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的,在客栈中,慕容岚等人与闵三姑、仲孙飞琼见了面,眼见未来媳妇儿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又见小儿女满面娇羞,忸怩怍态,慕容岚心怀正欢。
突然间,门上起了一阵剥啄之声。
闵三姑白眉一皱,喝道:“进来!”
门外,一名伙计手托茶盘应声而入。
闵三姑双眉一展,笑道:“你倒挺周到的,不过,大清早饭都还没吃呢,又喝的什么茶!”一句话大伙儿全笑了。
伙计脸一红,搓着手,满脸窘笑地退了出去。
伙计走后,大伙儿谈笑又起,谈笑中,慕容岚概略地述出近日所见诸事,听得闵三姑白眉频皱,面现怒容:“阴妙香她好大的胆子,当年要不是家师跟圣心大和尚一念慈悲,如今世上哪还有她母女?她不但不思感恩图报,洗面革心,反倒以怨报德。卷土重来,意欲借寻仇之便,荼毒中原武林,那厉无影夫妇也够糊涂的,看来我老婆子师姐妹要替家师算算当年那笔旧帐了!”
慕容岚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阴妙香的心魔太重,已无可救药,那厉无影夫妇当年却无大恶”
闵三姑截口说道:“慕容大侠不可对他们太慈悲,并非老婆子身入佛门,不灭杀心,而是眼前阴妙香便是一绝佳例证,只为了儿女亲事,便不惜出而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这种人也留之不得!”
慕容岚笑了笑,道:“闵婆婆与厉无影夫妇当年曾有数面之缘,倘若能不沾血腥,不动干戈地说退他夫妇,未尝不是一桩大功德!”
闵三姑笑道:“老婆子没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有苏秦、张仪那种辩才,只恐画虎不成,弄巧反拙,惹了一身罪孽!”
慕容岚道:“厉无影夫妇当年甚为震慑于闵婆婆的威名,虽事隔多年,我料他俩仍不敢对闵婆婆有所”
闵三姑摇头说道:“慕容大侠错了,不是我老婆子无悲天悯人让一步之心,也不是我老婆子不肯试试,实在是我老婆子明知行不通!”
慕容岚轩了轩眉,笑问:“闵婆婆,何以见得?”
闵三姑道:“慕容大侠是难得糊涂,我老婆子这点薄名,比起家师跟圣心大和尚如何?以家师与圣心大和尚并称宇内二圣之名,厉无影夫妇尚且敢答允阴妙香联手订盟,向他二位寻仇,他们又怎会买我老婆子这个帐,把我这‘白发魔女’四字放在眼内?”
慕容岚眉锋一皱,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再说!”闵三姑接着说道:“厉无影夫妇仅此一子,钟爱太甚,百依百顺,要他夫妇为我老婆子一句话,便放弃那花不溜丢的媳妇儿不要,如何可能?”
慕容岚失笑说道:“我不是要闵婆婆以当年之威压人,而是凭当年与他夫妇的数面交情,晓以大义,说明利害!”
闵三姑呵呵笑道:“或许厉无影夫妇好相与,但他那独子却难商量,谁不听如花似玉未婚娇妻的?打个譬喻来说”
老眼一溜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咧嘴一笑,住口不言。
那两个是一般儿聪明透顶,慧悟过人,这话任伺人懂得,何况他俩!小两口儿立即红了脸。抬不起头。
几个老的全笑了,笑声中,慕容岚满怀高兴地望向一双小儿女,但,只一眼,笑容陡凝,立即变色轻喝:“承儿,琼儿,凝神,运功,气走督任,力攻血脉!”
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闻言刚自一怔,慕容岚已疾出二措,虚空封住他二人“冲庭”阻住逆血攻心,喝道:“盘坐!”
二人身形震动,机伶一颤,慌忙盘腿跌坐,凝神行功。
闵三姑与上宫兰、古寒月三人情知有异,一起站起,六道目光齐注慕容岚,方待发问。
慕容岚已然说道:“不必惊慌,已无大碍,他两个中了金蚕蛊”
三人神情俱变,慕容岚游目四顾,发现各人面前一杯香茗热气腾腾,点滴不少,唯独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面前那两杯只剩了一半,心中立即了然,道:“古大哥,烦劳一下,找来那适才送茶的伙计,别难为他!”
此言一出,都明白了,古寒月一躬身。应声大步闯了出去,那威态着实怕人!
