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自己陷入一贫熊熊的炭火之中,真力立刻有提之不上的感觉。
薛大皇面上微微露出狞笑之容,他右手齐扬而出,呼呼声中,满天全是一股灸热之风!
这时候白铁军是完全处于挨打之境了。
他想到再多撑一刻,自己内力更会提运不自如,若要脱离此险,真非得冒一次奇险不可。
事实上也不容他再多考虑一时一分,他大吼一声,竭尽全身之力,齐集在唯一的右掌之上,若是有人清楚地注视着他,必然会发觉在这一霎之间,他的面上泛起了鲜红的血色。
说时迟,那时快,白铁军身形好比狸猫一般,呼地一个侧转,右掌疾疾倒打而出,终于发出了杨陆的绝学“大擒龙手”!
那“大擒龙手”威力之强,白铁军虽是运劲不纯,但右掌边缘升起一股白烟“霹雳”好比平空响了一个焦雷,白铁军乘着这一掌打出,整个身形向下一弯直射而出,拼命用空着的右边遮掩身体,一口真气维持飞行了一丈之远,整个身体离地不及半尺。
这一招施得委实险之又险,他虽以“大擒龙手”抵消对方部份力道,但这时薛大皇优势占得太多,整个“火焰掌”的威势已密密将白铁军罩在中央。
白铁军一掠而至,只觉左边一阵奇热,肌肤一痛,天幸他左臂已折,那火焰掌威力整个将他一只空袖平空点燃,只有一小部分伤及左侧腰背。
北魏魏定国当日施全力打折白铁军左臂之时,恐怕万不料这一臂之折,今日反倒救了白铁军一命。真是天道好还,一分不爽的哩。
白铁军脱出了火焰掌的威力圈,只觉左边这一阵奇热,真气再也维持不住,呼地散了开来,整个身形平平跌在地上。
他深深知道这一刻乃是生死交关之际,顾不得左侧麻木的感觉,心中暗暗默祷一声,拼命吸了一口真气。
他的内力造诣果然深厚已极,这一吸之下,居然又被他提上真气,心中一阵狂喜,呼地翻了一个身,站起来大大喘气不止,眼睛注视着薛大皇一眨不眨!
只见薛大皇满面惊色,似乎不敢相信白铁军居然能逃出自己的掌握之中。
白铁军心中默默忖道:薛大皇方才施用火焰掌力,内力耗损一定不少,若是要反攻,非乘他内力尚未恢复不可,但我此刻真气驾驭仍略有不适,唉,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我得立刻发动不可!”
他心念一定,大大喘了一口气,突在大吼一声,身形疾飞而起,猛向薛大皇直扑而下。
薛大皇静静地注视着白铁军的身形,待来得近了,双掌一合向上虚虚一冲。
白铁军身在半空,只觉一股强烈的内家真力凌空遥击而至。
他右掌一扬,猛可直劈而下。
只觉右臂一重,竟识到已和薛大皇硬对了一记。
他这时身在空中,一横心索性单掌连扬,一路猛击打了过去。
薛大皇不闪不避,左右开弓齐扬而上,只听“砰”然之声连连响起,白铁军自天而降,一路打将下来,和薛大皇足足硬对了六七掌之多,落在地上,只觉一阵心跳气喘,但距那薛大皇已只有半丈这遥。
白铁军知道他的机会已然来到了,他不再多虑,努力均匀着喘气,竟不再停留,身形再起,由上而下扑向薛大皇。
这一次他的身形变为飘忽不定,整个人身形在半空中左右飞荡着,正是杨陆的绝学“回风舞柳”
他身形左右飘动,呼地接近薛大皇顶门之上,他右手疾伸一抓而下。
他这一抓虽是贯足了十成真力,但却留有收劲,果然那薛大皇向左闪电般一挪,两人身形一错,白铁军一抓落空已飞到薛大皇身后。
薛大皇身形立刻疾飞而起,紧紧跟随着白铁军去势已残的身躯,右手运足了内家真力,遥空向在前不及五尺的白铁军背上击去。
白铁军正是要他如此,他一口真气整个运之于背,口中默默呼道:义父在天之灵保佑!”
勉力向前一冲,只听“噗”地一声,他虽前冲了半尺左右,薛大皇内力及远,仍然击在他背心之上。
霎时他只觉全身一麻,一口鲜血仰天急喷而去,神智似乎一昏,一刻时间他似乎觉得死过去一样。
但他的潜意识立刻使他清醒过来,他知道薛大皇果然内力消耗甚多,一掌不足以致已之命,最后的关头果然来到。
他在半空中一口真气生生转了回来,强大的气流一直冲入右臂指节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他整个身形在跌到地面前一霎时,猛地侧过身来,右手自左肋之下疾翻而出,拇、中两指扣圈猛弹,对准那正值内力吐尽身形犹在半空中的薛大皇一击而出。
南魏魏若归一生谜一般的绝学,这睨视天下的“修罗指力”终于在最后关头,被他一生唯一传人白铁军拼命发出!
