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钟沿通往湖南的大道行走,随时留意他外公赫连表的消息,可是一直走到衡州,也没有听到一点有关赫连表的行踪的蛛丝马迹。
这天路过长沙,已是万家灯火,随便进入一家“如归”客栈。
这是一家兼卖酒饭的客栈。宗钟刚一进入客栈,就见酒座上一些酒客在高谈阔论着。宗钟见这些酒客大都是些贩夫走卒之流,颇不以为意。后来偶尔听到有打斗之事,便留神起来。
原来他们所谈论的,大致是说今天中午间有个学究般的老人在这儿饮酒,不久就来了个高高瘦瘦,面庞清癯,五六十岁光景的老人。
这人一进酒店,立刻向那老学究打出几掌,嘴里一味叫道:“还我的宝珠来,不然我与你拚了!”结果两个人交起手来,霎时之间酒店的桌椅齐飞,酒客中有那来不及跑出去的,全都被那些掌风震伤了他们谈论的重心,就在描绘当时打斗的激烈情形。
宗钟暗忖道:“这不是那老学究骗了外公的螭珠是什么!”便叫过伙计,问他们到哪里去了伙计也是一张快嘴,笑嘻嘻地回道:“我们长沙府有位湘江大侠柳野池,就住在西边水陆州,他们去找柳爷评理去了!”
宗钟问清此去路线,连忙会了钞,奔去西城,渡过湘江,一径投见湘江大侠柳野池。
宗钟见了柳野池,立刻开门见山,问起今午是否有这么两个人为宝珠的事而来柳野池早年是位足迹遍天下的镖师,已经洗手十多年了,性情好,涵养深,喜爱结纳江湖朋友,黑白两道的字号人物,大都与他有或深或浅的友谊,武功也自了得。是以他虽见宗钟问话没礼没貌的,也不以为怪,当下笑道:“小兄弟,你认识他们?”
“我只认得那个要讨还宝珠的人,我马上要见他。”
柳野池正要命人相请,却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走来,说道:“客厅中有贵客请见柳爷。”
柳野池向宗钟笑道:“正好,那位朋友也就在客厅,小兄弟,我们一齐去吧!”
这时正好迎面来了一个瘦长的老人,柳野池老远就叫道:“赵兄弟,这位小兄弟要见你哩!”
宗钟抬头一看这人,并不认识,不禁尴尬着脸,说道:“我要见的不是他!”
柳野池笑道:“你不是要见讨还宝珠的人么?”
宗钟连连摇头。那个被称做姓赵的老人却大声叫道:“柳兄弟,有贵客在厅中等着见你哩!”
柳野池边走边问道:“是谁嘛?”
赵姓老人没有答话,只是连连招手,脸上却露出一片焦急神色。柳野池见了,便也莫名其妙地快跑而去。
宗钟好奇,是什么贵客这般紧要,也跟着在后面慢慢走去。还没走近庙门,就听柳野池在里面含怒问道:“三位既不说话,教柳野池如何答话!”
宗钟趋到门口一看,不禁骇然心惊:“这三个瞎老和尚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便在这时,三个瞎老和尚霍地鱼贯纵去门外,那个瘦小瞎和尚一探腰际“吧”地一声猛响,那根四丈多长的鞭子已在他附近扫了一周。
宗钟一听这鞭声,立时触起旬日以前在少林寺的那段遭遇,不禁心胆俱寒!再朝他们看时,三个瞎和尚的胸前,都缀了一大块白布,上面写着:“寻找少林尘玄”六个黑色大字。
原来他们是要寻找尘玄禅师瘦小瞎和尚扫了一鞭,随即用左手向厅内招手,脸上则是一片冷冰冰的神色,不知他要教柳野池出来干什么柳野池也不含糊,立时昂然走到瘦小瞎和尚一丈之处站定,发话道:“大师有何话说?”
这时大厅门口,站定了不少各形各色的江湖人物,他们脸上尽都泛出无比紧张的神色,那姓赵的老人更是双目炯炯,袖口露出一对判官笔的柄端来柳野池话声一了,瘦小瞎和尚攸又左手指在地上,右手的鞭子霍地往地上一抽“吧达”
一声,那根长长的鞭子忽然在地面上不规则地重叠在一块。
众人都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有人大声惊叫道:“快!”
