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华随老太太进入中间阁楼,顺目望去,景色焕然一新,富丽堂皇,壮观得紧。
沿途,他就在琢磨翠庄的情况,也推测父亲和老太太的关系。
进屋落座,圣华有些迫不及待,问道:“关于家父及这件兵刃的事,请老前辈长话短说,因为在下还有要事赶办。”
老太太打量了圣华一眼,轻声一叹,道:“我是狄门帮主,这翠庄立了十年,全是狄姓兄弟姐妹,刚才你见的那多男女,正是我帮的姐妹兄弟”
她简要的说出翠庄的来历,约略一停,继道:“四十年前,江湖上盛传有湖广八义,威震大江前,我与你父是八义的人物,”
圣华忙拦住问道:“如今这另外的人物,还在人世吗?”
“八义在当时就因也结怨太多,已死了五义,剩下你父亲和我,还有另外一位。”
她说到此处,深思良久,方道:“八义之中,以我的杀人手法,最为毒辣,和你父亲的感情,也极为融洽,这两柄兵刃,人称毙手金刀,分为子母刀,是一位前辈传给我的”
她叹了一口长气,神色颓丧,接道:“这刀据说非常不祥,只一出世,势必有大杀劫出现,后来你父移情别恋,我在灰心之下,奔走海角,就想追回此物,十多年来,未能如愿,方立下心愿,组成狄门帮,作为掀起江湖杀孽之乱的举措。”
“二十多年前,我已探听你父和另一女子结合,这女子可能就是你母亲,但这中间又夹有另一段纠纷,而且,参与纠纷的正是我们三义中的另外一人。”
圣华暗中有些尴尬,忙问道:“不知此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男的,此人与你母亲婚前交往颇密,但为你父捷足先登,一气之下,隐迹深山,就从未露面,不过,我听说他再次出现,也要一泄心中之恨,大闹江湖,因为,此人心地险诈,奸狡万端,要不,我和他只怕”
她脸色微红,悠悠的叹了口气,将话顿话了。
圣华一听这些情由,即使人家不说下去,他也非常明白,接着问道:“老前辈知道那位隐迹之人的姓名么?”
狄帮主沉吟了好久,好像是经过了长时的考虑,方慢吞吞的道:“人称‘银剑羽士张端谷’的便是。”
圣华怦然心动,心中连接着念道:“银剑羽士银剑羽士银”银字念得特别重。
他在刹那间,心头掀起了无数的变化,脸上也随着有了不同的感应。
“孩子,你认识他?”
圣华不由一震,神智一清,忙道:“晚辈不认识,只是这银剑二字,听起来倒是很别致,不知他还在人间不?”
狄帮主啊了一声,冷然笑道:“他功力盖世,神出鬼没,不知他死了没有!”
这话答得很勉强,显然中间还有文章,使圣华在一问一答之下,私下作了很多的想法,突然他站起身形,大声道:“晚辈还有要事,打扰之处,请原谅,告辞了”
狄帮主心中转了几转,暗地里一笑,截道:“什么事情这样的紧迫?不能再谈谈?”
圣华眼珠转了儿转,郎声说道:“我要找银剑羽士,我考虑过他与我的丹心”
他话出如风,偶提到丹心旗,忽又觉得不妥,忙将想说之话忍住。
但,狄帮主己非常了然,却不愿揭穿,微笑道:“茫茫天涯,你到那儿去找?再说,他本领极高,心地险恶,纵然是找着了,只怕你也敌他不过”
圣华被她这番话,急得血气翻涌,傲声狂笑道:“除非他不是我要找的对象,否则,他就是三头六臂我也要挖他的眼睛,绞他的心肝。”
狄帮主暗中一喜,而丝毫不形之于面,话头顿转,接着紧问道:“你用毙手金刀杀人,是怎样的杀法?”
圣华一愕,猜不透她说这话的用意,旋即冷然一笑,大声道:“没人教导我,但我练会专绞敌人的心口”
“哈哈!毙手金刀本来应该收回,冲着你这份豪气,不但不收,而且,我再传给你挖眼的手法和近身擒拿之法,你接受吗?”
