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还都是同一个的继父。说得夸张一点,我家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蚊子在聊天。半夜起床按马桶的声音是每天最大的声音,简直就是噪音。
这跟外婆家有非常非常大的差别。
外婆家每天都很热闹,每天都有欢笑,大家一起吃饭看电视,而且中视华视台视都
可以看!家里的读物种类繁多,漫画、故事书、中国民间传说、伊索寓言、还有小朋友知识全书、汉声小百科等。不是只有连看都看不懂的天下跟远见杂志。外公在泡茶的时候也都是全家一起喝,也不会有人很晚了还不睡把所有的灯都关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发呆。租录像带也是全家一起看,更不可能把星期假日的时间都花在录像带上面。
被录像带机卷掉时间可真是一件非常得不偿失的事情。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曾经几度躲在被子里偷哭,我很想回外婆家,但我怕伤妈妈的心又不敢说,也不太敢跟妈妈要求载我回外婆家。
因为妈妈要接我回去一起住的那天,外婆跟我说:“跟妈妈一起住才是对的,世上只有妈妈好。要听妈妈的话,别调皮捣蛋。妈妈等这天等很久了。”
就是因为这句“妈妈等这天等很久了”才十一岁的我彷佛在剎那间长大了十岁一样,深刻地了解了外婆的意思。
“但是跟妈妈一起住,我并不快乐啊。”在深夜的被单里,有个声音一直对我这么说。
王小姐眼里满是疑惑地看着我,她说:“你为什么不跟妈妈谈一谈呢?”
“刚刚我有说过,我不能找妈妈谈。因为她知道我一直反对有个继父,所以她的压力很大,她只能赚更多的钱让我过好一些的日子,外婆的告诫我也了解,所以我一直没跟妈妈说,其实我住得很不快乐。”我说。
王小姐点点头,示意她的了解。
那么,不快乐怎么办呢?就找点快乐的事情做吧。
当时的我,最快乐的时刻,就是跟同学在一起。年纪相同沟通无碍又兴趣相投的关系,上学就是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候。
我每天都跟同学玩得很疯,补习也没在听课,租了一大排漫画到补习班去看,被老师抓了又骂,骂过了还是继续租。看到同学去撞球间玩得不亦乐乎,我也加入他们的行列每天在撞球间里鬼混,常常混到补习时间都已经过了才匆匆忙忙地骑上脚踏车到补习班去,去之前又不忘去租一排漫画。(补习时间是晚上的六点到九点半,而学校放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也就是说,这中间的时间,我都在撞球间里。)
疯漫画又疯撞球的关系,我的成绩当然乱七八糟。小学拿市长奖毕业的吴子云已经
慢慢地在我心里的某个很深很深的角落消失了。国中考进资优班时的那种骄傲也早就不见了。
混撞球间又租漫画租到变成补习班漫画出租小盘商的事情由补习班老师从电话里传到妈妈的耳朵里(我租一整排去补习班看,又分租给同学一起看,租同学一本我赚一块),妈妈冲到撞球间去抓人,当场打断撞球间老板的五根球杆。
“拜托咧!拜托咧!你要打小阿也不要拿我的球杆打!”撞球间老板一边拉着我妈妈一边大喊着。
“球杆是有多贵!我打断几支赔你几支!”妈妈发狂似地在撞球间里大骂着!
我的背上五条瘀血到发黑的伤痕,有两个礼拜多的时间我没办法躺着睡觉。妈妈因为这件事情赔了撞球间老板一万块球杆钱,也因为这件事情禁足了我两个月。
后来甚至把我转离那所国中,她心想,让我远离是非之地,我就不会再堕落。
在撞球间被妈妈海扁的那天晚上,继父罕见的走进我的房间。妈妈早就已经睡着了。
他拿着一罐药水进来,打开我房里的电灯:“子云,你起来,我帮你擦药。”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那是我国二的时候。在这之前,他都叫我小表。
虽然他是进来做“擦药”这个体贴又窝心到令人感动的动作,但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
当然,我的背是被擦到痛得眼泪一直飙,但其实引发我狂哭情绪的,是我心里的委屈。“我只是喜欢玩撞球,这有什么不对吗?”当时的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并且暗自咒骂妈妈的无理。
擦完药之后,继父盖上了药水的盖子。拍拍我的肩膀,摸了摸我的头。他说:“你妈妈今天晚上是哭到睡着的。她在睡前跟我说,她很后悔打你打得那么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
“但是,你要知道,她心里的痛,比你背上的,要多上百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