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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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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话?我根本不懂剑术,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秦佑道:“记得师父那天夜里,传我剑术要诀的时候,曾说过‘剑道如人道’这句话,一年以来,我虽然熟练了剑法招式,却始终没有体会出这句话的真谛。”

    他略为一顿又继续说道:“大哥,你不懂得剑法,但却深深领悟了剑术的最高意境,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光明堂皇,心正意宏,意正剑明。世上只有心地正大光明的人才能练成天下最好的剑术,这句话,我现在才明白过来。”

    陶羽听了这番话,脑中突然迷惘起来,微微一笑,弃了树枝,缓缓举步向丛林中走去。

    他心里感到有些矛盾,方寸秦佑的话,总在脑中盘绕,不能释然于怀。老实说,秦佑天性纯洁,胸无杂念,他的意念,又有什么不够正大光明的呢?但他为什么不能领悟,而自己却能在运剑对敌的时候,心如止水,意凝神虚呢?

    难道这就是我每日静心调息,所得来的效果。

    思忖之间,已来到一片草地上,陶羽蹲下身子,随手抚弄着草地上的一个鲜艳的花朵,脑海中忽然幻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是他心目中至圣至尊的人他的母亲陶素娥。

    从花朵上,他仿佛又见到母亲的戚容和泪脸,更仿佛在耳际响起了那慈爱的叮嘱:“孩子,你如果爱你的娘,你就不要习武,别问我为什么?这是娘一生中,对你唯一的要求,反正,你知道,娘总是为你好就是了”

    “为我好?”他茫然地摇摇头,忖道:“我们飞云山庄统御天下武林,全仗外公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娘也是自幼练武,内外轻功,都很有根基,可是,她为什么总不肯让我学武呢?莫非为了将来不让我继承飞云山庄的基业?”

    这难解的疑问,在他心灵深处,整整埋藏了十余年,至今仍解它不透。

    心烦意乱,陶羽不自不觉坐在草地上,垂目调息起来。

    往常他静坐调息,不用一到,便能心神交会,人我两忘,心性进明,杂念尽涤。但这一次,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竟仍觉得心潮澎湃如涌。丹田之下,有一股重浊的气息,始终无法凝聚。

    他极力澄清胸中纷歧的意念,又过了半个时辰,始渐渐将浊气下沉,提聚一口真气,缓缓循“少阴肾经”向上游升。

    可是。当那股真气行到脐上“横骨”穴时,却忽然阻滞不前,似有什么东西横挡在穴门间,使真气无法通过。

    这时候,他自觉体内真气,如涛如潮,汹涌不绝,竟比平时提气调息时,力道大过无数倍,现在阻于一点,恰似长江大河,涌塞在一处窄小的狭口,势必将要泛滥成灾,难以控制。

    他运足全力,鼓动真气,一连向穴门冲击了三次,头上已冒出豆大汗珠,热气蒸腾,弥漫了整个头部,脸上也露出了无比痛苦之色。

    这样,又过了半盏茶光景,陶羽已真力将竭,无以为继,气喘如牛,混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

    突然,树林中如飞掠出一条人影,两个起落,已到同羽身后,一言未发,便也盘膝坐下,伸出右掌,抵在陶羽背心“命门穴”上。

    顿时一股热流,循着命门穴直人内脏,陶羽藉着那热力,奋力运气,一冲之下,穴门顿开,畅然无阻,一泻千里。

    但此际他的力气,也堪湛将要用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回头见那临危助力的,正是秦佑,不禁感激地微微一笑。

    秦佑惊喜地低声说道:“恭喜你,大哥,你已经打开了生死玄关,任督畅通,从此成了金刚不坏之身了。”

    陶羽缓缓牵动了一下嘴唇,用一种柔和平静的声音说道:“谢谢你,秦兄弟,若不是你适时相助,我已经完了。”

    秦佑道:“这是天意,世上练武的人甚多,能冲开生死玄关的,又有几人,大哥,这是天大的喜事呢!”

    陶羽淡淡一笑,疲惫地又闭了眼帘,但口里却喃喃说道:“不,不,我没有练武,我没有练武,我没有啊”秦佑含笑让他躺在草地上,慢慢替他运掌推宫活血,顿饭光景之后,陶羽才恢复体力,幽幽从地上坐起。

    秦佑激动而又欣喜地,从怀中取出一只用兽皮封裹的密袋,含笑递到陶羽手中。

    陶羽惊问道:“这是什么?”

