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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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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高战点点头,道:“正是”

    黄木插口道:“胜负未分,各位难道又要藉词食言,要想抽身?”

    慧大师冷哼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不分高下,你们也休想离开小戢岛。”

    平凡上人恨不得拉了高战问问仔细,怎奈慧大师又是秉性好强的人,她既然话已出口,假如就此罢休“海外三仙”的名声岂不丧尽了么?心念一动,便向高战招招手儿,把他叫到一边,悄声说道:“高战,你自信能打得过这两个怪物不能?”

    高战被他问得糊涂,茫然答道:“大师放心,晚辈曾跟他们在关外动过手,自信虽未必胜得他们,却也不至落败。”

    平凡上人摇头道:“那不行,我是问你能不能在数招之内,将他们两个一齐打败?”

    高战为难地道:“这个晚辈只怕尚难办到。”

    平凡上人道:“可是咱们另有要紧事,非立刻解决了他们两个厌物不可,如果不能打败他们,缠下去,何时才能了结?”

    高战道:“论功力晚辈自信还不惧,但他们都炼就枯木神功了,任何掌力都伤不了他们,要想数招之内取胜,实是万难。”

    平凡上人略一沉思,道:“我倒有些不信,据我看,他们那枯木功还没有炼到十足火候,其中破绽仍然是有的。”

    高战道:“黄木老怪也许如此,那枯木老怪确已将枯木神功练到第三层,天下已无人能伤他了”

    平凡上人道:“我有个法儿,大可去试它一试,你敢吗?”

    高战豪气干云地道:“晚辈决不畏怯。”

    “好广平凡上人翘起大拇指,又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依我看,他们功夫虽然都很不错了,但目光却隐现黄色,这分明是体内藏着毒素的象征”

    高战突然记起一件事来,不等他说完,便抢着道:“对!他们当初得到枯木秘发之时,毒君金一鹏已在书本上暗下了巨毒,必是这个原因,才会从他们眼中看出来,但是毒君现在不在,咱们怎知道使那毒性发作的方法呢?”

    平凡上人笑道:“这个不难,我从一本书上,刚巧发现有个办法,能将人体内的毒素引得发作起来,现在我就把这个方法告诉你,由你去跟他们比一比。”

    接着,便附在高战耳边‘’如此如此”诉说了一遍。

    高战听了大惊,问道:“这办法灵吗?您老人家从什么地方看见的?”

    平凡上人脸上一阵红,笑道:“不瞒你说,这是从那本‘风火凝气功’里见到的,但是,这可不是我存心偷学,你想,我要把它从梵文译为汉文,又怎能一个字不记下来呢。”

    高战也不禁笑道:“既然恒河三佛记载在书上,大约是不会错的,晚辈就去试试。”

    说着,大步走到黄木和枯木前面,笑着说道:“你们自以为枯木功夫下无敌,但依我看来,也算不得什么,现在我一个人跟你们两人硬拼五掌,假如你们能胜得了我,海外三仙也不想再跟你们动手了,一定承认你们武功天下无敌就是,但如果你们反败在我手中,你们从此不许再出江湖,也不可再到这儿来无礼取闹。”

    枯木黄木互望一眼,他们虽知高战年轻功深,但若说以一敌二,未见得是他们的敌手,何况言明五掌,高战就算再强,也断乎不能将他二人一起击败的,黄木冷笑道:“你这方法虽然不错,但你的话怎能代表海外三仙?须得他们也当面承应才行。”

    平凡上人忙高声道:“请放心,他是我们委托出面的,就算是我们三人的代表。”

    枯木黄木又看看无恨生和慧大师,无恨生心知平凡上人必有妙策不由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慧大师心里虽然不愿,但想到他们两个都答应了,自己不便坚持,何况高战前曾力接仇虎一掌。功力上说,并不在自己之下,遂也低头无言。

    枯木老怪倒有些不安起来,挺身上前道:“既这么说,咱们也犯不上以二敌一,就由翁某来和高少侠较量几招。”

    高战笑道:“你们一齐来,只怕未必是我对手,假如你一个人,更是准败无疑;这一仗虽不一定关系生死,却对你们名声大有影响,你不要太过冒险才好。”

    枯木大怒,道:“胡说,你如胜我一人,咱们兄弟从此不再在江湖上行走,与二人同时出手何异?”

    高战心里暗喜,故作思忖一番,笑道:“这样也好,但我们拼比时,不能像平常一般方式动手,必得换个方法,才能分出高下。”

    枯木叱道:“那么你赶快划出道来,翁某定当奉陪。”

    高战又是一喜,便道:“方法很简单,咱们两人不用脚落地,各人头朝下,脚向上,仅用两手支持身体,互相对绕三匝,然后出手,这样可是省得使用千斤坠的方法取巧护胜,大家都用一只手撑地,一只手对敌,岂不公平,但不知你敢不敢呢?”

    枯木听了这番话,不由暗吃一惊,分明他这方法中必有阴谋,但自己既已硬话出口怎好示弱,便道:“只要你能办到,老夫绝无畏惧之理。”

    高战道:“这样最好,咱们立刻就开始。”

    话才说完,悬空一个筋斗,果然用双手倒撑着地面,把个身子倒了起来。

    枯木虽然怀着鬼胎,究竟顾及身份,只好也学他模样,倒立在沙滩上。

    黄木老怪见了,心里大感奇怪,但却无法阻止,只好暗蓄功力,在侧注视掠阵。

    高战叫道:“现在开始绕三匝,请你特别注意了。”

    枯木应了一声,将一口真气闭住,照着高战的姿态,双手交换,向左移动,一面却目光灼灼注视着高战,怕他会突起发难,趁己不备。

    要知大凡一个人平时均习惯直立,一旦倒转过来,自是处处不很习惯,此时枯木既要防备高战弄甚玄虚,又要闭气行功,眼中人物,都是反倒过来的,自然而然心里便有些发慌,一个圈子绕下来,已觉得吃力异常,那口真气竟有些浮动,似要把持不住的样子。

    高战虽也有同样感觉,但他胸有成竹,并不过份紧张戒备,也不行功闭气,只将百骸尽量放松,使双手习惯交换移动,熟练动作。

    第二匝绕完,枯木顿觉胸腹中有一股热流,似乎控制不住,跃跃欲动,要向脑门坠落,心里更惊。

    待绕过第三匝,枯木老怪正全力压抑胸腹之间那股难以名状的热流,突听高战大声喝道:“好啦,现在可以出手了,看掌吧!”

    话声落时,左掌一收一扬,果然猛推过来。重逾千斤,掌风挟着沙粒,扑面卷来。

    枯木老怪仗着“枯木功”掌力难伤,枯木双手那能习惯进退趋让,一时被那一掌打得向后疾移了半丈多远,险些倒翻地上。

    总算他多年苦修,功力实在非小可,双掌用力一伸,一齐插进沙中,湛湛将身子倒退之势定住,但体内那股热流却再也把持不住,突然像黄河堤崩一样,直冲到颈喉之间。

    枯木老怪急忙又吸了一口气,拼命将那股热流阻挡在喉间,然而,高战喝声起处,第二掌又挟着一蓬细沙,飞卷过来。

    他又急又怒,奋力抽回右臂,吐气开声,竟也挥出一掌。

    两掌相触,高战也被震动后移了三四尺,但枯木老怪一怒还手,真力略散,喉间那股热流,竟透过颈部,直人脑门。

    顿时,脑海中一阵雷也似的轰鸣,眼中金星乱问,枯木老人又急又怕,心忖道:我向来练功对敌,从没有这种感觉,那股讨厌的热流,难道是什么致命的弱点?

