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是四旬左右的中年,他们来到武当道观前,天玄道人出迎道:“不知两位上山有何见教?”左边一人仰天大笑道:“你便是天玄道人么?”
天玄道人心中暗惊,忖道:“多半是那钱百锋驾到了。”
口中却淡然稽首道:“贫道天玄,敢问施主可是姓钱么?”
那人点点头道:“在下钱百锋和这位大哥赴的来了!”
天玄道人哼了一声,心中却暗暗吃惊,瞧那钱百锋对身边个汉子分明客客气气,不知他从何处找来这样一个人助拳?钱百锋指了指身边的汉子道:“这位是杨陆杨帮主!”
这“杨陆”两字一出口,天玄道人忍不住大惊失色,须知当时丐帮名声之盛,稳居武林第一,那杨陆帮主的名头不在钱百锋之下,这一下两人双双驾到,若是那杨陆助钱百锋一臂之力,自己这一边就有危险了。
他当时想了一想,冷笑道:“久闻丐帮侠名,杨帮主竟甘助纣为虐?”
杨陆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钱百锋对天玄道人道:“钱老弟特别请杨某来,咱们有一个建议!”
天玄道人怔了一怔,但也不便多问,稽首道:“如此,先请入内详谈。”
三人一齐进入纯阳观中,只见大厅当中有三个人站在一排,正是卓大江、何子方及简青。
钱百锋四下看了一看,面含冷笑,他经过卓大江身前,突然右手疾转,一把抓向卓大江腰间剑柄。
卓大江大吼一声,只见他右手漠糊一闪,比钱百锋快了一步,一把握着剑柄,猛然拔剑,横扫,钱百锋只觉自己身形才动,对方剑光已密绕周身,而且刷刷反攻而出,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剑!”身形向后疾退,那杨陆大叫道:“钱老弟!”
钱百锋对那杨陆甚为听从,立刻收招后退,杨陆对卓大江抱拳一礼道:“这位必是天下第一剑卓大侠了,果是名不虚传,在下杨陆——”
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忙一齐回礼。
杨陆道:“今天杨某陪钱老弟上山来,却是为了求各位一事。”
天玄道人惊道:“什么?”杨陆道:“杨某斗胆求道长,钱老弟与武当过节暂时搁一边。”
天玄道长怔了一怔,正自沉吟如何应付,那杨陆又道:“只因咱们江湖之人,但也应以国家,救民为重,私人恩仇为次。”
他这句话说得正义凛凛,那简青登时便道:“杨帮主说得是!”天玄道人也不便多说,杨陆又道:“北方军情日日吃紧,皇上已定御驾亲征,杨某之意,不如协心同力,去打瓦喇人去!”
卓大江刷地将手中剑插入长鞘,大声道:“杨帮主,咱们走!”
杨陆拱了拱手道:“卓大侠,简大侠重义明理,杨某钦佩不已。”
他转过脸来对天玄道人道:“道长请示意。”
天玄道长本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对这种国家观念最为热烈,心中早就跃跃欲试了,但他乃是一门之尊,不可随口出言,是以沉吟不下,这时杨陆再问,忍不住就点头称善了。
杨陆哈哈一笑道:“各位都是中原武林的代表,一言九鼎,我叫化头儿还担心什么,咱们说走就走,皇上据说已出征两三天了!”
天玄道人突道:“这位钱百锋钱施主也会会杀敌么?”
钱百锋脸色登时变了,冷笑道:“天玄道人,你这话是什么用意?”
天玄道长冷然道:“贫道只听说钱施主杀的是中原武林同道”
钱百钱大怒,正待发作,那杨陆忙抢过身来,一面连施眼色,止住钱百锋,一面道:“道长此言差了。”
天玄道长怒道:“杨帮主之见如何?”
杨陆道:“须知这次计划的发起人便是钱老弟!”
