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进了银行当营业员,每天为了生活而营营役役。
“你有学过画画吗?”阿苏问。
“只是在中学时学过素描。”
“为什么不去学呢。”
“本来想上师范学院美术系的,可是,我中学会考的成绩不太好。”
“你很有天分。”
“真的?你不是骗我吧?”
“你好像特别爱画行李箱。你画中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拖着不同的行李箱,连猫和狗也有自己的行李箱。”
“嗯,我喜欢美丽的行李箱。”
“可是,连鳄鱼也有一个漂亮的行李箱,不是很奇怪吗?”
余宝正羞涩地笑了。这些漫画,她从来没有拿给别人看,包括朱庭铿。她爱画行李箱,已经成了习惯, 自己并不曾特别去想为什么这样,反而阿苏留意到了。
“也许是心底里常常渴望去流浪吧。”她说。
“你的笔名是泡泡鱼吗?”阿苏看到了她在每张画上的签名。
“是的,我姓余嘛,英文译名又有p。这个字,索性就叫泡泡鱼。”
“还以为你喜欢浸泡泡浴和吃鱼呢。”
“两样我都喜欢啊,我爱吃银鳕鱼、鸡、牛肉其实我什么都爱吃。”
“真的?”
“嗯。”阿苏从画箱后面拿了一个胶袋出来,里面有一块牛排、一尾鱼和几只鸡腿。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的?”
“是今天的晚餐。我正要回家做饭,你要来吗?”阿苏站起来收拾地上的油画。
“嗯。没想到你会做菜。”
“我在意大利时当过餐馆学徒的。走吧。”
“知道了。”余宝正拿着自己的漫画簿跟在后面。
阿苏住在一幢旧房子里,房东是一对爱尔兰籍的夫妇,他们今天出去看电影了。
阿苏做了五个菜:蔬菜沙拉、牛油煎鳕鱼、烤嫩牛肉、番茄酱蛤蜊幼面、蘑菇烩鸡腿。
“我们两个人吃这么多?”余宝正问。
“你太瘦了。”
“才不呢!我五尺四寸,重一百零八磅呢,要减肥。”
“你一点也不胖,吃东西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如果我变成你画中那个胖女人,我才不会开心呢。”
余宝正吃了一口鸡腿,赞叹地说.“很好吃啊!”“多吃一点吧。我今天卖了五张画。”
“假如有天我成名了,我也请你吃一顿丰富的。”
“画画不一定要成名的。”
“你不想成名吗?”
“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就是喜欢画画。画画对我来说,是一种需要和享受,就像我爱下厨和吃东西。”
“你的想法太简单了。”
“简单不好吗?”阿苏搔搔头,说。
她望着他,问:“你几岁?”
“三十二岁。”
“跟我一样呢。”然后,她又问:“你的女朋友都是很胖的吗?”
“也没胖到那个程度。”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她望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复杂,是多么的肤浅。眼前这个跟她同年的男人,却能够活得天真和自由。他就像他画笔下那些胖女人,是快乐而独一无二的。和他比较起来,朱庭铿的世界就显得太小了。
她看看桌上的盘子,都是空空的,东西都给她吃进肚子里了。
她抗议.“你害死我了!我本来要减肥的。”
“还有甜品。”
“我真的不行了。”她投降。
“你一定要尝一日,是我做的德国蛋糕。”
“德国人不是只喜欢吃香肠的吗?”
“他们也很爱吃蛋糕的。”
“你为什么会做德国蛋糕?”
“我在德国待过一段日子,学会了做这个李子蛋糕。”阿苏从厨房端出一个蛋糕来,上面满满的铺着一片片李子,李子上洒上肉桂,搭配着发泡的鲜奶油。
“蛋糕是昨天做的,热吃不错,但放一天之后,淋上新鲜的奶油冷吃,又是另一种风味。”阿苏切了一片蛋糕放在余宝正的碟子里。
“嗯。肉桂和李子的味道很香。”余宝正吃了一口蛋糕。
“怎么样?”
“不是太甜,很好呢。”
“德国蛋糕就是不会太甜。”
“秋天李子丰收的时候,德国主妇都爱在家里做这个蛋糕,所以它算是最德国的蛋糕。”
“你通常会在一个地方待多久?”她问。
“说不定的。”
“但是,一定会走的,对吗?”她有点伤感。
“走了也可以回来的呀。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相见。”
“也许吧。”她抬头望着阿苏,他天真的脸容就是投在她心上的那枚炸弹,把她整个人一下子都炸得粉碎了。
“还要一片蛋糕吗?”他问。
“不。我回家了。”她抱着公事包,站起来说。
她把公事包抱在胸前,匆匆从他家里跑出来。她并没有回家,而是跑到电台直插室去。
“你干吗突然跑来?”夏心桔问
“表姐,我想我是在谈恋爱了。”她喘着气说。
“你不就是在跟朱庭铿谈恋爱呀。”
“不是他,是一个在街头卖画的画家。”
“画家?”
“第一次遇到他,我已经想抛弃朱庭铿,第二次见到他,我想抛弃所有一切。就是这种感觉!”
“你第几次见他?”
“今天晚上,是第二次。我刚刚在他家里吃饭。”
“那你为什么跑来?”
“再不走的话,我会失身的。我想,要失身的话,也该等到第三次见面,这样比较有点矜持。放心口吧!第三次见面,我一定会饱尝兽欲才走的。”
夏心桔笑了.“你这样也算矜持?”
第二天,余宝正本来是要去找阿苏的。可是,醒来的时候,她头痛得很厉害,不知道是重感冒还是热恋过了头,就是起不了床。
在床上躺了三天,终于好了一点。黄昏的时候,她爬起床,换了衣服,去找阿苏。
可是,到了他往常摆档的地方,却见不到他。
她来到他住的房子。房东太太说,阿苏昨天已经离开了。
她哭了,他为什么不告诉她一声呢?他就像会魔法似的,突然在她生命中出现,又乍然离别。他到底是什么人?
周末,在假日海岸酒店的房间里,她跟朱庭铿说:“我们分手吧。”
朱庭铿呆住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样说,总之,我觉得已经不是那回事了。”
朱庭铿哭着问:“是不是有第三者?”
“他已经走了。”
“他是谁?”
“也许是我自己吧。”
在意大利餐厅里,余宝正愉快地吃着蘑菇烩鸡腿。
“你今天吃了很多东西呢!不是常常嚷着要减肥的吗?”夏心桔问。
“不减了。女人要胖一点才好看,美食是最大的享受。”
“是那个画家说的吗?”
余宝正微笑着说:“我报读了美术专科的两年制课程。”
“银行的工作呢?”
“我辞职了,到漫画社去当助理。就是有炸弹的那一家,可能是感激我救了他们一命吧,所以,虽然没有经验,他们也肯让我试试。”
“薪水够用吗?”
“不够用,但我有积蓄。”她满怀憧憬。
“那很好呀!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放弃目前拥有的东西而去追求梦想的。”
“表姐,你吃过德国李子蛋糕吗?”
夏心桔摇了摇头,问:“是怎样的?很好吃的吗?”
余宝正咬着叉子,笑笑说:“那得要看是谁做的。”
到美专上课的第一天晚上,余宝正在star-bucks买了一杯expre o,她又变回一个学生了,夏心桔说得并不对,她没有放弃一些什么,她根本从未拥有任何东西。现在开始的一切,才是她拥有的。她现在有一百一十五磅,坚实而浑圆。有一天,当她和阿苏在某个国度里重逢,他一定再电舍不得把她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