圣华考虑了一下,哈哈一笑,道:“好啦!我先谢谢老前辈。”
狄帮主何以如此慷慨?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皆因老太太自脱离唐明元和银剑羽士之后,对他二人恨之入骨,因而组成狄门帮,寻遍天下,就要将这二人置之死地,然后再纵横江湖。
她的本领高于唐明元,却低于银剑羽士,近几十年功力大进,正要出动人马,大显身手。是以,狄门帮的羽党遍布,早就知唐明元的死因,和唐圣华的来龙去脉。
狄帮主初见圣华的功力,就存了拉拢的心意,嗣见小煞星傲气凌人,根本就没有将狄门帮看在眼底,她改变初意,就想加害圣华,而夺丹心旗。
那晓得双方在谈话之间,圣华无意中透露丹心旗被偷的秘密,老太太心计又转,觉得既然拉拢不了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利用他去杀除银剑羽士,也利用他去造成江湖之乱,而巩固狄门帮的威信。
她这个计策十分成功,圣华今后在江湖上杀人,就专门用挖眼的手法,试想毙手金刀是狄门传家宝,杀人的手法是狄门的不传之秘,如此一来,圣华怎不被人利用,也焉不树立了狄门的声威?
这一点,以圣华的阅历和见识来说,是不会了解的。
他聪明绝顶,但要他玩狡诈,弄权术,他今生今世只怕也做不出来。
因此,他凭他的天赋资质,很快的学会了毙手金刀的另一杀人手法,和狄门的大擒拿法。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黎明之际,他满脑子的银剑羽士,如同万点银星,闪耀在心脑之中。
圣华不愿久留狄门帮,他很感谢帮主传给他的绝技,尤其是透露了夺旗杀父的嫌疑真凶。
离开后,阁楼又响起了悲壮的乐曲,他的热血又被激荡得沸腾起来。
这曲调很像是专为鼓舞他而演奏的,只逼得他雄心大发,迈步直奔。
他经过了那座小亭,倏的眼前一亮,不由得轻轻的咦了一声。
很自然的停止,张目看去,正是昨晚持剑迎战的那位姑娘。
她穿的星红缎子劲身装,斜依在亭柱子之上,显得是那么娇媚,秀丽、仪态万千,引人入胜。
很怪!这位姑娘和端木慧长得非常相像,不仔细的看他真的疑惑是慧姐姐。
他看人家,家也在看他
她那付水汪汪的秋波,像是会说话,含着无上的魔力、诱惑力。
忽然,她嫣然的笑了,这笑,简直就是端木慧的替身,脑子里倏的闪出了端木慧的倩影。
圣华有些陶陶然,忍不住的问道:“你笑什么,芳名是怎么称呼?”
“我叫小翠,真奇怪,昨夜我们是敌人,今天就变成”
盼蛋飞起一片红霞,变成什么,始终没有说出口,最后,只好以一声娇笑来代表。
圣华轻轻的念了两声小翠,偶而笑了起来,道:“可惜我还有事,不然,我们还可以多谈谈,再见!”
转身就向竹门行去,连头也不回。
他出了竹门,往西南方向走,走得太快,思潮起伏,不住的想道:“父亲的血书上写了半个金字,那丑鬼临死之时,只说了一个‘银’字,难道杀人夺旗的人,就足银剑羽士不成”
这念头慢慢地闪过了脑际,脚下不期然停住了,仰而望天,自云片片,缓慢的浮飘过去。
他极力思索,难得答案,不禁又思道:“我非常不解,狄老前辈明明知道银剑羽士所作听为,从语气中,也明明知道他的下落,而她不吐片言只字,这是什么道理唉!”
他蹩不住长长的叹出口气来,自言自语道:“除非是她在我身边,她定能判断出这个中理由的,也定知银剑羽士的来龙去脉,嗯!我要找她”
“哟!你要找谁?”
圣华蓦然一怔,从沉思中苏醒过来,翻身看去,原来小翠到了他的身后。
明眸玉齿,玲珑婀娜,娇笑着,斜瞟着他哩。
圣华不由笑了一笑,道:“我要找的人,和你一样,你跑来干啥?”
他说的是实心眼的话,小翠误会了,只见她喜上眉梢,玉面绯红,嗯了一声,笑道:“你这人真坏呵!说话都不饶人,嗯!谁要我来得这么巧呢?”
她低垂粉颈,一股羞答答的味道,十分撩人。圣华有些情不自禁,慢慢的,上去握住了她的玉腕,笑道:“我说的都是老实话。你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哩?”