天重道长啊了一声,杨陆又道:“当初道长尚未传下这半月约会的消息,钱老弟有一天突然来找杨某,和杨某相商此事,当时杨某因内人生了一个儿子,没有外出奔走,所以在家——”
卓大江插口道:“恭喜杨帮主了。”
“当时咱们商定的结果是由兄弟率敝帮几个高手,钱老弟。一齐出敌,但总觉力有不及,是以迟迟不能作定。这时忽然听着道长传下的消息,钱老弟灵机一动,不如乘机如能劝动各位帮忙,成功机会大增——”
天玄道长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杨陆又道:“道长还有事务未了,咱们先行,到下山等道长一日如何?”
天玄道长摇头道:“咱们一同走吧。”他们都是极重义气之人,立刻动身启程。
在一路上传来的全是前方的兵败消息,御驾亲征虽激厉士气,但终就兵薄不及对方,连英宗亲率军队都被困住,瓦喇大军困困紧逼,呼出要生擒明朝皇上的口号。
一行人听了心急如焚,飞快赶路,到了山东境丐帮总舵,杨帮主忙赶回去想我找几个帮手,那知在这几天内,杨帮主离家上武当山,家中竟出了大事!
那时丐帮帮主手下有五员大将,排行第二的是汤奇,再下去是王竹公、梁贯云、方永雨以及雷如群,杨陆等一行人因急于赶路.一路上对江湖传闻不十分留心,这一踏入境,竟传出丐帮总舵被挑了。
杨陆登时呆住了,他对天玄道人说:“这世上没有人能只身对付得了丐帮总舵的,除非是那传闻中的两仙双魏出世了,看来传闻必然有误。”
但他心中仍是焦虑不已,赶到家中一看,只见本门紧闭死气沉沉,登时心便凉了一半。
那钱百锋性子较急,伸手一震,那木门应手开了,只见一个汉子当门而立。
杨陆颤声道:“汤二弟他他们”
“汤二弟怔怔地望着帮主,忽然双目中流下泪来,杨陆看见那两行泪珠,就知一切都完了,他呆呆地站着,似乎连踏进家门的勇气也没有了。”
钱百锋身形一掠,一把抓着汤奇的手臂道:“是什么人干的?”
汤奇转眼一看,看清了钱百锋的面孔,忽然大吼一声道:“钱百锋,你还敢回来嘛?”
他双手一挣,身形向后倒掠开来,猛然双掌齐出,直打钱百锋胸前死穴!
钱百锋呆了一呆,双手本能一横,将汤奇内力化开,那杨陆突然清醒了过来,大吼一声道:“住手。”汤奇收住了手,杨陆问道:“汤二弟,你将经过说明吧。”
汤奇满面仇怨地注视着钱百锋,他开口道:“帮主去后第二日,突有一蒙面人夜袭,当时五个兄弟除了方五弟外,其余,为了等候帮主消息,都在家中。那人功夫奇高咱们起初尚不知深浅,先单独出战,那人好毒的手段,梁四弟飞上屋顶,和他交手三合,竟被他重手击毙!”
杨陆听得脸上肌肉搐一下,汤奇继续道:“王三弟听见梁四弟闷哼一声,心知逢了劲敌,飞身出来,一上手便是重手法,他当时见梁四弟倒在屋瓦上,不知已然绝命,否则一定会招呼咱们一齐上的,那人和王三弟交手十合,忽然连发三招,王三弟勉强招架二招,大吼一声,被点中关元穴道,一身内力被废掉了。这下我和雷六弟才知逢上生平大敌,两人一齐上屋迎战,那雷六弟的拼命招式帮主是知道的,咱们一上手便舍命出招,那人却一招一招接了下来,而且出手之重,生平未见,月光下那人面罩黑布,一股说不出的阴森的感觉。咱们越打越是心慌,那人突然发三拳,天啊,那三拳一出,好似有一种死亡的威协随之而出,我一疏神被拂倒一边,那人身形好比急箭,一闪进入内室,我拼命爬起身来,打出燕尾金镖,那人反手一掌,不但扫开金镖,雄厚内力将雷六弟身形逼退好远,然后,我听到夫人的惨叫,婴儿哭啼,那人身形一闪,又上了屋顶,手中抱着刚生不到十天的婴儿。”
众人听到这里,只觉那悲惨气氛,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杨陆满面凄沧之色,但双目光芒清澄,丝毫不见混乱,众人却不由暗暗叹服。
汤奇道:“那人站定了,我大叫问他是何人,他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他沉声道:“听过钱百锋这名字么?’我只觉冷汗湿透手心,雷六弟虎吼一声,那人冷笑道:“告诉杨陆,他若想要这孩子儿,就别干涉军务大事!’他说完这话便走了,雷六弟急呼一声便紧紧追去,我一把没有拦住,他越跑越远,我只觉一阵绝望,倒地便昏了过去!”
