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于当天傍晚飞往拉斯维加斯。十一点钟,已经站在一家通宵营业的小小礼拜堂的圣坛之前。
一切的仪式就是大家印象中拉斯维加斯式的婚礼,乔依心想。那是一间用假钻石和蜡烛装饰得闪闪发亮的小宫殿,位置就在拉斯维加斯大道旁边的侧街。蓝色的地毯、白色的祭坛,还有几个插满人造花的花瓶。
牧师的某些角度和猫王有着引人注目的相似。他的助手是个退休的广告女郎,身兼女傧相、证人和秘书;他们互说誓言时,她还哭了出来,眼泪看起来十分真诚,乔依倒觉得这可能不算好的预兆。
最令人惊惶失措的瞬间,竟然是艾森在正确的时刻,拿出一枚设计独特的金戒指。而最美好的部分,则是她必须将全名签在所有的法律文件上:柯莎拉乔依。她再也不用躲藏在阴影之中了。
十五分钟后,艾森领她走入到处都是霓虹灯的夜晚街道上。他们随着人潮从一家壮丽的赌场移到另一家。
乔依抓着仪式开始前助手塞给她的小小花束,一圈金色的光环在她手指闪烁。
“每件事你都想到了,”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你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弄到一只戒指?”
“它不是我之前的婚姻留下的,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感到困扰。”他的声音中藏着少许的尖锐。
她感觉自己脸颊发红,庆幸他们是在黑夜及霓虹灯的阴影下。“我只是好奇。”
“出发前在幸福艺廊挑的,莉雅知道你戒指的尺寸。”
“噢。”她伸展左手手指,凝视着金色的戒圈。“它好漂亮,很贵吧。”
“莉雅给了我很好的折扣。”
“我相信你退还时,她会把全部款项还给你。”乔依向他保证。
“它不会成为开销之一,出现在我要向你收费的帐单上──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
乔依这才了解到,她的话侮辱了他。
“我已经欠她太多了,”乔依试着解释。“我们离开‘仙那度’后,我就再也拿不到自己的现金,也不能用信用卡。我们必须用她存在海外银行的钱。现在我每个月固定还她一些钱,但是除非我把柯氏实业的股份变成现金,我才有办法偿还使用‘商人’的服务,以及我开店的钱。而那要到购并完成之后的好几个月才可能兑现。”
艾森一副好奇的样子。“莉雅竟然有海外帐户?”
“在她另一段生活中,她曾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财务管理人,她为客户也为自己做许多投资。她懂得很多你难以想像的、跟商业有关的事。让我知道柯氏实业出现财务上的弱点,而且有一个购并计划正在进行的人,就是她,后来的对策也都是她替我安排的。”
“哇,真没想到。”
乔依看着戒指在门口霓虹灯下闪烁。“这挺叫人感动的。”她还是找不到正确的字句。
“假如你觉得不自在,可以不用戴着。”
“没关系的。”
“一只戒指并不会使我们的婚姻更合法。”
“我知道。”她握紧了手中的花。“我说了没关系的。你如果可以不要这么凶,我会很感激。我有一点紧张。”
“我有很凶吗?”
“有。”
“抱歉。”
“我想我们都很紧张。”
“你今晚的确有点太过敏感。”艾森简洁地说。
她可不认同。“我有权利敏感,我又不是每天都结婚。”
“这个嘛,也许你并不是每天都结婚。”艾森庄重地说。“但是,我们有些人在这方面拥有相当多经验,而我可以向你保证──”
“噢,闭嘴!我没心情听你开从前那些经验的玩笑,不要开始。”
“好吧,反正这也不是我最喜欢的话题。”
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他可能只是想用一些自贬的幽默,使她放松心情,而她却反应过度了。
一辆豪华的加长型轿车缓缓地驶过她的左侧,转进巨型赌场度假中心、金碧辉煌的入口。一个穿着镶满闪烁小金属亮片晚礼服的女人由车里出来,一位身着黑白相间、正式服装的男人跟在后面。
在右边,穿着牛仔裤和t恤的人踏上自动走道,消失在巨型赌场的入口。
她看到稍远处耀眼的金银色的广告招牌,那是艾森预订的饭店。他们早先来办理住宿手续时,已把行李存在柜你。不过他们没有时间查看房间,艾森就拉着她去办理要在内华达州结婚必须办的一些手续,她连他订的是一间还是两间房都不清楚。可是为了某些不寻常的理由,她用许多藉口阻止自己找出答案。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我不该那样说话,尤其在你做了这么多之后,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谢谢你。”
“忘了吧!”