    他心念及此,更后悔不该答应和高战倒立对敌,然而,当他刚有一丝海意,高战又已挥出了第三掌。

    枯木老人欲要力拼,但真力才收,竟觉无法汇聚,眼中一阵花,未等高战掌力卷到,突然大叫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两手俱软,昏倒在沙滩上。

    黄木老人大吃一惊,慌忙一群身子,振臂劈出一掌,将高战的掌力震退,探手一把,抱起了枯木。

    高战人是倒立着,怎禁得起黄木那雄浑的力道,直被震得连翻了两翻,方才跃立起来,但当他凝目望去,却见枯木老人七窍出血,僵卧不动,竟已昏死在黄木怀中。

    无恨生和慧大师愕然相顾,惊疑万分,平凡上人连自己也料不到会如此后果,合十低声喧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黄木急迫地替枯木推拿,一面低声惶恐地叫道:“师兄!你怎么了?快醒一醒!”

    平凡上人摇头叹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他体内剧毒已发,并不是一时气厥所生,要救他,只有快些去寻那解毒的东西要紧。”

    黄木双眼尽赤,抬起头来,怨毒地望了高战和平凡上人一眼,恨恨说道:“你们好毒辣的手段?竟用这可鄙的方法,引发他体内毒性,咱们这笔血仇,今生今世难了!”

    平凡上人合掌道:“罪过!罪过!二位难道忘了七妙神君梅山民一条性命吗?万事自有天意,你若是知事的,趁他血毒未及攻心,赶快点了他心脉重穴,散去他的武功,虽有余毒,就不至丧了性命了”

    黄木暗地一震,伸手握住师兄肩窝“泉极”穴,果然有一阵灼热的感觉,心知平凡上人的话绝非虚言恫吓,这时候枯木生死,只在自己一念之间,假如不及时散去他的武功,余毒攻心,枯木便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师兄一身非凡武功得来不易,他又怎忍心在举手投足之间,将他变成了废人呢?

    高战缓缓走过来,轻声说道:“上人的话不错,为了救他性命,你应该赶快点、断他心脉要穴,他虽然失去武功,却不致因为强运行功力,又丢掉了性命。”

    黄木怒声吼道:“住口!假如我师兄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

    此时,枯木老人忽然缓缓睁开眼来,黯然四望一眼,废然叹息,向黄木点点头。又用手无力的指指自己心窝,状甚凄惨。

    黄木哀声道:“师兄,师兄,你难道?”

    枯木张了张嘴,用尽力气拼出一句话来:“师弟上人的话不不错”

    黄木举起手来,作势几次,但终于下不了手,忍不住眼中落泪,哀声长叹!

    枯木突然浑身抖动,脸上那焦急的颜色忽然渐渐变成血红色,眼神也渐渐散失。

    高战急道:“黄木老前辈,还不快些动手”

    黄木狠狠一挫牙,骄指疾落,猛点了枯木心脉五处大穴。

    枯木老人大叫一声,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眼一闭,脸色忽然变得腊黄干涩,直如病夫,沉沉睡去。

    黄木将他抱起,向海外三仙躬身一礼,缓缓道:“敝兄弟技术不如人,甘认失败,多承上人点示迷津,得全敝师兄性命,此恩此德,且容他日再作图报。”

    说完,转身三处起落,纵登船上,立即扬帆飞驰而去。

    海外三仙都怔怔望着二怪远去的背影,各人感既不已,高战嘘了一口气,喃喃道:“争强斗胜,不过如此下场,梅公公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安息了。”

    那语声幽幽深远,一半是自己感慨,一半又似替辛捷说的。

    无恨生忽间平凡上人:“你从哪里想到这个缺德方法,竟将老怪弄得这般下场?”

    平凡上人答道:“这也是天意,假如不是恒河三佛的风火凝气功中有一段迫使血脉反行的方法,我也想不到制他的方法,他体内蕴着剧毒,平时仗着内功压抑毒素,一旦使它血脉倒行,自然会失去控制能力,激发体内毒性了。”

    三仙不约而同感叹一阵,尤其慧大师心中雪亮,如果不是高战冒险击败枯木,今日小戢岛上,还不知胜负谁属呢!

    她满腔雄心又冷了许多,环顾这光秃秃的小戢岛,海潮澎湃,卷着流沙,不禁忆起前人的一句词句来!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小屋,梅林,山道,苍松。

    沙龙坪上,那栋“七妙神君”梅山民建的小屋里,围坐着许多人,或许这屋子自从建造至今,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何况,这些客人和主人,又是当今武林中原顶尖高人,英雄中的翘楚。

    正厅中排着两桌酒席,张菁和林汶在厨中忙碌着;棒盘送酒的,是林玉和金英。左边一桌,是主人“梅香神剑”辛捷,高战,慧大师,九天玄女廖七娘“无极岛主”无恨生;右边一桌,则是平凡上人陪着无为上人,和另外一个瘦削干瘪的老憎,以及三个相貌奇异的番憎。

    那瘦削老者自然便是当年少林三老之首,深山苦修的灵云大师,而出人意料的,乃是那三名番僧,竟是赫赫有名的“恒河三佛”

    原来那“恒河三佛”自与高战和平凡上人叙交,寻思重履中原,恰巧金鲁厄劫走金英远遁中原,金伯胜佛得悉侄女被劫,一怒之下,邀同三佛赶到中原,人川之后,与辛捷相遇,不想竟跟中原高人们齐聚一堂,金英之事已了,少不得也要同往南荒斗斗那威名远震的“矮叟”仇虎。

    这小小的茅屋中,尽是天下顶尖高手,可说聚海内外武林高人于一堂,当真是百年难逢的盛会。

    辛捷怀着欣喜之色,频频为各位高人敬酒致意,张菁也高兴得奔出奔进,虽然劳苦些,毕竟心里是快乐的。

    平凡上人和无为上人更是欣庆莫名,少林三老分手将近百年,心里实有许许多多话,不知该从何说起,但灵云大师却冷漠的垂目而坐,既不饮食也甚少开口说话,倒像是一尊泥塑的神像一般。

    平凡上人斜眼向无为上人递个眼色,端起酒杯,含笑说道:“大师兄,这些年真是想煞了师弟们了,今日幸晤慈颜,大师兄能赏脸干这一杯水酒么?”

    灵云大师冷冷抬起目光来,仅只淡然摇头道:“奇耻未雪,何喜之有?酒自然要喝的,但得等败了仇虎,洗雪了少林百年大耻之后再饮不迟。”

    平凡上人碰了个橡皮钉子,讪讪地坐下,无为上人忙站起身,合十说道:“百年久疏拜候,天幸大师兄慈颜依旧,足慰渴急,少林虽蒙奇辱,有大师兄在,这次南荒之行,少不得尽雪前耻,小弟敬大师兄一杯,愿大师兄永得佛佑,南荒返来,还要再光大咱们少林一门”

    灵云大师不待他说完,冷冷一笑,道:“看着罢了,胜负之事,谁能逆料。”

    无为上人也只好腼腆而坐,正感尴尬之际,忽见灵云大师浓眉一扬,缓缓说道:“又有人到了,请主人去门外迎接吧!”

    屋中之人,个个均是当今第一流高人,但此时众人俱未察觉,陡听了这句话,大家都暗吃一惊,不觉各自潜心窥听,果然发现有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向小屋而来。

    辛捷和高战互望一眼,都忖道:该来的都来已经来了,这人是谁?推测他轻身之术,竟是不俗。

    辛捷是主人,只得离席而起,刚走到门边,突听门外响起一声暴喝:“姓辛的,拐骗良女,你知道该什么罪名吗?还不滚出来见我!”

    屋中众人都吃一惊,辛捷抢步拉开屋门,见门外伟然立着一个满头银发的灰袍老人,薄唇鹰鼻,神情十分阴鹫。

    辛捷并不识得这老人是谁,忘拱手道:“在下便是辛捷,不知何处开罪于老丈?”

    那人怒目向辛捷打量一眼,显见也认不得辛捷,但仍然盛怒未熄,厉声道:“你只把你那不成材的儿子交给老夫,万事全休,否则,别怪老夫要对你不客气了。”

    辛捷听了一怔,道:“小犬离家甚久,至今尚无音讯,但不知在何处得罪了老人家?”

