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池和矮佛支开,自己单身留此,独取剑诀。
这时,那燃烧的火势,已蔓延散开,岩上近百栋房屋,全部都已着火燃烧起来,整个的耸云岩上,化成了一片火海。
蒲逸凡面对熊熊的火势,听得病弥勒胁迫之言,不由眉头一皱,暗自忖道:
“耸云岩突悬峰颠,高达千万丈,在这岩上兴建这许多房屋,必是费了不少心血,此人不顾心毁于一旦,看来对剑诀已存了势在必得之心,眼下我如不与他交换口诀,他势必杀以泄仇,如此,云姊姊固是立毙掌手,自己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也是万难,若不幸遭了毒手,自己生死虽然事小,但一身血海深仇谁来替我昭雪?还有倩妹妹的终身,又将托谁照顾?”
想到此处不由心念一决,正待开口答言,病弥勒却已不耐烦的厉声说道:“生死赶快决定,本教主没有时间等”
病弥勒话未说完,蓦闻身后传一声怪笑,道:“好哇,我以为你被火烧化了,到处找不着你,原来你在这里谋财害命!”随着话声,飘来一条人影。
病弥勒突闻话声,脸色陡变,左手按着薛塞云“百汇”穴仍不松开,蓦然掉头望去,只见来人是个要饭的化子,满头癞痢,一脸污垢,手拿一根黑竹棍,云飘电闪般地疾奔而来。
蒲逸凡一见来人,心头猛的一片,暗道:“齐老前辈此时此地现身,看来这放火烧屋之事,必定是他干的了,只是”
意念未了,忽听病弥勒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火是你放的了。”
癞叫化大嘴一咧,答非所问的说道:“要饭的孤苦一生,就只收养了眼前这两个孩子,请教主爷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饶了我们两人吧!”
满脸乞怜神色,音调充满哀求,说完两手一揖,双膝跪地,躬身拜倒下去。
蒲逸凡目睹此情,心中突然一动,忖道:“齐老前辈莫非要借这下拜之势,施展他头上的飞花的绝技,来缠住敌人,让我带云姊姊逃去不成?”
刹那心动念转,逃去之意立生,右手剑一招“迎风断草”猛劈而出,口中同时一声暴喝:“放手!”如虹的剑势,拉着无比的惊风,横斩病弥勒按在薛寒云“百汇”穴的左臂脉腕!
就在他剑势出手的同时,癞叫化已果如所料的,癞头一挺一摆,飞起数十点癞痢,化成寒星向病弥勒全身上下,电射而至!
病弥勒身为教主,见识过人,早已瞧出眼前这癞头污脸的要饭化子,来头定然不小,来意绝不简单,是故对他答非所问突然下拜的举动,深具戒心,并防意外,但却万万料不到他一头癞痢,竟然是伤人的利器。
方待掌挥劲风,震散射来的数十点寒星,而身后又响起了蒲逸凡的喝声,接着一股剑风,斩向左臂,心知只要左掌内劲一吐,那女娃儿就得立毙拿下,但自己一条左臂,也势必被对方斩断,处此前后受敌的情境,再狠再凶的神蛛教主,也不能不先求自保,再施反击!
他心念闪动,不过眨眼工夫,就在前面的寒星,后面的剑势,双双快要沾身的刹那之间,蓦然提气腾身,平空拔起三丈多高,惊险无伦的躲过了两人前后一击!
蒲逸凡明知出手一剑,决然伤不着武功卓绝的神蛛教主,只不过想逼的他松开左掌,自己好带着云姊姊抽身而退,眼见他既已收臂腾身,自不肯错过这稍纵即逝的一发之机。当下只急疾的说了一句:“齐老前辈保重,晚辈要先去一步了!”
