢拿起梅德琳丢在他身旁的皮带,交给她。
梅德琳直觉地伸出双手去接。她笑了,想他的行为是一种和平的表示。她等他对自己道谢。
这个战士,动作快如闪电,他抓住她的左手,用皮带将它绑住。梅德琳还没想到要逃开时,他已用皮带扣住另一手的腕部,将她的两手绑在一起。
梅德琳惊讶地瞪视自己的双手,然后抬头看他,迷惑不已。
他脸上的表情,令她脊背发凉。她摇摇头,不相信正在演出的一幕。
然后战士开口说话了," 我来不是为了罗狄恩。梅德琳,我是为你而来。"
quot 你疯了吗?" 梅德琳低叫,非常震惊。男爵没有回答,但他阴暗的脸庞,显示他不喜欢这个问题。他一拉,梅德琳一下就跪在地上。邓肯抓住她的肩膀,稳住她。很奇怪,他的碰触,以他的身材比例看来还算温柔梅德琳想这使她莫名其妙。
他的计划,她无法了解。他是俘虏,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很清楚这个事实?!她并没有不利于他的作为。老天,她还碰他的双腿,温暖它们;唉,她甚至降尊纡贵,尽其所能的救治他。
邓肯在她面前耸立,这个贵族,转眼之间变成野蛮人,挂着配合他巨大身躯的凶悍表情。她能感觉由他身上放射出的力量跟碰触火钳一样地炙人。她沮丧地在他冰冷的灰眼下瑟缩,她知道在他的注视下,自己颤抖不已。
他误解梅德琳的反应,由地上拿起她的斗篷。当他将外衣披在她肩上时,他的手摩擦过她起伏的胸部。梅德琳知道他的碰触是无意的,但她本能地后退一步,紧抓住胸前的斗篷。男爵的皱眉加深。他抓起她的双手,转身,拖着她走过黑暗的回廊。
她必须跑步才能赶上他,否则他会拉扯她。" 你不会在不必要时跟罗狄恩的手下碰面吧?"
男爵没反应,但梅德琳并不停止。这个战士正走向死路,她觉得有责任劝阻他。" 请你,男爵,不要这么做。听我说。你一定冻得神智不清了。他们会杀死你!"
梅德琳用尽全力拖慢他的脚步,但徒劳无功。
老天爷!她已经无法再度救他!
他们到达通往庭院那堵厚重的门时,男爵大力将它推开,铰链嘎嘎作响,门砰的一声撞裂在石墙上。冷冽的寒风拂面,好像在嘲笑她一相情愿的推断,她相处几近一个小时的人处于疯狂状态。不,他一点也不疯!
证明包围着她。超过一百个武士,正站在内城墙的阴影下严阵以待。另外还有许多正在爬墙的人,速度快如风,静如兔,每一个人都戴着威克森男爵的蓝白家饰。
梅德琳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她没注意到她的捕获者已停下脚步看着他的人快速地聚集。她撞到他的背部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他的锁子铠稳住自己,然后才发觉他已放开她的双手。
梅德琳在他的背后盘桓,紧抓他的战甲,好像那是她的生命线。她意识到如果自己躲藏,畏畏缩缩,人家会认为她很懦弱,因此她立刻勇敢地跨前一步,站在他身旁,让每个人都看见她。她的头只到他的肩膀。梅德琳挺直脊背,想与他旁若无人的气势相抗衡,祈祷不露出惧怕的痕迹。
天啊!她真的很害怕。她并不怕死,而是怕死前的那一刻。一想到死前自己会有何表现就令她作呕。它会一下就结束,还是慢慢折磨她?她最后一刻会失去自制,而有懦弱的行为吗?一想及此,令她心烦不已。她真想大叫要马上一尝锋刃的滋味。但乞求快速了结自己的生命,不是也像个懦夫吗?这样一来,正合她哥哥的心意。
威克森男爵不清楚他的俘虏在想些什么。他垂下眼睑望她一眼,她平静的表情有些令他吃惊。她看起来非常镇定,几近安详;但他知道她的态度不久就会改变。梅德琳马上会目睹他的报复行动撤底摧毁她的家。无疑地,她会哭泣、求饶,要他高抬贵手。
一个武士飞奔地站在他面前。很明显,他一定与她的俘虏者有关,他有同样的黑茶色头发,相同的体格,但不是很高。他没将梅德琳看在眼里,对他的领袖说," 邓肯,你要发动命令,还是让我们在此站一个晚上?"