只听呜地一声短促疾响,薛大皇还来不及意识怎么一回事时,胸前好比受了钢锥一击,闷哼了半声,呼地便在地上。
白铁军落在地上,一个踉跄,全身有一种散功的感觉,上下骨节无一不疼,那受伤之后强用内力的结果,迫使得双目视线都模糊起来。
有一个意识,他必须确定那薛大皇已经毙命,这个意识使得他一步一步走到薛大皇倒身之地,俯下身去一探,那不可一世的银岭神仙已在“修罗指力”下再也不活了。
白铁军只觉劲道一松,再也忍耐不住地吐了一口鲜血,仰天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铁军只觉神智逐渐清醒了过来,他勉强睁开双目,只见左冰焦急的面孔印入眼帘,他勉强问道:“咱们在什么地方?”
左冰吁了一口气道:白大哥你醒过来了,咱们在客栈之中哪。”
白铁军啊了一声,欲言又停。
左冰忙道:昨夜你受伤,迄今已足足有六个时辰了”
白铁军点了点头,心知左冰将自己背回客栈而来,他思索了一会,脑海之中尽是些打杀的场面,不由叹了一口气道:“那薛大皇呢?”
左冰说道:我已将他埋了,一时大约不会为人所知,白大哥,你快静心休养几日吧。”
白铁军点了点头,心想这内伤还不致要了我的命,白铁军生来便是要内伤外创,不论大小,非得尝遍不可,不由苦笑了一下,默默忖道:这一身皮肉也经得打杀哩!”
渐渐地,他的思虑想及自身的事,义父的大仇总算报了,可是还有那塞北呢,魏定国、魏定国,他不断地默默呼唤着,一直到再度入睡为止。
静静地过了两日,白铁军的伤势慢慢地恢复过来,已可以开始运气了。
又过了两日,伤势恢复了一半,也不知是否那洪老爷子的寿庆如何,总之店内清静得多了。
整整过了半月,白铁军的伤势痊愈,两人终于又出了客栈。
两人一路行走,白铁军的心情轻松多了,薛大皇已然毙命掌下,现在的目的,左冰要看看凌姑娘,白铁军则准备到塞外去接应左白秋和钱百锋。
两人同袂而行,准备到塞北之时再分手。
这一日两人来到一个山野地区,山路甚是崎岖,左冰执意叫白铁军慢慢行走,不可多运气怕影响初愈的内伤。
白铁军拗不过他,只得缓缓而行。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只听不远处有人声微微传来。
左冰与白铁军对望了一眼,只听那声音原来是一个在慢声吟诗:清露微曦笑芙蓉,白云悠变送金风,腊残枝心展无力,遥对青山夕阳红!”
声音凄切,吟诗之人似乎十分寂寞,白铁军与左冰听了一会,只觉声音入耳相当熟悉,不由暗暗心奇。
两人想了一会,左冰拍拍白铁军,低声附耳说道:“白大哥,这声音好熟。”
白铁军道:嗯,我也正在思索。”
左冰忽然想到,轻轻道:白大哥,你听这声音,是不是与杨群的声音有些相似!”
白铁军一掌差点击在大腿上,点头不迭道:不错不错,必定是他。”
左冰嗯了一声道:这杨群原是杨帮主嫡子,白大哥,那他也是你的义弟了!”
白铁军苦笑道:说来应当如此了,只是他是否如此承认,就不得而知了。”
左冰嗯了一声道:看来他近日不甚得意呢。”
白铁军道:这时候他一人在山区之中,不知为他什么?”
左冰道:白大哥,不如我去问他一问。”
白铁军考虑了一刻,点了点头道:不过你得留神。”
左冰点了点头道:那么白大哥,你还是藏身此地。”
他缓缓站起身来,四下一望,只见那边站着一人,果然便是杨群。
左冰轻轻移动足步走上前去,那杨群负手独立,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样。
左冰故意向左方一移身形,低低咳了一声。
杨群觉察有人走近,转过身来一看,只见左冰站在二丈之外望着自己,不由微微一怔。
左冰缓缓开口道:“咱们又见面了。”
杨群皱了皱眉道:你来此作甚?”
左冰微微一笑道:我么?路过而已。”
杨群冷冷道:你独自一人行动么?”
左冰默然不语,顿了一顿却开口反问道: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是自嵩山而来的了。”
杨群微微吃一惊道:你如何得知?”
左冰低声道:那神算子,顾老三两人我均遇上了”
杨群呆了一呆,插口道:他们对你说什么?”
左冰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什么都说给我听!”
杨群微微退后了一步,面上神色登时变得相当难看,过了半刻,他突然晒然一笑道:那两个老人胡说八道,你不用信。”
左冰只是不言,杨群顿了顿,忍不住又道:那两人可是向你单独说的么?”
左冰摇了摇头道:“在场的共有四人。”
杨群啊了一声,左冰缓缓说道:钱百锋前辈,我和父亲,以及白铁军大哥均在场。”
杨群听到“白铁军”三字,心中不由一跳,好一会也说不出话来。
左冰道:杨兄相不相信此事?”
