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重伤?真使武天洪三人大惊失色!
武天洪镇静地分辨纸上的笔迹,确是铁崖丈人所独有的遒劲苍郁钢铁万钩的笔画,虽在受了伤之后,每字仍然一笔不苟,雄悍依然。武天洪判断:未必真受了重伤,铁崖丈人要受重伤,真乃是不可思议之事!即使受了伤,也是肢体之伤,不是丹田内力之伤,否则笔下不会仍然如此劲雄。但铁崖丈人要是受了刀剑之伤,又是不可思议不可信之事。
武天洪立时决定,请玉玲珑一人火速从原路回去,迎着天心老儿各人,请他们不必去华山,直接转路去王屋山;武天洪玉蕊仙妃二人,立刻离开华山,出潼关奔王屋山去。他们放足了千里马的脚程,由中午疾驰到天黑二更,到了山西、河南交界处,中条山脉中最高峰王屋山,直奔“接天坛”未到接天坛五六里,已经远远望见,一座摩天悬崖之上,黑夜之中,有一大团雪亮的毫光白雾,在熠熠震动,隐隐传出风雷之声。
武天洪和玉蕊仙妃,疾驰马奔到,辗转奔上高崖,那正是接天坛,看见一位长衫老人,身体伟岸,黑髯二尺,全身瘦骨嶙峋,如钢铁突兀,如石岩嵯岈,这人屹立在万仞悬崖的边口,面对着东方新月,两掌向前一推一送,就有一股掌风发出二十丈长短,声如雷吼龙吟,震得山鸣谷应,掌风在空中,反映着皎洁月光,形成二十丈两条白虹,上下飞舞,倏忽不见,第二次两掌又一推一送,又是两道白虹挟着风雷之声飞出;一次一次两条玉龙飞舞,余力未尽,集在空中,渐渐凝成白色云气,缓缓随风飘走。
武天洪与蕊仙妃二人见了,大为惊愕!这位老人,分明正是铁崖丈人,可是在师门中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师父施展过这样出神人化通天彻地的功力!二人悄悄在师父身后十多丈处下马,不敢惊扰,静静立着不动,约有一顿饭时间,师父运功完毕,双臂垂下,深深吐纳导引片刻,缓缓回转身来,看见武天洪玉蕊仙妃,笑道:“哦!我的两个孩子来了,师父在华山,受了血淋儿阴尸手所伤,铁崖丈人竟然也栽跟头,真是天下奇谈!”
二人向前拜见。突然从侧面飞落一条人影,却是大师哥杨海帆。
四人一同下崖,进入王屋山大堂中。武天洪玉蕊仙妃忙问道:“师父受伤不碍吗?”
铁崖丈人摇头道:“阴尸手好厉害,怪我太轻敌了,我须再有三四天,才能复原!不把阴尸手灭掉,江湖上浩劫,真不堪设想!你们坐下,且把巫山的事说给师父听。告诉你们,三尸神定在八月初十,要在南京摆擂台呢!”
武天洪一听三尸神公然要在南京,向天下英雄挑战,已经够惊愕的了。三尸神敢于向天下英雄挑战,无疑的是倚靠阴尸手血淋儿为背景,而尤其难以处理的,是三尸神定在八月初十,自己昨夜刚刚吩咐孙良干,快去准备八月十五三圣聚会,八月十六擂台开台,如今三尸神抢先了一步,显然自己的预定计划,受了致命打击!虽然武天洪自己,敢于大无畏地坚决实行预定计划,不怕三尸神的阻挠,甚至事前把三尸神先灭掉,可是孙良干一回到南京,听到这消息,还敢不敢积极筹备?若是孙良干听到三尸神要在八月初十摆擂台,因而不敢筹备,武天洪认为自己算是栽了,倒省了不少事,若是孙良干仍然敢于积极筹备,那么,事势就逼着自己非挺身出来,面对着三尸神宣战不可!要对三尸神宣战,那又不得不把三尸神的背景,阴尸手血淋儿,连根拔掉,这,凭武天洪,可能吗?可是,事实上已经逼着武天洪,非这样做不可!因此武天洪心想,三圣八月十五聚会,这一日期断然不能因三尸神而更改,难道三圣要避三尸神?这一日期不改,则擂台仍可如期举行。武天洪决定以“三圣聚会不能因三尸神而改期”这一理由,逼请三圣出面撑腰。
这许多思想,在武天洪心中一瞥而过,当即坐下,把自己的一切经过,都向铁崖丈人报告了。他的报告之中,特别着重两点,第一是邓公明遇见“海国三英”和海国三英为了“三山结盟”而来中土。第二是桃花四娘子的死,和阴尸手陆氏的故事——其实这故事铁崖丈人是局中之一,自然十分清楚,武天洪是故意向“宰宰”的声音挑战,故意到处传开,一有机会就讲,如今是当着大师哥杨海帆之前向师父报告,使杨海帆也知道。他坚决主张三圣的会期不能更改!他要求铁崖丈人,传授“五雷掌”
铁崖丈人听了,不动声色,转向杨海帆道:“你把华山情形,说给他俩听。”
