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十岁时先后死了乞丐爹、乞丐娘,之后靠着沿路乞讨,没病没痛的也活过了三个年头,是幸还是不幸?她也搞不清楚,只知道现在,她很想很想吃这从来就没尝过的糖葫芦。
“女娃儿,你想吃糖葫芦是吧?”
转头看向问话的人,头发有些斑白,看来不像是荷包会装满碎银子的老头,小乞儿兴不起讨好他的意愿。“嗯。”可虽然如此,她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欲望,仍是抱着极大的希望,盯着排列成串的小红球。
“爷爷买给你吃好不好?”老人笑得很诚恳。
细长的眼为之一亮,转过身,正眼瞧他,然后毫不考虑的猛点头。“嗯嗯。”虽然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平白无故的给她糖葫芦。
“不过你得答应爷爷一件事。”老人提出了条件。
她疑惑的望着地,从来就没有人跟自己要求过任何事,因为她是乞丐,向来只有她伸手求别人赏碗饭,哪会有人求她帮忙呢?
“什么事?”只要给她糖葫芦吃,一切都好商量。
“就是当爷爷的徒弟,以后啊,不只有糖可以吃,就是你想要皇宫里的珠宝首饰,爷爷也能帮你弄到手哦。”
听这老人说得好神奇,小乞儿的小小心脏雀跃的噗通、噗通狂跳着,有糖还有珠宝哩,她今天一定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光这么想,脏脏的小脸蛋已掩不住兴奋的光芒。
“好!我要吃糖葫芦,还要珠宝。”脏兮兮的手抹了小脸一把,很干脆的答应。打混久了,年纪小的她,也懂得利用条件交换好处。
老人笑开了脸,摸了摸她黏了许多脏东西的头发,开心的说:“真乖。那在这儿等师父,糖葫芦马上来。”
一会儿后,黑不溜丢的眼珠子看到梦想已久的糖葫芦,眨眼间竟已摆在面前,小乞儿有些不敢相信,小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抹了又抹,才从老人手中将长长的竹支接了过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师父的二徒儿了。”
“嗯。”吞下嘴巴里的口水,盯着红红脆脆的糖衣,她想一口就吞掉一个,又想要留着慢慢品尝,小嘴慢慢的凑近,张开的嘴才刚要碰到比她的嘴还大的糖球
“童芜老贼!这次本捕头非捉你归案不可!”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忽然出现在街角,气冲冲的抡力冲向他们。
“哇!麻烦来了!娃儿咱们快逃!”看见欲逮捕他的官差追上来,神偷童芜当场寒毛直竖,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小乞儿就没命的往大街的另一边跑。
糖葫芦!
在一阵慌乱中,小乞儿手里的一串糖葫芦,就这么飞出手心,让她只来得及张大嘴巴,虽然伸长了手想去捡,可恨的是,被人抱着逃命的她,怎么也无法构着那串掉落地上的糖葫芦。
她的糖葫芦眼睁睁看着被路过的人踩了一脚,她的心
好痛啊睡在营帐里的人霍然弹起上半身,白净的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噩梦。
揩去额上汗水,言宁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刚才的梦境,真实到害她以为又回到十年前,被那老头用了一串糖葫芦给骗到手,从此误入歧途,天天遭人追杀。
死老头,连做鬼也要来缠她!
套上长靴,她走到简单搭起的镜台前,拧干了布巾想擦脸,可当一双才平缓不久的眼抬起来,看向铜镜时,手中布巾应声掉到水盆里,她整个人也在瞬间像是化成了石头,一动也不动。
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她睁开眼皮,再看向铜镜——
很好,死老头的脸还在,所以说她实在不该为了钱操劳过度,看吧,出现严重的幻觉了。
不理会镜子里的幻影,言宁决定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摆脱那个早在棺材里等着烂的师父幻影。只是,就在她要踏出帐口时,那个幻影竟然开口说话,而且声音还万分的清楚,让她头皮开始发麻——
“宁儿爱徒你怎么都不理为师啊?”童芜咬着袖子的一角,啜泣着“就算你换了一张脸,为师也不可能认不出你啊。”头发白花花,人老眼不花,眼神还哀怨得无以复加。
言宁像遭雷极贯穿,由头到脚全身站着不敢动,身后连擤鼻子的声音都出来了,但她还是选择充耳不闻,频频安慰着自己:听错了、听错了,有空她会替自己把个脉,才知道身体哪里出问题了。
可一手掀开帐门,她又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捉住帐帘的手,不自觉的轻颤起来。“快告诉我,除了我以外,你没看见其他人!”把所有希望全寄托在一脸无奈、站在帐门口的师妹燕飞雪身上。
“二师姐你没看错,他是真的。”燕飞雪指了指里头,不幸同处一个师门下,她当然知道二师姐为何能在一眨眼间失去冷静,换成她被这么一吓,肯定先拔刀砍人再说。