    秦佑笑道:“现在大哥内功已成,小弟剑术武功,也略有基础,这是师父留下的第一个锦囊,已经到拆开的时候了。”

    陶羽一挺身,从草地上跃起,急忙拆开那密封的革囊,却见里面是一幅白巾,上面写着许多字。

    陶羽拉秦佑同在草地上坐下来,然后展开白巾,念道:“此囊开拆,即汝武功小成之日,为师自知不免一死,特留字为汝贺”

    他笑向秦佑望望,秦佑脸上微露凄容,低声道:“这句话,应该是对大哥说才对。”

    陶羽没有回答,又继续念下去:“陶公子面貌酷似昔年的罗大侠,而举止心性,更多类似,彼之身世堪疑,吾疑其系罗大侠之子也”

    念到这里,忽然改口抱怨道:“荒唐,罗伟是我们飞云山庄的死敌,我怎会跟他扯上关系,这简直是”

    秦佑道:“大哥,且别管它是不是,你先念下面的字句给我听吧!”

    陶羽重重哼了一声,方才又往下念道:“然仅凭面貌,自无足信对啦,这才像话。”

    秦佑笑道:“留字上有‘这才像话’这一句吗?”

    陶羽也忍不住笑道:“那是我说的,你别打岔,听我念下去罗大侠之身世来历,为师亦殊茫然,而泰山二次武会,为师更未参与。故命汝艺成之后,即伴陶公子离岛返回中原,前往少林寺,面见少林当代掌门明空禅师,彼曾参与泰山之会,当知罗大侠身世,此为为师耿耿多年之心事,汝其勿违。明空辈份,实与汝相等。然汝仍宜以礼相见,并须待陶公子身世查明之后,方得拆阅第二封密柬。“

    锦囊中的留字,到此为止,陶羽念完;默然沉思,未再开口。

    秦佑问道:“没有了么?”

    陶羽摇摇头。

    秦佑欣喜地跳起来,叫道:“我们可以回中原去了,大哥你高兴吗?”

    陶羽露出一丝苦笑,缓缓说道:“自然高兴,但是”

    “你是担心没有船只吗?放心。我们可以叫辛弟帮忙造一艘,我会驶船,走,我们立刻就开始做。”

    秦佑拉着陶羽的手,兴冲冲向村中奔去,却没有留意,陶羽身子虽然跟着他走,脚步却是那么迟缓。仿佛对这流浪海岛年余的生活,竟觉得结束得太早也太突然。

    他的心情,沉重无比,因为,过去已经那么令人迷茫,而未来更不可期,也许他从此就踏上人生崎岖之途。而对那个渴望揭家而又畏惧揭穿的谜底,他似乎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口口口

    黎明之前,总是无限黑暗,但黑暗过去,黎明接着就来临了。

    晨光熹微中,一艘简陋而窄小的帆船,缓缓驶进福州湾。

    船身是巨木挖成,风帆却是缀补起来的一大块兽皮,掌舵的年轻孩子,衣衫陈旧,肩上却插着一柄短剑。船头上站着个儒衫少年,神情忧郁,而船舱帆桅下,却端然坐着一个混身赤裸,发毛尽秃的壮汉。

    这奇怪的船只,奇怪的乘客,登时轰动了福州港。

    但船上三位怪异的乘客,对人们好奇和惊讶,视若无睹,相继弃舟登岸,昂然向市街走去,那壮年无毛汉子手上,提着一只极沉重的包裹。

    他们先在街上,购买了几套衣帽,秃头壮汉从包裹里掏钱付账,竟是沉甸甸的整锭纯金。

    此后,他们又到客店中沐浴换衣,等到再从客店出来,秃头壮汉已穿上整套衣衫,头上戴了帽子,另外两人,更同着儒衫,浑身已焕然一新。

    客店中人,对三人来历,纷纷议论揣测,三位怪客并未多停,到市上选购了三匹骏马,便匆匆出城而去。

    他们留给人们无限的惊疑和讶诧,甚至没有一个人曾跟他们交谈过一句话,如果有,那就只有当他们投店的时候,吩咐备水洗澡,离店的时候,曾问过去少林寺的途径方向。

    于是,传言纷纷。

    有人说,这三人是到少林寺投师习武的。也有人说,他们只怕是海外的异人,要找少林寺的和尚较量武功。

    总之,这三人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更突然的,是他们在第二天傍晚,赶到嵩山脚下,一直催马迳上少室峰,大踏步就向闻名天下的少林寺直闯。

    这时侯,中原武林虽然慑服在“飞云山庄”统御之下,但少林一派,却仍然隐为中原各门各派盟主,寺中僧众近千,个个身负武功,岂是任人乱闯的所在?