    那人身影一晃,忽的向前欺近了一大步,叱道:“笑话,你儿子拐骗妇女,窃盗宝物,你这做父亲的难道会不知道?你要不赶快将他交出来,少不得要问你一个纵子为恶的罪名。”

    辛捷不由有些怒意,冷冷道:“阁下何人?怎会与小犬结下仇怨的?辛某倒要请教”

    这时众人都已听到他们争执之语,无恨生高声叫道:“捷儿,是什么高人,敢这样强横,请他到屋里来讲话。”

    辛捷侧身让路,那人竟然不惧,大踏步便进了小屋。

    他先用一双冷峻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接着冷哼了两声,道:“想不到,想不到,老朽何幸,今日竟会在此面见各位绝顶高人?”

    屋中众人无一们认识这银发老人,无恨生因是辛捷岳父,也算得半个主人,含笑起身,道:“小可张戈,权代小婿辛捷奉敬一杯水酒,咱们有话坐下再谈。”

    一面说着,一面操起酒壶,暗运内力一逼,那壶中酒液“刷”地激射而出,宛如一条酒箭,逞向那人面门射来。

    那人不慌不忙,道:“多承盛意,老夫就先扰一杯也使得。”

    一张口,对准那酒箭轻轻吹了一口气,酒液似被一种无形之力微微一阻,在空中略作停顿,化作一蓬酒雨,纷纷下落,但眼看将要落地之际,那人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相隔一尺以外,竟被他将一蓬酒雨全都吸进口中。

    无恨生骇然大惊,转瞬间,一壶酒已被那人喝完,平凡上人见那人的内力竟这样惊人,忙也站了起来,端起一杯酒,迎向那人飞掷过去,叫道:“来来来,好事成双,也请吃我和尚一杯。”

    他存心要试试那人应变机智,酒杯连酒飞出,半途中突然拍手向怀里一带,只听“嚓”的轻响,那酒杯和酒液忽地分开,酒杯仍旧飞回平凡上人手中,那一杯酒液,却凝而不散,好像一粒冰丸,疾射那人右颊。

    那人一转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咋”地一声响,居然将酒丸咬住,囫囵吞人肚里,脸上毫不变色。他自从露出这一手功夫,高战等人尽都骇然,正不知如何应付,那人忽从衣袖中抖出一件东西,顺手端了一壶酒,阴声说道:“来而不住非礼也,老朽不才,也借姓辛的美酒,回敬各位一杯。”

    说着,掀开壶盖,用手中那件东西向壶中滴了三滴汁液“卟”地又将酒壶盖了。

    众人见那东西,全都矍然变色,原来那竟是一条碧绿色的蜈蚣。

    那人冷然道:“在座都是当今高人,老朽不妨明言,我这绿色蜈蚣,乃是天下绝毒之物,酒中渗了毒汁,喝下肚去,立时裂肚穿肠,不知哪一位有胆敢喝下一杯?”

    大家眼见他在酒中下毒,谁敢挺身出来喝下这种毒酒,不由彼此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那人环顾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看来所谓高人,亦不过如此而已。”

    辛捷是此地主人,同时这银发老人又是因他而来,见无人敢应,正要拼着性命饮他一杯毒酒,但当他刚伸手去取酒壶,却不防一只手闪电般一招,早将那酒壶抢了过去,缓缓说道:“区区一壶毒酒,该也算不得什么,就让老衲独饮了吧!”

    辛捷看时,竟是灵云大师。

    那灵云大师提起酒壶,毫不迟疑地一仰脖子,登时饮了个干净,依然声色不动坐着。

    银发老人心里暗惊,忙拱手道:“敢问尊驾法号上下?”

    灵云大师笑道:“老衲山野村夫,名称早失,倒是施主身怀毒绝天下的碧鳞五毒,想必你便是那专养毒物的何宗森了。”

    那人脸色大脸,疾退一步,厉声道:“你怎知老朽名号?”

    灵云大师笑道:“久闻你浑身是毒,但老衲山居多年,也常与毒物为伍,勉强能抑制一些毒性,不信你看看。”

    他伸出左掌,用掌心按在酒壶口上,略一闭目行动,手上但见热气腾腾,刹那间收回手掌,那壶中仍满满盛着一壶毒酒,涓滴未少。

    何宗森看得汗流浃背,先前倨傲之态,去得一干二净,冷笑道:“尊驾果是高人,请教法号称呼,老朽异日定当登门候教。”

    灵云大师笑道:“你一定要问,记住老衲便是昔年少林寺灵云和尚,只管前来寻我!”

    何宗森又是一惊,但并未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外走去。

    无为上人见大师兄竟然报出名号,并且提及少林二字,足见在他心中,已有重返少林的意思,不禁现出无比欣喜之色,回头望望平凡上人,恰巧平凡上人也对他颔首而笑,两人不禁会心一笑。

    何宗森出门而去,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转眼看灵云大师,却见他已经闭目跌坐,好像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似的,安静地默然无语。

    于是,屋中又泛起笑声,语声,大家更多了一番话题,都窃窃私议着这位少林三老之首的高僧,究竟有多高的武功?深山百年,练成了些什么绝世之学!

    自然,这些揣测,暂时是无法得到结果的。

    南荒——不毛之地上,遍布着杀人的瘴气毒雾,一丛山接着一丛山,绝顶紧挨着绝顶,鸦雀罕见,人踪更缈。

    这儿,在人们心中早已是死亡的代名词,连当地土族都裹足不前,如今,却来了一群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

    慧大师是熟悉南荒地势风俗的,因此平凡上人特地请她权充向导,少林二老,海外三仙,恒河三佛,加上辛捷高战,足有十人,他们早知途中艰险不亚于和仇虎的晤面,所以由“九天玄女”廖九娘领着张菁,林汶,林玉和金英,都在沙龙坪候信,这一行人,包括了中原和天竺武林领袖,但是,他们却一样不知此去南荒,是否能活着再回来。

    尽管大家都是有一身超凡入圣武功,但沿途行行止止,已经走了七天,依然在乱山荒岭中盘旋徘徊。

    不过,他们的心情沉重,总算多少减低了一些对艰围旅程的烦恼。

    日子一天天逝去,心情更加沉重,连平时诙谐风趣的平凡上人,也紧绷着脸,默默行着。他一面默默行路,一面不免盘算此去吉凶成败。仇虎武功,他是深深知道的,虽然说两位师兄和自己百年苦修,武功当亦精进不少,但能否一举洗雪前耻,他委实不能有多大把握。

    如果胜了,固然一切难题迎刃而解,但假如当着天下高人面前,少林三老仍旧失手败于仇虎,那后果必是可悲的了,他自己早将胜败之念忘尽,但大师兄那刚烈的个性,却不免会令人担心。

    他走着想着,越想越觉得可畏,看看同行诸人,似乎都感染了沉默的气氛,谁也没有开口,慧大师当先领路,不时驻足观察路径,也显得深沉异常。

    十人中,只有高战精神奕奕,不住地四下张望,似乎心中了无忧虑。

    平凡上人故意将脚步放慢一些,轻轻扯了高战一下,两人落在后面,高战忍不住低声问道:“上人有什么吩咐吗?”

    平凡上人轻叹一声,悄声说道:“依你看,咱们这次远来南荒,会不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呢?”

    高战想了一会,笑道:“晚辈猜想,此行或者有一个出人意外的结果”

    平凡上人问道:“是吗?你怎会有这个猜想?”

    高战道:“晚辈看来,那仇虎虽然功力精湛,如今却收了辛叔叔的独生爱子为徒,上人你想,他既和辛叔叔有这层关系,难道还会跟从前一样意气用事,斗胜争强吗?”