杨群只觉心中纷乱无比,二十年来魏定国抚育之恩在心目之中早已根深蒂固,但这突来的事实,似乎又不容他否认,这几日来,他每天从早到晚思纷纭,仍是不能开脱。
左冰见他迟迟不答,面上神色阴睛不定,知道此时他胸中情绪纷乱,一时也不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杨群吸了一口气,带着微微颤抖的口音缓缓道:那白铁军他们对此事看法如何?”
左冰道:自是信以为真了,那神算子与顾老三委实没有胡说的理由。”
杨群拂然道:那倒未必。”
左冰微微一笑,双目注视着杨群,缓缓说道:在下与杨兄也曾交过手,杨兄的功力绝伦,一身功夫出自北魏之门该不地错吧!”
杨群怔了一下道:“不错又如何?”
左冰道:那年魏大先生威迫杨陆帮主,杨帮主公而忘私,不受其协,日后他见杨兄资材上乘,竟动了传授之念,这一点是很明显的。”
杨群想到杨群自己一生身世不明,这杨姓何来,魏大先生每不作答,若是照如此一说,岂不是清清明明地解释了么?
他望了左冰一眼,只觉左冰面上毫无敌意,想起前两个月时,两人相遇真是水火不能相容,奇怪的是自己对他也提不出一分怒恨之心。
左冰心中却正思索道:看来他心中早有八成接受此事,但魏定国对他之恩却牢牢在他心头之上。”
心念微转,又开口道:杨兄嵩山之行不知结果如何?”
杨群心中一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才缓缓答道:没有碰见什么僧人。”
左冰啊了一声道:“咱们可遇上了呢!”
杨群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详情如何?左左兄请说。”
左冰说道:白铁军大哥与钱百锋大伯同上少林,巧遇金刚院主持,曾说及昔年之事。”
杨群说道:昔年之事”
左冰嗯了一声指着向下说道:僧人虽未针对此事说明,但却证印了昔年许多秘密之事。”
杨群道:“昔年之事?便是土木之变么?”
左冰点了点头道:“不错。”
杨群啊了一声说道:可是那僧人对在下身世这事,却始终未能作明确之说明么?”
左冰道:那金刚院主持对事此知不甚详——”
杨群吐了一口气道:此事只有一人——”
他脱口说到这里,忽然有所警觉,感到若是说出,岂不等于已自我相认?
他倏然停下来,左冰微微一顿,仍不见他开口,于是缓缓说道:此事只有一人知之甚详,便是那少林方丈。”
杨群大吃一惊,大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左冰道:“那方丈与北魏有约在先。杨兄,就算你找着了那方丈主持,他也不会说的。”
刹时之间杨群惊震得好像呆了一肌,脑海之中立刻现出师父一再到少林寺,那方丈主持大师所说的话来:大师,二十年功夫虽是不短,可是你却不会忘记那事吧!”
少林方丈冷冷地声音也好像又在耳边清晰地响起说:“魏施主,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左冰说起师父与方丈主持大师昔年有约在先,原来这两句话,这两句话所指便是如此!
这一刻杨群的心都变冰冷了,他的眼前似乎微微发黑,几乎有一种支持不住的感觉。
耳边又响起左冰的声音:可是,方丈大师是二十年前便已说了出来。”
杨群又是一惊,这一次震惊,反倒将他适才的震动过度的心情平复了一点。
他缓缓抬起头来,问左冰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左冰道:二十年前,这一切经过便已记在一本书册之上了。”
杨群惊道:“一本书册?你看过了?”
左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杨群道:那书册上”
忽然一个念头闪入他的脑际,他想起师父命自己一再追杀无敌金刀骆老爷子,为的是他所携带的一册书,刹时他忍不住脱口道:“那册书可是由骆金刀所带?”
左冰重生地点了点头。
杨群只觉再无不信之理,他怔怔地望着左冰,说不出一句话来。
左冰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册书上明白写出此事,百无一先。”
杨群只觉这一句倒没有如何重要了,只因他已接受了这一个事实。
他默默无语,心头的感觉古怪得连自己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他忽然仰天大笑道“你胡说,你胡说”
话声未完,忽地一欺身形,右掌一伸,点向左冰面门要穴。
左冰吃了一惊,不虞他骤然发难,呼地一挪身形闪开五尺之外。
那杨群此式却是虚招,一点既收,左冰身形才退,他反身便走,向来路疾驰而去。
左冰被这一个变化惊呆了,他忘记喊出声来,只感觉右后方呼地一声,原来是白大哥跳出来,杨群已跑远了,白铁军提气大吼道:“杨群”
杨群疾夺着的身形回侧过来看了一眼,只见白铁军魁梧的身体站在大石堆上,左冰只见他身形震动了一下,但仍旧奔去了。
白铁军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一会左冰缓缓说道:“白大哥,方才的话你全听见了么?”
白铁军默默点头。
左冰吁了一口气道:你说,白大哥,杨群相信此事了么?”
白铁军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微风拂面,朵朵乌云布满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