众人齐吃一惊,张慌四顾,猛地又是一声“吧达”鞭子重叠在地上了。
“说!”又是先前那个人的声音。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照鞭子摆在地上的形状念出来的,不觉大骇不已:“一甩之势,居然能成为字迹,力道拿捏得这般准确,确非易事了!”
瘦小瞎和尚的鞭子每一着地,便摆成一个字形,攸然之间,只听柳野池徐徐念道:
“出——尘——玄——下——落——?”
柳野池念完,茫然道:“我不知道尘玄禅师在哪里啊!”瘦小瞎和尚脸上更加难看了,他鞭子连挥连摆,柳野池再又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不——说——秦——大——头——就——是——榜——样”
众人见他出手之势,已看出三个瞎和尚的武功卓绝,秦大头死在他三人手里,绝非夸大之词。只不知道此事如何又牵连到穷家帮主身上去了?但听柳野池大叫道:“柳野池他知就知,不知就不知。你们既然以暴力相迫,柳野池也不是好吃的蒜!”一股威武不屈的精神,洋溢在眉宇之间。
瘦小瞎眼和尚猛一仰面,干瘪的脸上搐动了一下,更益难看煞人!看情形,他将会猛然出手袭击广场上,众人的心情,登时为之一紧那姓赵的看出情形不对,袖子里面的判官笔霍地亮了出来,人也悄悄踱了过来突然“吧达”之声陡然响起,众人方觉眼前有道黑线一掠,猛听有人惊呼:“啊”一众人定睛看时,那姓赵的老者,已被瘦小和尚的鞭梢卷起,高高悬在半空不动!只这一掼下来,姓赵的准定一命呜呼众人不禁齐齐惊“啊”了一声瘦小瞎和尚,肌肉这时很快地又搐动了一下,宗钟叫声不好,毅然大叫道:“放下他来!”
众人不觉又是一惊!便在这时,猛然又听“吧”地一响,另一根长鞭电一般地向宗钟拦腰扫来。宗钟慌忙暴退三丈,大喝道:“我知道尘玄禅师的去处。你们若是少林派的三位前辈长老,我就带你们去,不然我就不管!”
再又一声“吧”地响起,另外那个从没出手的高个瞎和尚的鞭子,已在地上摆成个“是”
字。
宗钟高叫道:“瘦和尚,你放那姓赵的下来,我带你们去!”
瘦小瞎和尚闻言,内力一收,鞭梢猛地往下急坠!眼见姓赵的两条臂膊吃鞭梢一齐卷住了,落下来死的成分多,不禁齐声大哗哗声中,瘦小瞎和尚手腕一抖,鞭梢怔怔在离地两三尺来高时猛地一顿,姓赵的毫发不伤,平平地,轻轻地,横落在地上哗声一歇,陡然又是一阵叫好的欢呼声。
柳野池走近宗钟,拱手谢道:“多谢小哥解围,请见示大名。”
宗钟道:“我叫宗钟。他们三个和尚都认得我。”转头又对三个瞎和尚叫道:“咱们走吧!”
话声才落,陡听“吧吧”之声齐响,三条长鞭同时向宗钟身前电一般地卷到宗钟顺势一带柳野池,猛地滴溜溜一旋,拉着柳野池旋在两丈以外,恶声道:“你们信得过我,我就带你们去,若要捆我去,我死也不会去的!”
柳野池也风闻宗钟为人,又感他解围之恩,忙挺身说道:“宗小兄弟为人笃实,从来说一不二,柳野池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瘦小瞎和尚手中的长鞭一甩,地上已出现个“走”字。
宗钟转身又向柳野池问起赫连表的行踪,柳野池回说不知道,宗钟嘱他代为打探消息,并说明赫连帮主已疯,如有发现,务请设法送回顺天帮的话说了。柳野池满口应承,姓赵的更是谢了又谢,答应即刻外出代他打听消息。
宗钟谢了,和三个瞎和尚连夜向红花谷行去。
十来天之后,业已抵达红花谷顶。
宗钟引他们去原来藏着藤索的地方找了藤索,对三人说道:“这是一片死沼,死沼里面的主人厉害无比,他不准外人进去的。我去唤尘玄禅师上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三个瞎和尚默默无言,宗钟说了声“我去了”便沿着藤索疾垂而下。
大概下坠有三丈的时候,宗钟忽然发觉下面的藤索没有了,朝下一望,只见一看深不见底的死沼,连忙抬头仰望,准备向三个和尚说明。
那知抬眼望时,三个瞎和尚由瘦小的瞎和尚领先,一齐沿着一根藤索垂下来了,距离他只有五七丈左右。连忙大叫道:“下面的藤索忽然没有了,下去不得了!”
