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处不熟悉,信阳哪一家旅社适合他的身份,他心里早就有了数。
所以,他一进城,就奔向单帮客商集中的长兴栈。
他进了长兴栈,抬眼便见长兴栈接待生意的老伙计,还是他素识的故人,心里更是得计,大叫了一声:“老郑,还有好房间么?”
要知,朱乙以神偷名世,自有职业上的奇能,他那双眼睛,便是一绝,不但观察入微,而且,见过一次,便能永远不忘。
老郑是生意人,生人还得当作熟人接待,何况朱乙一口便能叫出他的姓氏,他虽然脑子里对朱乙没有半点印象,脸上却堆着笑容跑过来,道:“有有有,你老可要住上次的那一间?”
上次,朱乙住的是哪一间房子,他要知道,恐怕只有天晓得,晓不晓得是一回事,口中熟络又是一回事,不过讨客人一份喜欢罢了。
事实上,他随便给客人带一间房子,客人也不会乖僻得非住过去住过的老房子不可,即使有那不懂世故的客人,要住老房间,他也尽有说词。
朱乙当然不是那种不开眼的人,他不仅不是那种人,而且,还有意给他一份全脸,摇头笑道:“不,这次我要一间两面有窗户的房间,上次那间我睡不着觉。”
那老郑没口地道:“东边向阳的那一间好不好?”
朱乙点头道:“你带我先看看再说。”
于是,那老郑带着朱乙住进了一间上房,这是对老客人的优待,接着,最好的香茗也送上来。
朱乙一杯香茗在手,在太师椅上一靠,舒舒服眼地伸了一下四肢,暗笑道:“你们一天找不到我,我就一天不和你们联络。”
他口中的“你们”当然指的是至尊的属下,他有意先给至尊看看颜色,所以露了这一手。哪知他方在得意之际,门外有人敲了轻轻的九下,这九下正是至尊和他约好的暗号之一。
八手仙猿朱乙悚然一惊而起,暗忖道:“那至尊却不简单,我竟然逃不出他的耳目。”
一念未了,房门已是一闪而开,进来的竟是刚刚带他进来的店中伙计老郑。
老郑咧嘴一笑道:“朱大侠,我们心照不宣,但小的还是要请教你一句话,希望你不要再开小的玩笑。”
八手仙猿朱乙哈哈一笑,道:“高明!高明!佩服!佩服!郑兄有话请问。”
那老郑面色一正,道:“知音在霄汉。”
八手仙猿朱乙道:“高步蹑华嵩。”
“名随世人隐。”
“心于古佛间。”
老郑随之躬身一礼,道:“郑一虎听候朱大侠吩咐。”
八手仙猿朱乙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长兴栈的伙计是至尊的手下,心惊之余警惕之念立起,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当下,拉过一张椅子,含笑道:“郑兄请坐!”
老郑揖谢道:“多谢大侠,小的不敢。”
朱乙笑道:“郑兄,这是什么话,难道不愿与在下同坐!”
老郑欠身道:“小的身份卑下,落入外人眼中,诸多不便,尚请朱大侠见谅。大侠沿途辛苦,请好好休息,午夜三更,小的再来奉请大侠与此间主人相会。”
话一说完,不等朱乙开口,抱拳又是一礼,转身走了出朱乙眼看老郑退出房去,长喘了一口气,心中没有来时那般轻松和乐观了。
在三更,老郑带着朱乙如人无人之境进了古府,直入一间地下室内。
这种大胆行为,只瞧得朱乙大为摇头咋舌不止,心想:古少侠离家不过数月,府中就被那至尊弄得这么糟糕,真是令人心惊。
室内已经先有一个蒙面客。
老郑走到蒙面客面前,行了一礼,恭声道:“启禀堂主,朱大侠来了。”
那蒙面人无礼地举目向八手仙猿朱乙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哑着嗓子道:“请坐!”
他口中虽然说了一个请字,声音却冷得象冰块一样。
朱乙他有他的打算,懒得和他计较,不愠不火地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
那蒙面人等了半天,不见朱乙说话,冷冷道:“你要多少时间,才能查出古霸主夫妇的下落?”
朱乙忍住一肚子气,道:“你们要多少时间得到结果?”
蒙面人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朱乙道:“在下尽力而为就是。”
蒙面人“嗯”了一声,道:“你用什么方法进行?”
朱乙摇头道:“这是在下的秘密,恕难奉告。”
别看那蒙面人说话语气目无全牛,碰了朱乙这个钉子,态度也并未因之更为恶劣,也不加追问,道:“你要老夫如何协助你?”
朱乙想了一想,道:“别的帮助都不需要,只要你们不妨碍在下的自由行动便够了。”
蒙面人一点头,说了一声:“好!”接着,向老郑一挥手道:“送客。”
八手仙猿朱乙忍住满肚子不愉快,大大方方地一笑,抱拳一礼,道:“在下告辞!”
转身随着老郑出了古府,回到长兴栈的卧室。老郑怕他对刚才相会的情形不愉快,歉然道:“我们堂主,其实是很好的人,只是不会说话,将来久了,大侠就会知道他的为人,千万请原谅他。”
朱乙笑道:“郑兄,在下哪会和他生这种闷气,你放心好了。”顿了一顿,面色一正,接道:“不过在下要求的自由行动,希望贵堂主答应了便能算数。”
老郑道:“你放心,堂主向来说一不二,我们的人绝不会妨碍你的工作,不过”他皱了一皱眉道:“如果有人因为不认识你朱大侠,而引起误会,还望你大量包涵。”
朱乙沉思有顷道:“最好是不要发生这种事情,万一因而暴露了我的身份,影响到整个事体进行,在下却不能负失败之责。”
老郑蹙眉点头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双目一凝,沉思起来。
朱乙自言自语道:“我们如果能约定一个暗号就好了。”
老郑被他一语提醒,道:“这个办法很好,就请你朱大侠规定一个暗号吧!”
