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抓住当日敢调戏他娘子的那几个小色鬼后,向来连只鸡都不敢杀的秦栗居然甩起拳头就朝着那几个小流氓招呼,那副揍死人不要命的架势至今要人说起来都心有余悸。
那时,京城就因为此事而流传起了一句话:全天底下,就算是招惹成天舞大刀的武官,都不要惹怒了成天动笔杆子的文官;要不然那只文官被逼急了一定会变成秦大人,揍起人来真是连亲娘都不认的架势啊!
正因为此事,秦栗向来政绩清白刚毅的风评册上被记了一个‘仗势欺人、乱动私刑’的小错,封疆大吏的肥官儿也飞了,白白便宜了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现在的兵部尚书。
事后,所有人都笑话秦栗傻,女人被流氓欺负了一下就沉不住气了,又不是被占了便宜,街头上的小流氓看见漂亮的妹子吹两声口哨哪又如何?连斤肉都掉不了何必当真?要知道,有些贱渣的男人还偏偏喜欢那些流氓对着自家老婆吹口哨呢,最起码这证明了自家媳妇长的够漂亮不是吗?
秦栗因为此事而丢了最好晋升的机会让很多人都笑掉了大牙,背后指着他那副抠酸样儿说他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当一个六品翰林司典;可只有尚书夫人知道,这个男人在当初胖揍完那帮小流氓之后,带着因为揍人而弄伤的手指回家,对着她龇着一口没心没肺的笑,道:
“娘子,为夫就算是没出息到连只野鸡都不敢宰,可为了你,为夫敢去杀人;这世上,只要我活着一天,谁也不能欺负你!”
想起过往,尚书夫人总是会偷偷地用帕子掩着嘴角偷偷地笑;当初的那个傻男人如今还是一样的傻,当年那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穷书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尽最大的努力给了她最美丽、最圆满的幸福。
虽然,他现在依然傻的气人,甚至会因为去后院鸡棚里收俩鸡蛋不小心被老母鸡啄了手指而疼的老脸都皱了起来,可在她的眼中,就算是这个老家伙抱着只是被啄破皮的手指在她面前佯装着疼哼哼的模样,她都觉得很是心动;她最了解这个老家伙,明明是一个那么害怕疼的人,却为了她,弄得自己差点断送了前程不说,还去找流氓打架?
如果不是心底深处真的是在乎极了,谁会愿意无怨无悔的牺牲如此!
只是,如此牺牲的户部尚书在尚书夫人的心目中渐渐排到了第二位,这首当其冲第一位的人,自然是户部尚书嘴里乱喊的秦战哥哥啦!
户部尚书本是高兴的快要得意忘形的架势在看见尚书夫人落泪的那一刻,一下就慌了手脚;此刻,也顾不上脸上被铁尺抽的痛楚,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厢房内,满身补丁的他站在衣衫华贵的尚书夫人身边,显得落魄而弱小,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站在依然光彩照人的尚书夫人身边却是丝毫没有半分的违和感,好像在这个漂亮的中年妇人身边,本就是有着他的位置一样。
户部尚书半是搂着半是哄着的就将尚书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忙又跑到一旁的八仙桌边给尚书夫人倒了杯温茶水,颠颠送到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妻子身边,绞尽脑汁的哄:“娘子啊,你怎么听叉为夫的话了?为夫说的此嫁非彼嫁,为夫只有秦战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会让那小兔崽子给别人当了倒插门?如果那小子敢做出对不起秦家列祖列宗的事儿,让老子被兵部尚书那个老不死的看了笑话,老子非一刀劈下去,灭了那小兔崽子不可!”
“你敢!”