她没有挣动,小鸟依人,娇羞着道:“狄门帮只有我可能自由行动,我喜欢怎么就怎么,何必要追根问底的”
圣华心头震了一下,本想松手自去,不知是为了什么,总有些不忍心。
然而,他又不会说话,傻楞楞的,既不松手,又不离去,怔怔的出神。
这情景困扰了他,竟使他无所适从,突然——
她得寸进尺,就势往他怀中依偎过来,仰起娇红的玉面,羞喜笑道:“你不走好不好?”
他心中又是一阵猛然的跳动,幽香直冲鼻端,半晌,他回答不出这句话。
小翠的那双慑人心神的眼睛,闪着祈求的光芒,嗯了一声,紧接着道:“好不好嘛?怎么不说话了呀!”
这甜蜜的镜头,无穷的温馨,突然使他想起了和端木慧初度缠绵的情景,不由冒出层层的冷汗。
他内心泛起了歉疚,双手也有些颤动。
跟着,他又想了丹心旗被人夺去的颓丧和忿恨,于是心也凉了半截。
但是,他仍旧不忍使这位醉心自己的姑娘悲伤痛苦,却想不出适当的办法来了断这矛盾的偶遇。
越是这样,他越是激动,浑身都在颤动。
终于,他鼓起了最大的勇气,轻轻的将她推开,微笑着道:“我要即刻寻找两个人,了结我在江湖上的公案,不走不行,小翠,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她眉间展出忧怨的色彩,强忍着泪水不使外泄,低低的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不过,我不妒嫉,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这苦命的女子”
她已经说不下去了,圣华也手足失措。悲,她毕竟能忍得住,悠悠的一叹,道:“你找的那位姑娘,应这山区附近,至于银剑羽士”
她突地将话顿住,扭脸向他探查了许久,方道:“此人已重踏江湖,居无定所,只怕不太容易”
“你认识银剑羽士?我和他的事,你知道么?”
小翠樱唇乍启,却又不发一言,欲语又止了两三次,始道:“我不太清楚,你终会成功的。”
圣华明知她知道个中的关键,然而她不敢据实相告,他这时极想寻找端木慧,只好勉强一笑,道:“圣华决不会忘记小翠,谢谢你的关怀,我们暂别,再见”
他话未说完,也不敢再多看她,提步就走。
小翠见他说走就走,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辛酸,好在他说过不会忘记自己,只好眼巴巴的望着,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方叹气而返。
那知她情有独钟,却惹出了杀身大难,而使得圣华日后血溅翠庄,暂且不提。
圣华独自前行,心中时时映出小翠的倩影,荡漾起酸甜苦辣的感觉。
不知不觉,他翻过几座山,就是不见端木慧的影子。
他以为方向不对,于是,遁回奔波,几乎走遍了这座山野,花了他三天的功夫。
可是,芳踪杳杳,人影毫无。
小翠的话是在撤谎?不是!她的确说得不错。
可惜她的话是几天以后的话,端木慧早出了此山,另奔别处。
因为,端木慧知道圣华在追她,芳心虽痛,犹可安慰,以为以圣华的脚程,必定能够追上她的。
那晓得圣华警告七大门派的人物之后,心急神速,方向走错,否则,焉会误撞翠庄,而得到夺旗杀父的嫌疑人物?
圣华见不着端木慧,心烦意乱,特别急燥,成天的不见笑容,脸色冷得像冰。
白天过去,黑夜又来,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慢步在山中,心中是千头万绪,活像一堆乱麻。
低头,无精打采的走着,蓦地——
在他抬头眼前出现一座宽大的庙院。
他没有心思看这座庙是什么名字,自己也感到有些疲乏,双肩轻摇,振臂之间,就上了院墙。
他不需落地,猛垫脚,人已临空三丈,蜂腰一弓,直向大殿飘落。
他在殿外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毫无顾虑的,就往殿内闯进。
进了殿,感到有些阴森林的,听不见丝毫声音。
偌大一座庙堂,而且整齐美观,怎会不见人迹
他心里是这样的想着,人也跟着走进殿堂的中间,突然,两阵极轻微的阴风,从大殿的两厢走廊吹来。
吹来的风,虽极轻微,可是,是那么阴惨惨,吹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好像是有了预感,觉得过大殿之后,定是发生了惊人的事。
神情突振,那双神目,疾射出电样的光华。
很快的,从左面走廊,转向后殿。
当他刚跨进后殿的当口,血腥扑鼻,举目看去,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脚下不期然的止住。
后殿不太宽大,黑暗,却见两壁之上,钉死了十个和尚,两个姑娘,一个汉子。
惨绝人寰的屠场,不禁使人毛发皆立,心胆都炸开了。
血淋淋的,似乎这十多个人是刚死不久,有的肌肉还在颤动。
唐圣华杀心特重,在他毙手金刀之下死去的江湖人物,不知有多少,然而,像这种惊心怵目的杀人手法,他还是第一次见过。
他怔神许久,心里却在盘思道:“天下竟有这等残酷的杀人法,真是千奇百怪,不消说,这定是江湖人物所为”
这心忖未了,庙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匆又想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他们的杰作?为了什么?”
