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斜,寒星稀疏。
晚风疾吟着,拂起谷吟松涛,遥生天籁。
太室山麓,松林中立着十数具身影,衣袂飘瑟,宛如鬼影幢幢。
一声曼妙的长叹扬出,显得心情郁抑无比,就好似胸中被块铅石沉重积压得难以舒透一般。
这叹息声正是那蒙面少女有感而发,原来他们这一拨人尚逗留在太室山麓计议。
只听太极八掌淳于灵道:“姑娘是心气那黑衣少年刁毒可恶,急欲报得此仇是么?这不在急事,总有相见之日的。
老朽料定黑衣少年断非少林俗家弟子,是少林掌门请来解开这步大难的,他对姑娘出言轻薄刁恶,是有意出此,并非本性使然。”
蒙面少女不禁一怔,问道:“淳于前辈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你已知道了他的来历?”
淳于灵突跨前一步,附在姑娘耳际低语道:“老朽奉命三更之前单独去少林周近踩探,到达少室之后对-之上,忽见一条身影卓立山头,仰面沉思。
老朽隐在不远树后窥视,见那人是一白衣俊美潇洒少年,有顷,他忽转身奔入一间石室,须臾疾掠而出,换了一身黑衣,只因身法绝快电泻而下面目瞧得不甚清楚,但敢断定姑娘所见面目黧黑少年与老朽所见同为一人。”
少女闻言呆得一呆,低声道:“你是说他易容化身么?既然他掠出石屋时因身法奇快,淳于前辈瞧得不甚清楚,怎敢断定同是一人?”
淳于灵尽量压低嗓音附耳道:“他虽然易容瞒过众人眼目,可是他疏忽了一点,就是肩后长剑无法变更,姑娘如不相信,老朽可陪伴姑娘同去石室之外相候,日出之前他必返转石室。”
少女称一沉吟,道:“他为何这等隐秘?”
淳于灵道:“如老朽臆测不差,这少年是少林掌门密邀而来,除掌门之外任何人均不知情,因少林门中不少黑煞门中内奸,万一泄漏,与少林关系至钜。”
少女凝思片刻后方道:“好,我与淳于前辈一同前往,务必探出他的来历。”
随即嘱众人在此守候,与淳于灵疾掠而去。
少室之南面对一尖锐巍峭奇-,树木虽蓊翳青翠,但仍蔽不住它那峻险的山势。
岭脊有幢石屋,苔藓丛泽,藤萝覆纠,屋侧一道清泉,飞洒而下,终日潺潺清音。
月落星沉,天边呈露一线青白,岫云逸飞,薄雾弥生,一条迅疾无伦的身形,从山麓疾登而上,宛如星奔电射。
那人登上岭脊,微一停身,流目四顾了一眼,伸臂欠伸长吁了一口气,乃如释重负。
来者正是那黑衣少年,只见他向屋侧流泉旁走去,蹲下双手掬水望面上一抹。
片刻之后他长身立起,顿时换了一付面目,剑眉飞鬓,目露寒星,胆鼻朱唇,肤色如玉,竟然俊俏潇洒,神采迷人。
见不远树后飘出一声惊噫,少年不禁一怔,运拳伸臂欲待劈出。
只听树后哈哈大笑道:“尊驾易容巧夺天工,不是老朽心细如发,决难判断同是一人。”
声落,太极八掌淳于灵疾跃而出。
接着又是一条娇小身形闪出,正是蒙面少女。
那少年目睹两人闪出,手臂缓缓收下,微笑道:“姑娘极欲侦知在下,是非要致在下于死地则难以瞑目的了,好好,选日不如撞日,立即就地解决也可了姑娘一场心事。”
少女目睹少年丰神翩翩,公瑾醇醪,不禁芳心一颤,先前一腔怒气顿化为乌何有之乡,开言娇叱道:“大丈夫不敢拿真面目示人,何颜立于天地间。”
少年怔得一怔,立即朗笑道:“姑娘骂得对极,但姑娘亦为何纱巾蒙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这是何故?”
少女不禁语塞,叹道:“这你管不着!”