本来已经心情平复些许的尚书夫人一听户部尚书这话,顿时又要发作了;就看她刚扬起铁尺又要照着户部尚书的身上抽的时候,忽然看见自家夫君的脸上那道刚才被自己抽出来的红印子,当下就心软了,铁尺扬了好几下,硬是不忍心再下狠手。
户部尚书不知道尚书夫人已经开始心疼自己,只是看着自家夫人惩罚自己的刑具又这样扬起来,当下也不躲开,只是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看样子明明是怕疼的很,可又舍不得离开让尚书夫人抽不上他。
“还疼不疼?”
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那一铁尺的落下,忽然又听见耳边传来这句话,户部尚书在愣住的同时,不免抬起头偷看尚书夫人;却见自家娘子的眼神是落在自己的脸皮上,当下揪起来的心顿时就甜化的跟一汪糖水儿似的。
户部尚书憨憨的搔了搔脸皮,虽然被抽的那半边脸还有些发麻,可他还是笑嘻嘻的说道:“早就不疼了,你打我的时候又没使全劲儿,这我都知道。”
尚书夫人白了眼眼前这笑的憨气的小老头儿,当下也有些忍俊不禁,道:“要不是你想要找儿子的茬,我也不会这样打你,本就是你该打的!”
“是是是!是为夫该打,娘子打的对!”户部尚书在对着尚书夫人说笑着的时候,就想到了陈叶青交代给他的那些话,想了片刻后就又旧事重提,对着尚书夫人重复道:“娘子啊,皇后娘娘为咱家儿子做了主,想要将孙简之家的闺女嫁到咱们府中来,你看怎么样?”
要说这尚书夫人如今其实也跟户部尚书一个心理,只要儿子肯答应迎娶女人进府生子,他们自然是不会阻止的;只是如今的这个媒是皇后娘娘保的,再加上孙府可是皇后亲生母亲的母家,他们更是不能随意怠慢;这孙小姐进府,必定是正妻的位置。
尚书夫人经常在京城贵圈的女眷中行走,对这个孙小姐也是略有耳闻,当下就对着户部尚书说道:“其实,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孙小姐,跟我玩得好的那帮姐妹们都背后喊这位孙小姐‘女诸葛’,说这姑娘心思有九窍,最是聪明慧黠,很得孙简之的看重和厚爱,再加上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京中很多人都想找孙家结亲,可孙简之这个人你了解,最是刚正不阿、软硬不吃,只有他看不上的人家,可没有人家挑他的毛病;跟这样的人家结亲,有好处,也有坏处。”
户部尚书自然是知道自家妻子说的好处和坏处是什么,好处是孙家姑娘看来真是大家闺秀,难得又聪明贤惠,这样的女人若是被迎进府中,只会成为男人的助力而不是拖累,这样倒是让自家儿子在以后的后院生活中清闲不少;至于这坏处,就是孙简之这个人太刚愎自用,朝中不少人都被他的罪过,与他结为亲家不免被其连累;只是,众人不要忘了,孙简之是块茅坑里的石头不假,可他户部尚书又岂止是那流光华美的鹅卵石?