他身形挪动,飞身上到殿顶的横梁之上,注目下望。
盏茶的工夫,打门外闪进了好几个人,身法非常利落,一眼望去,功夫都有了火候。
这起人看了看两壁的惨况,毫无动容,露出了几声狞笑,似乎等待什么人到此。
斗然间,殿下落下了两条黑影,他看不清来人是谁?
“你们老是呆在这里面干啥?还不出来!”
这粗犷的声音,圣华听得非常熟悉,可是,一时就想不起是谁。
紧接着,响起了娇滴滴的笑声,道:“姐姐,那个鬼女人寻她不到,咱们这趟不是又白跑了么?”
粗犷之音,震动屋宇,接道:“跑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我们的爸爸能放得过他,别急,等爸爸他们到了再说。”
这几句问答,圣华蓦然警觉,心说:“莫非是从前在小庙里没有见面的‘环令双刹’?这被杀的人,是她们干的?”
他只认识声音,而从未见过环令双刹的真貌,但声音也有些陌生,因此,他还不敢断定就是两个恶女人。
紧跟着,他又匆匆想道:“她们说的鬼女人,究竟是指谁?这群人到庙里杀人,又是为了什么?”
这许多问题,在他心里围绕着,就是得不出答案。
他猜得没错,来人正是环令双刹,粗犷嗓音的是东令巫景全的女儿巫芳,娇弱音调的是北环劳贡的女儿劳秀玉。
他(她)们何以到此?说对了,为的是丹心旗。
殿中的那伙人,已出到殿外,似乎是在商量什么。
圣华趁机落地,掩妥身形,向外一看,不由得伸舌头。
只见巫芳骨瘦如柴,脸如骷髅,三角眼,塌鼻子,血盆口,天下的女人,只怕再也找不出比她丑的来。
丑得叫人见了三天吃不下饭,可是,她那丑人多作怪,满脸白粉,少说点也有三分厚,头上的花朵,倒是歪歪斜斜的插了不少,衣服既宽且大,偏她又挺起了肚皮,那分长象,天下无双。
劳秀玉和巫芳却有天渊之别,倒是能称得起美貌佳人四个字,不过,眉宇间,总有股子邪淫之气,显得非常的不正派。
圣华打心里就觉得作呕,要不是想所听他们到此何意,非给他难看不可。
此际,巫芳咧开了大嘴,呵呵笑道:“妹妹,那小子明明到过翠庄,偏她们不承认,庙里的和尚,也帮着她们说话,哼!不杀他们杀谁?”
“这不是说我么?因为我而杀了那些人”
他扭脸又看了那钉死的人,已断知除和尚之外,准是翠庄的人无疑。
他怒气上冲,杀机立展,正想现相身见,却听匡莹心娇笑道:“杀了人照样的找不出那家伙的下落,我们为丹心旗奔走了几年,到如今还是两手空空,依我看,不如即刻动身,另想别法吧!”
“那也得等老头子来了再走啊!”圣华听说好生气忿,说来说去,竟是为了夺丹心旗,他忍不住了,在殿内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要找的人,早等在这里哩,哈哈!好狠毒的丑鬼”
说着话,已跨步出自殿外。
后殿与前殿之间,隔着一处宽敝的院落,他突然现身,反将现场几个人,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听那四个汉子中有人喊道:“是他,他就是直言居士唐圣华,丹心旗的得主!”
圣华定睛一看,不由暗想:“这几人好生面熟,怎么这等装束呢?”
巫芳最恨人骂她丑鬼,不由得羞恼成怒,冷哼道:“姑娘那一点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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