说罢,独自默默思忖起来。
杨海帆面对着武天洪玉蕊仙妃,把华山遭劫的情形,细述一遍原来铁崖丈人离开桐柏山出来,追上了玉蕊仙妃,立即叫玉蕊仙妃协助武天洪;又追上了杨海帆,杨海帆已先见过天心老儿、周老气、石祥、玉玲珑,当下杨海帆就请天心老儿四人相见,玉玲珑正闹着要找武天洪,铁崖丈人做主,放玉玲珑去了,玉玲珑临去之时,天心老儿吩咐她几句不关重要的话。玉玲珑去了之后,铁崖丈人和大家到了少林寺,天心老儿、周老气,假装要住上十天半个月,石祥就先离开,也去湖北找武天洪。
这时杨海帆已把马还了石祥,就跟铁崖丈人去到王屋山,找到徐竹年,一同去华山。天心老儿和周老气,与贯瑛大师和掌门人贯瑜大师谈了谈,也奔巫山山后。
铁崖丈人到了王屋山,叫徐竹年立刻派人出去,通知云鹤散人和王屋山人,不在庐山聚会,改在八月十五在南京沈伯顽家聚会。
随后,铁崖丈人领着杨海帆、徐竹年,奔往华山。
到了华山,掌门人翁仲魁率全体门徒拜迎。铁崖丈人叫翁仲魁暂时避开,由铁崖丈人来代守华山,翁仲魁因为面子的关系,不肯丢华山的面子,不肯离开,谁知这一夜“血淋儿”的悲叫声,整夜在莲花峰的周围附近出没,悲叫声的阴森惨厉,真是令人惊心动魄,铁崖丈人始终沉住气,不出去看。可是翁仲魁吓得再也硬不下去了,天一黎明,整个华山迢遥山庄的人,连长工伙夫在内,统统逃个精光。
这面华山迢遥山庄的人们一逃光,不久那三尸神的老二,中蛊彭白姑,领了四人来太华堂挑战。这时,徐竹年己奉铁崖丈人之命南下去找武天洪一批人了,剩下铁崖丈人领着杨海帆出来。
两下一问话,彭白姑见是铁崖丈人,没有敢动手,收兵回去。
彭白姑离开了华山,迢遥山庄的人,逃得不远的,知道了消息,陆续回来七八十人,掌门人翁仲魁也在内,铁崖丈人再三不准他们回来,翁仲魁坚决要回来。天一黑,刚吃过晚饭,迢遥山庄内外,到处出现“宰宰宰宰”的声音,像是有无数螃蟹吐沫,回来的七十八个人,个个惊惧骇愕,严密戒备着。
忽然仙人掌峰那旁,放起一连串响箭,在呼救,铁崖丈人带着杨海帆,疾奔仙人掌峰,刚去不到两里,就听见后面迢遥山庄,一时猝发无数惊骇恐怖的惨厉哀号之声,铁崖丈人才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火速奔回太华堂,已经迟了一步,所有回来的七十八人,全都死光,无一个幸免!铁崖丈人突然有所见,一飘身疾追下去,那种身法之快,快到无以复加,一瞬眼就是四五十丈,他本人比他的衣飘风声还先到,杨海帆急注目望去,太远,看不清,前面似乎是一个矮胖的老妇人,手中高举着一件不知是什么东西,又圆又有分岔,白惨惨地看不清,老妇人两脚距地一尺,浮空疾逝。
铁崖丈人一刹那追到老妇人身后十多丈,双掌齐发,迸出两道白气,直打到老妇人背上,把老妇人打得俯仆地上,向前滑出去二十丈。
那老妇人突然发出惨怖锐厉无比的一声鬼哭神号,响裂黑夜天空,震得四山阴风到卷——“血淋儿——”
这一声惨厉的鬼哭神号,把铁崖丈人震得倒退十多丈,把七八十丈外的杨海帆,震得心胆俱裂魂飞魄散,全身一麻,倒地昏死过去。
等到杨海帆悠悠醒来,已经东方日出,是第二天早上了,身仍在原地,铁崖丈人已是自顾不暇,没有能够来救他。他苏醒后,全身乏力,疲软不堪,竭力挣扎起来,但见昨夜那老妇人所经过的一带,草木尽皆枯焦,老妇人鬼叫的地方,附近十多丈周围之内,山石全都迸裂。
杨海帆吓得罔知所措,蹒跚着回来,见铁崖丈人独自跌坐在太华堂内调息运功,杨海帆也坐下调息运功,一个时辰之后,铁崖丈人就带着杨海帆,离开华山,雇马骑了,回王屋山中。
杨海帆把经过情形都说了,武天洪听着,也吓得一身冷汗,呆了一会,定定心,转面望铁崖丈人。
铁崖丈人叫玉蕊仙妃去备饭,向武天洪微笑道:“不要胆怯,你的意思全对,就那么做下去,决不要更改,无论是道高一尺也好,魔高一丈也好,终归到头,还是邪不能胜正。你师父一时轻敌,没有用五雷掌,所以稍吃了一点亏。你师父被人打败,还在其次,华山派七十八个人,死在我驻守华山之下,这是我无论如何,对江湖上交待不过去的!”铁崖丈人气愤起来,厉声道:“海帆、天洪,都替我滚!滚出去,不许再来见我,八月十五在南京再见!滚!”