口中虽在说话,人已乘着病弥勒身形悬空未下,无法出手的贬限之间,展开“九宫隐迹”的奇妙身法,抱着薛寒云绕过陷坑,紧接着几个纵跃,冲出了那座高大的石砌牌坊,向岩下疾奔而去。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等到病弥勒飘身落地,再要追赶,蒲逸凡已疾奔下岩,走的没了踪影。
病弥勒基业被毁,强取驭剑口诀的目的未达,双重怒火,不由一股脑儿的发在癞叫化身上,人一飘身落地,立即暴喝一声,直向癞叫化扑去。
按下两人的龙争虎斗,生死拼搏不表,且说蒲逸凡右手仗剑,左手紧抱着薛寒云,疾奔下岩。
要知蒲逸凡先前同无我大师、薛寒云三人来时,乃是硬闯关卡,强行登岩,故对上、下岩的路径,已暗中留心,默记清楚,但他此刻却不敢再走来路,怕的是遇上敌人的哨卡,受到阻截,仗武功虽可硬闯过去,但也难免耽误时间,万一齐老前辈缠不住神蛛教主,病弥勒追踪赶来,再要把他摆脱,那可是绝难办到之事。
是以,蒲逸凡一冲出那座高大的石砌牌坊,便当机立断,舍弃来时的正规路径不走,专拣那些兀立怪石,足以隐避身形的地方,纵跃而下。
耸云岩位于峰颇高达千丈,他虽然有一身精纯深厚的内功,但抱着薛寒云下得峰来,不但时间费了很久,人也累的嘘嘘气喘,汗如雨下。
但他人虽劳累不堪,脚下却并未停止,心知虽已下峰,但并未脱出敌人势力范围,如不咬紧牙关,再赶出几十里地面,敌方人多势众,若然分途追索,只怕还是逃不出敌人手去,是以下峰之后仅略略打量了一下山势,便向右面一道狭谷,马不停蹄地继续奔行。
这道狭谷大约有十几里路长,出谷后又翻越了七座山峰,默记已赶出了五六十里地面,人也无力继续奔行后,始停下身来。
他举袖拭去了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张口猛吸了两口长气,稍作喘息,忽觉精神一振。
原来他所习“七五玄功”不似一般内功,体力耗损以后,必须静止下来,运功调息相当时间,始可慢慢复元“七五玄功”妙就妙在不论体力耗到何种程度,只要一息尚存,适时吸取自然之气,便可催动体内的先大元气,相辅相生,发生妙用,很快的恢复疲劳,是以,他此刻虽然累得精疲力竭,但吸了两u新鲜空气后,便自疲劳渐消,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但觉微风拂面,阳光耀眼,原来此刻已经是翌日的午前时分了。
映着耀眼的阳光,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云姊姊,只见她往时艳红欲活的娇面,此刻已是惨白如纸,黛眉深锁,妙目紧闭,神情显得极是痛苦,再伸手摸摸鼻头,气息也是十分微弱,不觉心中一凛,暗道:
“她被自己抱着翻山过岭,越峰渡涧奔行了这么久,途中高底起伏,颠簸震荡,漫说是她已身受重伤,便是好人也经受不住,眼下如不找个地方,把她放下来,让她好好的安静一下,只怕待不到一个对时,就要由于震动速度,加速伤势恶化,因而提早香消玉殒了!”
心中想念及此,当下纵目四望,只见自己此刻停身之处,正当一座插云高峰前面,右依绝壁,左临深涧,不由眉头一皱,忖道:“这等深山之中,必多毒蛇猛兽,自无人家居住,我又把她放在什么地方好呢?”
薛寒云伤势奇重,气息奄奄,急需找个地方安置,但一时却不出适当地方,他不由发起愁来。
突然间,老脑际掠起另一个念头,复又忖道:“此等高峰绝壁之间,必有石穴山洞之属,我何不就近搜寻一下,找个洞穴把她安置下来,总比自己这么拦腰抱着,她脚不着地,头不落实要好些。”
心中念头转动,立即凝神细看,目光到处,但见绝壁如削,寸草不生,面前高峰,也是峰石嵯峨,犬牙交错,不仅没有他想像中的石穴山洞,就连一处平整的岩石也没看到。
蒲逸凡处此情境,心中大感为难,想道:“此处既无人家,又无洞穴,看来只有越峰而过,沿途再行找了,但云姊姊的伤势,又怎再经得起奔跑颠簸呢?”