    平凡上人听了,半晌无语,许久许久才摇摇头,轻声说道:“依我说恰巧相反,练武之人,最重名声,宁折不弯,今天若没有你辛叔叔一起,或许他真会像在大戢岛时手上留情半分,尤其因为你辛叔叔同行,你想,他怎能在徒儿的父亲面前认败服输,折了盛名呢?”

    高战心头一震,忖道:“呀,这话果然不错,要是他们各不相让,认真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然而,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总得想细办法,怎生消弥了这场无益的拼斗才好”他方在默然苦思,忽然听见慧大师紧张的声音叫道:“各位请看,那边山头上一栋茅屋,便是仇虎的隐居之所了。”

    众人俱各一惊,不约而同都停了步,各自运目望去,果见对面一座山峰顶上,万绿丛中,闪出一角枯黄色的屋顶,此时轻烟袅袅,当真是有人居住的。

    他们之中,有人见过仇虎,有人仅闻其名,但大家都知道那仇虎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位奇人,纵然没有亲自见过他的绝妙武功,但连中原最负盛名的“少林三老”都曾在他手中落败,也不难推测到他的功力有多深厚了。

    “恒河三佛”全未和仇虎见过面,他们对“海外三仙”的武功却早已钦佩无已,金伯胜佛偷眼看见平凡上人,见他神情凝重,脸上看不到丝毫笑容,心里大感诧异,毅然开口道:“敝师兄弟远自天竺前来,正有意向这位南荒第一高人领教,由我们三人抢先一步,不知各位可肯同意?”

    无恨生接口向无为上人和灵云大师笑道:“大家何必对那姓仇的过于重视,我想他也不过苦修多年,内力较为深厚些而已,小弟不敏,倒有意先挑挑他的头阵。”

    灵云大师既不回答,也无表情,双眼凝望着对山瞬也不瞬。

    无为上人忙道:“各位盛情感人,但咱们此来,主要为少林百年奇辱,必得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各位有兴,那时再出面方好,而且,那仇虎亦非邪道中人,倒是大家一同前去,依礼拜会,方算恰当。

    话尚未完,灵云大师忽然哈哈笑道:“你们不必再争谁先谁后啦,人家已经知道我们行踪了。”

    “恒河三佛”和无恨生一齐回头望去,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或人影,辛捷和高战也都游目四顾,亦未见有什么动静,不禁相顾愕然。

    灵云大师笑道:“各位怎未注意轻烟呢?”

    大家抬目望那茅望顶上,果然发现那一股看似炊烟的黑色烟柱,竟在空中凝而不散,可不是整整齐齐凝成“失迎”两个字。

    “恒河三佛”面上变色,无恨生审视良久,冷笑说道:“雕虫小技,也来卖弄。”

    回头向辛捷道:“捷儿,你去寻些枯枝,生一堆火起来。”

    辛捷初不知他生火干什么?但细一思索,便也会过意来,急忙在四周找来一堆枯树长草,用火石引着。

    无恨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边那火堆行去。

    平凡上人笑着拦住他,道:“老弟台,此事最耗内力,何苦与他作这无益之争。”

    无恨生笑道:“这正是以下驷对上驷的妙法,小弟愿试一试。”

    平凡上人无法,苦笑道摇摇头,退过一边。

    无恨生立刻收敛笑容,神色凝重的跨到火堆边,缓缓举起两袖,向那火堆突地挥抽扇出两股强劲的袖风。

    火堆一闪而灭,顿时浓烟冒起。

    无恨生两腿一曲,上身纹风也不动,盘膝坐在火堆旁边,两只手平张一圈,挽了个“太极乍开”之势。

    原来他已将平生功力都贯注在两掌之上,掌心遥对虚合,却有一股内力互相递流,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旋涡。

    那虚空流动的暗劲,将初冒起的浓烟一逼,约莫过了片刻之久,也浓凝成了一根乌黑烟柱,笔直从无恨生虚合的两掌之间,传透而上。

    烟柱腾升丈余高,无恨生微微一震,也未见他手掌和身体有什么移动,而半空中的浓烟,却自动弯曲扭摆,顷刻,现出两个字——“久仰”

    高战看得暗暗咋舌,忖道:“这些世外高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似这等以为逼烟,空中划字的赌赛办法,别说是看见,便听也未听人说起过,我自以为苦炼本门先天气功少有成就,但如以气凝烟或许还有可能,若要想像无极岛主这样运气驭烟,在空中划字,只怕还没有这份经验和功力呢”

    方在思忖,蓦然间,对面山头上那股浓烟突地笔直冲霄而起,直升到五丈以外,烟柱一阵飞舞,又现在四个字,是:“何兴乎来”?

    金伯胜佛看了眉头微皱,低声向两个师兄用梵语说道:“那人凝字升降,随心所欲,这种骇人之学,只怕比咱们的风火凝气功还要难上百倍,岛主也许”

    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无恨生两手猛的一合,仅留下数寸大一点圆形空隙,那烟柱被他全力一催,也陡然升高到五丈左右。

    无恨生额角上已经隐现汗珠,显然内力已经有些不继了,但他毫不犹豫,奋力催动那半空中的黑烟,划出:“自当讨”

    他原意是要划出“自当讨教”四个字,可是那烟柱既然升到五丈高,要运气驭转,自然远为费力,无恨生已施出了平生劲道,只划到第三个字,头上已汗如雨下,那个“教”字才划成两三笔,已经烟淡字乱,眼见不能完成了。

    金伯胜佛代他暗急,有心要加注自己的内力助他一臂,又怕他顾忌身份,怪自己冒昧折辱了他的名声,因此有些难决。

    辛捷见岳父力尽,也顾不得许多,猛然跨前一步,举起右掌,抵住无恨生的后背心。无恨生身子微一震动,两眼一闭,默然未作反对,但是,高战却看见他眼角上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合辛捷无极岛主两人之力,烟柱幸而未散,勉强把“教”字也划成了。

    那知就在这时候,对面空中那根烟往忽然摆了三次,将“何兴乎来”四个字扫去,重新凝划成了六个字,竟是:“岛主果然高明”

    无恨生一见,大声一叫“哇”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仰身昏倒,那黄烟被山风一拂,荡了几荡,眼看将要散去。

    辛捷大急,但又不敢收回右掌,怕无恨生一口真气继接不上,内腑伤势难免加剧,但是,若任由那空中的字迹散去,不单损了无极岛主和海外三仙的名头,更觉愧对灵云大师。

    当他正无法两全之际蓦地,人影一闪,飞掠而至,两只手掌一合,恰巧接替了无恨生的空挡,空中将要散去的字迹,忽然更加清晰起来。

    辛捷只当是少林三老亲自出手,那知回头一看,那人竟是高战。

    高战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身法的机警快捷,不但辛捷,连恒河三佛和少林三老,慧大师均都吃了一惊,可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高战闭目跌坐,依照方才无恨生的样子,竟将那些烟柱凝结得稳如泰山,看起来,竟不在无恨生之下。

    原来高战本不敢冒然尝试接替无恨生的,但方才一见无恨生吐血昏去,辛捷茫然无主,突然下意识的生出一种冲动来,想也没有想,便飞身抢了过来。

    这时候他虽然也用内力将字迹稳住,可是却无法以意驭气,使烟柱另外换凝其他字句,仅只一心一意催力行功,不让已有的字句消失。

    平凡上人嘴唇动了几动,用“传音入密”之法,在高战耳边说道:“你大着胆子试试看,用意志去指挥内力劲流的转动,便不难随心所欲了。”

    高战睁开眼来,向平凡上人点点头,暗地催动左掌力道,右掌却缓缓扭动,心里想道:“我先试试,能不能让这些字在天上转一个方向”

    他抢来接替无恨生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否力能胜任,现在已经接过手来,只得勉为其难,专心贯注,以图一试。

    试了两次,那烟技却没有转动。

    平凡上人忙又用传音之法对他说道:“手掌不要移动,你只管以气驭烟,使内力由少商穴出,中冲穴人,气柱必然向右,如从右手中指“二间”穴出,左手少冲穴人,烟柱便会向左移转了。”

    高战依着这个方法一试,果然便将空中的字迹移动,心里一喜,忖道:“原来这事并不困难呀!”

