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处亲见穷家帮的人打死兄弟会的人,又见熊开腾和甘草姑娘先说出”
尘玄禅师十分不解,问道:“铁甲婆婆既然宁可自身受伤,而不肯把近在咫习的你们的藏身之处说出来,为什么你们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宗钟茫然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尘玄禅师感叹了一会,又叮咛道:“你可持此信去嵩山,面见敝派三位前辈长老,请他们按以前的书信行事。至于我目前的处境,也就不必说出了。”
翌晨,宗钟在两人一兽的陪同下,手攀藤索,脚登石壁,一步一步地向上爬。
石壁的下半段,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一直过了半晌,才找着壁间斜生出去的树枝,舒展一下用力过度的四肢,这时俯望下面,地上的“地老”和尘玄禅师,不过只是两个黑点,那只小猿猴,连黑点也见不着了。
一路歇歇爬爬,直到日落西山,几乎耗尽了他体内的真力,好不容易才爬上顶峰,来到红花谷的南面顶端。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就地坐下,调息养神。
片刻之后,便觉真气遍行周身,疲劳尽失,四肢百骸,舒畅无比。霍地立起身来,将那藤索系在一处隐僻处所,并牢记四周景物,以便回来时利用。
借着夕阳余晖,俯瞰红花谷底,但见遍谷红花,满坑满谷,宗如仪和钟克扬的坟墓,也隐隐在望。
宗钟遥向两人坟墓叩了头,起身想道:“我与红花谷倒是结了不解之缘,每次来到了这里,总有一番不平凡的遭遇”
怅惘良久,天上已闪现几颗星星,月儿,仍自藏在山的另一边没有出来。
略略辨了一下方位,便向北面疾行下山。
他已拟好进行步骤,下得山来,一径向吕梁山中进发。
太白山与吕梁山,一在西南,一在东北,前者属陕西,后者属山西,两山相距,不过千多里路,几天行来,不觉便已到达吕梁山下。
他以前确曾上过一次吕梁山,而且登堂入室,但那次一进一出,都是被人点了昏穴的,因此这次虽是二度登山,仍然陌生得很。
这时正当“金光教”开教后的半个月后,进进出出的江湖人物仍然不少,宗钟略—询问,便已获知登山的路程,同时也获悉金光教业正式开过教了。他来到金光教的山门,向接待的教徒自报姓名,并说明要见教主,教徒一听,登寸殷勤接待,并赶快命人入内通禀。
少刻,一个三十多岁,身削单瘦的人来到接待处,自称姓庄名天来,是鹤寿堂下的一名香主,奉甘堂主之命,前来恭迎佳宾。
宗钟不惯说客套话,笨拙地点了点头,便跟着他入山。
庄天来倒颇健谈,一路之上,总是问长问短,宗钟都老老实实地回答,突然庄天来问道:
“听说你前番来过一趟吕梁山,那时你的武功已废,现在已恢复了吗?”
宗钟道:“嗯,现在恢复了。”
“那一定比以前更进步了吧?”
这时经过一座庞大的花园,宗钟看见花园门边,悬了个木牌,上写:“花园禁地,宾客止步”的字样,心中不禁大大—动,忖道:“大概‘万象宝录’就在这园里,待会不妨试探试探。”
庄天来看到宗钟在留意那块木牌,却只作未见,嘴里故意拿话来引开他的注意力,道:
“你来面见本教教主,准是有要紧的事吧?”
宗钟蓦然醒悟,口中连声答应不迭。
庄天来又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对我说说么?”
宗钟道:“不行,带信的人说过,除了你们教主,对任何人不准说!”
“然则这带信的人是谁,总该可以说出来吧?”庄天来一直逼问着他。
“也不行!”宗钟对他道:“我对你只能说要面见你们教主,至于什么事问你们教主好了。”
庄天来一翘拇指,笑道:“你当真够朋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先见咱们二先生吧!”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一座大厅面前,庄天来嘱宗钟在厅外稍候,然后入内通报。
少歇,里面一声:“有请。”是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
宗钟听出这正是甘草的声音,大步走进客厅,但见甘草昂然坐在大厅一列座椅的中央,见宗钟进来,并不站起,只微微一欠身,笑说一声:“宗兄弟,久违了!”
宗钟拱手齐眉,说道:“久违了,贵教教主今在何处?”
甘草笑道:“你一定非面见敝教主么?”