他的名字是邓肯。奇了,听见他的名字,减轻了她的恐惧。邓肯嗯,这个名字使他还有点人性。
quot 怎么样!大哥?" 这武士急声问。梅德琳明白了他们的关系,也清楚男爵允许他的家臣态度莽撞的理由。
这个武士,由他年轻的外表及缺少战争磨练的体格看来,是他的小弟。他茶色的眼睛不屑地瞥向她,好像想捶她一拳。但,这个愤怒的武士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仿佛她是麻疯病患。
quot 罗狄恩不在此地,吉尔。" 邓肯告诉他的弟弟。
邓步的声调很客气,使梅德琳重新燃起希望。" 那你们会回家,爵爷?" 她问,转头看他。邓肯没有回答。她本想再问,但吉尔粗鲁的言词打断她。他吐出一连串挫折的咒骂时,眼睛怒瞪着她。梅德琳虽然听不懂大部分的脏话,但由吉尔喷火的吓人眼神中可以判断出来。
邓肯本想制止吉尔孩子气的长篇牢骚。但梅德琳紧抓着他的手,她的碰触令他不知所措。
梅德琳紧拉着他,他晓得她在发抖,但当他转头看她时,她看起来很镇静,正瞪着吉尔。邓肯摇摇头,他的兄弟不知道他吓着了梅德琳。事实上,如果他知道,他也不会在乎。
吉尔的长篇大论激怒了邓肯。梅德琳是他的俘虏,不是他的敌人,吉尔愈早清楚这点愈好。" 够了!" 他促声," 罗狄恩已经走了,你的诅咒也不能叫他回来。"
邓肯突然抽回被梅德琳握住的手,甩出手臂圈住她的肩膀,速度快得几乎打倒她,然后拉她靠向自己身侧。吉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哥哥明显的保护姿态。
quot 罗狄恩可能走南边那条路,吉尔,不然你中途应该会碰见他。" 邓肯说。
梅德琳忍不住打岔。" 那么,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她问,试着压低热切的语气。" 下次再来跟罗狄恩挑战。" 她建议,想消除他们的忿怒情绪。
两个兄弟一齐转头看她。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表情暗示她的想法可笑之极。
梅德琳的恐惧加深,男爵眼里的寒意使她膝盖打颤。她快速低下头凝视,看着他的胸膛,遮掩自己个性中怯弱的一环," 你们可以趁还没被抓前,赶快离开。"
邓肯不理睬她。他只抓住她被缚的双手,拖她走向她释放他的位置。梅德琳踉跄了两次,她的脚因恐惧而虚弱。当邓肯放开她时,梅德琳靠在破裂的木柱上,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男爵给她一个深长的凝视。那是一个无言的命令,要她留在此地梅德琳想。然后他转身直到他宽阔的肩膀遮住她的视线。他肌肉结实的大腿有力的分开,两只大手握拳支放在臀部上。这是战场上明显的挑战姿态。" 大家都不许碰她。她是我的。" 邓肯有力的声音传放出去,有如由天而降的冰雾,强力地浇灌他的士兵。
梅德琳转头望向罗狄恩城堡的大门。邓肯如雷贯耳的声音一定已传到里面,惊醒沉睡的武士。但当罗狄恩的手下没有立刻涌进庭院时,梅德琳想劲风一定扫弱了他的声音。
邓肯开始走离梅德琳。她伸手抓住他背后的锁子铠,圆形的鳞铁片割伤了她的手指。她痛苦地皱眉,分不清这是因为铁片磨伤的反应还是因为他转头回看的恼怒眼神。
quot 你不了解,男爵," 梅德琳一古脑儿说出来。" 如果你这么没理性,以后就会知道你的计划有多笨。"
quot 我的计划很笨?" 邓肯重复,对她无礼的直言低吼。他不了解为何自己想知道她想说些什么。该死,她刚才明明在侮辱他。他的怒气可以杀死人。但她脸上天真无邪的表情,及语气的诚恳,点明她不知道自己的僭越。