正自思忖之间,忽闻晴空雷响,眼前景物,也随之阴暗下来,接着山风转劲,呼呼作响。
抬头望去,只见当空丽日,为一大片乌云所遮蔽,强劲的山风,吹起阵阵尘沙,看样子将有暴雨落下了。
他眼望着阴暗的天急,不由焦色万分,暗道:“云姊姊眼下已是奄奄一息,如再经雨水一淋,内伤外寒,交相加重,只怕等不到自己寻着安置的地方,她就要咽气断魂。”
正感焦急之际,眼角忽然掠起一条黑影,定神望去,只见一只花鹿,顺着右边绝壁,向前奔跑。
蒲逸凡灵机一动,当下连想也不想,便右手仗剑,左手紧抱着云姊姊,尾随那花鹿追去。
那花鹿似已发觉后面有人追赶,突然长鸣一声,奔跑之势陡然加快,刹那之间,已奔出一百多丈远。
如在平时,漫说是一只鹿,就是比它脚程再为快捷的狮、狼。豹、虎,蒲逸凡也不难追上,但眼下情势,却已不同,一来他抱着薛寒云展不开脚程,速度自然较慢,二来为了顾忌她的伤势,也不敢跑得太快,使她受到急剧的震动,是以追了一阵,不但没有追上,反而连那花鹿的踪迹都追失了。
鹿踪既失,他不得不停下身来,不过,他此时已没有适才那么焦急。他知道这花鹿即在此地出现,附近必有它的洞穴,只要循着它奔跑的方向寻去,纵然找不到它藏身的洞穴,亦必可以找到避风雨的地方。
他心里这样一想,立时又循那花鹿奔去的方向,向前走去,大约走了半盏热茶的工夫,已来到一处断岩前面。
这时,阴沉的天色愈来愈暗,呼啸的山风越吹越大,一时闪光打眼“隆隆”雷声不绝。
定眼瞧去,瞥见断岩尽头,突出一株枝叶茂密,顶成伞状,高约三寻,方圆四五丈的多年古松。
此时此地,他发现了这么一株松树,不禁心头一喜,当下毫不犹豫地,疾向树下去走。
天时风云变幻,往往无法预料,也往往有些巧合,就当他抱着薛寒云刚刚走到树下,雨点已然滴滴的落下来。
他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景物,只见树下虽然极为干燥,但地势却高低不平,并有一些角形石块,突出地面。此刻正下着雨,自不能在就近割来柔软藤草之属,铺在地上,让她舒舒坦坦的躺卧,不得已只好将她上半身揽在怀里,自己依树而坐。
他耳听雨声滴滴,眼望着云姊姊气息奄奄,想起她援救自己的深情大恩,不禁心头一悲,热泪夺眶而出,谁说英雄不弹洞,只缘未到伤心处。
这阵两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仅下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便又云开见日,风缓云散雨停。
一阵山风吹来,使他惨痛的心情一开,目睹薛寒云惨白的脸色,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她师父风尘奇人,号称‘神手摩云’,对医术丹学一道,定有精深造诣,与她又是亦徒亦女的双重关系,想必制有各种灵妙药物,给她随身携带,我何不在她身上搜搜看。
这念头在他脑际一掠而去,立即松开反握剑柄的右手,正待动手搜寻,心中忽的又是一动,忖道:“此等灵妙药物,定然极为珍贵,随身携带,自是放在贴身紧要之处,我如动手搜查,势必松开衣衫,触及肌肤瓜田李下,尚避嫌疑,男女有别,我怎能”心中想到这里,不由犹豫起来,又把右手缩了回去。
但当他目光一触薛寒云奄奄待毙的神色,心中又是一急,不禁暗骂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蒲逸凡哪,蒲逸凡,眼下这等当口,你还心涉遐想,万一她随身带有灵妙药物,能疗治伤势,而却由于你因循犹豫,致令她带恨泉下,我看你河以为人?再说,只要你自己胸怀光明,存心正大,漫说是替她疗治伤势,只在她身上搜寻药物,就是真的袒程裸抱,又有何妨?两月之前,在那荒林古庙之中,倩妹妹为了替你医伤续命,不也袒露妙相,两相裸偎吗?”
心中念头一转,顿觉胸怀坦然,左手立即抱起她上身,右手在她腰间、肋下、胸口探摸。
但觉右手所及,如触温玉,光滑细润,柔弹软棉,接着如兰似麝的天然幽香,一阵阵真冲鼻头,不禁情怀激荡,有些难以自抑。
蒲逸凡本不是轻薄之徒,心旌摇摇以下,赶紧立摄心神,停了一下,再又继续探摸
可是右手摸遍了她上身各处,除了贴身衣衫之外,却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不由大失所望。
心头失望之余,不禁思潮汹涌,感慨万千,想起两三个月来如梦如幻的惊险遭际,想起她几番援救自己的诸般情景,又情不禁地洒下了几滴热泪。
突然间,脑际灵光一闪,猛然又想起她在受伤之后,说过的几句话来,敌人掌力歹毒,现在毒力正逐渐侵入三阴三阳六脉”他一想起这两句话来,便有如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突然发现了一线光亮,不禁心头一喜。
蒲逸凡这一喜非同小可,不由暗骂自己该死,怎的早未想到?幸好怀中的云姊姊气息未绝,尚剩一口游丝,不然事后忆及,岂不终生抱憾?