    当三人才到峰上,已有少林弟于,暗中飞报入寺。不过,没想到寺中知客增人刚迎到大殿门口,三人已经直奔进来,知客僧暗吃一惊,连忙横身拦路问询,道:“阿弥陀佛,三位施主是来守随喜?还是有事专程登山,为何这等匆忙?”

    儒衫少年含笑拱手道:“恕我等冒昧,我们因有件要紧之事,必须面见贵寺掌门方丈明空禅师,所以专程登山,烦大和尚替我们通报一下。”

    那知客僧人眼中闪露出惊疑的光芒,问道:“不知三位施主尊姓大名,有什么要事,可否由贫僧转报?”

    少年道:“我姓陶,那是我盟弟,姓秦,这一位姓辛,我们这件紧要的事,必须面见方丈,才好详说。”

    知客僧越加惊疑地向三人细细打量一阵,目光又落在儒衫少年身上,讶然问道:“施主姓陶,敢问尊讳如何称呼?”

    少年道:“我叫陶羽,大和尚不必多问,快请给我们通报吧!”

    “陶羽!”知客僧重覆念了一遍,脸上惊容更盛,冷冷地又问道:“陶施主可是从飞云山庄来的?”

    陶羽焦急地道:“不错,我就是飞云山庄的陶羽,烦你快去通报一声。”

    谁知这句话还没讲完,知客僧突然脸色一沉,冷冷说道:“原来果真是飞云山庄少庄主驾到了,自然要立即通报,且请客房待条,小僧当即传报方丈,请他即来迎接。”

    陶羽尚未会过意来,笑道:“不敢当得迎接二字,大师傅就带我们到方丈室去,岂不更好?”

    知客僧忽然重重哼了一声,道:“少庄主错了,敝寺虽然敬服贵庄武功。但少林百年守规,却不能破坏,少庄主仍请客室待茶,小僧好去通报。”

    陶羽等无奈,只好随那知客僧退到客室,小沙弥奉上香茗。知客僧拂袖离去。

    三人枯等足有顿饭之久,那知客僧这才姗姗出来,一进客房,向陶羽打个稽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劳少庄主久候,实在对不起,敝寺掌门方丈,已经在午间离寺下山,适才小僧不知,致害少庄主和贵友久等了。”

    陶羽一听,好生失望,回顾秦佑道:“掌门方丈不在,你说怎么办?”

    秦佑道:“我们反正别无他事,就在寺里等他回来好了。”那知客憎听了,登时脸色一变,插口说道:“很是抱歉,敝寺向来不留外客,方丈离山,三数日不会回来,小僧奉劝三位,还是不必等他的好。”

    秦佑听他语气冷峻,心里不悦,道:“我们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问他,他一天不回来,我们等他一天,十天不回来,等他十天”

    知客僧冷声说道:“方才小僧已经明言,敝寺不留外客。”

    秦佑怒道:“你怎知我们是外客?你越是不肯,我们越是非见不可。”

    陶羽忙劝道:“秦兄弟,急也不在一时,既然方丈不在,我们还是退出寺去,明天再来好了。”

    知客僧冷笑道:“少庄主不愧是领袖天下的飞云山庄少主人,敝寺陋规,简慢得很,少庄主请多见谅。”

    回头向小沙弥喝一声:“送客!”迳自转身回寺里去了。

    秦佑和辛弟见了这和尚的冷淡傲慢之情,心里忽然而怒,却被陶羽劝住,只好忍住一肚皮气,沮丧地退出寺外,三人各自牵了马匹,垂头丧气,缓步下山。

    走到半山,天色便已黑尽。

    陶羽领二人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下,黯然叹道:“唉,真是不巧得很,急匆匆赶来,偏偏方丈又不在寺里。”

    秦佑没好气地道:“什么不在寺里,依我看,准是那知客和尚从中捣鬼,方丈一定在,只是避着不肯见我们。”

    陶羽道:“不会的,他们连我们的来意尚且不知道,怎会就拒不相见呢?”