须臾,门外步履响动。古寒月领着店伙而至,古寒月一摆手,示意店伙进房,他自己则当门而立。
店伙愕愕地进了门,刚要躬身施礼,闵三姑冷哼一声,抬起了手,慕容岚忙道:“闵婆婆,事不关他,别找错了人!”
闵三姑又哼了一声,沉腕收了手。
几句话店伙听得懂,他讶然问道:“诸位客官,这是”
慕容岚道:“没什么,别怕,请小二哥老老实实答我几个问题”
抬手一指几上香茗,道:“这茶,是刚沏的?”
店伙会错了意,忙道:“客官,小号可不敢以剩茶待客”
慕容岚笑道:“没人说是剩茶,是谁沏的?”
店伙愕愕说道:“是小的我沏的,怎么?”
慕容岚未答,又问:“我们几个没招呼,是谁要你送的?”
店伙道:“是刚才那一位”四下望望“咦”了一声,接道:“怎么,刚才那位还没回来?”
慕容岚道:“小二哥,你说的是哪一位?”
店伙道:“是瘦瘦、高高,穿黑衣的那位爷呀!”
慕容岚道:“他怎么说?”
店伙道:“他说这房里来了客人,要小的送茶来,那位爷人真和气,他怕小的忙不过来,还帮小的抓茶叶呢!”
这已经很够了,慕容岚笑了笑,道:“原来如此,小二哥,他放错了茶叶了,我几个喜欢喝香片,他都放了龙井,没事儿了,你去吧!”
有了他的话,古寒月立刻侧身让了路。
店伙也明白了,可不是真明白,他做生意很巴结,也难得好心,没马上走,还跨一步,问要不要换过。
慕容岚笑道:“不必了,龙井也好,喝喝就习惯了。”
店伙这才哈腰告退,店伙走后,慕容岚抬头说道:“好厉害,无孔不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令人防不胜防,看来,咱们一举一动全在人家耳目之中!”
闵三姑冷哼一声说道:“今儿个算他造化大,日后就别让我老婆子碰上!”
慕容岚笑道:“有了这次教训,咱们以后就会随时随地提高警觉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闵三姑道:“话虽这么说,可是这口气难咽”
慕容岚笑道:“身入佛门这多年,闵婆婆怎仍是这么大火气?”
闵三姑老脸一红,赧然笑道:“多谢慕容大侠教我,老婆子以后再不敢妄动无名了”
笑容微凝,白眉双轩,接道:“咱们还未找他,他倒先害到咱们头上来了,如今慕容大侠当不会再叫老婆子去游说他夫妇了吧?”
慕容岚笑了笑,没说话。
适时,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双双行功完毕,起身动问所以。
慕容岚遂将原由说了一遍,静听之下,仲孙飞琼只是脸色微变,挑起双眉,慕容继承却已神色怕人,煞气横溢。
慕容岚眉锋一皱,沉声轻喝:“承儿,但记今后小心,不可妄动杀机了。”
慕容继承一震,连忙敛去凛人威态,赧然垂首。
慕容岚望了他一眼,遭:“不多说了,以后多跟你琼妹学学!”
仲孙飞琼娇靥一红,螓首半俯,赧然说道:“您老人家别怪承哥,便是琼儿也动了嗔念!”
慕容岚笑道:“那人人在所难免,要紧的是嗔念动起之后,能不能再把它压制下去,这就在修养工夫!”
仲孙飞琼一震,忙道:“多谢您老人家教诲!”
慕容岚笑了笑,方待示意几人落座,蓦地一阵急促步履声起自房外,是适才那名店伙去而复返,他手执一封信走了进来。
向着慕容岚一哈腰,道:“客官,有位客人要小的送封信来,特嘱小的面交客官。”双手把那封信递了过来。
慕容岚挑眉睁目,伸手接过,突然变色说道:“好狠毒的东西,他人何辜!”抬手一指点向店伙。
店伙,他自然是应指而倒,慕容岚伸手把他扶住,转望古寒月,道:“古大哥,请以两仪神罡助他逼毒!”
几人立即恍悟,古寒月又惊又怒,可是不敢怠慢,应喏一声,上前把店伙扶往一旁。
慕容岚拆开了信封,抽出一张信笺,只一眼,立刻神情震动,怒哼一声,随手递向闵三姑,并道:“闵婆婆,信封信笺上都潦有剧毒,请小心!”