“嗯!”“那好!”甘笑道:“本教主外出公干,本人奉命暂时掌理全教教务,有什么事情对我说也是一样。”
“不!不!我不是为教中的事来的!我要找的是你们教主本人!”
“那更好!他是我师父,你大概总可以说了?”
“不行,除非是见到你师父,我才会说。”宗钟板起脸说。
甘草身后,这时忽然有人厉声说道:“小子莫要不受抬举!论公,咱们二先生是本教的鹤寿堂主,目前并暂理教务;论私,是咱们教主的亲传弟子。金光教的规矩,事情没作个交代,来得便去不得!”
宗钟朝此人一打量,只见他面如锅底,身长一丈出头,浓眉大眼,短髭覆面,站在那儿犹如半截黑塔,端的威猛已极。听他出言无礼,勃然大怒,但一念到此行任务,不觉又强自抑住,转向甘草说道:“我跟你讲话,他能插嘴么?”
甘草脸上微微一红,回头叱道:“宗兄弟乃是求见本教教主的贵宾,你岂可这般无礼这儿没你的事,快退下去!”
黑汉狠狠瞪了宗钟几眼,悻悻退出客厅。
甘草谢罪道:“此人是本教的一名香主,说话憨直了一些,宗兄弟莫怪。”
宗钟反倒不好意思,连说:“哪里哪里。”殊不知这话颇有语病,他尚不自知。
甘草噗哧笑了一笑,宗钟回味过来,更是尴尬不已。甘草笑问道:“宗兄弟此次哪里来可有人知道?”
宗钟想了想,说道:“这个我不能对你说。既然你师父不在,那我就告辞了!”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忽然又想起归期,再又问道:“你师父到哪里去了?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甘草顿了顿,正色说道:“两三天就可以回来了!我看你还是”她把话拉得长长的,不肯一口气说出来。
宗钟心中猛动:“我如果能留下,就好察看那花园了!”于是忙接口说道:“那我就等他回来好了,我能在你们山上住么?”
甘草笑道:“本教最爱结纳江湖朋友,欢迎尚且不暇,岂有拒绝的道理?”立即吩咐庄天来说:“领这位贵客去‘小憩斋’歇息吧!”
“小憩斋”是座占地不大的精舍,在大花园和大客厅之间。精舍中一厅两房,前面有座小小花园,后面临近小山,厅中陈设雅致,室内几净窗明,宗钟看罢想道:“这里距离先前那座花园既近,一路更多掩避之处,简直是太巧了,太好了!”
庄天来叫来一名小僮,吩咐道:“这位宗小侠乃是本教贵宾,务要小心伺候。”
小僮傻笑着应了,庄天来告辞退出。
宗钟急欲知道他娘的安危,也急想会见甘泉,便试探地问道:“你们山上还有一位叫甘泉的姑娘呢?她眼下可好?”
那小僮状甚愚笨,倚门傻笑道:“好。”
“她如今在哪里?”
“关起来了。”
“被谁关起来的?”宗钟不禁十分惊震,问道:“关在哪里的?”
小僮只是傻笑摇头。宗钟并没死心,又问:“你能偷偷带我去见她么?”
小僮仍然一味傻笑摇头。
宗钟再要问时,厅外响起了一阵沉重脚步声音,随即越来越响,登堂了,入室了。
来人低头进了房,立即先喝叱小僮出去。
宗钟抬头见是先前在大厅之上,出言无理的魁梧黑汉,又见他脸上隐伏杀机,忙站起身子暗中戒备着问道:“你来干什么?”
黑汉浓眉双皱,恶声道:“老子也是堂堂一名香主,因为你这小子,害老子受到斥责,你小子有种,咱们便好好打一场,生死由命,谁也不要声张!”
宗钟心中暗怒,同时也急想试一试新学成的“挖肉医疮”的功夫,究竟学到了几成?当下立即说道:“打就打,谁怕你来!”
那小僮吓得脸上变色,连连摇动双手,求道:“裘香主,客人,你们都不能打,打不得的呀!”声音差点就哭了。
姓裘的香主没理睬小僮的央求,说道:“好!咱们到前面园子里打去!”一说完,低头出了房门,又低头出了客厅。宗钟见对方比他要高出一个人头,想着此人的蛮力定然不小,便琢磨应该如何打法。
两人来到园子里,裘香主往上首一站。
“我是主,你是客,动手吧!”