杨陆呆呆站着,他此时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他转过头来望望天玄道长,卓大江等人,忽然他目光一转,大声道:“道长,咱们动身走吧!”天玄道长叹了一口气道:“杨帮主,咱们几人去就成了,你还是留下的好。”
杨陆面色一沉,偏过头对汤奇道:
汤奇道:“军儿好得很——帮主!你”“汤二弟,为兄此次去了,不知如何时可回,咱们丐帮的基业,难道就毁了不成?”杨陆道。
汤奇惊出一身冷汗,道:“万万不可!”
杨陆道:“军儿天生异秉,内力之深已得全部真传,但他究竟只有六岁,你——你要好好抚养——”
汤奇只觉双目一热,忍不住泪水下流道:“帮主,你放心”
杨陆环目一视,他没有勇气再踏入那矮小的木屋,纵然他豪情万丈,但突惊如此惨变,妻亡子散,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的基业竟然毁于一旦,他只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愤,天玄道长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沉默着,沉默着,汤奇只觉得泪水迷茫中,老帮主好像是一个神仙巍巍地站着,天玄道人惨然的面色,钱百锋恨惊兼而有之,卓大江等人沉重无语那表情,那种表情就是再过十年,也是历历如在目前!
杨陆忽然仰天大笑起来:“钱老弟,若不是这几日你我寸步未离,你几乎又背上了黑锅。”
钱百锋待要说几句话.但只无言地摇了摇头,杨陆冷笑。一声道:“国破则家亡,大丈夫为国牺牲性命均在所不惜,何况一——何况——”
他挥了挥手,强作精神。大声道:“钱老弟,道长,卓大侠,何大侠,简大侠、咱们上路吧!”
一行人默默地走远了,走了,汤奇只觉沉重的责任压在肩上,他缓缓走入屋内,带起“军儿”凄凄凉凉地离开丐帮总舵。
杨帮主却是一去不返了,一晃二十年,这秘密却仍未揭露。
白铁军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钱冰望着他满面凄怆的神色,低声道:“大哥,你就是那‘军儿’?”
白铁军点了点头道:“这年我在大漠,是一个孤儿,杨帮主路过时将我救了,唉”
他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
钱冰道:“原来大哥与丐帮关系如此密切。”
白铁军道:“师父收留我时,膝下尚未有子,他待我极好,在三岁时收我为义子,天天教我内功心法。”
钱冰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摸出那本书:“大哥,这里有一幅图画。”
说着翻开那页,白铁军看见那丐帮帮主的表记,不由吃了一惊,钱冰将得到这本册的经过告诉自铁军,但那书上的文字两人一字不识,看了半晌,不得要领。
白铁军不住苦苦沉思,钱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那一老两少都死于非命,否则咱们可以问问他们。”
白铁军摇了摇头,钱冰道:“大哥,这些日来,关于那罗汉石,你有否发现?”
白铁军被他一言提醒道:“对了,钱兄弟,那罗汉石我又找着了一块!”
钱冰喜道:“石上刻的是什么?”
白铁军道:“这不是少林山上的。唉,为了找这石头,我费了不少心力哩!”