上面没有反应,却见瘦小和尚疾坠而下,等接近宗钟时,双脚猛地沿着藤葛向下使劲一跺,宗钟不敢的抵挡,惊得双手一松,一个身子第二次又向死沼中坠落下去了宗钟只顾躲避瘦小瞎和尚的一蹬,不但松手松得快,而且在临松手的时候,还借藤葛的力量反推了一把,因此下坠之势,更发急速他曾经有过坠岩的经验,当身子下坠不久,双掌立刻向左右外击“旋转乾坤”连续打出。
他这时的功力较前番落崖时的功力,已浑厚许多,这一连续外击,坠势居然缓慢不少,心中大喜道:“这样子掉下去,即使抓不到树枝什么的,受伤也不致太重!”
不料喜意正浓,突然觉得鼻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似的,忙用力哼了一下,岂知不哼还好,一哼之下,鼻孔里面顿时如同针戳了一下,痛彻心肺只因这猝然一痛,不自觉地便散了体内真气,一个身子立时急剧下坠他暗叫不妙,慌忙吸腹提气,怎料气没提聚,鼻孔里再又刺痛了一下,而且比前番更加疼痛一时恼得性起,索性用指头去剜鼻孔,非把他剜出来不中手指还没伸进鼻孔,便猛觉腰背间一记剧痛,人已失去知觉昏迷中,仿佛听到“小黄”的吱吱叫声,也仿佛听到“地老’和尘玄禅师对话的声音,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时,哪里有什么人影他疑梦疑幻,不知此身是否仍在人间,把指头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尚有疼痛的知觉,于是想挺身坐了起来。
但当他刚一动弹,浑身四肢,无一处不疼痛难禁,尤其脊臀之间更如散了一般!心说:
“这一坠之势,如何这般厉害!”
偏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跌落在一大截腐朽的巨木之上,难怪周身这般疼痛。
他猛然记起那三个瞎老和尚来:“他们呢?没下来?”仰望山峰,只见烟雾重重,像是一片云海,不觉低声感叹道:“我的命也太苦了,老是一些不遂心意的事降临到我身上!”
他此刻最企盼的,便是希望“地老”或者尘玄禅师能够到这儿来发现他,不然“小黄”能来也是好的。可是,他失望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窠,这片死沼地势特低,业已罩入一片夜幕之中。
他颇为惶恐,万一有野兽到来,自己又动弹不得,岂不是死路—条越想越害怕,好像就有野兽嗥啸而来似的他张大一双眼睛,强忍疼痛转头四顾,忽见自己躺卧的这大截腐朽巨木之中,闪动着一点亮光,蓦然见到,不禁心头剧震:“该不是什么野兽伏在那里,准备偷袭我吧?!”
定睛看时,两丈远的距离,偏就看不清究竟是不是野兽的眼睛在闪动。
不知不觉间,大地慢慢变成一片漆黑,黑得伸手难辨五指,只有那一点点光亮,仍在隐约闪烁着。
他心中焦愁,两眼牢牢瞅住那点光亮,防它突然袭来,可是看不多久,忽又自己暗笑自己,瞅着它又有什么用呢?那野兽若真来袭击,还不是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躺着不动。
但每一次深呼吸,脊臀间便痛不可挡,同时更因害怕那闪出光亮的野兽乘机暗袭,不时下意识地偷偷张眼瞅它一下,它他仍在原地没动,才略微放心一点。
要知调息行功,必须收心敛神,胸无杂念,若像他这般心猿意马,任怎么也不能收到功效的。
他屡试不成,忽然悟出其中道理,遂极力驱尘涤虑,忍痛调元,专心用起功来。
他练的乃是上乘内功心法,而且深具根基,果然片刻之后,那灵台方寸之间,便觉清澈澄明,虑尽尘消,体内一股真气,也同时遍行四肢百胲,通体感到无比舒畅。
再过一刻,并在不知不觉中,进人浑然忘我的境界不知过了几多时刻——当他由浊返清的时候,仿佛听到几声吱吱叫声。他一惊而醒,睁眼看时,天已大亮,面前正站着那只善窥人意的小猴子——小黄。
小黄见宗钟到底被他叫得睁开眼来,欢欣之下,更是吱吱叫个不停。
宗钟此时心朗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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