“你不是应该待在奈何桥等投胎吗?”黏了假面皮的脸没办法表现铁青的颜色,只好用一双冰冻十尺的凤眼,冷射向她从来就不想承认的师父。
“这个还不是太想念徒儿你了,才骗说为师快要一命呜呼,谁知道爱徒你一点也不了解为师的苦心,连回问君崖探望一下也没有,只送了一副棺材来”埋怨完后,童芜表情一个大转变,露出与二徒儿久别重逢后的激动“宁儿唷,几年不见,快让师父抱一下——”伸开手臂就要扑上去。
“站住!谁告诉你们我在这里的!”言宁狠狠拍开童芜伸来的魔爪,看了看帐外,又把燕飞雪一把拉进里头,准备找人开刀。
“我们跟着二师姐捎信回问君崖的云鸽,一路寻到棠姐姐的住处,是棠姐姐告诉我们,你正在北边打仗的宋营里,所以就来罗。”燕飞雪也是百般不愿意到此一游,她知道就算把鬼域和师父的恩怨告诉二师姐也没用,因为她们三个师姐妹当中,二师姐是最希望师父消失在这世上的人。
“找我做什么?”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关棠幽!明知她恨死这老头,竟还泄露她的行踪!紧抿着两片唇,她深知接下来将听到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就是就是想看爱徒你啊。”童芜看了二徒弟一眼,低下头去。这个二徒弟不像大徒弟那么好骗,软硬皆不吃,得慢慢来才行。
言宁的耐性已到极限,咬着牙说:“我没空听你说废话,这里是军营,给我长话短说,要是我的身份泄露了,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去。”这老头的死性显然从未长进过,说起谎还是这么令人作呕。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燕飞雪比起两位师姐,可是多了好几年收拾烂摊子的经验,对这个有种偷、没胆承认的师父,早就习惯了。
“师父之前在鬼域偷了一只镯子,事隔多年,也不知道鬼域哪来这么大本事找上问君崖来,一大批人马为了个镯子,威胁要杀了咱们师徒四人,然后咱们诡计多端的师父才装死,所以现在我只好跟着师父亡命天涯,免得被鬼域的人逮到,连命都没了。”燕飞雪重重的叹了口气。她前辈子一定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罚她跟错师父。
听完她的陈述,言宁恨不得手刀眼前低着头、故作无辜的老头。
这个万恶渊薮的祸端!
“告诉我有何用?东西又不是我偷的,鬼域要杀就杀这老头,干我何事?”她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来多添一笔。
“二师姐,虽然我也想丢下这老头不管,但师徒一场,总要有人替老头收尸;还有,也得赶紧前来通知你一声,免得到时鬼域的人找上门,你被谁害死的都不知道,那多冤啊。”燕飞雪早料到言宁会如此应付了。
“阿雪,你怎么这么说?为师实在太伤心了”童芜再次咬着衣角,双唇抖动的看向小徒儿。他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说得他好像十恶不赦似的?
“谁教师父您做人失败啊。”燕飞雪向师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还是不要开口的好。“二师姐你人面广阔,再加上棠姐姐在江湖上的名气,一定有办法要鬼域饶了咱们师徒四人的,对吧?”
言宁双臂交握在胸前,她可没忘记从前的教训。“三年前,你去偷京城首富郭有财的传家宝,不幸让他当场途个正着,结果你二话不说,把我卖给他的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现在你倒还有脸来要我帮你?”眯起眼,她不吝啬的多回赠两字:“休想。”
要不是拜这老头所赐,她不会无端被那个全身肥到出油的郭有财,拿着一份她的卖身契纠缠两个多月,最后还是靠关棠幽才把他给解决了,不过不是毒死,只是捉去与毒蛇同住几天而已。
“呜你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师父被鬼域的人追杀也不理,好狠的心枉费为师的从小就最照顾你,你居然这么无情呜”童芜当场搬出一百零一遍苦肉计,就不信在他的鬼哭神号下,二徒儿还能面不改色,没想到此时营帐外却远远传来吆喝声,大到掩盖过他的哭声。
谁啊?不知道人家演得正起劲吗?!老泪都还没滴下来耶。
“快把他抬进军医的帐子里!快!”元振青的心腹正领着六名士兵,抬着板子上奄奄一息的人,往言宁的营帐走来。
“有人来了,你们先躲起来再说。”言宁一双眉拧得不能再拧了。
“师妹你到床底下,死老头你过来。”她忙着把童芜塞在备而不用的大衣箱里,又把床上的被子拉下一半,遮住躲进床底的燕飞雪。
“我老人家快不能呼吸了”童芜闷闷的声音自木箱里传出,伸手想推开盖子。
言宁眼明脚快的往箱子上一坐,悄声的警告:“你最好安分一点,不然我会亲自把你绑到鬼域。”
很听话的,木箱里没再发出任何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