武天洪、杨海帆都站起身,武天洪道:“师父,徒弟还有两件事禀告”
铁崖丈人烦躁地挥手道:“滚滚滚!不准再开腔!”
武天洪、杨海帆拜了拜,都退出。
杨海帆道:“二弟,我要去安庆,我师父鹤散人和三师叔王屋山人,都在安庆,你呢?”
武天洪道:“我回汤阴县家里去一下;随后就去南京。”
两人一齐下山,武天洪拜辞了大师哥,当夜骑千里追风两头见日黄骡马,沿中条山北麓向东,取路奔汤阴县。
天色黎明,到了山西省南部的阳城县,休息一会儿,用了早餐,喂了马,继续前进。
中午,到了泽州,找个饭店打尖。
正吃饭时,忽然看见对面一家茶馆中,走进去三个和尚,前面一个和尚,一望就知道,有着无比精深的武功,年龄在七十上下,中等身材,微微驼背,秃顶高耸如山峰,两条修长的白眉,几乎要下垂覆眼。和尚为了六根清净,斩却烦恼丝,所以不留须发;若是俗装留须,这老和尚正好是一位活脱脱的老寿星化身,极像贯瑛,面目慈祥,气度温煦,两眼敛蕴,精光不露,似海洋一样深远。身穿灰布袈裟,长统布袜,多耳八纳麻鞋;后面两个和尚,则是眼中精光暴射,太阳穴高高隆起,在五十岁上下。
武天洪一见这三位老僧,那样高深的武功,心中不禁一愕!是哪一门派的?三位老僧眼光何等锐利!也回头看到这饭店里的武天洪,英姿飒爽,风神高远,也不禁都诧愕了一下,随即进入茶馆里,故意向外坐下,好远望着武天洪。
武天洪看那白眉老和尚,向那两和尚说话,却故意用传音入密的最高内功,把所说的话传过来,使武天洪能够听到。白眉老和尚低声道:“你们看见了吗,对面饭馆里那少年施主,他那份武功,比你们俩不知高多少倍,和师父不相上下啦!你看他一脸一身的正气盎然,光明正直,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足弟子,武林中有此人,很可庆幸,阿弥陀佛!”
白眉老和尚虽然是低声和两和尚说话,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到对面饭馆中武天洪耳中来。武天洪听得明明白白,再也不好意思装聋作哑,只好起身走过去,到对面茶馆中,向三位老僧恭恭敬敬躬身长揖道:“不敢谬蒙大法师奖赞,晚辈武天洪”
三位老僧都站起身还礼,白眉老僧急插口道:“哦!怪不得,是金狻猊施主呀!铁”他四面看了看,低声道:“铁崖丈人的门下!和老衲是平辈称呼了,休通休寂,还不快见见武师叔!”
大家见礼一番,这两和尚,原来是白眉和尚的弟子,经休通和尚介绍,才知道白眉老和尚,是五台山掌门人贯无上人!论班辈,贯无上人是掌门人,天心老儿的儿子吴煌,是五台俗家掌门人,是平辈,武天洪与九云龙是师兄弟,九云龙是王发的父亲,武天洪比王发高一辈,也就是比吴煌和贯无上人都是高一辈。
但若以吴煌的女儿玉玲珑,称呼武天洪为武大哥,则武天洪反而比吴煌和贯无上人,都又晚了一辈。凡是闯江湖的,碰来碰去都是熟人,班辈常常会乱得没办法。
贯无上人与武天洪拉平辈,则是因为武林三圣,比十二大门派的掌门人,都长一辈之故。
一门派的掌门师尊,从来不会随便出门的,一出门,必然是发生了极严重之事,非掌门师尊亲自出门不可。武天洪一见是五台山的掌门人,心中又是一诧,问道:“大师师兄亲自仆仆风尘,为了什么要紧的事吗?”
贯无上人垂下白眉,合掌道:“阿弥陀佛,前些时听到外面流言,说是‘血淋儿’出世了,江湖上不免一番可怕的浩劫,那还只是流言说说而己。不料这鬼哭神号的悲叫声,竟在五台山出现了,每夜三更时分,叫了一阵,一连两夜,老衲不能决定应该怎样应付,故此往少林寺去,和贯瑜师兄商量商量。老弟纵横江湖,对于这件事,谅也有所风闻了?”
武天洪变色道:“听见像螃蟹吐沫的‘宰宰’声音没有?”
大弟子休通和尚答道:“徒侄跟家师临出门的那天晚上,听到的,到处都有像螃蟹吐沫的声音,‘宰宰宰宰’,却找不到什么原因,这也有牵连吗?”
武天洪跺脚长叹道:“唉!完了完了!遭劫好躲,在数难逃!大师师兄和你们两位,是不在数!才能够幸而成了漏网之鱼!”