同样都是臭味相投的人,户部尚书自知他没有嫌弃别人的资格。
关键是,如果真的是这两个孩子看对眼,他们这些大人之间又有什么可重要的?为臣为父,他自认为这辈子已经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黎明,只有这为父让户部尚书颇为汗颜,自家儿子自幼就独立性很强,他甚少拿出父亲的架子好好的教育过他;而今转眼之间,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也没什么好再对儿子言传身教的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替他娶一房善解人意的如花妻子,好伴随在这个孩子身边一生一世。
想到这里,户部尚书就拿定了主意,对着尚书夫人就说到:“娘子放心,为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尚书夫人看着自家夫君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出声叮嘱两句,但是又一想到他这个当爹的就算是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给自己的儿子弄一个不好的姑娘入府,想到这里,尚书夫人自然也就放心下来;偷偷又朝着供奉在桌案上的送子观音多看了几眼,祈求着秦家快些添丁加彩。
*
相较于芙蓉宫和尚书府的欢喜闹腾,靖王府里却是难得出现了一片宁静之色。
位于正院的书房中,身着干净蓝色布衫的杜离正在一张白色的宣纸上写写画画,而站在他身侧的靖王和吴越皆是安静的等候在他身侧;直到杜离停笔,两人才齐齐朝着他写画的那张纸上看上去。
杜离抖了抖手中的宣纸,抬起头怯怯的望了眼一身暗红锦贵华服的靖王爷,当目光落在靖王那张抿而含笑的嘴角时,吓得又是羞涩的一缩,低下头在将手中的宣纸递到靖王的手中,声音娇弱的解释道:“其实易容换面之术说直白一点,也不过是分了两种;第一种就是对那个将要实施易容换面之术的人削骨摩鼻,将他(她)本是很有自己特色的五官全部都打磨的平整无奇,而这种人往往被统称为无面人,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这中人在被削骨之后自己的那张脸就像一张没有轮廓的饼子,只最容易贴上人皮面具的,而这些人一旦被贴上人皮面具,除非是懂得削骨之术的大夫能够一眼辨别出他(她)是不是经过了易容换面之术,普通人,甚至是医学泰斗都看不出一点怪异,成功率非常高;所以在江湖上只有干杀手一行或者是需要自己隐藏身份的一些人才会选择当无面人。”
说到这里,杜离又悄悄地看了眼双眸在宣纸上沉定的靖王爷,细柔眉眼在将眼前这温润儒雅的男子彻底看清楚之后,杜离清澈的眼神很显然微微一晃,稍带些许涟漪般的荡漾开来。
靖王正专心与看手中宣纸上的字画,自然是不知道此刻杜离在悄悄地打量自己,在略在沉思中,忍不住开口问道:“依照杜太医的意思是,如果宫内的那个人是个无面人,她的脸上只是一张画好的人皮面具,别说是太医院里的太医,就连徐思都察觉不出一二,是这个意思吗?”
杜离生怕靖王看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身边的男子,在神色慌乱间,声音更是娇软而微颤:“易容换面之术被称为鬼斧神工的真正原因并非是在脸上戴一张人皮面具那般简单,真正考验能力和技术的就是削骨之术,怎样将一个人的五官在锉刀的打磨下变的平整,怎样将一个人的相貌由拥有自身特色而变的普通;只有无面人才能更加完美的驾驭人皮面具,因为他(她)的那张脸平整的就像一张镜子,没有吐出来的鼻子,也没有上翘的嘴唇,连睫毛与眉毛都被根根拔除;王爷您试想一下,在沙地上作画,你是在一块平整的沙地上画画来的自如还是在一块已经被人做过半幅画的沙地上继续作画来的轻松?所以,在这世上只有无面人才能做到真正的瞒天过海、大隐于市。”
靖王听到这里,顿时有些不喜的蹙了下眉心。
相较于赵靖的默不作声,吴越就没有靖王那般好的定力,当下就十分嫌恶的说出口道:“江湖人说易容换面之术乃是人间神鬼,是无数医学之人梦寐以求的一项技术;只是没想到被推崇到如此高的易容换面之术居然是如此恶心可怕的东西;将人的鼻子、嘴巴、眼睛彻底打磨?天哪,一般人谁能忍受得了?一张活人的脸颊上没有凸出的五官,想想都觉得可怕。”
杜离听到吴越这样评价易容换面之术,本来低垂的头更是往下垂了一些,想到父亲就是那易容换面之术的创始人,他更是有些羞愧于站在这里。
看出杜离内心深处的负罪感,赵靖淡淡的瞥了眼吴越,吴越这个大老粗虽然口无遮拦,但是却是最能看懂赵靖脸色的人;当下就识相的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
赵靖又回头看了眼杜离,见小家伙依然低着头咬着唇,怕是让他再这样自责下去过一会儿一定会哭出来,赵靖不免有些失笑的同时朝着杜离靠近了两分,温暖的手指轻轻地落在小家伙的头顶,杜离因为赵靖的这个动作吓得一惊,在茫然抬头的时候,怔怔的看向对着他微微而笑的靖王。
“易容换面之术固然来的为人不喜,但是不得不让人承认的是,这的确是医学界最出彩、最标新立异的一项技术,人的面部有很多神经,一不小心就会不可挽留的后果,当年的鬼医能够以这项绝技称霸江湖,也算是证明了他技术之老练、医术之称奇。”说到这里,赵靖第一次主动用大拇指轻轻地擦了擦杜离微微拧起来的眉心,在小东西的瑟缩之下,含笑说道:“好了,你不是说这种换面技术有两种吗?除了无面人,还有什么?”