少年突电欺进身,手掌一扬,姑娘一方蒙面纱巾顿被揭去,露出一付明眸皓齿,艳绝人寰的面庞。
姑娘猝不及防被他奇快手法揭去面纱,霎时颊涌红霞,顿足骂道:“你怎敢”
只见少年一对眼神凝在自己面上,不知怎地羞意泛袭,一颗螓首低了下来。
淳于灵忙与少年示了一眼色,沉声道:“尊驾诙谐玩世,只可适可而止。”
那少年面色一正,将手中纱巾递还姑娘。
少女嫣然一笑接过,忽又含羞脉脉低下头去。
淳于灵望了那少年一眼,道:“尊驾必非少林出身,但不知‘诸天佛法真诠’是否确为黑煞门中窃去。”
少年点点头笑道:“在下虽非少林,但家师与少林掌门有深厚的友谊,特遗在下来此助少林解开眼前危难,至于以后的事,则有待武林高人聚商。”
说此略略一顿,良久才又说道:“诸位急于谋取‘诸天佛法真诠’,只怕要心余力拙了。”
淳于灵道:“老朽只要知道此点就够了,世间之事本庸人自扰,所以我等行事只求心之所安而已。”说着一抱拳,道:“容再相见。”
说此转目望了少女一眼又道:“姑娘,我们还有要事待办,即刻起程如何?”
少女点点头,目注了沈谦一眼,娇靥上又不禁红霞飞起,缓缓转身走去。
淳于灵向那少年眨眨眼睛,随着少女身后走了。
那少年人正是沈谦,而这一切都是预谋。
但如非淳于灵太行四剑麒麟双杰不愿受韩广耀胁迫,有损武林声誉,与沈谦定下釜底抽薪之计,事情未必如此圆满顺利。
蒙面少女不言而知是韩玉姗,她素来冷面辣手,对年轻少年略无好感,但一见沈谦,平静的芳心中不禁顿起涟漪。
这是真感情流露,而不是娇揉做作,千言万语尽在脉脉含情的秋波中表露无遗。
沈谦目送韩玉姗淳于灵身影消失后,才转身进入石屋换了一袭雪白长衫,飘然望少林走
口口口口口口
达摩院竹林之前聚立着百数十僧人,屏息肃立,神情甚是庄穆。
片刻,达摩院内传出三声清罄,只见掌门人了尘上人由竹林中走来,群僧均双掌合什躬身下拜。
了尘上人沉重说道:“本座忝膺掌门,廿余年来无德无能,未能将少林宣扬光大。愧疚良殷,幸能得风平浪静,安然渡过。
但今日本门正处于累卵之危,千钧一发中,黑煞门中倒行逆施,迭次侵扰本寺,非但屠戮增重杀孽,而且盗去‘诸天佛法真诠’。
为了重振本门声誉,本座痛下决心追还及与各大门派联合声讨伐罪,但黑煞总坛所在隐秘异常,无人可知,是以本座昨晚密遗天王殿护法了空大师离开本寺,侦访黑煞总坛究在何处”
说此,忽见林荫小径中知客灵宏飞奔而来,倏然止口,问道:“灵宏,为了何事匆匆忙忙?”
灵宏躬身禀道:“神丐奚子彤檀樾求见掌门。”
了尘上人哦了一声道:“就说老僧出迎。”
哈哈长笑扬起,一条身形疾掠而来。
只见邋遢神丐奚子彤大笑道:“不敢当掌门人出迎,老要饭的惊扰失时望于见谅,掌门人办正事要紧,要饭的尚不急着要走咧!”
了尘上人微笑道:“那么老衲告罪了。”
目注群僧,正要启齿之际,又见一僧领着白衫飘飘的沈谦走来。
沈谦急行了两步,向了尘抱拳施礼道:“在下沈谦路经汴梁,途经古吹台下,发现贵门了空大师受伤沉重,奄奄一息倒在一株白杨树下,在下趋前察视,了空大师竟摇手阻止在下触及其体,只用指歪歪斜斜在沙地上涂了几行字迹”
了尘上人霜眉浓聚道:“他怎不会说话,究竟受什么人暗害?沈施主迢迢奔来相告,老衲衷心感谢。”
一面说话,一面暗中察视群僧神色,果然发现十数僧人面上露出异状,却倏又隐去,上人已了然已胸。
沈谦略一沉吟,答道:“在下发现了空大师为人点破舌喉二处主经,因之不能说话,他在沙地上书写来历姓名及身上染有剧毒外,只有寥寥十六字,沉沦苦海,罪孽深重,寄语掌门。慎防黄绿,写毕全身现出一阵抽搐,面色苦痛之极。
在下见状虽于心不忍,又不能见死不救,急奔回汴梁,找得几个扛夫,意欲将了空大师舁至城内求医诊治,待赶回古吹台时,了空大师已失去踪迹,在下无奈只有兼程赶来报讯。”
邋遢神丐冷笑一声道:“这小子满口胡说八道,了空大师就是这小子害死的,居然敢大胆跑上少林,信口雌黄,混淆视听。”
沈谦韩目移注在奚子彤身上,冷冷说道:“你是少林什么人?”