他惊喜之下,根本无暇深思,赶紧左右扶正她的上身,右掌贴在她的“命门”穴上,暗中运力提气,将本身先天的真元之气,汇成一股热流,循臂透掌,缓缓传渡过去,注入她的体内。
在他想来毒力既是混入阴阳六脉,只须设法逼出毒力,再辅以推宫过穴的手术,推活她全身血道,她自己再运功调息一阵,伤势便不难治好,可是他却忽略了她身受伤势,乃是神蛛教主的独门武功,非用他本门独特手法,纵是功力再高之人,也无法疗治。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蒲逸凡几乎将本身所有的真元之气,全部传渡过去,注入她体内,但薛寒云的伤势,却是仍未好转。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这种传功疗伤的方法,究竟多少有点作用,虽然因得不到窍门,未能把浸入阴阳六脉的毒力逼去,但却将她阴阳六脉以外的经脉穴道,治的气血畅通,活动开来,是以,薛寒云经他这一番传功活穴后,昏迷了大半天的神智,便慢慢的清醒过来。
只听她吁了一口气,断续的娇声呼道:“难受死了!”
她这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声轻呼,但听在蒲逸凡的耳中,却不啻千言万语,喜讯福音,以为是自己疗治收效,她伤势业已好转,闻言不觉精神大振,又猛提一口真气,循臂传渡过去。
要知这传功疗伤之法,最是耗人真气,蒲逸凡虽然内功深厚,此刻却也真元大损,累的汗水直流。
薛寒云慢慢清醒的神智,得他这一口真气的助力,已完全清醒过来,只听她低声说道:“让我躺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两句话虽不像适才那般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吃力,听起来很是微弱。
蒲逸凡如言松开按在她“命门”穴上的右掌,左手掺着她的后颈,让她上身躺在自己怀里,低头一看,只见她黛眉轻颦,妙目微睁,脸上仍没有一丝血色,不禁眉头一皱,低声问道:“姊姊现在可觉得好了些吗?”
薛寒云缓缓睁开双目,无力的眼神盯在蒲逸凡脸上,只见他神色疲惫,满脸汗水,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替我疗治伤势,现在很累吧?”
蒲逸凡举袖拭去脸上的汗水,欣然说道:“只要能医好姊姊的伤势,就是累死,小弟也很高兴!”
言来简简单单,但却热情洋溢,关怀备至。
薛寒云见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苍白的脸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辉一闪,接着黯然一笑道:“你这番心意”
说了一句,突然一顿,似是气力不继,又似在筹思下句,半晌之后,才幽幽的接道:“我只怕难以再活一个时辰了!”
蒲逸凡听得猛然一怔,脱口问道:“姊姊你说什么?”
薛寒云凄惋一笑,道:“你虽打通了我身上的血道,使我现下醒转过来,但没有逼出浸人阴阳六脉的毒力”
话到此处,气力已是不继,睁开妙目,倏然复合。
蒲逸凡见她已能开口说话,心中正自暗暗高兴,此刻一见她这般神情,心中顿然一凛,正待开口说话,薛寒云倏合的双目,突又睁开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片乞求神色,吃力的说道:“蒲兄弟,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肯答应我吗?”
蒲逸凡虽不知她所求何事,但猜知必很重要,当下毫不考虑,斩钉切铁地说道:“姊姊有事请讲,就是粉身碎骨,小弟亦在所不辞!”
薛寒云见他回答的这般豪爽,似是感到快慰,闻言欣然一笑。但接着神情倏变,惨白如纸的脸上,立时掠出一片绝望的神色,抿嘴皱眉,默然不语,杏眼中射出两道惨然的神光,凝视在蒲逸凡的脸上。
蒲逸凡看得心头一凛,冲口问道:“姊姊有什么事”
话犹未了,薛寒云突然一整脸色,接道:“请你立时下手,点我的‘心坎’大穴,使我勉聚真气,好好地静躺一会,并借这片刻时光,告诉你我这苦命姊姊的身后要事!”