三个和尚一齐大骇,贯无上人颤抖着急问道:“怎么样?”
武天洪感伤地道:“‘宰宰’之声一出来,满门没有一个人能幸免,前四天西岳华山派,一听到‘宰宰’的声音,顷刻之间,死了七十九个人,翁仲魁掌门也在内!还有一个九连山的桃花四娘子,和我在一处,我们听见了‘宰宰’的声音,桃花四娘子一会儿就死了!此刻恐怕五台山上,早已没有一个活人了呀!”
两个弟子立刻垂头合掌,默默诵经;贯无上人究竟是掌门人,阅历丰富,连忙镇定心神,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武天洪反问道:“五台派和十五年前,翁仲魁的拙妻,阴尸手陆氏有梁子吗?”
贯无上人霍然一惊,道:“不错,有的,不瞒老弟说,翁仲魁和他的夫人,经令师铁崖丈人调解之后,休了妻,本来已没有事,不料陆氏在西域,仍然处处以翁仲魁夫人的名义,为非作恶,翁仲魁到处找陆氏,是五台山的一个俗家弟子,向翁仲魁通风报信,翁仲魁才找到陆氏,把那五岁私生子一刀斩了,就是为了这一冤孽吗?”
武天洪道:“‘血淋儿’的鬼叫,和‘宰宰’的声音,都是阴尸手陆氏弄出来的,这老妇人一声鬼叫,能把家师震退好几丈,受了内伤”
他把一切全都仔细说了。
贯无上人摇头垂下去,浩然长叹,合掌宣佛号。
武天洪正色道:“大师师兄,佛家说:过去未来现在,这件事,照小弟看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呢,大师师兄一人去少林寺,请他们两位,快快回五台山去善后,将来呢,八月十六在南京,有一次大规模的擂台,为的是把天下的侠义道精英,全都聚会在南京。到那时,阴尸手若是存心闯起江湖浩劫,必然会亲自来南京,乘机会大施屠杀,我们可以全力一举歼灭了阴尸手,永绝祸患。打擂台,只是一个钓饵,以引诱阴尸手来南京,倘若是届时阴尸手不敢来,或是来了而不敢肆虐,大师师兄,我们就不用怕!”武天洪神威凛凛地顿一顿,又道:“这次打擂台,是由三圣三绝四奇十二大门派掌门人共同主持,说不定海国三英,也要加入一份,那还怕阴尸手?”
白眉贯无上人合掌道:“善哉善哉,能够这样最好了,老衲去少林寺,就可和贯瑜掌门人商谈一下。可惜十二大门派,只有十一个掌门人了!”
武天洪抗声道:“小弟弟就自命为华山派暂时掌门人!把替华山派复仇的担子挑起来,以后再由他们推出真掌门人!大师师兄去了少林寺,就请早些去南京,华山、五台这两处遭了灭门大祸,还不震动武林,引起公愤?还不同心合意,共同主持擂台?”
白眉贯无上人,虽然被武天洪说得有声有色,事实凿凿,绝无可疑,而且铁崖丈人门下弟子,断然不会以空虚的危言来耸动听闻,但是五台山遭阴尸手陆氏灭门,究竟是一个门派的生死存亡大事,焉能单凭这二十岁孩子的一席话,居然信为真实?因此贯无上人立刻打发两徒弟回五台山去看看,倘若不幸而果然是事实,立刻到恒山借飞鸽传书通知少林寺,因为恒山就在五台山北面百余里,也是十二大门派之一,和五台山悠久密切的友谊。
大家又略谈了谈,两徒弟回五台山去,白眉贯无上人只身南下赴少林寺,武天洪独自取路往东回家。
武天洪刚走后不到一盏热茶时间,恒山的人已飞马追到,正好遇见了两徒弟休通休寂,证实五台山山堂紫霞山庄全体一百二十多人,一夜全都死光,全都是七窍流血,背上一只小型掌痕,附近一带,草木全都萎谢枯凋!
恒山的人,又与休通休寂,追上掌门人贯无上人,告知一切,贯无上人才深信武天洪的话,也不回去料理,兼程赶往少林寺,竭力怂恿少林掌门人,共同支持武天洪打擂台的计划。
武天洪拜别了贯无上人,上马赶路,心头无比沉重;这样猖獗为患,那还得了?自己打擂台的计划,要公然和“一母三姑”为敌,这真是江湖上从古未有的大事
他心里,猛然冒出来一个新的意念,决心冒犯一下最大的生死危险!
