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粉红色光辉的“夜风楼”屹立在炫丽晚霞的衬托之下。艾森把车子在车道上停住时,突然想到,这个计策或许并不高明。
原来的想法是简单而直接的。鼓励乔依用装潢他家的一个房间付账,原本是一个他想让关系持续的手段。可是,她会不会因此认定他的品味很差?
“我们先进去,”杰夫故作无辜地说。“我们可以替你开灯。”
“对,我知道开关在哪里。”席奥帮腔道。
“去吧!”艾森把钥匙丢给他们。
乔依看着两个男孩兴冲冲地跑去开了壮观的大门。
“我被设计了,对不对?”她说。
“如果你没昏倒和抽筋,他们会很失望。”邦妮说。
“我会努力地抽一下。”乔依说。
杰夫和席奥打开大门,进入前厅,灯光亮了起来。
艾森看着乔依走近门槛。他感觉她迟疑了一下,好像在武装自己。也有可能她是在决定该怎样演一点戏,娱乐两个男孩,也或许只是他想像力太丰富。
然后,他想起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也有的短暂迟疑。也许她要进入任何一个房间时都会这样,室内设计师的毛病?
她消失在灿烂的粉红色里面了。
他随后进入走廊,看见她转了半个圈,审视着每一个精雕细琢的、有些地方镀了金的粉红色细节。
“我的天,好惊人!”她惊叹道。
邦妮笑了起来。“很难相信,对吧?”
“的确。”乔依朝客厅走去。“不难想像一场高雅的宴会在这里进行,美丽的服装、漂亮的车,一定很壮观。”
杰夫仔细地盯着她。“你要昏倒了吗,路小姐?”
“可能不会。”乔依抱歉地说。
他们好失望。“你确定?”
“非常确定。”乔依说。
艾森低声轻笑。“今晚的余兴节目泡汤了。”
“等她看到其他的房间也许就会抽筋了。”席奥仍不死心。
邦妮看着乔依。“别理他们。”
“到客厅来,”杰夫急切地说。“壁炉上面有一张傅太太的画像。”
他们听话地晃进客厅,邦妮陪着乔依并肩而行。
“据说创建这栋豪宅的钜富傅班纳先生非常地崇拜凯蜜,他比她年长了大约三十五岁,经常购买珠宝和皮草来讨好她。凯蜜死后,他也没有再婚。”
他们来到画像前面停住,乔依注视着那位穿着镶了许多珍珠之粉红缎质礼服的美女。
“她好漂亮呢!”乔依终于说。
“的确是个美女。”邦妮同意道。
艾森自己则认为,凯蜜看起来就是一个大麻烦。他的感觉是,她是那种惯于运用美丽操纵别人的人,尤其男人。然而,他懂得什么?一个离婚这么多次的人也许根本不会判断个性。
“所以,她每天泡在钻石堆里面也是应该的。”
“谁说不是,”邦妮说。“上好的珠宝对女人是锦上添花。”
“谁管她的珠宝,”席奥说。“我们去电影院。”
“好耶,那是整栋屋子最好玩的地方,”杰夫说。“有大萤幕的电视和一台爆米花的机器。”
两个男孩冲进一道弧形入口的走廊,乔依和邦妮尽责地跟随,艾森则逗留在最后面,想要观察乔依的反应。
到目前一切还好,他想,至少没有出现鄙弃的表情。但她似乎有些迷惑,也许把他的新家当成装潢的挑战吧!
他们来到戏院时,杰夫和席奥正抓着双扇门上雕刻精美的厚重门把,想要把它们推开。
乔依仔细地看着美轮美奂的入口,兰花粉红的镶板和镀金的镶边。“美得让人无法呼吸,现在若要重做,工钱不知要多少。”
“我告诉艾森重新装修根本不可能,能维持原状、不让它继续崩坏就不错了。”邦妮说。
“嘿,这里有一道窗帘,即使门开着,光线也不会透进来,”杰夫得意地炫耀。“和那边的帏幕连接,走进去就是一个小小的吧你。”
“傅先生也许是想要在他的客人欣赏电影的时候,一边供应饮料和点心。”艾森解释道。他在似乎并不打算进入戏院的乔依身边停住。
“巧妙的设计。”乔依只说。
她的热情明显地降低了,艾森注意到。她的微笑只是礼貌地挂在那里,肩膀明显地僵硬着,她已经不觉得好玩了。
杰夫掀开天鹅绒帘幕,露出几排镶有金边的粉红色座位。
“原来的电影萤幕外面也有一道帘幕,”杰夫对乔依解释。“维克叔公放了一台大电视在它的前面,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很酷。”她探身看一看,但是没有走进去。
“如果一边爆米花,才更酷呢!”席奥告诉她。
“的确很特别。”乔依说。
艾森看一看表。“我们去看你要重弄的卧室吧,乔依。”
杰夫立刻从戏院冲出来。“我带你去,路小姐。”
乔依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从戏院的门口转身离开。
没有抽筋,但也差不多了,艾森心想。
来到粉红镶金的卧室前,乔依再次稍微伫足。然后她轻快地走了进去,饶富兴味地审视那张做成一只大型天鹅的粉红色大床,玫瑰粉红的墙壁,和兰花粉红的地毯。
她转过身来时,艾森因为看见她眼中真诚的笑意,而松了一口气。
“我的天!”她笑了起来。“男人要很有安全感,才能睡在这里。”
艾森斜靠在门口。“从这里看峡谷,视野最美。”