宗钟也不客气,暗自用了九成真力,口里刚说一声:“得罪了!”一招“车前马后”立即向对方打去裘香主不避不让,右臂一抬一伸,硬生生接了一掌两股强大掌风一经交接,顿时激出一声闷响,响声中,各人的身子都摇晃不定。宗钟暗赞道:“此人功力果然不凡,我若施用‘挖肉医疮’功夫,看来还非得使出全力不可!”
忖念中,一掌挟有“挖肉医疮”功夫的劈空掌,已聚足十二成功力向对方劈到便在这时,那小僮迫出来哭叫道:“我要告诉二先生去!”哭着叫着,飞一般地跑了。
裘香主可无暇理会这些,一见宗钟的掌力挟着劲风袭到,哪肯示弱,把那周身早巳凝聚的真力,运行到右臂之上,硬接一掌但觉自己的掌风,一经与宗钟的劲力接触,立刻感到有股不可思议的压力,因势利导,自己的内力,也由不得源源发出抗衡这虽只一触之瞬,双方的感应可截然不同:裘香主但觉一掌之交,比对了三五掌还要吃力;宗钟则不独没有耗损内力,似乎还略有增补。不禁心头狂喜:“挖肉医疮”功夫之妙,端的匪夷所思奇的是双方虽见厉害,两人的身子全都安若磐石,摇也没摇晃一下。
宗钟一阵狂喜之下,胆气大壮,喝声:“你再接我一掌试试!”
随着喝声,又打出一掌劈空掌力裘香主骑在虎背,欲下不能,只好提真力,奋力再接一掌一切与前无两,裘香主只觉对方这一掌的压力比前番更大更重,而自己源源涌出的内力也较前番越快越长,正如黄河决口,有不可遏止之势!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宗钟弄的什么玄虚宗钟心里有数,第二掌才罢,紧接着挟有“挖肉医疮”功夫的第三次劈空掌力,又已出手裘香主的内力,原只稍逊宗钟半筹,但经过这一消一长,实力陡见强弱,裘香主发出的这一掌,已是外强中干了宗钟停手说道:“你还打不打了?”
裘香主的眼里,突然射出两道无比怨毒的眼色,狠狠瞅住宗钟,嘴唇也在微微蠕动着,但没等他说出声来,门外陡然掠来一道绿影,宗钟不自主地低叫一声:“哦!二先生”
她勉强笑了笑,马上回头吩咐:“绿玉,把裘大勇先押去刑房,等我亲自发落!像这般不听号令,擅敢开罪本教贵宾,那还了得!”
宗钟反倒过意不去,低低说道:“二先生别处罚他,这事我原也有不是的地方!”
甘草粉面含嗔,摆手道:“这是本教教规,宗兄弟别理会这事。”
此刻门外已走进一个十六七岁,使女打扮的丫头,她狠狠地瞪了宗钟一眼,走到裘香主面前悄声问道:“裘香主,你没受伤吧?”裘大勇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忽地进出一句话来:
“没有!”
宗钟看得出,裘大勇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非常痛苦,但他不便道破,只有埋在心里。
绿玉丫头领着裘大勇走后,甘草顿时换了一副笑靥,问道:“你们如何会起手来的?”
宗钟尴尬着脸,照实情说了,甘草笑道:“那是他不自量力,自取其辱啊!”宗钟心头一震!她怎么知道的?因道:“他也没吃什么亏啊!”甘草妩媚一笑,说道:“你何必谦虚,刚才他流露出来的眼神,不全都表明了么?”心中呵在暗骂:“裘大勇吃你的亏吃得不小哩,你还隐瞒个什么!”
宗钟脸色微微一红,没再作声。
甘草也不追问,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便自离去。
宗钟想道:“看来金光教的教规还是很严的嘛!”
二更时分,下弦月仍然躲在东山背后,天上只有满天的繁星,闪出暗暗的光,照映在大地上。
宗钟躺在床上,耳听万籁俱寂,正是夜探“怡园”的好时辰,轻轻托开窗扉,绕到小僮卧室门边,只听到里面鼾声均匀,便遮掩着来到“怡园”外面。
四顾无人,也没动静,倏即翻身越入园内。
举目一望,星光之下,但见园子大得出奇,花木满园,还有好几处亭台水榭,景色端的幽美。心想:“这偌大一座花园,教我从哪里找起?也罢。我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今晚先且找东边这个角落吧!”
