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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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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借口多噜嗦,你到底来不来?”

    我只得说:“不来。”

    他立刻摔了电话。

    你瞧,还怪我。

    这种电话,不听也罢,并不是酸葡萄。

    空的时候顶多同女友去吃杯茶,也不能常去,因没有太多的消息要交换,大部份的时间还得靠自己打发。

    幸亏我是电视迷,而本市的电视节目那么精彩,百看不厌。

    大概是要这样终老的,我老笑自己。

    但一则乐得清静,二则我还有时间,即使十年后再出动,也不过三十六岁。

    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不知有几许,现在的趋向是:什么,你末够三十五?那你不配做有味道的女人。

    而二十六真是尴尬年纪,不三不四,我决定坐在家中修炼一段时间,同时致力事业。

    每个成熟而标致的女人都有独当一面的工作。

    我心一直牵记那盆铃兰。

    哪位男士那么好品味?

    会不会是同事们开我的玩笑。

    大抵不会、男同事不是结婚三十年,就是夜夜笙歌,怎么会有空同我开玩笑。

    女同事忙谈恋爱,忙打毛衣,自然亦无暇兼顾。

    这么说来,竟真有人想请我跳华尔滋?

    我想来想去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一月一日就是这么胡里糊涂过去的。

    上班第一件事便是去注意那盆铃兰。

    真神秘,一个钟都没有掉,看上去似假的一样,香气馥郁。

    电话铃响,茱迪的声音“甄小姐,我不舒服,想去半天假,上午我已叫莉莉过来替我,她老板出去开会。”

    “好,”我说:“下午见。”

    张太太进来找我,我立刻说:“我已经找人在打笔记,下午可以交给你。”

    “你的茱迪呢。”她横一横眼睛。

    “病。”

    “你老让她病,宠坏她,你看我那彼莲,我可不给她病。”她有点自得,转身出去,扬起一阵风。

    我很服她。

    也许茱迪是真病,也许假病,有什么相干?广东人说的,吊颈也给人透透气,何必逼人太甚。

    也许我不及规格,也许做老板一定要有那个样子,让下属听见他名字都吓得膝头撞膝头。

    下午茱迪回来。小姑娘是真的病了,一直吸鼻子,面色苍白。

    她一手扯看外套,另一手把信件递进来。

    今晨我没有出去取信。

    同样一只小小白信封落入我眼中。

    我忙不迭拆开来看。

    里面亦没有上下款,只写着“我正在想法子提起勇气约会你。”

    全句十余个字,没有错字没有别子,文法亦不错。

    别以为写中文容易,写得通还真不简单。

    仍是紫墨水。

    我想说:如果你约我,我一口答应。

    但一整天都没有私人电话。

    都是公事公事公事。

    他当然已经忘记我,不在话下。新年新作风,老实说,我也想忘记他。

    最好有新的发展。

    茱迪在吃药,看上去很辛苦。

    “要不要放多一日?”我问。

    她说“听说张太对我不满意?我有医生写的信。”

    “别理她。”

    茱迪笑笑。

    “着凉?”

    “我们在沙滩上散步至天明。”

    哗,真有精力。

    原来无论做什么,先决条件便是健康,连浪漫都要精力。

    “这么冷。”我说。

    “我不觉得,”她一边擤鼻涕一边陶醉的说:“有什么冷?我的手一直被他握着,我并不觉得冷。”

    “你们会结婚吗?”

    “结婚?”她膛目结舌,仿佛不是与我在说同一语言。

    “怎么,不打算结婚?”

    “我们想都没想过要这么做。”

    呵,纯享乐。

    “甄小姐,白天做工那么辛苦,下班之后,总要找些有趣的事来做,否则会疯掉。”

    她说得对。

    我就快要疯了。

    总得做些事来调剂精神。有些人喝酒,有些人吃烟,有些人泡的士可。只有我,除了偶然幻想太阳会得终久照进我的生命,简直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生活苦闷,日积月累,真怕自己会崩溃。

    茱迪说得对,我要向她学习。

    从何学起?真是难题,我还可以出来去疯吗,还会有人请我去跳舞玩耍吗。

    报告打好拿进来,我查一查错字,便交上去,用不用就随她了。张太很有一点怪脾气,她看不得有人闲着,有用应用,她爱叫人写长篇大论的报告,写好之后改十次,经过三个月,那篇完美的报告使束之高阁,没了这件事,永不见天日。

    开头的时候大家都很困惑,久而久之,养成习惯,也不当是一回事,不过士气差得不得了,因大家都分不清哪件工作是真正重要,哪件是张太叫我们做来寻开心的。

    这是另外一件事。

    我替那盆铃兰加了几滴水。

    不知它可以摆多久。

    那个人会不会鼓起勇气来约我?