    他一鼓作气,竟将空中字迹换成了“高战拜候”四个大字。

    其实,他自己尚不知道,此时他的内功修为,已远在其师风柏扬之上,千年参王世上珍品“先天气功”更是当年全真教称雄天下的绝学,若非他得天独厚,打通练功最难的九层难关,将“先天气功”练到了十二成,他又怎能在大戢岛上硬接仇虎一掌,在吕梁山承受灵云大师一吹之力。

    这时候,对山空中的烟柱也重新换了一行字迹,写的是:“少侠别来无恙”六个字。

    高战心中一喜,内力源源而出,转眼间,又在空中写道:“有扰清修,请原谅。”

    他不知不觉,一口气竟划成了七个字,众人见了,一齐变色动容,惊讶不止。

    对山显然也有些吃惊,隔了约有盏茶之久,空中字迹又换成:“荒山礼疏,少侠勿怪”八字。

    高战一阵激动,又写道:“千里故人,百年旧恨。”

    那边又写道:“久所深知,谨候教益。”

    灵云大师看了,冷冷一哼,缓缓道:“原来他也没忘记,那就更好了。”

    高战略一思忖,行功敛神,奋起全力,写道:“冤仇宜解,前辈三思。”

    写完这几个字,他似觉内力将竭,心跳加剧,然而又不敢松懈,运足目力,想看看对面还有什么言语反应?

    可是,那边空中黑烟竟在这时候突然消失,久久没有再看见另外的字迹出现,空山寂寂,连一丝反应也没有了。

    枯枝熄尽,烟也淡了。

    高战无可奈何的散去功力,长叹一声,浑身骨骼都像松开了一般,他在调息精力之前,满怀心事的望望灵云大师,见他脸上一片木然,也好像沉迷在一片深思之中。

    茫然不知经过了多久,灵云大师默默无语的掏出两粒“大檀丸”一粒递给无恨生,一粒给了高战。

    高战得灵丹之助,迅速地调息完毕站起身来,无恨生也恰巧从昏迷中悠悠醒转,顾四周一眼,愧然叹道:“小生无能,替大师堕了锐气,实党汗颜。”

    灵云大师淡淡笑道:“当年老衲师兄弟三人合力,尚且败在仇某手中,岛主独力支撑许久,老衲已铭感无涯了。”

    无恨生苦笑道:“那仇虎果然不愧称雄南荒第一位高人,小生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往的好胜争强,殊为幼稚可笑”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连忙改口又道:“咱们且如前约,同往对山一趟吧。小生体力已复,不碍事了。”

    但灵云大师却忽然摇手拦住他,道:“不必太急,方才你们各以内力较量,彼此亏耗均巨,咱们如立刻过去,姓仇的反认我等趁人之危,不如再等一会,让他调息一番再说!”

    话音才落,蓦闻数丈外传来一阵大笑,道:“大师佛心仁厚,仇某先行谢过了。

    众人闻声俱惊,纷纷转身,果见一株大树之下,立着一个高不足三尺的矮子,含笑缓步走来。

    “恒河三佛”和辛捷木未见过仇虎,但这时不用介绍,他们已知前面这个矮子,便是当今世上绝世高人——“矮叟”仇虎了。

    辛捷只见仇虎不见爱子,心里难免恐慌,于是也忘了戒备护身,竟抢前一步,急声问道:“姓仇的,我的儿子呢?”仇虎望望他,笑道:“什么时候你把儿子交给我了!”

    高战忙道:“这位便是我辛叔叔,你的徒弟辛平,便是他的仇虎嘿嘿笑道:“我岂有不知道他的道理,在蛇山上,白发婆婆险些要了你们的命,那时仇某就见到过二位了,放心吧,令郎这时正在炼功,没能跟来,少停自会使你们父子相会的。”

    辛捷脸上一红,未再开口。

    仇虎又笑嘻嘻向灵云大师等拱手为礼道:“故人远来,未能早迎,恕罪!恕罪!”

    灵云大师究竟是多年有道高僧,虽是满腔怨怒而来,此时相见,忙也合十笑道:“仇施主健朗如昔,殊堪告慰,贫僧等当年承蒙教诲,至今未敢稍忘。”

    仇虎道:“大师取笑了,昔年旧事,仇某早已不在意中,如今年华老逝,更淡了争名斗胜之心,有时细想起来,也深觉当初孟浪”

    灵云大师不待他说完,冷笑一声,抢着道:“仇施主说得好轻松,你可知百年以来,少林闭关自守,时时不敢忘记这件奇耻大辱,少林数百年声威,老衲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可笑仇施主竟以年华老逝四个字,便消磨得干干净净了不成?”

    他这番话火药味极浓,大有邀斗决战之意,无为上人心念一动,飘身而出,合掌说道:“家师兄的意思,自从百年之败,曾设重誓,永禁少林门人行走江湖,是以较技之事虽微,少林成千弟子命运实在重大,仇施主胸罗万机,才究天人,想必总该还少林一个公道?”

    仇虎默然片刻,忽然笑道:“这还有什么公道可还,少不得咱们再比一次,这次却叫我输在三位手中,天下就无事了”

    无为上人忙道:“阿弥陀佛,老袖等焉敢作如是妄想。”

    仇虎矍然变色,道:“练武之人,重名轻命,你我俱是一般,三位大师如果是想履践当年誓约,仇某人理无推避的道理。”

    灵云大师道:“那敢情再好不过了,老衲愿先讨教仇施主的绝世武学。”

    他们没有多久便已说翻,眼见便要动手,忽地,金伯胜佛一抖大袖,掠身上前,含笑向灵云大师道:“敝师兄弟也是久仰仇兄,老菩萨愿不愿将这首先讨教的良机让赐敝兄弟呢!”

    仇虎不等灵云大师回答,已自敞声大笑道:“这有什么愿不愿呢,仇某就先与三位印证一番,也好请大师指教。”

    “恒河三佛”并肩缓步走到山边一块数丈方圆的空地前,陡地一齐旋身,背向着千丈悬崖,蓄势而等。平凡上人见了,暗暗摇头,向身侧的高战低声说道:“三佛功力仅与我等相若,但这样背临绝地,前对强敌,只怕不好。”

    高战道:“也许他们是存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要与仇虎硬捞硬接”

    平凡上人道:“不!他们必定另有打算。”

    才说到这里,仇虎已经快步移到三佛前面,有意无意间,脚踏在乾宫主位上,实则已将“恒河三佛”进路全部截断。

    平凡上人心头一震,高声叫道:“仇施主,咱们印证武功,请点到为止。”

    仇虎侧头微笑道:“上人只管放心,仇某还不是那种小人。”

    原来“恒河三佛”因为知道仇虎当年独败“少林三老”时,最厉害的武功是“移花接木”手法,所以途中私行商议,才定出这条妙计,一来便于合力御敌,二来不让仇虎有机会惜力打力,取巧占便宜。

    仇虎是何等人物“恒河三佛”的心意他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是以一上来便抢占主位,准备硬挑,不料这心意竟被平凡上人一相识破,反倒有汕汕地了。

    “恒河三佛”六臂并举,同时出手,道:“仇兄请。”

    仇虎心念一阵转动,暗忖:此番所来的均是天下一等高手,我功力再深,也觉孤掌难鸣,若不速战速决,等一会何来余力对付“少林三老”

    主意打定,不觉凶念微动,大袖一抖,笑道:“三位远来是客,仇某怎敢居先?”