闵三姑情知有异,单臂运功,伸手接过信笺,与上官兰并肩观看,也只那么一眼,两人脸上也立即变了色。
信笺上,龙飞凤舞数行狂草。写着触目惊心几句话:
“武林八剑、神州六奇,悉已被请往阿尔金山万劫宫中做客,倘欲彼等安返,三月之内,请来一会,过时不候!
附告:信封信笺皆涂剧毒,雕虫小技,谅必难不倒诸位,不过现丑作戏,博一笑而已,尚祈雅量海涵!阴妙香百拜”
闵三姑满头白发根根矗起,连连冷哼,便要扯去信笺。
慕容岚忙道:“婆婆且慢,此信我尚有大用!”
闵三姑这才把信笺递还,慕容岚接过信笺,立刻纳入信封,揣入怀中,隔衣妥藏。
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睁着四目,要问,慕容岚摆手说道:“自当告诉你俩,等你恩叔事毕后再说!”
慕容岚思虑周密,他是怕古寒月闻讯震动,有所分心。
未几,古寒月事毕收手,店伙霍然而醒,他惊愕回顾,不知所以,慕容岚忙笑道:“小二哥,别惊怕,你中了煞,我略通岐黄,替你治好了!”
店伙似有未信,慕容岚又道:“小二哥,这信是谁交给你的?”
店伙愕愕地道:“就是适才那瘦瘦、高高,穿黑衣的大爷!”
慕容岚一怔苦笑说道:“咱们真栽了,他好大的胆子,多谢了,小二哥,你请回吧!”
店伙只觉得这房里的人都怪怪的,打心底里直嘀咕,闻言,未敢多留,哈个腰,转身匆匆而去。
店伙刚走,慕容岚没等问,便向着古寒月道:“古大哥,信是阴妙香派人送来的,信上说,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都被请上了阿尔金山万劫魔宫”
古寒月大惊失色,一把攫上慕容岚右臂,震声说道:“恩主,此话当真?”
慕容岚任那钢钩般五指紧紧抓着。道:“信上是这么说的。”
古寒月巨目圆睁,长眉倒挑,须发俱张,一句话没说,一跺脚,手一松,翻身往外便走。
慕容岚出手如电,手腕一翻,把他抓了个结实“古大哥,哪里去?”
古寒月回过身来,神色怕人:“老奴要到阿尔金山万劫魔宫走走!”
慕容岚道:“古大哥听我说完,阴妙香她限期三月,时间多得很!”
古寒月道:“老奴心急如焚,恨不得即刻插翅飞上阿尔金山。”
慕容岚道:“古大哥义薄云天,由来令人敬佩,但古大哥就一个人去?”
古寒月道:“为朋友,两肋可以插刀,虽头断血流,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老奴未把她万劫魔宫放在眼内!”
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一行动天地,一言泣鬼神,铁胆侠骨,义盖千秋,此老当之无愧!
慕容岚道:“我几个能让古大哥一个人去?”
古寒月呆了一呆,道:“恩主几位断不会容老奴一人前去!”
慕容岚道:“所以,古大哥平日教承儿,今日怎也逞匹夫血气之勇?”
古寒月一震,默然垂首,但旋即,他巨目又张,暴射威棱:“然则,恩主”
慕容岚截口说道:“古大哥,我直说一句,我也是他几位的朋友,交情也不比大哥为浅,我心中之焦虑惊怒,只怕不逊于古大哥,但分明,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以他几位为饵,引诱咱们陷网上钩,既如此,明知而故犯,那是大不智,三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何妨坐下来好好商量对策,从长计议!”
古寒月须发抖动,唇边抽搐,似仍犹豫。
慕容岚双眉一挑,震声说道:“难不成古大哥当真不能暂作不忍,要使亲痛仇快?”
古寒月猛然抬头,满面羞愧,哑声说道:“多谢恩主棒喝,老奴知过了!”
慕容岚淡然一笑,松手说道:“那么,古大哥,请坐。”
古寒月默默不梧,返座坐了下来。
待他坐定,闵三姑突然说道:“慕容大侠,我老婆子怀疑这事之虚实真假!”
慕容岚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道:“闵婆婆是说”
闵三姑道:“武林八剑、神州六奇俱皆当今宇内一流高手,没一个是弱者,罗刹教那批东西中,除阴妙香母女、厉无影夫妇,厉无影夫妇的独子厉玉及邪毒二凶外,没听说还有什么惊人高手,我老婆子不相信他们神不知鬼不觉,轻而易举地便攫去了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这多人!”
慕容岚道:“但愿是假非真,不过,这种事欺骗不了人,咱们与武林八剑、神州六奇在江湖之中,随时可以碰头,这似乎又假不了!”