次日傍晚,到了汤阴县鹤壁集家中——他家在汤阴县,是个名门望族,百十口的大家庭五世同堂,他的直系亲属:祖父母已故世,父亲名字是武文成,是文进士武举人,虽然是文武全才,但因自己知道文不够极深,武不够极高,就放弃了一切前途,专心培养儿女,要把长子武天洪,培养成文章第一武功第一的人物,文学是亲自课读,武功就用种种办法托人辗转介绍,投入武林三圣门下,跟云鹤散人学最高深精奥的内功,叫做“明诚天德真元”跟铁崖丈人学大罗天剑法,跟王屋山人学八翻掌;这都是独步武林,震慑江湖,举世无敌的绝学。
回到家中,叩拜了祖宗祠堂,拜见父母伯叔,一大群胞兄弟堂兄弟都相见了,然后向他父亲武文成,报告在外的一切经过情形,足足讲了一个半时辰,才全部讲完。
他父亲武文成,也还不到五十岁,对于这个大儿子,爱得近于惯娇溺爱,儿子说什么,全是对的,要娶张琼、李玄鹦,父母赞成,要当青龙帮帮主,父母赞成,要在南京摆擂台和一母三姑作对,父母依然赞成,八月十五铁崖丈人一决定武天洪的婚姻,马上在南京结婚,请父母到南京去主持婚礼,这有点违反传统习惯,照传统习惯,必须在家中祠堂里举行婚礼的,如今改在南京,父母仍然赞成。父母并说:孙良干已来过了。
家中又有一番筵宴,热闹欢喜两天,武天洪暗中,为他心中产生的大冒险计划,做一番准备。
临走之时,他对父母道:“万一儿子走后,阴尸手跑到我们家附近来鬼叫,儿子这里有几件法宝,足可以抵挡。这是儿子在药王高二那里时,高二叫儿子从支架上随意挑选些丹药带走,儿子如今留四种在家里,一种是玖灵丹,化在水中,撒在住宅四周围,防一切蛊毒;第二种是毒药,化水洒在四周,任谁也不敢越进来一步;第三种是解药,自己人身上带着,可以出入毒药圈,不受伤害;第四种是化毒的,中了不管什么毒,都可治疗。万一听到‘血淋儿’的叫声或‘宰宰’的声音,马上在四周洒布两道防圈,阴尸手也不敢越犯进来。”
武天洪把四种仙药留在家中。
天色昏黑后,拜别了父母上路。
这时不过七月中旬,去南京还太早,他有千里追风两头见日的黄骠马,何怕路途远近?他这次上路,就是要去实行他那大冒险的计划!什么大冒险的计划?他决定:单身匹马,改名换姓,亲自深入大巴山,当面请见上蛊彭清姑甚至阴尸手陆氏,观察气候,探听虚实!他深深知道:进入大巴山,见彭清姑之时,只要有半分疏忽,或有一个认出来他是武天洪,不用说,马上就要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凭武功,武天洪知道,自己不是彭清姑的对手,更绝不是血淋儿的对手,只要一翻脸,彭清姑一动手,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全然要凭最高的机智!只要他能见过了彭清姑,再从大巴山安然出来,回到安全地点,这就毫无疑问地,战胜了大巴山,震惊了江湖,扬名立万,一母三姑要因此而为之胆寒,大巴山算是栽了致命的跟头!武天洪从家乡乘夜出发,放马向西疾驰,专走无人的荒山野谷。
第一夜,天快亮,到了王屋山之北的异城县,把马放在荒山里,自己从行囊中取出衣服,化装成一个中年穷苦的相面算命术士,入客店投宿。
天黑再入山中,取了马,继续西行,第二夜天快亮,到了风陵渡,从荒僻的渡口雇小船渡黄河,把马放野,自己又化装成一个小康的中年医生。
这种化装的东西,都是在家中暗下准备好的。
到陕西,第二夜疾驰向南,天快亮,到了镇安县,又化装成一个弱不禁风的贫家少女。第四夜天快亮,到了陕西省南部的岚皋县,已是大巴山的北面背后了。
最后,略略再考虑一下,心中准备一下,改穿书生秀才的长衫,头戴文士巾,脚穿夫子履,手捧檀木拜匣,一步一摇,一步一摆,直向大巴山走去。
大凡山上的名门正派,都有关卡,派有站岗守望的人,一见有客人前来,就上前施礼迎问。山上若是绿林,虽然也有关卡,则没有公然站岗守望的人,而是守望的人都埋伏在深草之中,见有客人来到,一声梆子响,伏莽突出拦路,这就是绿林和正派不同之处。
可是大巴山上,目空一切,也有公然守望的喽-兵,三五成群,都坐在阴凉地方打纸牌。
武天洪遇到喽-兵了!
喽-忽然看见山下,走上来一个人,是二十来岁的少年,生得修眉朗目,粉面朱唇,文士打扮,手捧拜匣,渐走渐近,一个头目拔刀上前拦住喝问道:“干什么的?”
武天洪止步不前,躬身微笑道:“小生任南轩,特来拜见彭山主,有机密之事面告,请烦代为传报。”
头目问道:“任南轩?哪里来的你这么个任南轩?”
武天洪道:“小生来此,千万机密,不便多言,还请传报。”
头目鼻中哼一声道:“量你这么一个酸丁,也闹不出什么来,二狼,带他上去。”
另一个喽-走过来招手道:“任酸丁,跟我走!”