他想到父亲和自己的身世,登时话都说不出了。
钱冰到没有注意这些,他问道:“大哥,那石上刻的什么字?”
白铁军道:“那石头的右上方刻了一排字,是大明正统十二年。”
钱冰道:“果然不出所料,大约是说那周公明在这一年刻下这块碑的!”
白铁军点了点头道:“但是,并没有看出什么头绪。”
钱冰道:“唉,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白铁军默然不语,好一会,他问道:“钱兄弟,这几日你找着那简青了么?”
钱冰道:“找着了。这几日小弟曾遇见了一个女子——”
说着便将在江上邂逅银发婆婆及那少女遇险之事都说了,当日他追寻银发婆婆不已,回到江边时那少女已被架走了,这事他始终耿耿于怀。
白铁军听他说完,心中一动道:“那架走少女的汉子是否身材矮胖?”
钱冰点点头,白铁军又问道:“那少女模样很美丽,年纪又只有十七八岁,身着黑衣——”
钱冰连连点头,惊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白铁军笑了笑道:“我在路上已遇上他们了。”
钱冰道:“啊?那少女怎么了?”
白铁军便将经过说了,钱冰听那少女被白大哥救出险境了,不由嘘了一口气,心中登时轻松起来。两人又谈了一会,钱冰沉吟了一会道:“大哥,小弟有一言相问。”
白铁军点点头,钱冰道:“大哥方才曾疑心小弟与钱百锋有所牵连那时面上神色很为惶急,不知——”
白铁军啊了一声道:“只因——只因这二十年来,江湖上有一个传闻,钱百锋乃是害死杨老帮主的人!”
钱冰惊呼一声,白铁军接着道:“那次的故事,我只知道到杨帮主出征的为止,以后的变化我便一无所知了,如果这传闻为真,那钱百锋便是丐帮第一大敌,所以”
钱冰道:“你怕小弟与他有什么亲属关系?”白铁军点了点头,钱冰道:“大哥,小弟的确不知道钱大伯的姓名。”
白铁军点点头,钱冰接着道:“但是,方才小弟又想了一想,那大伯十成便是大哥所说的钱百锋!”
白铁军默在不语,钱冰道:“试想大伯叫我出来传信,所传的人是天玄道长,卓大江师兄弟,及那简青,过些人都是当年当事人,是以大伯也必就是钱百锋了,而且,小弟自幼和他同住,大伯的功力甚深,他无事便传授小弟练气之方,现在想起来便是内功心法了。”
他看了看白铁军,沉吟了半晌才道:“大哥,我有一个感觉,钱大伯决非害死杨帮主的人。”
白铁军心头一震道:“什么?”
钱冰道:“必是事出误会。钱大伯的性情小弟知之甚深,早先几年,他尚为人孤独,在塔中常常长吁短叹,蹩眉苦思,当初我甚为怕他,这几年来他性情渐变和霭,处处流露出慈祥的天性——”
白铁军道:“据汤奇说,他也不敢相信那钱百锋便是杀害杨得主的凶手,二十年以前,他在江湖中凶名远扬,唯一的朋友便是杨帮主,他对杨帮主确是一番真情,咱们为这件事会问了天玄道人不得要领,上次问那何子方,他也含糊其词,这个秘密,不知何时才可知晓。”
钱冰却道:“白大哥,我想这件事钱大伯应当知之甚清,钱大伯就要来江南找那简青,咱们遇上他后,便可问问了。”
白铁军啊了一声道:“如此最好。”
白铁军想了一想,忽然正色问道:“钱冰,你自幼住在塔中陪那钱大伯,是如何的安排?”钱冰微微一笑道:“家父自幼便命小弟如此,大哥,小弟瞒了你好久了,小弟姓钱,乃是想到钱大伯,信口乱编的。”
白铁军啊了一声道:“钱——兄弟?”
钱冰笑了笑道:“小弟不姓钱,小弟姓左!”
白铁军呆了一呆,钱冰道:“家父左白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