    金伯胜佛向两位师兄弟暗递了一个眼色,道:“既这么说,咱们就放肆了。”

    “了”字方落,三佛心意互通,各自翻腕出手,几乎在同一个时候,三道劲风,业已当胸推了出来。

    他们本身功力均已不弱,又在风火洞中潜修许久,这时三人联合出手,三股掌力,汇成一股强流,威势端的非同小可。

    执虎毫不怠慢,左掌疾探,迎着那股强猛的掌力,突然翻碗向侧一拨。

    “桓河三佛”都觉自己的力道,似被一种极富弹性的吸力所引,不知不觉,向侧一倾,那股掌力“呼”地一声响,直撞到三丈外一颗大树树干上,只听“蓬”然一声,一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竟吃“恒河三佛”一掌击成了粉末,随着山风,漫空四散。

    在场众人全都骇然一震,既惊“恒河三佛”内力的雄浑,更叹仇虎拨力的巧妙,那么沉重的一掌飞击过来,他脚下半步未移,居然分毫未伤。

    高战心谅暗想道:“这真是百世难见的绝学,如果练就这种神妙功力,任他敌手如何高强,也足可防身自保了。

    他一面惊诧,一面便聚精会神注视这百年难逢的拼斗,非但消逝掉恐惧之意,更暗地沾沾自喜起来。

    “恒河三佛”一掌无功。立刻改变方法,三人各伸左手,彼此按搭在第二人的肩头上,突然一齐跨步,跃进五尺。

    这种方法,乃三佛在风火洞中参悟出来的“借体合力”之法,举止一致,互传内力,等于三个人变成一个人,功力也无形中加上了三倍。

    非但如此“桓河三佛”更施展独门心得“风火凝气功”伯罗各答飞出一掌劈向左方,盘灯孚尔立即出攀攻右,金伯胜佛居中,却不出手,只是两臂平伸,分别搭在伯罗各答和盘灯孚尔肩上,将己力导引至师兄和师弟体内。

    这一招,名叫“双龙盘珠”攻出的掌力,不是直接硬冲,却作左右回旋之势,令人仓促之间,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饶是仇虎武功再高,面对天竺怪异之学,也不禁心里有些着忙。他敏捷的一探双臂,尚未出手,已感觉到伯罗各答这一方面力量比较雄浑,盘灯孚尔这一面略为显得稍弱。

    这感觉和分别虽然仅只那么微乎其微,但却逃不出仇虎的准确判断,但见他双手不合,两臂突伸,陡地掌心虚空绕了一个小圈,紧跟着左右手猛然合抱。

    场中响起震天动地一声巨响,劲风回荡之中,一个人已蹬蹬蹬一连退了三四步。

    “恒河三佛”明知仇虑乃平生第一强敌,第二掌便施展全力,施出“盘珠抱柱”绝世之学,仇虎虽然识破两股掌力之中,隐着强弱之分,迅速地导引对方劲力,使其互直激撞,但自己抽身避让之后,却被那剧烈的回旋之力,震得一连退后三四步,方才拿桩站稳。

    但是对面的“恒河三佛”却吃自己的掌力相互撞击,反震回荡,各各轻哼一声,内腑已心血翻涌,受了内伤。

    可惜他们空有骇世功力,用之不当,一连两次强攻,不但没有伤到仇虎,反使自已被自己的力量震伤,那虽然只是极轻微的伤势,三佛已知不可能击败仇虎了。

    伯罗各答和盘灯孚尔黯然退开,金伯胜佛合十说道:“仇兄绝世高人,我等不自量力,徒取其辱,从此别过,愿他日再能就教于仇兄。”

    说罢,转身又向灵云大师和平凡,无为,慧大师,无恨生等人躬作一揖,又向辛捷和高战点点头,一挥手,转身如飞一般消失在山下丛林之中。

    三佛一走,无恨生已经首先落败,平凡上人和慧大师都深悉仇虎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从前在大戢岛上已经口服心眼,只有灵云大师和无为上人,尚未与仇虎较量过。

    无为上人心如止水,早已不把当年恨事再放在心上,剩下灵云大师,却最是刚烈激动,一声不响,大步走了过去。

    仇虎自“恒河三佛”去后,神情一直木然呆怔,此时见灵云大师亲自出来,这才一震,疾退两步,道:“大师决心好亲自指教吗?”

    灵云大师微笑道:“你我之事,非自今日而始,适才目睹施主神功奏效,足见这些年来,彼此都没有将功夫搁下,自然是你我二人作个了断才对。”

    仇虎道:“在下理当奉陪,就请大师划出道来。”

    灵云大师淡淡笑道:“仇施主业已连拼四五人,老衲不愿落人口实,愿坐待施主调息之后,再作比试。”

    说着,自己先盘膝席地而坐,闭目不再言语。

    仇虎微微一笑,也在对面席地坐下,垂目跌坐,行起功来。

    两人直距不过五六尺远,彼此呼吸均可听到,但却安祥泰然,毫未戒备,一些也不像即将拼命的百年仇家。

    平凡上人和无为上人也在灵云大师身后跌坐而待,无恨生与小戢岛主慧大师亦远远坐下,山顶上静静坐着六位绝世高人,谁也没有动一动。

    只有辛捷和高战辈份太低,仅离开三丈外静立而待,辛捷心中全是爱子的影子,高战却思潮起伏,无法平静。

    他一会想到这场护名之争,不知谁胜谁负?一会儿又想到师父风柏杨的谢世,运途的坎坷,林汶和金英的情愫,老父临终的遗言

    这一刹那,他好像已将平生的经历-一回忆了一遍,再看看眼前这些武林异人,不觉替他们有些惋惜之意,心想:一个人苦苦练成绝世武功,、难道就是为了彼此争强赌胜吗?他们各擅所长,实际说来,谁也不比谁高出多少,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分出个胜败强弱来?胜了如何?败了又如何?

    这些复杂的思想,在他脑海中掀腾不已,好几次跃跃欲出,很想极力化解开这些无益的拼斗,但自己辈小言微,又怕不能说动这些固执的老前辈们。

    忽然-一他似觉远处林边,好像有一个人影一闪而逝!

    高战猛的惊觉,正扬目而望,辛捷已低声问道:“战儿,你看见那个人影了吗?”

    高战点头道:“不错,我好像看见有人向这边偷望了一眼,又缩回草丛里去了。”

    辛捷道:“我看那人影似乎不止一个人,咱们不要惊动他们,过去查一查。”

    才说着,果然远处草丛微微一动,探出一个光秃秃的头来。

    高战轻讶道:“咦,是个和尚。”

    话声落处,身形一闪,悄没声息地贴地飞掠而上。

    辛捷回头见仇虎等人都似没有查觉,忙也跟踪跃起,扑了过去。

    两三个起落,便已扑近草丛,忽然,草尖一荡,一条黄色人影“刷”地飞掠而出。

    辛捷和高战俱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停步,一见那人竟是个身着黄色袈裟的僧人。那僧飘身落在一株树下,迅速地旋过身来,低声叫道:“捷弟,是我!”

    辛捷凝目一看,不禁惊喜交集,叫道:“原来是吴大哥,你怎会也到了这儿?”

    敢情那僧人,竟是吴凌风。

    高战也大感欣喜,笑着拱手施礼,道:“战儿眼拙,方才却没有看出是吴大叔。”

    吴凌风微笑道:“岂止我一人,你们看看那边是谁?”

    辛捷等扭头看去,见另一株树下,也正含笑立着一人,竟是“武林之秀”孙倚重。

    辛捷一见他们二人都赶来了,顿时毫念大炽,笑道:“你们来得正好,灵云大师马上要和仇虎动手,咱们”

    吴凌风笑容忽敛,道:“我们正是为了这事而来,只是在他们未分败胜之前,不便现身罢了。唉!那仇虎果真武功惊人,不知道祖师爷能不能一举将他击败。”这时吴凌风已是少林僧人,故称灵云大师为“师祖”

    辛捷道:“大哥,你还记得咱们三人和天魔金欹,联手合斗波罗五奇的事了吗?”

