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是六天前的事。
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帖子早已发出,接到喜帖的人,有的已经送来了厚礼。
能在短短数天之内,把事情办得如此顺当,可说全是黑心书生羊百城一个人的功劳。
黑心书生如今也是罗府护院之一。
这是尚三郎继百闪流星简金旗之后,接受任命为罗府总管的附带条件把黑心书生带过来安插一个护院的位置。
他的理由是黑心书生人能于,可以帮他办事,其实他是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当初共事的一伙,如阴阳翁,马老大,大熊,猴头,短命杨二,以及韵凤那个女人,都已被他收买了,黑心书生是推。的一个活口,而这小子又是嘴巴最松的一个,如不放在身边自然是最放心不下。
黑心书生在方介尘手底下侥幸逃过一死,如今只求有个托底之所,办起事来,自然特别卖力。
这次的喜事,说起来并不算铺张,喜帖全部只发出五十多份,全是关洛道上有分量的人物。
很多该请的人,他都没有请,因为这与罗七爷做寿不同,他要的只是一个场面,并不在乎那点礼金。
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尚三郎一转身,就看到黑心书生拿着一个大红封套,正打前院向暖厅这边匆匆走了过来。
尚三郎迎上一步,皱起了眉头道:“你把这个拿进来干什么?”
黑心书生道:“我想请二哥看看这份礼。”
尚三郎没有伸手去接,只淡淡扫了那个封套一眼道:“谁送来的?”
黑心书生道:“朝邑的乔三公子。”
尚三郎道:“这份礼怎么样?”
黑心书生道:“这份礼很厚。”
尚三郎道:“你对厚礼有兴趣?”
黑心书生道:“礼当然愈厚愈好。”
尚三郎道:“那么,收下来就是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黑心书生期期地道:“但是这份礼,实在实在厚得有点离谱。”
尚三郎道:“哦?”黑心书生接道:“在这以前,礼金送得最多的,是长安的盛二爷和黄三爷,一人送来纹银五百两正!”
尚三郎说道:“这个你已经说过。”
黑心书生道:“这位乔三公子你猜他送了多少?”
尚三郎道:“多少?”
黑心书生竖起了三根指头道:“这个数几!”
尚三郎微微一愣道:“三千两?这位乔三公子是何许人?”
黑心书生道:“西京的三大世家之一,据说祖父曾经当过户部侍郎。”
尚三郎道:“过去跟我们东家常有来往?”
黑心书生道:“没有。”
尚三郎道:“哦?”黑心书生道:“这正是叫人感觉奇怪的地方,因为我们发帖子根本就没有发给这位乔三公子!”
尚三郎沉吟不语,隔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道:“这位乔三公子如今人在哪里?”
黑心书生道:“在外厅正由两位清客陪着喝茶聊天。”
尚三郎又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好,你去请他进来坐坐。”
黑心书生放下那个大红封套,转身匆匆向前院走去。
不一会,在一阵笑语声中,黑心书生领进了那位乔三公子。
有钱人家的弟子,很少有个像样的,这位乔三公子,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色白中泛黄,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未老先衰不说,竟然还是五体不正的瘤子。
经过让座敬茶等一番客套,黑心书生带着家丁退去,尚三郎轻轻咳了一声道:“承蒙乔三公子莅临,尚某人至感荣幸。”
这当然又是老套,但除了这些,做主人的也的确无话可说。
乔三公子回了两声好说,见厅中无人,忽然倾身压低着声音道:“不才久慕总管大名”
尚三郎对这位乔三公子的鬼祟神情,似乎并不感觉意外,双方素无交往,突以厚礼相惠,他无疑早算定了对方必系有所请托而来。
所以,他仅点点头,不作表示,静静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乔三公子勾下身子,隔着茶几,又道:“不才近日遇上一件麻烦事,想请总管伸伸手,不才将来一定不会叫总座白白辛苦。”
尚三郎道:“什么麻烦事?”
乔三公子道:“有人以生命相威胁,要向不才敲诈。”
尚三郎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乔三公子道:“他自称姓余,排行第三,有个外号,叫百宝盒。”
尚三郎道:“百宝盒余老三?”
乔三公子露出期切之色道:“是的,总管认不认识这个人?”
尚三郎紧紧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名号相当陌生。
乔三公子接着道:“这个人约莫四十来岁,也跟不才一样腿脚有点毛病,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不怎么利落。”
尚三郎还是摇头。
乔三公子又道:“这人的一张面孔也很特别,两腮瘦削,颧骨很高,鼻子像鹰勾,在左眉盖骨上还有一颗大黑痣。”
尚三郎闭上眼皮,苦苦思索,最后终于又摇了一下头道:“我想不起这样一个人来。”
乔三公子忽然微笑道:“不才猜想也是如此。”
尚三郎道:“我想这家伙也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要打发,其实容易得很。”
乔三公子道:“但另外有种人你绝打发不了。”
尚三郎道:“什么样的人?”
乔三公子嘻嘻一笑道:“像我这样的人。”
尚三郎脸色一变道:“你”
可惜他这一句话尚未说完,那位乔三公子的一只右手,已如闪电一般,搭上了他的后颈骨。
然后,那位乔三公子替他说完了这句话:“我就是你在洛阳冒充的那一个人!”一
消息传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全潼关的人便都知道罗府的新总管,粉面哪吒尚三郎在新婚前夕为一乔装乔三公子的神秘人物所杀害。
百宝金老余当然也在客栈里得到了消息。
当一个刚进来的客人谈起这件惊人的血案时,他正坐在店堂一角喝酒。
他一向很少喝酒,就是偶尔动了酒兴,也多半是浅尝即止,他喝酒的时候,经常都是为了消磨时间。
现在,他喝酒就是为了等候申无害。
要天杀星为自己去杀一个人,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很紧张,但这位百宝盒此刻却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
他做每一件事,都有把握。
每次,差不多都是事情还没有发生,他便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件事情结果。
如果没有这份把握,他就不做。
他不愿意跟自己赌运气,因为他用不着。因为在他眼光里,已没有一件看不透的事,也没有一个看不透的人,只有对自己没有自信的人才会让运气决定一切。他不是那种人。
如今,他藉喝酒等候申无害,只是等申无害回来,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他绝不怀疑申无害会阳奉阴违,不去认真执行这项使命,也绝不怀疑申无害是否能够完成这项使命。
这就像他相信猫一定能抓耗子,也一定能抓得着耗子一样。
“申无害为何还不回来呢?”
如果换了别人,一定免不了要这样怀疑。
因为人有两条腿,消息却不会走路,粉面哪吒被杀的消息已经辗转传来,哪有杀人的还不出现的道理?
“难道这位天杀星本身也出了意外不成?”
有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但百宝盒老余绝不会生出这种念头。
申无害迟迟不见返栈,只有使他对这位天杀星更加佩服。
因为这正证明后者在武林中能享有今天这么大的名气,凭仗的并不仅是一身超人的武功。
武功可以帮助一个人很快的获得名气,但绝不能保证这个人一定比别人活得更久。
潼关罗府毕竟不是一座土地庙,绝没有人敢在罗府杀了人事后没有一点顾忌。
狂妄自大,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是一个比任何有形的敌人,更能使一个人走向毁灭的敌人。
他是一个欢喜用心计的人,他也许不希望别人比他更聪明,但是他却无法不对心思缜密的人,生出敬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