于是,他不惮烦劳,耐心地一一搜寻,小至花盆、树孔、松土都不放松。
就这样仔细地搜寻了近一个时辰,却是毫无发现,他一点也不气馁、不灰心,依然耐着性子继续搜寻下去。
这些时间里,经常听到一批批巡守的人往来巡视,宗钟都机警地适时躲开了。
便在这时,耳际忽然听到一种与前几次都不相同的轻微脚步声,向他潜身之处慢慢走拢——宗钟吃了一惊,随即停止搜寻,隐在一座假山背后窥着。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丫环,点起脚尖,一步一张望,慢慢走来。
走到宗钟刚才搜寻的地方,似乎因为宗钟的突然不见而感到惊讶,张望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双手在唇边圈成喇叭形,悄声唤道:“宗相公!宗相公!”那种既怕宗钟听不到,而又唯恐外人听到的焦灼神情,下弦月光之下,只得宗钟越发不忍,但因不知她究竟是谁,未免取决不定。
小丫环又叫道:“宗相公,你藏起来干什么嘛?”声音比前番更小,而焦急之情,则犹过之。
宗钟不再犹豫,从假山后面现出身来。
小丫环略一端详,认出是宗钟,脸上立露喜色,连连以手示意,叫他跟她前去。
一前一后,弯弯折折地走着,谁也不出一语,一直到离“怡园”很远很远的一丛杂草深处,小丫环才停不走,悄声道:“我叫素玉,是泉姑娘打发我来的。”
宗钟狂喜之下,急急问道:“泉姑娘不是被禁闭起来了么?如今放出来了?”
“没有!我家姑娘对我说,教我转告你。‘怡园’里面巡守的人很多,‘万象宝录’并不一定就在里面,要你赶快死了这条心算了。还有,你还想面见教主,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两位教主都不好说话,若是一言不合,你便没有命在,我家姑娘打从知道这事之后,便坐立不安,冒了天大的险,才要我特别关照你。你”宗钟已忍不住截住说问道:“她在哪里,我能见她一面么?”
小丫环立时说道:“那怎成?我们二先生就因她对你对你好,不肯嫁给大先生,才囚禁起来的。那儿守卫重重,我是她的贴身婢子,见一面也得瞅机会,你正是这件事情的阻碍人物,怎么能见得到她!好了!你我马上都得赶回去,免得被人发觉!”话一说完,立刻便要回去。
宗钟一把抓住她,关切地问道:“她性命不要紧么?”
“如果执意不从,便很难说!”她边走边说,忽又猛一跺脚站定说道:“看我懵里懵懂,几乎忘了正事!我家姑娘还说了,你要面见教主,事情定不寻常,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我家姑娘替你琢磨一下,能说则说,万一不能说时,再作别的打算,在教主没回来之前,你是安全的。明晚这时候,你在房里听我的回信。”
宗钟见泉姑娘这般关怀自己,眼前不觉幻出她那一副多愁善感的倩影玉貌,心中大是激动,早把“地老”谆谆叮咛之言忘得一干二净。闻言立时把“地老”之托,寻访“天荒”只因“天荒”行踪不明,目前可能知道他的行踪,整个江湖就只两个人,他们教主便是其中的一个,所以他来问问他的。
小丫环听了,脸上现出失望之色,浅浅道:“我只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却只为这个。好了,你明晚候我的回信吧!”说完,自顾先行离去。
宗钟悄悄回到房里,已近三更,行了回功,觉得微有热意,起身拿起木架上挂着的面巾,准备擦把脸,触手处,面巾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翻转一看,赫然是张写满了蝇字的白纸,吃了一惊,忙点着灯火,看了一遍,心中大是惊疑:“究竟是那素玉小丫环说的是真的?还是这纸上写的是真呢?可惜英儿没在一起,不然,她一看就知道谁真谁假了!”
原来那纸上写着:“你一切行动都在监视之中,花园中有无万象宝录,只是个迷,纵然你侥幸到手,金光教也必倾全力捕你,教主归期不定,所谓三两天乃是托词,必有阴谋。
“泉姑娘已于中秋前夕,由我和她相救你娘出险,生命无虞,泉姑娘也乘机远逃深山,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囚禁云者,诓你的。”
“你来面见教主,定有要事。据悉,二先生已命人借泉姑娘之名,动以儿女情愫,刺探你此行目的,好相机对付,你朝时说出真象,夕时便可能遭遇意外,千万不可中她诡计“看后即时焚毁。”
上下款均无称呼,也无标志月日。
宗钟发了会怔,就火上烧了,灭过灯,躺在床上反复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