武天洪跟着那叫做“二狼”的喽-向山上去。
大巴山险峻异常,摩天高岭,重重叠叠,蜿蜒连绵,喷云吐雾,万木撼风,给人以无比险恶凶悍的印象。喽-二狼领武天洪循驰马大道上山,十来里,到了一所危隘骇人的峡口,峡口有一小队喽-驻守着。二狼上前,向那小队头目交待几句,自下山去。
武天洪跟着一个叫做“鬼火”的喽-,继续上山。
又十来里,到了一片小山村,有二二三十间茅屋,是大巴山北的总巡查所,再换一个叫做“抱佛脚”的喽-,再上山十里,到了一片稍大些的山村,有百十来间房屋,是大巴山青龙帮总坛,外三堂第二堂所在地,一个香主出来接见。
一见武天洪虽是文弱书生,也自气派不凡,拱手问道:“老弟台要见彭总帮主,不知有何事故?”
武天洪躬身答道:“在下任南轩,有极机密要事,愿见总帮主面告。”
那香主向武天洪上下打量好几遍,武天洪早已暗运功力,收敛精神,毫不外露,使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个不会武功,或会武功而低微不足道的人。那香主打量一会儿,又问道:“可否告知本香主,容先禀上去?”
武天洪拱拱手道:“贵香主恕罪,见过总帮主之后,总帮主示下,可以公于大众,在下当知无不言;倘若总帮主示下,不可以公于大众,在下死也不敢透露半个字,还望香主见谅。”
那香主点点头:“好吧!跟我去总坛。”
这香主把武天洪领上山又十里,到了总坛所在地,房屋鳞次栉比,匪徒倒也不少,来来往往,都向这忽然来到的俊美少年书生,注目看一下。武天洪生怕遇见黄毛精之类的熟识人,认出自己,只把头低下,作为“不敢仰视”的样子。
这香主进去禀告一个内三堂的堂主,堂主叫香主把来客手中的拜匣接过来,拜匣内一张大红拜帖,只写着:“赐教晚生南京新青龙帮总文案任南轩百拜”
那堂主愕然一诧,急去禀告彭清姑。
堂主立刻去总坛的刑堂上,指挥喽-摆起盛大仪式,上面一条长香案,挂上大红蜀锦桌围,燃上檀香,摆上大印令箭文具,香案里面一座庞大的虎皮交椅,椅后两个奇丑健壮的番婆,手持绿地金字的镶金嵌玉长柄宫扇,金字是“上蛊”“清姑”奇丑番婆后面,一宇排开一十六名赤膊大汉刀斧手。香案前左右两边,陈列着许多古怪可怕的毒刑的刑具。
彭清姑身穿轻纨夏季便衣,升虎皮交椅坐下,她看来三十四五岁,也是瓜子脸上刺着古怪图案花纹,却像唱戏的打脸上场。
登时两边廊下,钟鼓齐鸣,震天动地敲了一阵,刚一停止,香案旁有人高喊道:“总帮主钧旨,宣任南轩在刑堂进见!”
中门旁有人高声应道:“哦——总帮主钧旨,宣任南轩在刑堂进见!”
外门马上也有人传呼道:“哦——总帮主钧旨,宣任南轩在刑堂进见!”
武天洪由一位堂主一位香主,陪同着走进内堂,堂主香主停止在外面,武天洪不慌不忙,大摇大摆,走到香案之前两丈,昂然微笑,潇洒地躬身长长一揖,以南京土音高声道:“彭帮主在上,小生任南轩有礼!”
彭清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俊俏英秀的少年,那种照人的神彩翩翩的风度,磊落英发的动作,面上不禁微现出一瞥的诧愕。但她身为天下绿林黑道的最高总巨魁,自然要矜持着威严的身份,她端坐不动,厉声叱道:“见了本帮主,为何不下拜?这样大胆?”
武天洪悠然微笑,直立着朗朗答道:“事成之后,名份有定,自然按名份拜见,如事不成,晚生当以颈血,飞溅香案之前,何拜之有?”
彭清姑不禁又一诧愕,无论哪一路威名震赫魔头,到此地也不敢不低声下气,这英俊少年竟有这等气概?居然敢在刑堂上直言顶撞?她仍然厉声问道:“你们那武天洪,和本帮主作对,两下仇敌,你来这里做什么?照实说来!”
武天洪笑道:“武天洪的事且慢谈,小生任南轩,一介书生,千山万水,跋涉而来,总帮主难道不容一坐,不拿出一杯茶吗?”
彭清姑桀桀一阵怪笑,声音暴戾得好像鸱号夜啼,她面色陡变,伸出手来指着道:“你休想在本帮主手下翻跟头,难道我看不出来?”她突然厉声道:“你就是武天洪!假做什么任南轩任北轩的?”
武天洪毫不畏惧,夷然大笑道:“你既然以我为武天洪,一刀把我头砍下,天下不再有武天洪,总帮主你可以放心高枕无忧了,可是,你放心高枕无忧看看?”他走前一步,正色道:“总帮主,你连分辨真假的机智都没有,我任南轩一死事小,武天洪从此不会再怕你啦!”