杜离只觉得自己的脚底心都快燃烧起来了,确切的说是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站在火炉上,浑身上下都好热好烫;尤其是自己的脸颊和耳朵,在靖王碰触上他的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都快要不是自己了。
赵靖看着眼前的小东西红着一张脸怔怔的看着自己,当下也有些好奇的一低头,他刚准备伸出手去探一探这小东西的额头,试看他是不是发烧的时候;小家伙就像是被针刺到一样,惊呼着往身后后退了数步,在一眼涟漪警惕的望着赵靖的时候,又像是十分害怕逃避一样,猛地又低下头,再也不敢看靖王一眼。
“杜太医,你……”
“王爷我没事,我们、……我们继续说吧!”杜离一边低着头猛喘气,一边提着颤抖的嗓音说着:“还有一种,那就是将人皮面具直接覆盖在脸上,这种方法自然是比不上无面人那般不易被人辨识,只是,若是画人皮面具人的手法够好,贴合的技术也够老练的话,也是很有保障的。”
这下,赵靖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传说中的易容换面之术,真不愧是鬼斧神工,连他听起来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就在赵靖怀疑着宫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无面人的时候,身旁站着的吴越却是怀疑的打量起眼前这一直低着头的小家伙,犹豫期间,摸着下巴问出声来:“杜太医,吴某冒犯,这易容换面之术乃是当年鬼医杜诚的绝学,一般人别说是知其精髓,就算是提起来也是一头雾水;可你今天却能娓娓道来,不知杜太医你与鬼医……”
“不是!没有!”杜离突然被吴越这样发问,顿时有些慌了,张皇无措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在哆嗦着嘴唇的同时,脸色苍白的朝着靖王看过去。
赵靖注意到杜离求救般的眼神,在对着小家伙宽慰一笑之下,难得用命令的口气对着吴越吩咐道:“吴总管,今日在书房中听见的这些,出门后便立刻忘掉,更不能对第四人提起杜太医提起过易容换面之术的技艺,明白了吗?”
吴越在怔愣间,诧异的看向自家王爷;他虽为王爷身边的属下,可是多年来,王爷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的次数三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只是没想到今日,王爷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太医这样说话;看来,他心中的那项猜测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吴越最是唯靖王马首是瞻,既然主子发话,他自然也有遵从的份儿;就看这被秦战视为恩师的男人在躬身应是的同时一双带着笑意好奇的眼神悄悄地落在那几乎已经缩在墙角的小东西。
至于已经有点慌了的杜离在听见赵靖这样帮着自己之后,感激的目光再一次承载着感动与勇气,轻轻地落在对着他微微一笑的男子身上;在看到他从容温柔笑容的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十年之前,家中后院的杜鹃花开的到处都是,她穿着水红色的小裙子被父亲母亲拉着手,大笑着看着哥哥在花丛中追着一只飞舞的蜻蜓。
爹爹,娘亲,女儿没有听从你们的临终遗言,将自己的身世就这样暴露给眼前的男子你们会不会生气?女儿知道,你们是害怕璃儿被当年的那些人抓住利用这才要璃儿严守秘密的,只是,璃儿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尤其是在他的面前;璃儿想要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想要帮助他,因为璃儿知道,王爷他是个好人!
他,也许会保护璃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