    秦佑道:“大哥,你不信么?我们不用下山,人在这儿等一会,小弟马上返回寺里,包准把那老和尚捉出来”

    这话未了,忽听身后林中,传来一声冷哼。

    秦佑身形疾转,两脚一顿地面,嗖地倒掠而起,直向林中扑去,人在空中,才出声叱道:

    “是谁?站出来。”

    喝声中,林中一声轻响,一条灰暗色的人影,由草丛中疾闪而出。

    秦佑单臂一圈,掌心暴登疾吐,低喝一声:“打!”一缕锐劲掌风,宛若凝聚成形般,遥向那人影飞撞过去。

    那人影方才弹跃跳出草丛,似乎绝未料到秦佑的转身、掠追、出掌,一连串动作,竟会这么快速,一时措手不及,只得拿桩旋身,双掌交挥,硬接一招。

    双方掌力一触,平空爆起一声脆响,秦佑沉身落地,行若无事,那人影却被实力控中,当时发出一声闷哼。踉跄一连退了三四步。

    秦佑脚尖才着地面,微微一弹,二次掠起,又到了那人身前。

    陶羽急忙叫道:“兄弟,不可伤人!”

    秦佑手臂一伸一缩,点了那人穴道,提着他的衣领,横放石边,却是个身材十分魁梧的中年和尚。

    陶羽眉头一皱,问道:“你这和尚,可是少林寺的?平白无故,跟着我们做什么?”

    那和尚闭目垂首,只是不答。

    秦佑道:“还用问吗?一定是少林寺派来监视我们行动的,这些和尚太可恶了,大哥,我去教训他们”

    陶羽忙要拦阻,竟已无及,眼见秦佑向山上飞奔而去,急得跺脚道:“唉!他这一去,不知又要闹出多大的乱子?辛弟,我们也快跟去吧!”

    秦佑运足如飞,重又奔上山来,少年气盛,竟把谷腾留言“以礼相见”忘得一干二净,正行间,忽听一声沉闷的佛号。

    “阿弥阳怫,施主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随着人声,林中闪出一名灰袍僧人,横身挡住去路。

    秦佑怒目一扫,见那和尚目射精光,肥头大耳,总有五十余岁光景,步履沉稳,屹立如山岳,便知不是寺中等闲的人物,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是少林寺什么人?”

    那僧人十分拘谨,双手合十道:“贫僧慧空,忝充达摩院护法。”

    秦佑不知护法是什么职务,哼道:“哼!护法,大约官儿不小,你总该知道明空和尚在不在寺里吧?他为什么躲着不肯见人,又叫和尚暗中跟踪我们?”

    慧空脸色微微一变,不答反问道:“小施主含忿登山,莫非是想夜闯少林,炫武凌人?”

    秦佑道:“嘿,你们要是再不识相,说不得只好闯一闯。”

    慧空冷然笑道:“小施主定欲一见方丈,倒也井非难事,但敝寺方丈见客,向有一条陋规”

    秦佑叱道:“什么规矩,你倒说来!”

    慧空禅师道:“少林方丈见客,共有二条途径可循,倘若施主与方文无缘,那便只有闯过十八罗汉堂,以武为介,方丈便可破格接见。”

    秦佑听了,扬声笑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规矩,区区十八罗汉堂,只怕还难不倒在下。”

    慧空禅师淡漠地一笑,道:“施主年纪虽小,胆识惊人,果然敢去试一试么?”

    秦佑道:“有什么不敢,你就带路好了。”

    慧空矍然疾退两步,举手轻击两掌,身后不远的林子里,突然飞起一缕红色光芒。

    那光芒笔直向上飞升,直到十丈左右“蓬”地轻响,爆裂开来,化作一蓬红雨,洒洒而灭。

    接着,少林寺中响起一阵嘹亮的钟声,寺中灯火,也立时通明。

    碧空禅师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僧袍一拂,立掌当胸。缓缓说道:“小施主,请随贫僧来。”转身大步向山上奔去。

    秦佑那知厉害,毫未迟疑,一顿脚,跟踪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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