    吴凌风感慨地道:“自然记得,但波罗五奇跟仇虎相比,何啻天壤之别,连他们的师父恒河三佛,也一并败在了仇虎手中。”

    辛捷又道:“但我们也曾联剑跟南荒三魔动过手,并未弱于他们。”

    吴凌风摇头道:“南荒三魔也难和仇虎相比,你们没有跟他正面较量过,还不知道他那无形神拳的威力,我曾经全力接过他一招,连开山三式破王拳也难以跟他抗衡。”

    孙倚重插口道:“但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师祖能胜固然好,万一失手在仇虎手中,少林声名,岂不是永难再振,倒不如由咱们晚辈出手,纵败了也算不得什么。”

    辛捷欣然道:“对!吴大哥,咱们再联手一次,拼拼这天下第一奇人。”

    孙倚重道:“可惜天魔金欹不在,要不然”

    辛捷道:“那有什么关系,战儿足可抵两个金欹,走!咱们去!”

    高战见辛捷豪念如此,不觉也跃身欲试,吴凌风深深望了高战一眼,笑道:“依我看,战几倒可独自出面,未必见得就会败在仇虎手中。”

    高战听了这话,忙道:“吴大叔不要开玩笑,战儿的武功,怎能跟他们老前辈相比?”

    吴凌风正色道:“你不要小看了自己,方才我亲自看你以内力跟仇虎隔山直拼,并不弱于他什么,只管放大胆子去找他们较量,即使败了,你是晚辈,仇虎能将你怎样?但能不败,仇虎必然无脸再跟师祖动手,岂不正是个两全妙策。”

    孙倚重想想,果然很对,也一力怂恿,道:“正是这个道理,那么何不快去?”

    高战苦笑道:“各位叔叔,只怕我这点微末之技,上去也只徒取羞辱,反折了锐气。

    吴凌风道:“不妨,你要知道若能一举成功,不啻为少林化解百年大辱,难道叔叔还会害你?”

    辛捷也道:“战儿,你就勉力一试吧,据我看,你虽未必一定能胜,但防身自保,无恙而退,那是毫无疑问的,只是别硬拼硬架,圆滑一些便不怕了。”

    吴凌风又道:“此举不但关系少林声名,也将影响天下武林命运,战儿,你难道还不愿去试一试吗?”

    高战默然半刻,方始笑道:“既然叔叔们都这样说,我就去试试看。”

    这时候,仇虎调息完毕,缓缓起身,灵云大师也从地上一跃而起,其余平凡上人,无为上人,无恨生,慧大师均纷纷起身。

    辛捷拍拍高战的肩头,道:“战儿,武林命运,全在你肩上了。”

    高战突然觉得一阵心怯,回头望望,却见吴凌风和孙倚重都含笑向自己点头示意,跟着又躲进草丛中去了。

    他无奈转身奔到灵云大师跟前,躬身施礼道:“大师,晚辈想斗胆先向仇老前辈讨教几招绝学。”

    灵云大师眉头一皱,说道:“你自信能接得住仇施主的无形神功?”

    高战道:“晚辈愿尽力一试,若不能济事,那时大师再亲自出手。”

    灵云大师犹豫难决,他虽然明知高战功力极深,但总担心他临敌经验不足,假如出手无功,反被仇虎讥笑自己使用“车轮战法”意图破损他的内力。

    平凡上人忽然笑道:“大师兄,你就让他去试试吧,这孩子一向老成,想必无碍。”

    无为上人颔首笑道:“不错,大师兄大可放心让他去领教仇施主几招,也叫他多一分阅历。”

    灵云大师便向仇虎道:“仇施主意下如何?还是由你我先行了断?还是不吝赐教这孩子几招?”

    仇虎笑道:“高少侠既然有兴,仇某自该奉陪,但不是仇某说句自大的话,仇某痴长几岁,不便跟高少侠动手过招,纵然要比,也得另想他法。”

    平凡上人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忙道:“老衲倒有个主意,不知恰当不恰当?”

    仇虎道:“上人只管直说,仇某无不听命。”

    平凡上人笑道:“我想仇兄绝世高人,敝师兄也添为少林尊长,你们如果彼此出手印证,终是牵涉太多,何不就由高战居中,跟你们两人各对三掌,假如他能接得住家师兄三掌,却败于仇兄,也就是说家师兄技不如仇兄,如果恰好相反,足见仇兄已略逊一筹,这样岂不比你们直接印证要平和得多吗?

    仇虎想了想,笑道:“果然是个绝妙方法,只是,高少侠内力实已不在仇某之下,要是三掌之后,咱们都无法胜得了高少侠,这却不好结论。”

    平凡上人道:“这也容易,要是高战能够同时接下二位三掌,便证明他的确已算得当今第一高手了,那时可由他秉公说一句,到底你们二位之中,谁的掌力略胜一些,据此便可作为胜负定论。”

    仇虎暗想道:好秃头,你这办法岂不是明明占我便宜么?高战是你们同来的人,只要他一句偏心话,仇某就无话可说了。

    但是,他大话已经说出口,一时不便反对,便笑道:“仇某倒能信任得过高少侠,不知大师之意如何?”

    灵云大师何尝不想到这一点,但他还没开口,平凡上人早又抢着道:“家师兄自然更无话说,老衲也素知高战生性忠厚本份,向不偏颇,这件事大可信得过他。”

    灵云大师只好笑道:“但他只得一个人,究竟与谁先印证,也得个公平的办法才好。”

    无为上人突然插口道:“他既与我同来,为公平起见,自然先全力接师兄三掌,再与仇见印证。”

    高战却不禁为难起来。

    他原意是要找仇虎较量,不想平凡上人一番话,却使他同时也要跟灵云大师对掌硬拼三招。试想仇虎和灵云大师都是何等人物,自己纵或能接下三掌,内力必已大受损耗,那儿还有余力,可以跟第二位再拼?

    当然,如果他能在和灵云大师对招之时,不出全力,虚应故事,自信尚不难再接仇虎三掌,但是,这种分明作弊的行径,高战岂愿实行?

    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可想,只好行功准备。

    那灵云大师曾和高战有过动手的经验,知他年纪虽轻,武功造诣,决不在自己之下,忙认真的退后一步,敛神而待。

    高战不知该不该出手,无奈用眼睛望望平凡上人。

    平凡上人笑道:“你是晚辈,从无长辈打晚辈的道理,只管大胆攻出三掌,他们自会招架。”

    高战点点头道:“那么晚辈放肆了。”

    话一说完,果然振腕一掌,向灵云大师当胸推去。

    灵云大师大袖猛拂,发出一股强劲,丝毫不让,硬接了一掌。

    两人掌力虚空一触,发出“蓬”地一声胞响,居然各自晃了两晃,谁也没有胜了谁。

    仇虎骇然暗惊,私忖道:这小家伙果真不凡,看他这一掌,普通武林中人,也没有几人禁受得起了。

    念头未已,陡听高战轻呼一声,单掌再扬,向灵云大师迎面又是一掌劈去。

    灵云大师挥掌硬接,掌力过处,高战向后退了一步,手臂上隐隐有些酸麻,反观灵云大师,却仍立在原地未动。

    吴凌风和孙倚重远远望见,都暗地松了一口气,忖道:“这样足见高战已比师祖输了一筹,只要他能争口气,和仇虎拉成平手,也算是仇虎输了。”

    那知才想到这里,猛地里,又听见震天价一声爆响,高战又全力拍出一掌。

    两人定睛看时,却大感骇然,原来这一次高战已施出全力,硬接之下,竟将灵云大师也震退了一步之遥。

    灵云大师脸色一阵黯然,苦笑道:“高少侠功力惊人,老衲佩服得很。”

    高战腼腆一笑,道:“大师谬奖,晚辈无礼放肆,大师休怪。”

    说着,躬身一礼,转身走到仇虎面前。

    仇虎笑道:“高少侠请先调息一会,待精力复原之后,再比不迟。

    高战挥了挥手臂,诚实地笑道:“承灵云大师相让,晚辈倒不觉得太疲累,想来只对三掌,大约是不妨的。”

    仇虎道:“那么,你就用双掌出手,老夫单掌相迎!”