彭清姑忽然改变成温柔的媚笑道:“任相公不要见怪,本帮主还不至于糊涂到不会分辨真假。你坐下来谈,叫他们看茶,且说你的来意。”
说完,把阴险狡诈的眼向下瞥。
立时,悄无声息地奔来二十个大汉,每两人掌管着一种刑具,站立不动,都现着跃跃欲试的神色。
武天洪坐下,诈作未见,躬身道:“总帮主这样圣明,我任南轩不敢再作游说之词,只有和盘托出。任南轩是奉武帮主之命来见,听说是‘三山结盟’,声威浩大,武天洪想借三山结结盟做靠山,向那些自命为名门正派的,讨价还价,反过来说,武天洪又是借那些名门正派做靠山,向彭帮主来讨价还价,骑两头马,踩两头船!彭帮主愿意开个价吗?开个什么价?”
彭清姑又没有料到这位来客,竟然这样亮出底牌来谈话,一时不易想出恰到好处的回答,她十分机智地转变话题问道:“武天洪自己,有什么基本底子呢?”
武天洪道:“我还不能全知道,我所知道,有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九云龙和他的儿子王发、虎丐。至于三圣三英和四奇,倒不一定撑他的腰。可是,武天洪是要向三山结盟说话的,若没有三山结盟,恕任南轩直说,单凭一个大巴山,武天洪还有点犹疑不前呐。”
彭清姑怒道:“什么话!三山结盟,还不是以大巴山为盟主,九连天目两山,没有话说的。你且说,武天洪要向三山结盟讨价还价,有什么底子交给你带来?你先亮出来!”
她悄悄拔苗刀,藏在香主案之下。
武天洪心暗喜,探出三山结盟的“三山”了,他低声道:“对外以武天洪为主,对内以彭帮主为主!”
就是说:最后的条件,对外宣称武天洪是青龙帮的帮主,内中实际上,是由彭清姑主持一切。
彭清姑听了,阴阴地大笑道:“这倒可以让本帮主计较一下,先摆宴给你任相公接风!”
她吩咐左右道:“武天洪没有念过多少书,宇墨儿不高,这位任相公是武天洪手下的总文案,想必文笔很好的,你们多找几位文老师来做陪客,当面考他,他要是回答不出,那就是假任南轩,真武天洪。把黄景黄香主也请来。”
彭清姑说得并不轻声,武天洪听到了,心下暗惊:黄景正是黄毛精,黄毛精一来,岂不把自己的把戏完全拆穿?虽然事前已经防到这一手,早先预备好应付的方法,可不知道灵是不灵!彭清姑收刀下座,到另室休息去了。
职事人员把武天洪请到前面客厅里,来了一批大巴山青龙帮中会文墨之人,互通姓名见礼,彼此心怀敌意,表面上却全是一片似乎十分诚恳的满堂欢笑。
直到入席,还不见黄毛精来到。
武天洪的敏锐听觉,听到有二三十个高手能人,集合在客厅外面四周,把客厅包围了,这二三十人的步下声息的轻微,听出来都是比黄毛精的武功更高。
入席坐定,酒过三巡,欢笑高谈之间,一个老者开言道:“任相公是人间麟凤,岂能当面错过?我们行个酒令来以文会友,借此向任相公讨教讨教好不好?”
众人轰然叫好。
老者笑道:“平常酒令不足为奇,老朽想以诗钟之戏代酒令,这次的诗钟,限用集句法,用古人的成名。来,用字取格,占阄来定。”
众人一致赞成。
顷刻之间准备好了,请武天洪占阄。
武天洪谦辞一下,终于伸手占出一张小纸,纸上一个“女”字,再占第二张,是个“花”宇。武天洪宣布道:“占好啦!上联要嵌一个‘女’字,下联要嵌一个‘花’字。”
第二阉坛送来,武天洪再占出一条,上有“燕颔”二字,武天洪又宣布道:“采用‘燕颔’格,‘女’宇和‘花’字,限嵌在上下联的第二个字。”
决定了之后,大家陷入深思中,席上一片静寂,要做上下两联,上联第二宇是“女”下联第二字是“花”不许自己造句,要用古人的成句,还要能对仗工整。
座中一个中年人抬头笑道:“有了,上联是李商隐的‘素女青娥俱耐冷’,下联是李太白的‘名花倾国两相欢’!任相公指教!”
武天洪大加赞赏道:“老兄真是捷才!这两句对仗得天衣无缝!恐怕难以再出其右了吧?”
那老者抗声道:“老朽也有了,不知比这联如何。老朽的上联,是杜牧的‘商女不知亡国恨’,下联也是杜牧的另一首‘落花犹似坠楼人’!”
众人纷纷叫好,有人赞道:“上一联以为已经好极了,老夫子这一联一出来,又把上一联压倒,上一联就显出生硬,不如老夫子这一联来得流畅。”
老者面上现出得意之色,问武天洪道:“任相公如何?”
武天洪站起身,离开筵席,昂然潇洒踱步,朗声高吟道:“‘神女生涯原是梦’,‘落花时节又逢君’!”