了尘上人心中大是忧急,这一切举措俱是有意安排,不想邋遢神丐奚子彤竟如没主-魂撞上门来,如果为此另生波折,一番心计必然落空。
上人霜眉微皱,又碍难出口劝止奚子彤,神丐也是一腔好意。
不错,被邋遢神丐不幸而言中,这了空大师确是沈谦致其死命,但满不是这一回事,然而邋还神丐奚子彤做梦也不会知道。
他见沈谦语气不善,怒火陡涌,大喝道:“老夫是少林宾客,要知老夫眼中从来不容砂尘揉入,你实话实说还则罢了,不然”
沈谦冷笑接道:“不然怎么发?我本武林道义来此奔告了空大师讯息,你既非少林中人,要你喧宾夺主做什么?”
他一见奚子彤神状装束,就知是罗凝碧所遇的邋遢神丐。
沈谦受严苕狂暗中指教,说神丐为人骄狂自负,尤其对年轻后进常以老前辈自居,但又软硬不吃。
如果对他恭维执礼,他不说这人没骨气,附和色笑,定无作为,因之不屑一顾,相反则又指那人傲慢失礼,数责护骂,最好就是以武功折服他。
严苕狂深知沈谦武功经他们数人调教,堪为武林翘楚,足与奚子彤抗衡,才如此暗嘱过上奚子彤时应如何应付。
了尘上人先尚暗陪纳罕桫椤散人一手谪教出来衣钵传人,为何如此盛气,他究竟是一派尊长,略一沉忖,即猜破沈谦定有意如此的,但不知其目的何在。
奚子彤一声暴-如雷道:“好小子,竟敢对老夫无礼,看来老夫心疑不差,必然不是好路道。”
说着身形电欺,双掌奇诡无比的叠攻了九掌,漫天手影,劲风呼呼。沈谦轻笑一声,双臂倏抬,各出两指如戟,迅如电光石火般疾晃点去,指风潜劲永不离奚子彤双臂“曲池”穴上,攻其必救。
奚子彤非但九招无功,而且逼得改取守势,岂知指劲依然离“曲池穴”袭来,心内极为震凛。
只见沈谦卓立原处,略不移动半分,四指轮转如飞快攻疾取,仅展出一式“拨云见月”却又奇奥难解。
了尘上人看得暗暗惊心,忖道:“桫椤散人衣钵高足真是武林奇才,有其徒必有其师,桫椤散人享誉至今不衰,实有以致云。”
群僧亦瞧得深深动容。
奚子彤武林高手,骄狂自负,当着这多人之前竟不能战胜沈谦,反逼得落处下风,激怒得毛发根根倒立,面如撰血,倏仰身侧窜两丈开外,双掌凝式欲再度扑上
只听了尘上人咳了一声,道:“敌我未明,奚檀樾暂平盛怒,且容老衲问明再说。”
沈谦徐徐收臂,道:“在下所知已详告周尽,别无所悉。”
奚子彤忽大-道:“你是那一派中人?”
沈谦冷笑说道:“身入武林,一定要宗属那一派为什么?你又是何门何派,先说与我听听。”
这一问,倒把威震江湖,武功高绝,个性怪极的邋遢神丐问住。
奚子彤虽有神丐之名,其实并非穷家帮人物,只因穿着打扮邋遢,故而武林中替他取上此名,虽敬又损,亦谐却庄。
奚子彤张口结舌半晌,目中冷电暴涌,沉声道:“小子,老夫方才只用二成功力,你当真认为老夫无能擒你么?”
