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的传送带有着不同的速度,我选择了最慢的那条。但顷刻之间德胜门还是被送到眼前,它孤独地站在那里,凝重肃穆,尤显突兀。
附近没有一栋高楼。只有让目光越过德胜门,才能望见它身后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群落,让人回想起大建筑时代的余晖。
尽管有了无需占道的飞车,人们仍然格外吝啬那弥足珍贵的土地,对建筑本身的占地面积也提出了质疑。越来越多的地下工程开始兴建,地面建筑则日趋没落,逐年减少。
“新穴居时代”初来乍到之际,人们的愤怒几乎淹没了科学家的理性声音。大家群情激愤,誓不入地。但随着地下建筑的优势凸显,人们慢慢接受了新的观念。事实上,良好的空气流通让人在地下生活如常,而人造灯光则使地下与地面的采光变得完全一样;即便就安全性而言,地震对地下建筑的破坏也会更加轻微。
脚下的传送带直冲德胜门,不待我惊讶它已穿墙而过!原来这座古建的基础早被镂空,坚固的合金支柱与强悍的超导力场牢牢托起了这座悬空的古老城楼。城门巍然屹立,城下彩带齐发。
就在穿越城门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失事的那个夜晚——
我被飞艇外膜包裹着落地,一度感到严寒刺骨;周围是一片雪白,我判断自己跌进了冰谷后来的事情则是前不久主治医告诉我的:晶莹的冰凌锁住了我的身躯,把我年轻的笑容冻进了冰川。
50年后,另一支科考队发现了雪原中被冰封的我;他们切割下巨大的冰块,把我带回了北京。
顷刻间我毫无理由地决定拐弯,追随那名轮滑女孩向西行进。
5
在直通八达岭的高速传送带两侧,一边树立起众多的风力发电机,一边侧卧着精巧的太阳能翼板。而我的记忆则与北护城河一起缓缓流淌,我感觉它已越来越接近最后一步。
眼前终于出现一片似曾相识的传统楼群,我意识到那是被当作文物保留下来的高等学府。我一下就认出了她——那曾是我的校园,我在这里度过了火热放肆的青春时代。
主楼广场像过去一样宽阔,轮滑女孩轻盈地飞入其中,绕场旋转。广场中央舞者寥寥,周围却人头攒动,身形麇集。但当我细看时,却发现这一切都是电子烟云——广场周围有一圈看不见的电离屏幕,不断闪现着精彩的广告和欢腾的人群。
我突然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身影。那是昔日的我,年轻的我,记忆清晰的我。
“想起来了吗?”旁边突然多出一个声音,但我一点也不惊讶。在整个治疗阶段,它终日陪伴在我的左右。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上面的图像,是我们通过磁场存储所摄取的历史影像。”主治医介绍道“现在我们有能力调出历史上任何时刻的情景。”
原来这些记忆不仅铭刻在我的心底,同时也融进了宇宙的记忆。
轮滑女孩继续欢快地旋转,而一幕幕悲欢离合的往昔故事,都成为她永恒不变的舞台背景。
一刹那间,我想起了自己的姓名,自己的身世,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一切。
6
我环顾四周,刚才的场景历历在目,但周围的仪器却有些陌生。
“我们当然早就知道您是谁。通过指纹、虹膜还有dna,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查清您的身份。”还是主治医的声音“但我们不想用药物刺激您的神经,那样也有再度丢失记忆的可能。我们希望通过实景回忆让您重拾自己。”
“为什么不用真正的实景,而采用电脑虚拟技术来模拟?”我睁眼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就知道刚才是怎样一种“实景”了。
“假如您在3年前被发现,我们就会采用真正的实景回忆,而您则会在现实的城市里体味一切。”主治医笑道“但现在,电脑虚拟技术已发展成熟,可以丝毫不差地模拟真实场景,而且安全便捷。所以您也可以认为,您真的经历了刚才那一切。”
“倒还真想出去走走”我喃喃自语“在50年后的北京城里走一走。看看曾经的妻子,还有当时尚未出生的孩子”
“您的妻子依然健在,您的孩子早已结婚生子,就连您的孙子也已长大成人。”主治医抑制着语气里的激动“其实虚拟与实景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您要是真有外出的打算,我可以全程陪您——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