闵三姑道:“这么说,慕容大侠是以为可信了?”
慕容岚点了点头,没说话。
闵三姑沉吟道:“我老婆子以为,厉无影夫妇及阴妙香一向自负,自诩身份,他三个不会亲自出手,那么,我老婆子就想不出他们是用何种手法?”
上官兰突然接口说道:“闵婆婆恐怕要从神不知、鬼不觉上去想想了,眼前就是一个绝佳例证,咱们几个也几乎难免,他们几位只怕”
古寒月霍地站起,一脸凝重神色,道:“恩主,老奴想去毁剑园看看!”
他是要去看看神目剑客莫怀古与铁嘴君平呼延灼、青囊叟褚一飞三人还在不在那儿,在,那自然是假,不在,那就表示凶多吉少,有九成可信。
慕容岚自然明白他的用心,略一沉吟,点头说道:“也好。我让承儿跟琼儿陪古大哥走一趟!”
他是一方面怕古寒月力单势薄,另一方面也怕古寒月心急友难,忍耐不住,来个不辞而别,只身赶往阿尔金山涉险。
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小两口儿,闻言双双站起。
古寒月却忙道:“恩主不必担心,便是厉无影夫妇双出,老奴也自信不会吃亏!”
慕容岚摇头说道:“我知道古大哥一身功力今非昔比,但对付他们一切以小心为上,他们诡谲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古寒月还待婉拒,慕容岚已然接道:“古大哥既不愿让他两个去。那么我陪大哥走一趟好了,否则我几个怎么也不能放心!”说着,站起身来。
古寒月忙道:“不敢劳动恩主大驾,就请幼主两位陪老奴同去好了!”
慕容岚笑道:“这不就是了么,古大哥在这些地方总是不干脆”
脸色微沉,转注慕容继承,接道:“承儿,倘不能跟你恩叔一起回来,你就不要来见我了!”
慕容继承-点即透,连忙躬身应是。
古寒月长眉一皱,方待发话,慕容岚已摆手又道:“古大哥,走吧,请早些回来,以免我几个悬念!”
古寒月欲言又止,终于点头,施了一礼,偕同慕容继承与仲孙飞琼小两口儿,出门而去。
听着步履声渐去渐远不可复闻,闵三姑方始笑道:“慕容大侠好高明的办法,如此一来,古大侠就是再想一个人不辞而别,独闯阿尔金山万劫魔宫,也只好打消念头了!”
慕容岚淡淡笑道:“古大哥生具铁胆,更是义薄云天,我早料定他忍不住、耐不了,所以只有出此下策。再怎么样,他不会让承儿、琼儿也跟去冒险,这样咱们都可以放心了!”
闵三姑摇头而笑,道:“所以老婆子敬佩慕容大侠高啊”突然一阵脚步声自前院传来,只听有人大声叫道:“喂!喂!要饭的,后院是客人住的地方,你怎么乱闯?”
随听另一个口音喝道:“放手,我化子要找人!”
“你要饭的要找谁,这儿没有你的朋”
“朋友”字未出,话声转为一声痛呼,想必他吃了要饭化子的亏,慕容岚心中一动,方自站起。
已见一名蓬头垢面的中年要饭化子,倒拖打狗棒,飞步闯进后院,只一张望,看到房中慕容岚等人,立刻神情一喜,快步奔了过来。
慕容岚脸色一变,一颗心随之往下一沉,中年化子奔至门口,没进门,身形一矮,单膝点地:“禀慕容大侠,丐帮扬州分舵弟子云”
慕容岚闪身而出,伸手相扶,道:“阁下请站起说话,可是有关八剑与六奇被掳的事?”
中年化子刚站起,闻言一怔。道:“慕容大侠知道了”
慕容岚点了点头,适时一名店伙叫嚷着跟进后院,睹状一呆,立刻瞪目张口,愕立当地。
慕容岚向着他摆了摆手,道:“小二哥,这位是我的朋友。没事儿,你去吧!”
店伙茫然点了点头,一肚子嘀咕地转过身,一边走他还一边回头,直如摸不着头脑的丈二金刚。
本难怪,相貌堂堂,一派斯文的读书人,怎会交上个要饭的朋友,慕容岚没介意,收回日光,道:“是罗刹教有人送来了信,阁下请屋里坐!”
中年化子忙道:“多谢慕容大侠,云飞还有他事在身,未克多留,既然慕容大侠已经知道了,云飞要告辞了!”说着就要躬身。
慕容岚忙道:“且慢。阁下,请多留片刻,我还有话说!”