    高战笑道:“不必,这事有关二位令誉,老前辈还是别客气的好。”

    说罢,缓缓提起右臂,在空中虚虚划了一个圈子,突然“呼”地一掌,猛挥过来。

    仇虎也不敢小觑,双腿一错,左袖疾抖,”“蓬”然一声,两人都觉心头震撼,不约而同,一齐退了半步。

    仇虎骇然,急忙提气而待,早将“无意神功”提足到十成以上。

    高战却觉得体内真力,竟然充沛异常,内力源源而生,不但不觉吃力,反觉得热血奔腾,难以压抑,忽地大喝一声,奋力又挥出一掌。

    二次掌力相交,出人意料的竟不闻一些声响,空中暗劲横流,风力激荡,竟将仇虎和高战一齐震退了三四步,方才各自拿桩站好。

    在场众人全都是绝顶高人,一见这情形,个个脸上变色,因为掌力达于极限时,方能相触无声,却最易伤人内腑,这种功夫,有个名称叫做“否极泰来”正是物极必反的道理,仇虎数百年苦修,有此功力本不足奇,但高战才多大年纪,不想他竟身负此种惊世骇俗的内家至高功力,这却叫人不解,连平凡上人和辛捷,素来知道高战最深,也均难想像他会拥有这等武功。

    但是,他们自然不知高战师门“先天气功”当年全真教仗以威摄武林,几达百余年之久,后来全真没落,这种武功失传,方有少林武当等派兴起,算起来,先天气功正是武学之源,何况高战童身修炼,幼时又得“千年参王”之助,将“先天气功”最高境界冲破,功力已达昔年“全真七子”的程度,只是他并不自知,必须多次历练,方能一次比一次发挥出威力而已。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灵云大帅一。暗称侥幸,心想:方才高战如果全力使出这种功夫,老衲能否应付了三掌,只怕还难说得很呢!

    仇虎连退三步,气纳丹田,自然也是惊诧不已,高战虽然也被震退,但却丝毫不觉气馁,体内精力反倒旺盛无匹,向仇虎笑道:“还有一掌,老前辈可以不必藏力了。”

    仇虎道:“正是,少侠请先动手吧!”

    高战说声:“好!”登登向前跨了两步,左掌一收,右掌疾出,遥击过来。

    仇虎奋起全力,猛地反拍一掌,两股劲流一错,但听得空中“波”地一声轻响,高战和仇虎二人竟遥遥举单相抵,许久未能把掌势收回来,而彼此额上,却已隐隐现出汗珠。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直过了足有半盏热茶光景,仇虎的汗珠已经滴落到衣襟上,高战也汗如雨下。

    平凡上人惊道:“不好,这样下去,也许会两败俱伤”

    蓦地──两人忽然同时发出一声大喝,一齐撤掌,高战踉跄后退了三四步,仇虎却一连退了五步,拿桩站稳,肩头兀自连晃了几晃。

    辛捷大大松了一口气,掠身上前,急声问:“战儿,你觉得怎么样?”

    高战摇摇头,脸上却闪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喘息道:“还好,不碍事的。

    辛捷回顾平凡上人,问道:“上人,他们已各拼了三掌,不知到底谁胜谁败了?”

    平凡上人耸耸肩,道:“看起来,谁也未能将高战击败,那么,由他从公品评,究竟谁强谁弱吧?”

    辛捷急忙又问高战:“你公平的说一句,灵云大师和仇前辈,谁的功力要深一些?”

    高战喘了几声,似在沉思不决。

    这时候,所有的人全都焦急地等候他的回答,因为他这一句话,便是以决定少林今后去从命运,也间接地影响武林兴衰荣辱。

    尤其是吴凌风和孙倚重藏身在草丛中,更全神贯注着高战的回答,假如他说是灵云大师胜了,则“少林三老”同返蒿山,将是少林派百年来何等渴望的一件大事啊?

    高战嘴唇牵动了几下,方才低声说道:“看起来,仇前辈和灵云大师功力只在仲伯之间,相差极少的”

    辛捷追问一句:“到底谁差了一些,是谁比谁略强一些呢?”

    他自然渴望高战的回答,是灵云大师略胜半筹,那知高战忍了又忍,终于爽然说道:“若依晚辈看来,仇老前辈实在比较要略强一些

    这话一出“少林三老”和辛捷,无恨生,慧大师等都废然轻叹一声,垂下头去,吴凌风和孙倚重更是怅然若失,一言不发,悄然转身隐人乱林中去了。

    高战见他们这般模样,急忙道:“我说的可是公平的话啊?”

    平凡上人拍拍他的肩胛,叹道:“好一个实心眼的孩子,你没有说错,那是最公平的话”

    又是雪落梅放的时节,沙龙坪一片赤红,如海梅花,争妍怒放,一座小而精巧的亭子里,面对面坐着两个少女,二人年龄相仿,也都一般雅静纤娇,其中一个安静地低头做着什绣,另一个却显得比较活泼,正捧着一本书,朗朗念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戏。郎骑竹马来,绕林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着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眉展,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十六君远行,翟塘滟荷堆。

    五日不可触,猿声天上哀。门前送行迹,-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草。八日蝴蝶黄,双飞西园早。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早晚下三巴,预将家书报,相返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念声中充满了柔意和感情,对面那少女一时听得痴了,意忘了手中的针线,呆呆地陶醉在诗句之中,翘首云天,似有说不出的怅惘。

    念诗的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拍”地合上书本,笑道:“汶姊姊,你在想什么呀?”

    那少女一惊而觉,也忍不住笑道:“英妹,你念得真好听,那是什么诗?”

    “是李白的长干行,唉!汶姊姊,我想问你一句话,高大哥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既说要去从军卫国,想必一时半时是不会回来的。”

    “唉!那要叫我等多久呢?我真恨不得也去从军才好。”

    这个少女仅只微微一笑,低头仍绣着花,忽然一针刺在手指上,痛得“啊”地轻呼出声来。

    远处又飞奔来一个髻发少女,一身疾服,背上插着一柄剑,老远就大声叫道:“汶姐,英姐,辛婶婶叫你们回来吃饭啦!”

    林汶笑骂道:“玉妹真淘气,大呼小刚的,把人吓了一跳,连手指也扎破了。”

    念书的少女忙道:“真的!快用红布包起来,在咱们天竺,绣花刺破了手指,一定要用红布包起来,不久便有大喜的喜讯了吧!”

    林汶轻啐道:“胡说,你才有喜讯了,必是你想高大哥想疯啦,成天都是喜字。”

    那一个不依,两人便笑戏着闹成了一团,连吃饭也忘了小道上,急急奔来三蹄快马,一忽儿便转过了山坡,直向小屋奔来。

    梅花随雪花,一片片落在雪地上。

    笑闹的女郎听见马蹄声,一齐住了笑声,扭头望去,林汶忽然大声叫起来。

    “可不是有喜讯了,你瞧,那不是仇公公和辛平弟弟回来了?”

    “他们许久没有回家来了吧?”

    “唔!大约总有三四年了。”

    “你瞧,还有一个小姑娘是谁啊?”

    “你不知道么,她就是向辛平兄弟下蛊的何琪妹妹,这次跟他们一起回来!必是已经找到解蛊的药,替辛平兄弟解了蛊毒了。”

    “走!咱们快去迎他们去!”

    两人手牵着手,急急奔下亭子,向来路上迎了上去。

    雪在飘,一片片,像风儿吹拜着柳絮,洁白的雪地上,留着两行清晰的足印,是那么纤小,那么整齐。

    一阵雪过,足印没有了,只是雪上似乎仍留着淡淡的余香。

    正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以飞鸿踏雪泥。

    雪上偶尔国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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