沈谦哈哈仰天一笑,道:“你就是用上十成功力又能奈我何,看你七分不像人,三分倒像鬼,不正于外必丑于内,有能耐也有限得很。”
奚子彤被他激得无名火直冒三千丈,咬牙怒-道:“住口,老夫对恶行未招揭之人,从不诛戮,但老夫掌力一出虽不死亦必重伤,你肆言辱骂老夫,理该折去一臂一腿,但在佛门净地有嫌过份。
这样吧,你拔出肩后长剑,尽力施为,老夫必在十招内夺取你的长剑,儆戒你从今以后不可目中无人。”
沈谦轩眉长笑道:“我这长剑一出,对方亦是不死必伤,你既说此是佛门清净之地,我也不为己甚,不过十招之内你不能将长剑夺出手外,你又如何?”
奚子彤闻言一怔,立时将一腔盛气平静了下来,头脑恢复冷静理智,仔细打量了沈谦两眼。
只觉沈谦人品根骨无一不好,目中英华内饮,态舒神闲,不禁暗暗心惊道:“此子紫芝眉宇,气质不凡,怎么比自己还要骄狂自负。”倏又转念道:“看来他艺出高人,身手必迈出群伦,血气方刚之年,恃才傲物在所难免,我若不伸手管教于他,日后他必流入偏激。”
心念一定当当下哈哈大笑道:“老夫十招之内不能将你长剑夺出手外,立即退出武林,誓不过问江湖之事。
但若老夫夺出长剑,需点上你三处重穴,使你一年之内不能凝运真力,送上令师处严加管束。”
沈谦听得前半段之言,顿生懊悔,生恐弄巧戍拙,但一闻后半段,不由失笑道:“退出武林,誓不过问江湖是非,那是你自己的事,决不能因你我拚搏胜负而相提并论,我自信你必不能在十招之内得手,不如定在五百招外吧!”
奚子彤一声冷笑道:“你也敢这么狂!”
一招“穿云逼月”电欺劈出,一股狂飕应掌生起,排山倒海而来。
沈谦脚步一错,奇诡无比脱出他那凌厉掌风之外,右手倏地一抬,龙吟过处,一式“潜龙出渊”有若电奔雷闪而出,望奚子彤胸前“鸠尾”重穴点去。
冷光匹练,剑势未至,奚子彤已感寒气逼人,只见剑光震出一朵碗大银星,竟至目眩难睁。
他不料沈谦手中竟是切金断玉,吹毫立断的前古宝刃,不禁一震,身形疾望左斜,右掌立变“横山断江”劈向剑身,左手五指飞攫而出,扣向沈谦脉门要穴。
变招之快,出手之疾,错非奚子彤这般成名人物是无以能得。
但沈谦冷笑一声,剑式未撤,就势变招“挥浪斩蛟”斜切而下,左腕一翻仰掌五指望奚子彤飞来五指反扣而去。
迅疾若电,犹较奚子彤快过三分。
奚子彤不禁大感凛骇,暗道:“怎么此子身手如此之快,而且剑式手法神奥莫测?”
忖念之间,双掌突地一分,略一晃肩,冲霄拔起。
沈谦已自料到奚子彤有此一着,凌空拖掌,居高临下,用泰山压顶之势逼使自己退攻为守,先机一失,他必源源迫攻。
是以他也一鹤冲天拔起,手中的白虹剑电疾轮转,只见那漫天寒星急向奚子彤涌袭而去。
两人相距五尺,上下不过半身之差,半空中只见奚子彤大喝一声,双掌斜吐出去,劲风山涌,力逾万钧。
但见寒芒万朵涌袭奚子彤身前两寸之处,倏忽之间全部敛去。
沈谦胸前一卸一挺,就看神丐掌风半空中疾飘出去八尺,身形有若飞絮落叶一般徐徐落地。
奚子彤也急沉落下,他在空中看得沈谦卸去掌力之法异常清楚,大感此子武功竟练到如此上乘境界,不胜诧异。
忽目睹沈谦眼神只在自己上下打量不停,心知必有蹊跷,俯首一望,立时怔住,只见自已一身褴褛长衫被点穿了十数处巨大穿孔。
这时了尘上人恐奚子彤恼羞成怒,咳了一声,忙道:“两位武学确是造诣精深,合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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