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立青离去的那一段时间中,有一对孪生兄弟缓缓地走了过来,他们咦了一声,立刻就被地上那一段鲜红的衣袖及两个新土堆所吸引住了。
他们走了近来,这一对矮小的汉子,竟是那漠南金沙门的一对孪生兄弟,两人拾起那一段衣袖,一阵拍动“啪”的一声,袖中忽然落下一件物事来。
这两人俯身拾起那东西,只见是一个薄薄的油纸包,看来里面倒像是一本书。
两人将那油纸一揭开,霎时之间,两人互相愕然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无比惊骇兴奋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候,三心红王去而复返了。
他默然站在两人背后,猛然冷笑一声,伸掌便拍在那两人背上,两人惨叫一声,一阵挣扎,立刻倒在地上。
三心红王伸手便把那油纸包抢了过来,放回怀中。
这时,镇定处方立青正好赶到了,他远远便望见了这一幕,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三心红王冷笑两声,反身如飞而去。
立青全速飞奔过去,他一口气冲到那两个人身边,伸手一摸脉膊,两人脉膊都已渐渐弱了。
立青连忙运起内力在两人华盖穴上一托,两人睁开眼来,其中一人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两粒黑色药丸,一粒塞在他兄弟口中,一粒自己含着,颤颤地道:
“咱们独门疗伤药丸请你快找一点兔血”
立青道:“兔血?”
那人点了点头,又跌倒地上。
立青连忙飞快地反身疾奔,他心中大为焦急,这偌大的山野中,一时那里找得到野兔?
立青如一只飞箭一般远去了,霎时之间,冷清清地只剩下这一对孪生兄弟垂死地躺在那里——
这时,天已黎明
蜿蜒着的土路上,一个老人缓缓走了过来。
微风吹拂着他的白须,他仰首望了望天边堆积着的云朵,晨曦从云堆深处射了出来,老人不禁停下了脚步,遥望着那一片绵绣大地,只听得他喃喃地道:
“早晨,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时光啊!”他拂了拂银白的胡须,一线朝阳透了过来,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望着变幻万千的云层,没有一霎时不在随变动,他的脑海中也浮起了千千万方变幻诡谲的一生往事,他摇着长叹道:
“唉!我这一生罪恶何其重也——”
前面是无垠的路途,他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这时候,在这老人的左面的另一条羊肠小道上,有一个老和尚也向着这边走来,老和尚穿着一袭灰色的僧袍,面色红润得与他白鬓斑黄大小相衬。
这老和尚双手负在背后,漫步一路行来,看他足登芒履,一步步跨出,好像足不着地,腾云驾雾而来一般。山野广大无垠,在这不同的两条路上,这两个人互不相知地前行着,渐渐,他们行近了那一块陡然隆起的巨石。
那老人先爬上了巨石,只见他咦地惊呼了一声,双目瞪得滚圆,喃喃地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弯下身去,只见地上躺着两人,那两个人相貌长得一模一样,一般地瘦矮。两人脸上都现出咬牙切齿的模样,两人身边的石地上都现出了凌乱的掌印,个个掌印深达半寸!
那老人喃喃地道:
“瞧这掌印,这两人必是漠南金沙门的人物了。”
他看了看那两个孪手汉子的背上,每人背上都是一个乌色的掌印,他不禁摇首浩叹道:
“师兄呀师兄,又是你造的孽!”
他摸了摸两人的胸,冰凉凉的,已是回天乏术了。
老人喃喃道:
“我师兄文武盖世无双,百世之奇才,虽道却当真如此至死不悟,定要弄到上天不容,落个身败名裂才了结么?”
他的老眼中射出无比的感情光芒,他叹息地望着地上的尸身,缓缓地站起了身。
就在这时,另一条路上那个老和尚悄无声息地到了老人背后。
他低头望了望地上的尸身,那尸首面上咬牙切齿,筋肉抽搐的模样,令老和尚不禁长眉一皱,双手合什,沉声道了一声:
“施主请了!”
那老人斗然如触电一般,快比旋风地站起身来,他心中惊骇不定,暗中想道:
“这人是谁?他能走到三步之内而我竟无知觉?难道世上竟有这等高手?”
“他并不转过身来,背对着老和尚,心中疑念如潮,口中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
“来人可是丹阳真人?”
老和尚道:
“阿弥陀佛!纯阳观主是何等人物,老衲那里担当得起?”
老人心中再无疑惑,仍然背对着哈哈笑道:
“啊是了,大师来自少林寺,原来是‘道僧王后’中第二位到了!”
岂料那老和尚微微一笑道:
“不敢不敢,少林名门古刹,怎会出得贫僧这等不成材的人物?”
这一下可把老人弄糊涂了,他强抑着满腹惊疑,缓缓转过身来,怔怔然望着老和尚,老和尚双眉微扬,一字一字地道:
“地上两具尸首可是施主所为?”
老人冷哼了一声,打量着老和尚,既不否认,也不说话。
老和尚忽然改口道:
“施主贵姓?”
老人道:
“老朽姓梅。”
老和尚翻目思索了一刻,又望了地上两具尸身一眼,沉声道:
“敢问施主与漠南金沙门有何冤仇?”
梅老爷子未予答复,他心中仍在苦苦思索,这和尚走到他背后仅有三步之距,他仍未发觉,他还想不出世上有那一个有如此的功力?