全席不自禁地狂呼欢腾起来,大厅中一片喝彩声,这两句配对得再也无以复加!上联是李商隐的,下联是杜甫的,两句连读,风流倜傥,摇曳生姿,而又不胜感慨系之,真是天造地设!老者默然无语,宣布结束诗钟之戏,认为再下去,谁也不能超过了,他把手中酒杯高高举起。武天洪一见,心中吃惊:知道老者因妒生恨,要掷杯为号,招呼外面伏兵冲进来捉武天洪了,武天洪马上暗运功力,准备应变。忽然,黄毛精大步走进来!原来当武天洪正高吟之时,耳中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处直向大厅来,那脚步声,一听就辨出来,是黄毛精来了!武天洪诈作不知,一面戒备着老者发难,一面从身边取出早已备好的一个小纸团,用极其迅疾准确的手法,轻轻一弹,恰恰弹到黄毛精的右手之内,这时黄毛精已到大厅门外四五尺。
座中各人,无一人察觉,武天洪向大家谦逊着。
黄毛精也是武功不弱的人,手中一接到纸团,立刻握住,就灯下打开看。
看完之后,匆匆进来,张开黄须大嘴假装大笑道:“任相公恕罪,在下来迟了,罚酒三杯!”
武天洪看见黄毛精,称自己做任相公,又见他把那小纸团,连酒吞下肚里,心中大喜。好险!渡过这一道双重险关!黄毛精看了那纸团,为什么不再拆穿武天洪?因为那纸团上写的是,武天洪诈作李玄鹦给黄毛精的一封信。
信上说:黄毛精本是大巴山的青龙帮主,自从黄毛精把三尸神请来之后,彭清姑就夺了黄毛精的帮主位子,把黄毛精降级成为堂下的一名香主,黄毛精在三尸神手下,否但永远混不出头,而且性命都难保!此刻应当向武天洪卖一份人情,将来李玄鹦念黄毛精是师兄的份上,一定要挽救黄毛精一把这一封短信,句句刺中了黄毛精的内心深处,他被彭清姑夺去了帮主位子,心中如何不恨?故此这封信,正是句句恰中下怀!就是说:黄毛精转变了,倾向于武天洪、李玄鹦了!席散,武天洪又去见彭清姑,听候回话。
彭清姑在另一间广大的练武厅中接见,几乎全身赤裸着,只腰间围一周二尺长花绸裙,肘节手腕足胫,带上金镯,手中一柄喂毒的蓝光苗刀。
那老夫子和黄毛精都在,似乎已经向彭清姑报告过,筵席诗钟之事,都认为不是武天洪,武天洪读书少,决没有这样高的才华。
武天洪见彭清姑在练武厅中接见,作战斗装束,面色十分严厉,握刀在手,跃跃欲动,他只淡淡一笑,躬身拱手道谢。
彭清姑冷冷地道:“任南轩听着,这里是青龙帮彭总帮主说话,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刚才你亮出来的底子,彼此可以商量,可是要武天洪和他的手下,从南京退到武昌,先把这一件做到。”
武天洪躬身答道:“任南轩一定回去转达,武天洪愿意或不愿意,我回到南京之后,十天之内见分晓。第二件事呢?”
彭清姑板着面孔道:“第二件事,刚才你们筵席上,本帮主没有亲眼看到,不算,如今本帮主亲自考你一下,当场做一首诗听听,让老夫子评一评好坏。”
武天洪奋然道:“成!请你出题目。”
彭清姑懂得什么?连什么叫做“题目”都不懂,刚一呆,老者急插口道:“就是请总帮主吩咐,诗里说什么意思?”
彭清姑道:“就是以你到这里来做题目。”
武天洪毫不思索,向各人一拱手,道声放肆,随即高声朗吟道:“人世纷争未足多,谁将玉帛止干戈?一伸大义平天下,碧水青山共啸歌。”
吟罢,哈哈大笑,连连拱手道:“献丑献丑!”
彭清姑皱起杀气森森的双眉,问老者道:“怎样?”
老者恭谨地道:“诗虽不算怎样顶好,武天洪决然不能,老朽也不能顺口吟得如此畅利,意思想大家彼此言归和好,不动干戈。”
武天洪怕露出马脚,不容他们多思索,立刻笑道:“现在请总帮主吩咐第三件事。”
彭清姑厉声道:“第三件事,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巴山青龙帮,可没有这规矩,不管什么来使不来使,不顺眼就斩!本帮主本当赏你一刀,可惜你是个文人,不会武功,杀死你也没有味道。此刻让你占牌,看你是死是活!”
旁边有人,捧一只小口坛子来。
彭清姑向黄毛精道:“你告诉他。”
黄毛精向武天洪道:“这是本帮里的一个规矩,这坛子只有两片小象牙牌子,半寸见方,一块牌子上面有个‘死’字,一块上有个‘生’字,任相公你伸手进去,摸一块出来,你摸得的是‘死’宇,那就由总帮主赏你一刀上西天,你摸到一块是‘生’字,就请下山,一路无阻。现在,碰碰你的运气,摸一摸!”
可是黄毛精这一段话说完,闭口不动,肚皮里却出声道:“告诉你,两块牌子上都是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