“乔依,我只跟你说,我个人觉得这里简直像个高级的妓院。”邦妮这样评论。
“妈,什么是妓院?”杰夫问道。
“该去吃披萨了。”艾森宣布。
本来可能更糟,乔依心想。她原本害怕卧室,结果却是戏院使她吓了一跳。幸好发生在那儿的事情已经很久了,墙壁所吸收的暴力和激情已经降低并消散掉一些了。必要时她也可以应付,但她仍很高兴那不是艾森要她重新装潢的房间。
披萨晚餐显然是杰夫、席奥、邦妮和艾森常常一起做的活动,对她却是特别节目。一时之间,她以为自己又是正常人了,过着真正的生活。
晚餐过后,大家一起步入温暖的夜里。喷泉广场点着节庆似的灯光,人们在五光十色的喷泉之间散步,进出广场周边的许多家餐厅。
杰夫和席奥想到一家电动玩具店去看一看,艾森好脾气地答应了。
邦妮和乔依坐在一张长椅上,看着三位男性越过彩色的泉水而去。
杰夫和席奥在艾森身前身后跳着,有时东跑西跑,但总是会回到他身旁。这情形让乔依想起一群急切的小狼,跟着纵容你堑睦亲辶煨湎蛲馓剿鳌?br />
“这或许不关我的事,”邦妮过了一会儿之后说。“但我很高兴艾森邀你今晚和我们一起出来。”
“你在开我玩笑?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愉快的一餐了,”乔依百分之百诚实地说。“今晚真的非常快乐。”
邦妮笑了起来。“谢谢你不嫌弃。我无法想像一个人如果有其他的选择,会觉得跟两个爱说话的小捣蛋,在嘈杂的餐厅吃披萨,称得上是像样的晚餐。”
“杰夫和席奥是很讨人喜欢的小孩。”
“谢谢,我很抱歉席奥把披萨酱弄到你的裙子上。真的,干洗的费用请你让我付。”
“别荒谬了,披萨很好吃,值得把裙子送去干洗。”
乔依看着两个男孩把艾森拉进电动玩具店,一种渴望的感觉贯穿她的全身。在她的另一个生命里,她也曾享受过亲情,至少在大一那年父母因车祸身亡之前。
那场悲剧之后,只有自己一人孤身在世的感觉,简直像个大灾难。她完全靠着埋首于功课之中,才稍稍排解可怕的沮丧、寂寞和焦虑。
等她从学校抬起头,她已经修完了艺术和另一个立刻就用不到的硕士学位。
她一向知道自己对某些房屋和房间会有强烈的情绪反应。大部分时候并不会造成特别的困扰,毕竟她也常常听到人家说去了哪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是在孤独的那几年,她长时间深入地审视自己,对不同之室内环境的反应,明显变得更为尖锐。为了庆祝在博物馆工作届满一年,她送自己到欧洲旅行,结果这唯一的欧洲之旅演变成一场噩梦。两天内参观了三座曾经惨遭血洗的古堡之后,她的感觉僵冷到以为自己得了怪病。她立刻在次日一早买了机票回来,旅行团的庞大费用也只好报销了。
她终于被迫得到一个结论,不管她从一个曾经吸收过暴力、血腥或任何黑暗情事的房间里所感受到的,绝对不应该再被归类为正常的反应。
认识培登的时候,她已经很会隐藏这种特殊的感受。她也学会了几项预防措施,例如进入任何一个房间之前,都先在门口暂停一下,事先确定自己不会被不受欢迎的激烈情绪淹没。而且直到认识莉雅,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方面的敏感,即使连培登都不曾。
柯培登是一个善良且有爱心的人,他若知道了,一定会尽其所能努力去了解和接受──接受她是一个怪胎。然而他天生就是一个温文儒雅的学者,她深深地了解,让他知道妻子可以从墙壁感受到东西,对他是一项很不公平的重担。她很清楚他还是会全心全力地继续爱她,可是看她的眼光会从此改变。而她将无法应付他眼中的同情、关怀和焦虑。
何况培登光要应付他的堂兄、和那一群贪求无厌的家族,就够他烦恼了。
“你知道吗?”邦妮压低声音,好像要说很机密的事。“这是他最后一个太太离开他之后,艾森第一次邀请一位女士跟我及两个孩子一起吃饭。”
乔依清清喉咙。“我记得听他说过,他结婚又离婚好几次。”
“好几次是太夸张了。”
“我想他说的是三次。”她谨慎地说。
“三次不等于好几次。”
乔依礼貌地点头,不再说话。
邦妮举起两只手。“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是你,我也会得到相同的结论。就表面上来说,三进教堂和法院,的确是会给人没有能力履行承诺的印象。可是,艾森的情况不一样。”
“邦妮,没关系的。你不必替他辩护,艾森和我之间并没有你认为的那种认真的关系。我们几乎还谈不上十分认识,我只是他的另一位客户。”
“不管你是什么,”邦妮说。“你绝对不只是另一位客户。如果是,他不会找你跟我们一起吃披萨。艾森从不把工作和个人的生活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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