中年化子道:“慕容大使请只管吩咐!”
“好说!”慕容岚道:“阁下怎知慕容岚几个在此?”
问完了这句话,他又觉得自己问得是多么幼稚可笑,丐帮耳目遍天下,消息最灵通,眼线最杂。扬州城的一丝风吹草动,哪能瞒过他们杨州分舵。
果然,中年化子赧笑强笑,话答得有点不安:“不敢欺瞒慕容大侠,自几位一进扬州,敝分舵便已知道了!”
慕容岚笑了笑,道:“是我糊涂,问得多余,阁下,事情发生于何地?”
中年化子那勉强的笑容一敛,道:“禀慕容大侠,今晨天未亮时,在毁剑园!”
算算时间,正是他慕容一家人,在那瘦西湖畔。小金山上,湖中草堂内,夫妻团聚,两代同堂,谈笑言欢之际。
慕容岚沉吟了一下,道:“贵分舵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中年化子面有难堪之色,还带着点羞愤,道:“禀慕容大侠,就是刚才,当敝分舵知道时,那罗刹教人已出敝分舵地界十多里之外!”
慕容岚道:“贵分舵又是怎么知道的?”
中年化子道:“是敝分舵接获了‘仪征’分舵的飞鸽传书!”
慕容岚皱了皱眉,道:“这么说,贵分舵并没有亲眼看到几位被掳?”
中年化子羞愤欲绝地抬头说道:“正是,不过,分舵弟子已到毁剑园看过,莫大侠与呼延大侠、褚大侠三位果然踪迹不见”
慕客岚截口说道:“毁剑园内可有搏斗迹象?”
中年化子摇头说道:“家俱什物完好无损,单不见了他三位。”
慕容岚点了点头,道:“贵帮可曾采取了什么措置?”
中年化于道:“不敢瞒慕容大侠,敝分舵已飞报总舵,请求调派高手”
慕容岚心中一震,道:“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中年化子忙道:“禀慕容大侠,就是适才云飞来见之前。”
慕容岚双眉一挑,道:“请阁下赶快回去,就说此事我已知晓,武林八剑、神州六奇是贵帮长老的朋友,也是我莫逆至交,我不会坐视,贵帮暂时不必采取任何行动,请即再传书报贵帮总舵,就说我说的,罗刹教期限三月,时间从容,一切请候慕容岚消息,然后再彼此配合行事,阁下请回吧!”
中年化子想必也知事急,没再多说,一躬身,飞步离去。
目送中年化子背影不见,慕容岚眉锋一皱,转身方待进屋,忽听背后院中有人叫道:“慕容兄,小弟有急事来报!”
慕容岚闻声知人,心中一震,连忙回身,目光落处,九妙秀士百里相突然到来。
那本来的一袭黑衣,如今又换上了-袭青衫,青衫之上,血渍斑斑,色呈紫黑,似是溅上去好几天了。
左袖由肩至肘,破裂了一条大缝,上面血渍更多,也是色呈紫黑,凝固了很久。
虽然,那俊俏洒脱之态不减往日,但那一张冠玉般的俊面上,却显得有点苍白而缺少血色。
尤其显眼的,是他神情憔悴、满身风尘,似乎是多日来未曾歇息,未曾梳洗,长途跋涉,刚由远道至此。
这,不但看得慕容岚心头又复一震,而且也看得屋内上官兰与闵三姑也为之脸色一变。
慕容岚满面震惊地刚呼了一声:“贤弟,你这是”
百里相已然恭谨躬身,又是一句:“慕容兄,小弟有要事特来禀报!”
慕容岚意会到了几分,但未敢肯定,上前一把扶住百里相,急遭:“贤弟,天大的事也待会儿再说,先到屋里歇歇,让愚兄看看你的伤势!”
百里相笑了笑,道:“多谢慕容兄。些微皮肉之伤不碍事,小弟还挺得住!”
口中这么说,面上却流露感动地任由慕容岚拉着进了屋,进了屋,慕容岚要看他的伤势。
百里相他却又不肯失礼地急步趋前,见过了上官兰。上官兰连忙还了他-礼,接着,他又转向了闵三姑:“慕容兄,这位老人家莫非便是当年武林前辈闵婆婆么?”
慕容岚一笑道:“正是不错,白发神妪闵婆婆!”
