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还不是那个能为了顾亦儒掀山颠河的唐果,只是那个将他奉为神明的赵三幺。
“你又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有这个功夫赶紧去给我捡海贝去。”
赵老汉佝偻着身子从外面走进来,跌跌撞撞,酒气熏天。
黑黢黢的屋子里三幺顶着一张大白脸,显得格外突兀,她听见声音,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急匆匆收起,想也没想直接拿过旁边的草帽盖在头顶,哑着嗓子说了声,“我出去了。”
哎呦——
她还没走出去,谁知道屁股上就挨上了狠狠的一脚,身下卸力她一下子跌倒在地。
赵老汉啐一口,“老子养你白养的?赶紧给我滚!”
三幺从地上艰难爬起,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她的大哥和二哥簇拥在养母梁月身旁,一家三口脸上带着令人歆羡的笑容。
三幺将嘴巴里的土给吐出来,将帽子盖得更严实了些,悄无声息地转到猪圈旁,捞起一把泡软了的糙米谷子扔了进去,几头小猪仔立刻哼哧哼哧围了上来。
她忽然笑开,心情纾解了不少。
日头刚刚升起不久,不算打头,她背上篓子,准备离开的时候梁月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你去哪里?”
她没回头,企图混过去,谁知道梁月竟然一反常态,直接丢下两个宝贝儿子走过来,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我……”三幺没抓住飞出去的草帽,一张惨白的脸顿时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大哥二哥已经笑翻了天,捂着肚子咯咯咯。
“哥,你快看!这是什么大白鬼啊!”
“要笑死个人了!”
三幺她有着自己的那点少女心思,被两个成年男子这样笑话,大白脸上顿时现出绯红,白里透红间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梁月看着三幺,凑近了一闻,顿时眉尖竖起,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脑袋上,“你他妈是不是拿了老娘的化妆品!”
三幺一下子被打蒙了,整个人脑袋都是昏的,她想摇头,谁知道梁月一转头直接拿起磨盘上的鞭子,眼瞅着她就要打过来。
求生欲促使她一下子跑出了门,七拐八拐才躲过一劫。
她蹲在不知道谁家坍塌了的墙头上,远远觑着赵家的一切,发现没什么异常后,才从墙头上跳下来。
结果,她一个没稳住,膝盖直接砸上一块石头。
顿时,青紫立现,疼痛感袭遍全身。
三幺不怕疼,小时候就不怕。
打那个时候开始村子里就传她是个怪胎,不像个孩子,那些流言蜚语像是生长在她身体内部一样,只要她一触碰就能想起来,甚至细节到能够记起来那些人夸张谩骂的嘴脸,像戏台子上张狂的白面小丑。
一想到这个,三幺忽然捧起一抔土,直接抹在了自己的脸上,试图将脸上劣质的粉给盖住。
“就是她!她就是赵三幺!”
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三幺抬起头来,脸上的土渣子簌簌往下落。
她的牙齿一下子捻住一颗硬硬的小石头,嘎嘣一声,连同心上某根弦也断了。
在不远处立着一抹人影,来人穿着熨帖有秩的西装,眉眼周正,鼻梁上架着一个眼镜,像极了她从前在大哥拿回来的相片上见到的那些教书先生。
当那个男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三幺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衣服,竟陡然生出了以后要挖海贝赚大钱买一套西装的奇怪想法。
“你好,我叫邱明。”
男人伸出手来,三幺一下子看到了他袖口间露出来的手表,和他们家墙上挂着的那个老挂钟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