蒲逸凡闻言鼻头一酸,泪水几乎又夺眶而出,同时也感到左右为难。
蒲逸凡心中有所顾忌,迟迟不敢下手,但怀内那位对他曾有救命大恩,姿容绝代的云姊姊却气息更弱的说道:
“蒲兄弟,现在毒力转剧六脉业已开始始硬化,你你若不快快些照我所说下手,恐怕我连最最后几句话话儿,都和你说说不成了!”
蒲逸凡见她这等神情及这等说法,知道委实伤势奇重,即令自己不点她的“心坎”大穴,也必在一个时辰之间,香消玉殒!
既然一样返魂乏术,还不如遵从云姊姊所说施为,立即点了他的“心坎”大穴,且听她最后有何遗言!
念头一定,功力即施,当下运指如飞,在薛寒云“心坎”大穴以上,接连点了三下。
薛寒云借这三指之力,勉聚残余真气,惨白如纸的娇面以上,露出一丝淡淡红晕,缓缓睁开双目,望着蒲逸凡。突然吹来一阵山风,她娇躯忽的一颤,打了一个寒噤,轻呼一声道:“好冷啊!”
蒲逸凡听的心中一动,忖道:“是啦!三阴三阳,乃人体内养精御力的根源脉道,六脉既受毒伤,精力已然消失。此刻她又勉聚真气,无能抗御寒暑,现下在这浓荫之下,凉气袭人,山风阵阵,自然是很冷的。”
心中念头转动,不自觉左手用力,轻轻地抬起她的后颈项,右臂一圈,把她搂在怀中。
他这只是一种自然反应,当下也不觉得什么,但等到与她目光一触,不由脸上发热,便欲缩回右臂,把她放开。
薛寒云似是经他这样抱着,感到舒适温暖,只见她螓首微摇,一对惺然无力的剪水双瞳,凝注蒲逸凡,朱唇玉颊之间,浮起半丝苦笑,但俄而又掠起一片少女的娇羞神色,凄然说道:“蒲兄弟,你不要放手;就这样抱着我!我在人世之间,最多只能再留片刻光阴,垂死之前,让我略享”
她本想说让我略享温馨,死后也好甘心瞑目,但又觉着此等之言,实在难以启齿,故只说了一半,倏而住口不言。
蒲逸凡何等聪明,那能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不觉脸上一热,可是这几句情意缠绵,而又极其凄凉的断肠低语,听在他的耳中,哪里还好意思把她放开?但薛寒云身上那一种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以及一望生怜的凄艳神色,尤其是那含愁凝怨,蕴蓄深情的剪水双瞳,顾盼之间,简直使人爱意顿生!
他怀抱如此佳人,既不忍把她放开,又禁不住她那撩人神情,一时脸热心跳,几乎难以自抑,只得强以内家定力,镇慑心神,不令自己丝毫失态。
薛寒云见他对自己既不便放开,又不敢紧抱的尴尬神情,脸上也自掠起一片羞容,接着凄然一笑道:“蒲兄弟,我生来伶仃孤苦,一向心如止水,只道茫茫浊世以内,除了师父他老人家外,再也无人给我慰藉,想不到天赐因缘,居然在临死之前,还能得到我我片刻温存,能死在你的怀中,我也心满意足了!”
要知她自两个多月前,在那荒林中见他以后,一颗芳心,早为他的丰神仪表,英风豪气所夺,暗中已存委身之念,只是当时见面短暂,不便表露,再者机缘不遇,也无法表露。此刻,在这深山荒野之中,躺在他的怀里,想不到自己只有片刻弥留,觉着不吐不快,故而捺着娇羞,表露出来!
蒲逸凡又何尝不知这位武功绝高,国色天香的云姊姊,对自己早生爱意!用情颇深,但一来大仇未报,不便涉及儿女私情,二来与倩妹妹已订名份,免得情海生波,是以此番由小南海赶来耸云岩途中,数日来虽是结伴而驰,却也尽力规避。
但眼下见她临死之前,吐出心中情意,颇觉情难自禁,闻言不由真情流露的说道:“姊姊一番情意,小弟早铭心头,但天不假缘”
话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凛,暗道:“眼下她不过勉聚真气,才能开口说话,我怎可讲这些情天恨话,引她伤心,待会真气消散,不要连她身后遗言都未交待出来,那可是终生憾事。”
心中想到这里,立时转开话头,接道:“云姊姊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现在何不讲出来听听,如是疑难之事,也好让小弟先有个准备!”