百里相慌忙又是一礼,真是礼多而周。
闵三姑碍于慕容岚夫妇,同时也为了大局,她很难得地忍下了,还了一礼,淡淡说道:“我老婆子可不敢当白里相大侠这一礼,打从当年至今,我老婆子虽久仰九妙大名,也曾几度邂逅,但都彼此匆匆,失之交臂,今儿个才算第一次真正拜识侠驾,我老婆子这一辈子总算没白活了!”
这番话,可是句句字宇都带着刺几,而百里相他就像是根本听不出来,赧然一笑,连忙谦逊不迭!
闵三姑那里恨得暗暗咬牙,慕容岚这里已然把百里相按上了椅子,再次要为他察看伤势。
百里相却摇头笑道:“慕容兄,小弟说过,些微皮肉之伤,不得事,要紧的倒是这桩大事,要赶快报与慕容兄知道”
慕容岚道:“贤弟所说的大事,莫非是指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被掳?”
百里相呆了一呆,刚愕然点头,慕容岚又道:“那,慢点说不要紧,我知道了,贤弟先歇歇再说!”
关切之情感人,百里相不便再说,但他又似忍之不住地,口齿略一启动,犹豫了一下,终于又道:“慕容兄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岚毫不隐瞒地将罗刹教送信与丐帮弟子来报等情,概略地说了一遍,话声方落,百里相霍地站起:“慕容兄,那封信尚在否,可否让小弟看看?”
慕容岚道:“自当给贤弟过目,只是信上涂有剧毒,贤弟可要小心一二!”探怀取出那封信,递了过去。
百里相闻言脸色微变,伸单掌,出二指,小心接过,抽出信笺只一看,立即双眉陡挑,目射冷电,咬牙说道:“阴妙香,你欺人太甚”
话落,手抬,刚要撕信。
慕容岚伸手一拦,道:“贤弟且慢,这信愚兄尚有大用,不可轻毁!”
百里相一怔住手,讶然说道:“区区一封信,慕容兄留之尚有何用?”
慕容岚一边伸手接信,一边淡笑道:“事关天机,暂时不便奉告,贤弟恕我!”随手将信又揣回了怀中,然后走向椅旁坐下。
他不便说,百里相自也不便再问,略一沉默,也跟着坐了下去,坐定,他忽地抬眼说道:“慕容兄可曾看出,这分明是一圈套,是一陷阱,以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为饵,要引我等吞钩陷网?”
不愧宇内第二人,他一眼也看穿了阴谋。
慕容岚点头说道:“贤弟高明,愚兄也有同感,不然她不会命人送信!”
百里相道:“说得是,期限三月,好主意,先使诡谲毒辣的阴谋伎俩,倘能于中原武林顺利得逞,那是最好,否则便给咱们有足够的时间,让咱们远上阿尔金山,然后在万劫魔宫之内一网打尽咱们!”
慕容岚淡淡笑道:“万劫魔宫未必可惧,她那些人也只是那几个足以唬人,我真不知道是谁给了阴妙香如是天胆?”
百里相摇头说道:“慕容兄料错了他们了,据小弟看,他们的实力不容忽视!”
慕容岚笑道:“贤弟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充其量他们不过仗恃着那颇称歹毒霸道的蛊术,阴狠诡异的伎俩”
“不!”百里相正色摇头道:“小弟加一句,还有那真正的武学!”
慕容岚呆了一呆,刚张口,百里相已然手指左臂,紧跟着又是一句:“慕容兄可知道,小弟这伤势是怎么来的?”
慕容岚一震说道:“莫非贤弟便是与她们搏斗所”
百里相淡笑点头,道:“慕容兄猜得不错,如此慕容兄再想想,放眼字内武林,除僧尼二圣与慕容兄外,谁能沾得小弟一指!”
这不是夸,也不是自负,除了这三位外,别说是沾他一指了,就是能接他掌下十招之人也找不出几个!
慕容岚双眉微挑,动容说道:“贤弟,那莫非是厉无影夫妇联手,或者是”
百里相摇头说道:“厉无影夫妇联手,充其量或可勉强与小弟打成千手,要想胜过小弟,那是绝难办到的!”
慕容岚目中寒芒一闪,道:“贤弟,我如今要忍不住催你说了!”
百里相点头说道:“小弟本就急不可待,这就奉告,在小弟未说之前,先请慕容兄答小弟一问,就慕容兄所知,厉无影夫妇功力如何?”
慕容岚略一沉吟说道:“倘他夫妻联手,或可勉强接愚兄三百招,但那是当年,多年埋首深山,托死不出,如今或许已非昔日可比!”