朱乙取出一根小小银针,别在衣襟上,道:“在下也不想完全认识贵堂的人,我只以银针为信表示我自己的身份,请郑兄禀明你们堂主,传命周知。””
老郑满口答应道:“好!好!我们就这样办,朱大侠你好好休息吧!小的不打扰你了。”抱拳一礼,转身替他带上房门。
这样一来,八手仙猿朱乙等于凭空得了一张特别通行证,对他的帮助,实在太大了,他心中一高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窗外传进一声冷笑,道:“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冷笑倒在其次,那人竟像看穿了他的心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八手仙猿朱乙一声大喝道:“谁?”
身子随着话声飘出窗外,他轻功奇绝,果然被他发现一条人影,翻过了墙头。
八手仙猿朱乙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可是在这时,却不能让那人逃走,冷喝道:“朋友,你还走得了么?”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施展全身功力,闪电般追了出去。
一前一后,两条人影,都快似闪电,片刻之间,便出了信阳城,八手仙猿朱乙哪能输得下这口气,怒叱一声道:“朋友,老夫今天再是追不上你,便不称八手仙猿了。”身形也陡地加快起来,紧追不舍。
时间一久,八手仙猿朱乙到底轻身功夫有过人的成就,追得前后距离不到丈多远了。
而这时他们已是处身在一片麦地之中,四周麦浪翻风,一望无际,前面那人,要想逃出手去,除非奇迹出现。
八手仙猿朱乙厉喝一声,道:“朋友,你要不停步,莫怪老夫要用严厉手段招呼你了。”
前面那人忽然笑应一声,道:“老前辈手下留情,晚辈遵命止步。”身形一敛,转了过来,向朱乙行礼下去。
朱乙定睛向那人望去,只见那人原来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少年,长得一表人才,英气勃勃。
朱乙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却对这少年已是心中有数,暗暗吁了一口长气,道:“老弟,你是司徒青,是司徒艾?”
那少年欠身道:“晚辈司徒艾,开罪之处,尚请老前辈见宥。”
朱乙哈哈一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小兄弟你好俊的轻身功夫呀!”
司徒艾摇头苦笑道:“老前辈请别在晚辈脸上贴金了,晚辈被你老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再逃不出百步之外了。”
朱乙凝目望去,果见他喘息未定,确是支持不住了,一种实力未老的自慰感油然而生,笑道:“你小小年纪,有这等造诣,已是难能可贵了。”
司徒艾暗忖道:“听说此老为人洒脱,对自已一身好功夫却是不甘人后!”于是,顺着朱乙的口气道:“以后还望老前辈多指教。”
朱乙望着他一笑,道:“你真想学老夫的轻身功夫?”
司徒艾原是随便说的一句客气话,想不到朱乙竟有意传授他轻功,不由大喜过望,道:
“晚辈说的是真心话。”
朱乙点头道:“好,老夫答应你了。”微微一顿,接道:“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你老霸主了。”
司徒艾一震道:“我们老霸主?我们老霸主早就被人暗中劫去了。”
朱乙因司徒艾把他引出来,以为他是要带他去见古老霸主,听了司徒艾的话,不免一怔,道:“你们老霸主真被人劫走了?”
司徒艾道:“晚辈说的是实话。”
朱乙双目一瞪道:“你可知老夫与你们少霸主的交情?”
司徒艾道:“少霸主有话交待,老前辈是他知心好友。”
朱乙道:“那你该向老夫说实话,你们老霸主在哪里?”
司徒艾道:“晚辈实在不敢无中生有,以假当真敷衍老前辈。”
朱乙见他一脸真诚,似是没有说假话,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自己也被弄糊涂了。
忽然双目一凝,落在司徒艾脸上,象是要一眼看穿他似的,正色道:“你是不是成心把老夫引了出来?”
司徒艾这次倒是肯定地答道:“不错,晚辈正是奉二少霸主之命前来恭请老前辈。”
朱乙皱了一下眉头道:“你们二少霸主不在府中?”
司徒艾道:“一真一假,府中有一位,外面也有一位。”
朱乙似已悟出他话中之意,不再追问,点头道:“好吧,老夫跟你去见你们二少霸主,你前面带路。”
司徒艾道:“老前辈,等一等。”
朱乙脸色不快地道:“为什么?”
司徒艾道:“我们出来时,有人跟踪在后,这时现身出去请多不便。”
二人等了将近半盏热茶时间,东方角上传来二三声的鸡叫,不久,西北角上传来几声犬吠。
司徒艾一笑道:“老前辈,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一伏腰,返身回头向信阳城中奔去。
八手仙猿朱乙跟在他身后,暗暗点头赞叹道:“你们二少霸主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后起之秀?”
司徒艾一面赶路,一面接口道:“可不是!府中没有发生事故以前,晚辈们还没看出他和三少霸主一样多才多智。”
朱乙喟叹一声,道:“英雄出少年,我们真是老了。”
二人一路闪闪躲躲,时伏时行,不但回到了城内,而且,竟进入了长兴栈隔壁的一家人家。
人道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古剑辉明知那老郑有问题,却偏在他眼皮底下隐身。
若非有过人的聪明和胆气,避之唯恐不及,哪敢如此行险,只把这位八手仙猿朱乙看得咋舌不止。
他们闪身进入之后,直奔厨下,一推灶角,那座常日做饭烧菜的柴火灶,便移开一尺,现出一个小洞口。
司徒艾道了声:“晚辈先下去了。”一晃身没入小洞之内。
八手仙猿朱乙毫不犹豫地跟身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