薛寒云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闻言淡淡一笑道:“我要告诉你的,有三件事,除了第一项比较困难外,其余只要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蒲逸凡道:“姊姊放心,小弟决不畏难,也一定听姊姊的话。”
薛寒云脸上突然掠起一片怒容,低沉的说道:“第一项事不用我说,你想也该想得到!”
蒲逸凡听得怔了一怔,暗道:“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知道你要说什么事?”
忽的目光一触她脸上的怒容,复又忖道:“是啦!她既然死在敌人手里,第一就是要替她报仇。”当下问道:“第一项事可是要我替姊报仇?
薛寒云怒容更炽,点头说了两字:“不错!”
蒲逸凡眉峰一耸,精光电射,突然松开抱着她的左臂,反手拔出定剑,举臂向后一挥,嗤然一声,剑人树身半尺,高声说道:“小弟如不能手刃仇家,有如此树!”
神色坚定,语气断然,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请姊姊往下讲!”
薛寒云敛去怒容,泛起一片凄苦神情,幽然说道:“姊姊生时既少亲人,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我死之后,望你将我遗骸焚化,把骨灰收藏起来,带在身边,也算你我”
忽然眼睫眨了几眨,接着鼻头一酸,怀情泪水,夺眶而出,一阵呜呜咽咽,再也接不下去。
蒲逸凡虽不是天生情种,但也至情至性,眼见她这种梨花带雨,伤情几绝的悲凄神情,心头好生难过,不觉眼水噙角,泫然欲泣,当下还剑人鞘,举袖屡屡为她拂拭泪水,但又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劝慰这位即将撒手人寰的云姊姊。
薛寒云阴阳脉早已开始硬化,此刻不过借蒲逸凡三指之力,勉聚残余真气,现在这一伤心哭泣,真气逐渐消散,是以哭了一阵,已自泣不成声。
蒲逸凡知她伤心耗神,凝聚真力,已在开始消散,弥留之时,已然不多,当下一面替她拭泪,一面柔声说道:“姊姊身体要紧,不可伤心耗神,有什么事,赶快告诉我,小弟一定如言照办!”
薛寒云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一哭,会带动凝聚真气,提早散去,只是想到伤心之处,却又禁不住夺眶热泪,闻言犹自鸣咽一阵,才勉强止住哭声,低低的说道:“你李师妹是个贤淑、善良的女子,你要好好待她”
说到这里,气息渐转微弱,两眼神光,慢慢开始涣散。
蒲逸凡目睹此状,知她到了最后关头,赶忙低下头去,附耳轻声问道:“姊姊还有什么吩咐吗?”
薛寒云十分吃力的说道:“没有了”忽的横身一阵抖颤,啊了一声,接道:“抱紧些,我冷死了”最后一人“了”字吐出,人已偎在蒲逸凡怀里,脸色陡然变的惨白,牙关哆嗦打战,再也说不出话来。
蒲逸凡知道云姊姊的一缕芳魂,在片刻之间,便将断绝,听得她呼冷之声,立时右臂一圈紧紧的把她上身搂着,不由急急连呼:“姊姊,姊姊!”
可怜薛寒云已不能答话,星眸动了一动,连眼皮也无力睁开,只是唇角微牵,浮起半丝凄凉的笑意!
蒲逸凡望着怀中即将芳魂渺渺的云姊姊胞中这份伤心难过,实非笔者这只秃笔所能形容,他心中暗想,这样一位武功奇佳,对自己有过救命大恩,而心地又颇为善良的绝代佳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在这深山断岩之前,香消玉殒!莫非真个天妒红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到白头,硬要教花开正艳之时,遽然凋谢!
“怜”“爱”两字,原来紧密相连,蒲逸凡对她一念生怜,潜藏在心底的爱意,便自然而然的涌露出来,何况,她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思呢?这三般“情愫”激荡以下,他右臂不觉往怀里一带,由原来的仰面躺卧,变成了贴胸相偎,而薛寒云的肩头,恰好触到他的胸口之上。
人在情急紧迫之际,往往灵智多迷,蒲逸凡早被她即将魂断天涯的惨重伤势,急的方寸错乱,心痛如焚,有许多事情,根本就想不起来;但此刻经她肩头一触,却把他触的热血沸腾,灵智大开!