百里相点头说道:“多年隐迹,能为必有精进,小弟也承认,可是慕容兄要知道,功力有进境的,并非只有他夫妻二人。”
慕容岚苦笑说道:“贤弟修为自较当年大有精进。愚兄却是逆水行舟,不但未能前进,反而大大后退了!”
百里相道:“慕容兄,罗刹教卷土重来,再现武林,找的不是你我,而是佛法无边、金刚不坏的僧尼二圣!”
慕容岚一震说道:“贤弟是说”
百里相截口说道:“就算是找的你我,阴妙香与厉无影夫妻不是糊涂人,以己度人,他当知你我功力也有精进。而不知道慕容兄功力已大打折扣,那么,试问,他找你我凭的是什么?是谁,是什么给他们壮的胆?”
慕容岚默然未语,百里相却接着又道:“以此论之,他找你我尚且不足,又何来天胆,敢明目张胆地扬言要找犹高你我的僧尼二圣?”
慕容岚悚然动容,脱口说道:“也许,他们仗恃着那歹毒霸道的蛊术”
百里相淡然笑道:“慕容兄适才说得好,万劫魔宫未必可惧,厉无影夫妇的蛊术,也不过被慕容兄称为‘充其量’而巳!”
慕容岚瞿然说:“经贤弟这一提醒,愚兄也颇觉他们凭仗的并非厉无影夫妇的武学、盎术,而必另有所恃!”
百里相道:“而事实上,僧尼二圣金刚不坏,你我天下无敌,他们又似乎无物可仗,无人可恃,但理虽如此,事却不然,这诸多迹象显示,他们是必有所恃!”
慕容岚苦笑说道:“愚兄等着听贤弟的高见!”
显然,这位宇内第一奇才,是智穷思竭了!
“他们或有奇遇,小弟智也止于此,这也该是唯一的可能,不过,就小弟今晨所遇观之,却又似乎不是!”慕容岚道:“贤弟该言归正传了!”
百里相笑了笑,道:“就在今早天末亮时,小弟在仪征附近。遇上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打的是罗刹旗帜,但其神秘、诡异却是前所未见,至为慑人”
仪征?这一点与适才来报丐帮弟子所说相同,慕容岚与上官兰、闵三姑交换了一瞥,都没说话。
百里相却未在意地接着说道:“这支队伍是由十男十女与一辆黑色马车所组成,二十名男女俱皆黑衣蒙面,腰系金丝带,并佩长剑,马车则车黑马白,豪华考究异常,车帘密遮,不露缝隙”
慕容岚插口说道:“车内想必藏着莫大侠他三位!”
百里相点头说道:“慕容兄说得不错,但起先小弟并不知道,小弟拦他们的本意,只因为他们是罗剃教徒”
慕容岚道:“莫非贤弟掀开了车帘后才知道的?”
百里相神情一黯,点头惨笑道:“车帘是掀开了,但不是小弟自己掀的,而是那赶车的老车把式掀的,小弟倘能掀开车帘,那如今坐在这儿的,也不会只是小弟一人了!”
慕容岚脸色一变,道:“贤弟,愚兄不信贤弟连掀车帘都”
百里相截口惨笑,道:“何止慕容兄不信,便是小弟自己也不信,而事实上,小弟休说掀车帘了,便是连欺进车旁一丈都未办到!”
慕容岚猛然挑眉,震声说道:“贤弟”
百里相苦笑说道:“小弟是句句实言。这种事不光彩,难道小弟还会灭自己那天下第二人,九妙秀士的威名么?”
一句话怔住了三个人,慕幕容岚半牛晌始道:“这么说来,贤弟是伤在那二十名男女剑手剑下的了?”
百里相摇头苦笑,道:“那二十名男女剑手只阻住了小弟逼近马车。而伤小弟的,却是那车辕上老车把式的一枝皮鞭”
此语不但出人意料之外,而且惊人,慕容岚又复呆了一呆,诧异欲绝地道:“贤弟是伤在一人之手?”
百里相黯然点头,道:“事实如此,那鞭梢如刃,小弟自信厉无影夫妻联手,在百招之内也难占小弟一指之先,但小弟却未能躲过他那挥手三鞭!”
三鞭,仅仅是三鞭,这是个少得可怜的数目!
慕容岚默然不语,良久始恢淡说道:“贤弟可曾看出他是何人?”