若说这等功力出自他师兄三心红王或武当丹阳道长,那也罢了,却奇的是这个和尚面既陌生,行动又离奇得紧。
梅老爷子虽然早已心灰意懒了,但是练武人的天性使他忍不住怦然心动,热血疾流。
他蓦地里猛一扬手,双指并立如戟,直向老和尚当胸点去。他指出如风,微微一抖之间,已是大见功力,的是一派宗师的身手!
岂料那和尚全然不懂武艺一般,呆呆地退了两步,梅先生猛可收手,诧然注视。
这时候
“嘿!梅老先生”
立青飞快地跑了过来,他手中捧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兔子,一直左到巨石上,伸手一摸地上的两具尸身,霎时面色大变。
只听见他大叫道:
“唉我来迟一步来迟一步”
他抬起头来,只见梅老先生及那个老和尚都是正注视着自己,他连忙起来见礼道:
“晚辈方立青,梅老先生,这位大师”
那老和尚从立青自远处出现,便一直惊讶地注视着立青的面孔,此时听到立青报名,他大袖一拂,颤声道:
“小施主可识得方柏昆么?”
立青大吃一惊,答道:
“那那正是家父!”
老和尚忽然激动地仰天大笑道:
“善哉!善哉!方氏有后矣!”
立青惊疑满腹,忍不住问道:
“大师何以知道家父名讳?”
老和尚搓手叹道:
“方师弟一别数十载,孩子,他近况可还好吧?”
立青暗暗道:“啊原来你是昆仑来的”
他听老和尚问及父亲的近况,他不知“近况”应该怎么说,但是他想到在刀林剑雨之中,父亲依然健在,那总该感谢天津己身的了,于是他茫然地答道:
“他他很好!”老和尚的眼角有一些潮润,他慈祥地望着立青,立青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他对老和尚道:
“前些日子,晚辈曾碰上屠龙大师,晚辈当时心中有事,竟忘了把贵派的东西送回给他”
老和尚吃了一惊,问道:
“什么东西?”
立青是少年性子,竟忘了身旁尚有旁人,也不曾确定探定这老和尚究竟是否昆仑,他竟脱口而道:
“昆仑秘笈!”
老和尚一听到这四个字,顿时好像触了电流一般,全身重重的一震,面上全无血色,颤声道:
“什么?昆仑秘笈?”
立青道:
“晚辈巧得了其中两册,此是昆仑原物,自当重归昆仑只是”
老和尚神情激动已极,颤声道:
“只是只是什么?”
立青自以为老练地道:
“只是可否容晚辈亲手将秘笈交给贵派掌门?”
老和尚道:
“那个自然,小施主可否能先让贫僧看上一眼么?”
立青毫不迟疑,从怀中把那昆仑秘笈掏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这两册书本上的文字,他全都能背诵如流了。
老和尚望着那两本小册子,黄旧了的纸面上,古朴的篆字,他脸上肌肉一阵抽搐,闭目合什,长揖道:
“阿弥陀佛!”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一团红影如电光火石般迅捷,直向立青扑了过来,立青只觉腕上一麻,手中的两册秘笈已经不翼而飞——
立青惊叫一声,只听得耳边狂笑之声如海涛汹涌,震得木石簌然而动。
“哈哈哈哈,老夫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刹那,哈哈”立青一个反身,只见三心红王如一阵风一般抢了手中的秘笈,回身一转,已到五丈之外。
立青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听梅老先生一字一字地道:
“师兄,你这样不行的!”
三心红王仰天狂笑,指着梅老先生骂道:
“你这没有出息的老儿,从此以后不许你唤我师兄。”
梅老先生一面道:
“师兄,你想想你是何等身分?”
他一面缓缓向前移近了一些。
三心红王冷笑道:
“你不要移前,你敢怎么?”
他说罢反身便走,梅老先生双掌飞出如风,大喝一声:
“站住!”
只见一股惊天动地的狂飙猛刮而至,满天都是砂石飞漫,霎时间日光失色,天昏地暗——
但是昏沉迷乱之间,一片红影疾退,三心红王的笑声霎时已在十八丈外!
立青虽然武功大进,但是见了这等声势也是骇然,这时他只觉眼前一花,那个老和尚忽然拔步飞地向三心红王追去。
三心红王是一代武林怪杰,他天赋异秉,一身奇功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这一刹那间,红影已在二十丈外。
那和尚两步跨出,那身形快得叫人永远无法相信,呜呜之声骤起,麦任侠与梅老先生相顾骇然。
立青回头再看之时,一件将要震撼整个武林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四十丈外,那个老和尚腾空跃起,赶过了举世无俦的三心红王!
三心红王猛一住脚,老和尚身形如风,伸掌便已抓住了三心红王的两册秘笈,三心红王怒叱一声:
“滚开!”
只听一种尖锐的啸声随着三心红王挥掌而发,老和尚白髯根根直竖,大喝一声,力贯单掌,接着轰然暴震传出,好像平空打了一个焦雷!
三心红王呼的一声落了下来,老和尚闷哼一声,倒退了三步,两人距离半丈,相对而立,只见空中破碎纸屑如蝴蝶飞舞,两册武林人个个垂涎的秘笈成了片片碎屑,随风而逝。
三心红王委实是个百世难见的大枭雄,他见好不容易到手的秘笈竞被老和尚相拦毁去,胸中怒火如焚,但是此时秘笈既己成了粉碎,那已是无可挽救的事实,他反倒硬生生将满腹怒火给压了下去。
他冷笑着道:
“长春和尚,你是自讨苦吃!”
老和尚到了这时,方才脸色变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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