    那个人是谁?会不会是我一向倾慕的那种成熟,有一份好工作,对女人负责的男人?

    每次我看到那样的男人,心中都会想!我小时候也是一个标致的女郎,为什么从来没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后来不大想了。

    因为泰半嫁得好男人的女人,隔了几年也都不开心,也都离了婚,正如我说,看包装怎么可以真正认清楚一个人。

    铃兰的香使我着迷。

    五月,五月要到巴黎,搭火车去到近郊,者漫山遍野的花,一搭搭紫色、米白、淡黄、深深浅浅的红,一层层,每一处都像印象派的风景画。

    爱煞了这样的情景。

    我坐在书桌前胡思乱想。

    茱迪说:“这些信都过期,要即时答覆,还有,有两个电话必需要覆,你看看。”

    我完全不想做事。默默头,呆坐。

    逢人都会有心不在焉的时候。女人当然喜欢遐思,而男同事,在赌马、炒金子,买卖股票上费的精神,恐怕比任何女同事都多。

    我终于问:“茱迪,这盆花,是谁送来的?”

    “花店吧。”

    “你肯定?”

    “是小明拿进来的。”小明是公司里的后生。

    “你去问小明,由怎么样的人送上来。”

    “肯定是男人,这是什么花?挺有趣。”

    “去,去问小明。”

    她出去一会儿,回来。

    “小明说由一位很斯文的男士递上来,不过那位男士是花店的伙计。”茱迪含笑说。

    这丫头在笑我。

    “哪家花店?”

    “没有看清楚。”

    早几年收到神秘花束,不过是由它摆在书桌上,直至憔悴丢掉,无声无息,谁去查究。

    女人越老越贬值,到三十多岁的时候,再收到花,大概要感激流涕痛哭起来。

    我再问:“真的没有留意是哪家花店?”

    “没有。”茱迪不经意。

    我捧着一杯热可可,一边暖手,一边啜喝。

    今天是不打算做什么的了。

    我在等下班。

    有一位女友说上班好比坐牢,说得很对,每天八小时,而且还要穿戴整齐去坐。有成就时可以坐得很兴奋,工作不满意,当然坐得委曲。

    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也许是鼓起勇气,找新职的时候,会不会?

    有人在暗中注意我,我不可以令他失望,下班我要去剪个新发型,订数套新衣服。

    越想越高兴!忽然茱迪进来对我说:“电话。”她向我挤挤眼。

    我立刻明白,取过听筒:“喂。”

    “好吗?”是他。

    我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因为他对我已经不重要“好得很,假期开心吗,有什么新计划?”

    他却意外“你呢,有没有去什么地方?”

    “累都累坏,足足睡了一天。”

    他不置信,他不相信这是我。他问:“下班有事?”

    “有,”我爽快的拒绝他的施舍“我要去购物装扮自己。”

    “那么,再见。”

    “再见。”我很乐意地挂上电话。

    下班我寻找节目,逛遍名店,收获甚丰,我忽然改变人生观,别人不注意我,我也得看住我自己,为什么?是为那盆铃兰?

    说句笑,说不定哪位理想男士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叫我去赴约,我不能一副倦相。

    可惜梦醒得很快,正当我穿着新衣,换了新发型跑进写字楼,有一位后生模样的男人已在等我。

    茱迪同我说:“他说送错了东西。”

    “什么东西?”我问。

    那位来者问:“这位是不是大安洋行的贾小姐?”

    “不是,”我说:“我们这里是太安洋行,我是甄小姐。”

    “送错。果然是送错,这位小姐有没有见过一盆铃兰?”

    “有,”我说:“在这里。”

    “对不起,我想取回去,我代表芬芳花店。”

    我呆呆地,送错了?原来一切都是场误会。

    “是这一盆吗?”茱迪问。

    “是的小姐,”他说:“还有两封信,能否还给我?”他很焦急。

    “我们买下它可以吗,你另送一盆到那边去。”茱迪说。

    “小姐,只有这一盆。”他很为难。

    “你取走吧。”我说,一并连信也还给他。

    茶迪脸上露出很惋惜的样子,旁观者清,她看得出我是多么喜欢这一盆铃兰,它给我带来多少希望及鼓励。

    花店职员千恩万谢的捧走那盆花。

    茱迪与我都不再说什么。

    我耸耸肩,信我拆阅过,花我欣赏过,原来只是弄错了,是送给另外一位小姐的。

    有些人幸运,有些人不。

    但我不会因此萎靡。我不会辜负新装新发型。我同茱迪说:“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谁知道,或许有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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