原来她肩头触处,正好碰着他怀中所藏,得自她在两个多月前,在那荒林中所赠的“雪玉符令。”
蒲逸凡松开抱着她的右手,探手入怀,取出那块被当今武林人物,目为天下第一玉宝的“雪玉符令。”
正待动手施救,忽听随风飘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声突来的叹息虽然极其轻微,但他内功深湛,听的清清楚楚,只觉轻微的叹息中,包含了无比的凄凉,无穷的幽伤!当下不由怔了一怔,暗道:“这人不知有什么伤感之事,跑到这深山中来喟叹。
转脸望去,只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佝腰偻背,身着藏青服色的老婆婆,站在五丈以外的断岩转角之处,朝自己凝神而视。
蒲逸凡迭经风险,阅历增长不少,知道这等深山之中,即无居住人家,这老婆婆突然在此地出现,决不是平常人物,但从她的龙钟老态,及一双眼神看来,却又瞧不出丝毫异样,一时猜不透老婆婆的来路,随口发话问道:“老人家,可是在附近居住?此时来到这里,谅必有所指教,不知老人家有甚吩咐”
老婆婆不待他话完,立即接口说道:“老妇并不住在附近,但元事也不敢来打扰!”说完,也不等他答言,便自移步向他走来。
蒲逸凡对这位突然现身的老婆婆,心中早存疑念,她的一举一动,自是十分注意,就在她话完向他走来的起步之间,一双神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两脚上,就这一瞥之间,居然被他瞧出了蹊跷。
原来这老婆婆看去虽然老态龙钟,但走起路来,却是异常轻快,而且抬腿跨步,不带丝毫落足声响,当下不由猛的一怔,想道:“仅凭这份轻快身法,武功必然了得,只不知是个什么样来路?”
他这里一念未了,那老婆婆已走到他身前两丈之处。
突然间,他脑际问起一个念头,刹那间暗自忖道:“此处离耸云岩不过五六十里远近,莫非这老婆婆是神蛛教中人物,来追寻自己两人的不成?”心念及此,立时揣起“雪玉符令”反手拔出宝剑,沉声说道:“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先把话讲明了再拢来不迟!”
老婆婆似已看透他的心意,闻言立即止步,两眼望着他怀中的薛寒云,眉头皱了一皱,说道:一老妇想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势!”
蒲逸凡道:“伤势在下自己医得,不敢劳老人家大驾!”他唯恐老婆婆是神蛛教中人物,借看伤势为词,欺近身来,骤然施袭。
老婆婆突然脸色一沉,道:“你说医得她的伤势,可是指你怀中的雪玉符令?”
蒲逸凡听的悚然一惊,暗道:“她怎知我怀中的雪玉符令,又怎知雪玉符令可以治疗她的伤势。”
方自思忖之间,老婆婆忽的摇头一叹道:“她阴阳六脉业已逐渐硬化,真气已经消散,现在胸中所存,不过一缕游丝,雪玉符令虽是疗治毒伤的灵物,已然失掉时效”
她微微一顿后,接道:“再说,不是老妇小觑于你,雪玉符令的用法,只怕你还是一知半解,不完全了然吧?”
此话一出,直把蒲逸凡听的疑窦丛生,满头玄雾!即奇诧她锐利的目光,一眼即能看出云姊姊的伤势根源,又惊异她对自己仿佛知道的十分清楚。不错,诚然雪玉符令,我只听齐老前辈讲过可以医治毒物,怎样用法自己确不知道,但这些事情,她又怎会晓得这般清楚呢?”
处此情境,饶是蒲逸凡天生聪颖,也为这老婆婆几句话,搞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瞪着一双惊异、奇诧的神光,盯着她怔怔的出神呆望。
老婆婆似对薛寒云的伤势,有着无比的关怀,两眼凝神,盯着她即将断气的神色,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片焦容,但又对蒲逸凡拔剑戒备,心中有所顾忌,一时也不敢走过去。
这样僵持了一口长气的工夫,老婆婆已焦灼不安,忽的脸色一整,庄容正声的说道:“你如果放心,就让老妇过去看看她的伤势,也好立刻动手治疗,如果怀疑老妇,或是你自己有办法治好她,我马上就走!”