百里相摇头说道:“说来令人惭愧,小弟不但未能认出他是何人,便是连他那武学路数也茫然不识,只知道他是罗刹教主的一名车夫!”
慕容岚道:“这是他自己说的?”
百里相微微地点了点头。
慕容岚道:“那阴妙香何时收拢得这么一个车夫”
百里相摇头说道:“慕容兄,不是阴妙香,是罗刹教主!”
慕容岚神情一震,道:“难道说,阴妙香如今已非罗刹教主?”
百里相道:“当年是,如今她是真正的罗刹夫人!”
闵三姑突然说道:“百里大侠,难不成那阴妙香已嫁了人?”
百里相目光移注,淡淡说道:“想必如此,不然那老车把式怎只称阴妙香为夫人,而另称教主!”
闵三姑白眉双轩,冷笑说道:“不知道她又迷住了谁,倒是嫁一个比一个强!”
百里相淡淡地笑了笑,道:“以车夫观之,如今的罗刹教主,是比当年那位面首,又不知强了多少,只是令人难以想出那会是谁!”
闵三姑冷哼说道:“正派侠义之中,哪会要她?分明也是一黑道邪魔!”
百里相道:“闵婆婆说得不错,该如是,可是当今宇内的黑道邪魔之中,又哪来这么一位绝顶高手?”
闵三姑刹时哑了口,半晌说道:“两位都想之不出,我老婆子也无特别之处。”
百里相没说话,缓缓收回目光。
适时,慕容岚却道:“贤弟,那二十名男女剑手呢?又是何来路?”
百里相摇头说道:“那二十名男女剑手始终未说一句话,剑招怪异,大异武学常规,歹毒辛辣,威力无伦,亦非罗刹原有路数!”
慕容岚沉默了,如今,可以肯定了,罗刹教是另有所恃,而且这仗恃是至为强硬,但是,却只苦不知道罗刹教的新靠山是准,是当今宇内武林之中的什么人?
这是个谜,是个难以解破的悬疑。
据所知,当今宇内武林中,绝不可能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而,如铁的事实却证明,那确有其人!
闵二姑突然一声冷哼,打破了那隐隐令人窒息的沉默,白眉连轩地冷冷说道:“我老婆子就不信邪,除非那班东西是打阴间地府里来的鬼,要不然迟早会被咱们摸清底细!”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而且,显见得这后一波要比前一波大得多,但,慕容岚并未失去他那超人的冷静,跟着说道:“闵婆婆说得不错、只要他属于当今字内武林,迟早会被咱们查出底细。以后朝面的机会多得很,如今且莫再去想它,我跟闵婆婆-般地不信邪,与其等到三月届满远上阿尔金山,不如如今加以半途拦截,贤弟可愿再走一趟?”
百里相双眉一挑,豪笑说道:“难不成小弟还会被他们吓破了胆?小弟此来只为报信,便是慕容兄不去,小弟也要再赶去试试他那皮鞭!”
慕容岚笑道:“那好,到时万一不成,咱们这多人不妨联手,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能耐,是何等高人!”
说话间,院中步履响动,是慕容继承、仲孙飞琼与古寒月三人返来,三人一见百里相在座,不由都是一怔。
双方礼毕。慕容岚末等问,便把百里相的来意及所遇概略地说了一遍,听得三人又是一阵震惊。
慕容岚话落,随即询问三人毁剑园之行所得。
古寒月也将毁剑园所见说了一遍,内情却与丐帮扬州分舵弟子云飞所说大致雷同。
毁剑园中一如往昔,毫无异状,更无半点蛛丝马迹可寻,倘非罗刹教派人送信通知,只怕大家会以为莫怀古三人就此莫明其妙地失踪了,这手法之神秘、诡谲,确够凛人!
古寒月说完后,慕窖岚立即转向百里相说道:“贤弟,阴妙香那信上既称武林八剑与神州六奇,那么她们要下手的,绝不止神目剑客等三位,八剑之中尚余五位,六奇之中只剩四人,那阴妙香不是另外派有人手往各处分头下手,便是由贤弟所说那支队伍先后掳人,不知贤弟以为然否?”
百里相点头说道:“慕容兄高见虽不错,但小弟以为,他们只怕早已如数掳齐,他们必是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各处下手,最后一处才来到扬州,不然那阴妙香断不会在此时送来此信!”
慕容岚略一思忖,挑眉说道:“贤弟高见,那确有可能,那么咱们不宜再迟了,即刻动身吧!”随即请古寒月会过店钱,略事收拾之后,-行人相偕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