梅德琳认为邓肯看起来像要勒死她,她忍住闭起眼睛的渴望,直视他吃人的瞪视。" 如果你为了我而来,那你会浪费时间。"
quot 你确信你不值得我花费这番工夫?" 邓肯问。
quot 当然。在我兄长的眼中,我一文不值,这是我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她平实地补充,邓肯知道她很认真。" 而且你们必死无疑。你们的数量不足他们的四分之一。在我们下面的第二城堡,还有士兵守卫。他们会听到打斗声。你认为如何?" 她问,知道自己正无法控制地扭绞双手。
邓肯站在那里,一脸迷雾地瞪着她。梅德琳希望刚刚与他分享的消息能让他看出自己愚昧的计划。
她的祈祷无效。男爵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只是耸耸肩。
这个姿势触怒了她。这个混蛋武士真的很想送死!
quot 不管情势有多恶劣,希望你们离开此地终究是个错误的祈祷,不是吗?" 梅德琳问。
quot 是的。" 邓肯回答。眼中出现的温暖眼神令她震惊,但在她来得及反应前又不见了。男爵在嘲笑她吗?
她没有勇气问他。邓肯继续专注地凝视她。然后他摇摇头,转身,朝罗狄恩的家走去。他很明显地知道自己在她身上花费太多时间了。
现在他的意图一点预示也没有。他脸上平静温和,步伐不疾不徐。
梅德琳知道得更清楚了。她突然充满恐惧,简直要呕吐。她的胆汁上升,一路涌到她的喉咙。梅德琳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慌张地开始想办法解开缚住双手的皮带。痛苦延缓进度,梅德琳突然想起仆人睡在里面。她怀疑邓肯的士兵是否只杀有武装兵器的人。罗狄恩从来是一网打尽,狠毒之至。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但恐怕没这么简单;她是罗狄恩的妹妹。如果她能在自己死前多救些无辜的生灵,她的短暂生命将会有意义些。亲爱的主,是否救了某人后,她的生命对那个人会有特殊的意义?
看着男爵时,她继续跟绳索奋斗。当他走上阶梯,转身面对他的手下时,他的真正目的表露无疑。唉,他的眼神透露出他正勃然大怒。
邓肯慢慢把剑举向空中。然后他的声音雷霆万钧,好似要穿透石墙。他一字无误地宣告。
quot 绝不留情!"
战场的尖叫声折磨着梅德琳。她的心记得画出她不敢想见的景象,把她的思绪陷入炼狱之中。她以前从未真正目睹战争,只由一些吹牛的战胜武士口中听过他们聪明、英勇的夸张事迹。但那些故事从没有血腥杀戮的描写,当士兵们血洒庭院,梅德琳的身心如在地狱中煎熬。这些牺牲者的鲜血变成她俘虏者的报复之火。
虽然罗狄恩的人数众多,梅德琳马上看出,他们来不及准备对抗邓肯训练严格的士兵。她目睹她兄长的武士向男爵举刀而丧命,另一个马上举起双枪向前冲,但不久刺耳的惨叫声划破空中,那个武士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凶残的景象使梅德琳反胃;她想闭眼挥开这种恐怖屠杀,但那些景象一直缠绕着她。
一个男孩跑到梅德琳身旁,他大概是邓肯的侍从。有着黄色头发,中等身材,肌肉很多,有些胖。他抽出一把短剑挡在身前。
他没注意她,眼光一直追随着邓肯,但梅德琳想,他来此应该是要保护她。她曾看到邓肯移向这个男孩。
梅德琳绝望地想集中眼神,看清这位侍从的脸。他紧张地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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