她看看迅速枯萎的花和手指上的戒指。“在这种情况下,有点困难。”
她还以为会有一番刻薄的评论出现,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们经过一个入口,那是一家附设于赌场酒店的购物中心;另一道走廊则能欣赏世界级的大师作品。乔依知道假如他们让自己被购物中心或艺廊所引诱,最后便会走入通往赌场的虎口了。这是拉斯维加斯的生存之道。每一头闪闪发亮的巨兽,都有一个要人二十四小时拿钱去喂它的、永不餍足的肚子。
“艾森?”
“嗯?”
“你介意我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现在才问私人问题太晚了吧,”艾森很认真地说。“你应该在嫁给那个家伙之前就先问清楚。”
她微微一笑。“我会记住这一点。”
“什么问题?”
“你怎么会进入私家侦探这个行业?”
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她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了。
“我是家族中的失败者,”他终于开口道。“像我的维克叔叔。从学院辍学、加入军队,退伍后,我在洛杉矶一家大型的保全公司工作了几年,然后自己创业。”
“邦妮跟我说过你弟弟的事。”
“我就知道我们吃披萨那天晚上,她一定说了什么。”
乔依看着走道上的人群。“我知道那样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们都经历过同样的事。”
“我了解它会对你的内在产生怎样的影响,迫切地想要得到正义的伸张,到几乎无法睡觉。可是大家都只要你保持沈默,让官方去处理;我了解在半夜醒来明白他们根本帮不上忙的滋味。”
他握住她戴着戒指的手,十指相交。
“我知道。”他说。
“所以你会为我做出这一切,”她紧抓着花束。“因为你有过同样的经历。你知道想要报仇的渴望会如何啃噬你的心、如何使人疯狂。”
“是啊!”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指。“他是怎样的人?”
“培登?”这唤起一些旧的回忆。“有着阳光般的个性,而且深情、有爱心、很亲切,真的是一个正派的人,和他那些亲戚完全相反。他像站在整个家族之外,他们全是生意人,培登却深爱他的艺术史。”
“而你爱他。”这是一句陈述,不是问题。
“是的,我爱他。我认识培登时,已经孤独一人很久了。因为他和他的家人是如此不同,就某方面而言,他也是相当孤单的。我想那是我们互相吸引的原因。”她吞咽了一下。“我们答应对方一定要彼此照顾。”
“然后他被杀了。”
“是的,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培登报仇。他活着的时候,很关心柯氏实业的未来;可是我真的认为就是佛瑞和公司造成他的死亡。”
艾森依然握着她的手。“德鲁比我小四岁,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优点、完成了我所做不到的一切事情;他读完大学、他经商顺利,而且他是一个慈善基金会的委员。他没有搞砸任何一段婚姻,他找到一个爱他的女人,开始经营他的家庭。他是个好父亲,也是整个社区的支柱。”
一种感同身受的寒意窜身而过。“你是他的哥哥?”
“你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吗?”
她轻轻、慢慢地吐了一口气。“那可能代表在你的心底深处,你觉得应该要照顾他。”
“是的。但我没有做到,他死了。”
这些话由各个角落向她入侵,不断回响着。
“你认为,”她斟酌着字句。“你之所以着迷于伸张正义,而我那么想要报复,都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没有善尽职责?”
“我想那是部分的原因。你觉得呢?”
“你可能是对的。不过那也没能改变什么,不是吗?”
他捏捏她的手。“对,它该死的什么也没法改变。”
也许当她一心想替培登报仇时,什么都没变。但她跟艾森的关系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这种联系,或这纯粹只是自己的想像。
他们经过另一个赌场度假中心前面、浅浅的人造湖。小船被灯光装饰得五彩缤纷,在水面上飘荡着。小小的船身搭载着嘻笑的乘客消失在桥下,前往另一个赌场。
“你知道吗?”艾森突然拉着她改变方向。“你是对的。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而我们都累了,或许娱乐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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