蒲逸凡暗暗忖道:“雪玉符令的用法既不知,自然无法施救,而听她说话的语气,似可以治得云姊姊的伤势,不如让她过来看看,自己宝刃在手,一旁严加监视,只要万一发现图谋不轨,凭自己一身武功,谅不致有所闪失。”
心中念头一转,立即发话说道:“非是在下不让老人家查看她的伤势,只因”
老婆婆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只因你看出我身具武功,但又不明来历,恐怕是敌人借着探伤为词,近身下手是吗?”
这几句话,有如几柄锋利的匕首,戳中了蒲逸凡的隐私,当下不觉脸上一热,忽的激起一股豪气,朗声说道:“老人家既如此说,倒显得在下多疑了,那就有劳回春妙手,过来疗治伤势吧!”
老婆婆对薛寒云身受的伤势,似是十分清楚,适才人在两丈以外,一眼即看出她阴阳六脉硬化,此刻竟连看也不看,蹲下身子,伸手挥了一下鼻头,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倾出一粒龙眼大小的紫色药丸。
蒲逸凡一见她手中瓷瓶药丸,心中猛然一惊,右手宝剑电疾伸出,抵在老婆婆背心上,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赶快说出来,否则可莫怪我心狠手辣,要你剑下断魂!”
原来老婆婆手中药丸瓷瓶,正是神蛛教主之物,既然持有此物,必是敌人无疑,但想到她所持药物,正是疗治云姊伤势的对症灵药,又不敢下手,故而宝剑抵身,喝言通问。
老婆婆仿佛早知有此着,已然胸有成竹,虽然宝刃触背,仍是神情若定,面色不改,闻言掉过头来,严肃地说道:“再要耽搁时候,她一条命就会误在你手里!”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如这般对她,势必耽误时间,就算她是敌人吧,也要等她疗伤后再说。”心念一转,立时收回宝剑。
老婆婆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薛寒云,目光投注在蒲逸凡脸上,庄容说道:“在替她服药之先,老妇有句本不当问,但却非问不可的话要问你,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蒲逸凡虽不知她要问自己什么话,但见她神色庄重,语气严肃,猜知必与疗伤有关,当下说道:“老人家有话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老婆婆用手一指躺着的薛寒云,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蒲逸凡真料不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不好作答,但目光一触手中的药物,脑际忽闪灵光,立时恍悟过来,答道:“是我姊姊!”
原来他知薛寒云眼下仅存一息,如要替她服药,一般方法,已然无能催动药力,势非人工吐纳,不能立收奇效,暗想此等之事,男女有别,如非夫妻,或骨肉至情,实在很不方便,故而答言是他姊姊。
老婆婆闻言“哦”了一声,脸上立时泛起一片诧异,但刹那之间,又无可奈何的道:“既然你们是姊弟关系,那你就吐纳之法,替她把药服下吧!”
说完,把药递到蒲逸凡手中。
蒲逸凡虽已看出老婆婆对自己答言姊姊关系似不相信,但为了云姊的伤势,也无暇顾虑许多,伸手接过药丸,含入口中,俯身双手支地,来了个两嘴相对,当下舌尖运力,挑开她的牙关,猛提一口真气,连药丸带唾液,用力渡了过去。
他在替她服药之时,因是心神专注,倒不觉得什么。
但等到药物服下之后,站起来目光一触身旁的老婆婆,却又不禁脸上发热,感到难以为情,连忙别过头去。
对症灵药,果然立生奇效,大约过了半盏热茶的工夫,薛寒云惨白如纸的脸上,泛出了一抹极淡的红晕。
蒲逸凡见她气色转好,知道这位对他思深情重的云姊姊,已然返魂有望,心中一阵高兴,不禁把适才对老婆婆的敌意、疑虑,消除得一干二净,当下双手一拱,满怀感激的正要开口答谢,老婆婆却从怀中摸出三根闪闪发光的银针,抢口说道:“伤势虽已无碍,毒力尚未逼出,现在你把她上身衣服解开,让老妇动手替她过穴逼毒!”
蒲逸凡在老婆婆未来之先,为了搜寻她身上是否有疗伤药物,仅用一只右手,在她胸前背后,贴肤摸了一遍,当时已然惶愧不安;此刻一听老婆婆要他动手,解开薛寒云的上衣,不禁心头一跳,大感为难,暗道:“此举虽是为着替她疗伤逼毒,但究竟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