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慈宁殿探望。”
皇宫位于临安城凤凰山下,东临钱塘江,西北近西湖,位处全城的制高点兼要冲。这皇宫并非像汴梁的皇宫那般富丽堂皇,倒是略显简陋。大殿也不过数座而已。因南方植被苍苍,即便是冬日,绿色也不过染上一层浓墨般色泽,鸦鸟成群,扑棱着翅膀在宫闱上方乱飞。
两人出了皇宫,谢嘉明神色渐渐舒展开。
陈昀看他一眼,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嘉明嘴角轻轻一抿,懒懒道:“皇宫里束缚太多,一到外边,就觉得轻松起来。”
陈昀摇头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刚才对陛下说的话。”
四周无人,谢嘉明方笑道:“陛下是在试探我们。”
“我自然瞧出来了。”陈昀皱眉道“只是你为何”
谢嘉明悠然道:“浩然,我想陛下现在对你已十分信任。只是我嘛,他尚需再揣摩上数分。”
陈昀唇角一抿,一双星眸略略露出忧色来,只道:“我明白。”
“也好,你领兵在外,不像我这般,有诸多掣肘。”他抬头望着冬日天空,漫声道“陛下他心急,我身为臣子,就得提醒他急不得。刚则易折呐”
“况且”
陈昀看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谢嘉明目光中锋锐一闪而逝,声音却低沉下来:“浩然,这话我只说给你听。陛下虽有大志,欲中兴大越,可是性多疑多疑,则于一人一事上,必定多加思虑、几经变折。若是我太过坦白,他反倒会犹豫。”
陈昀低叹道:“垣西,你思谋果然比我深远。”
谢嘉明抚掌微笑:“浩然,你是武将。战场是形势千变万化,若做将军的像我这般百转千回的思量,早就一败涂地了。明决果断,这恰是我不如你的地方。何况这些心思,你不是不知,只是不为罢了。”
他们边走边说过了长平坊,谢嘉明道:“浩然,我要去熙春楼,你是回府么?”
陈昀讶异,轻挑眉梢道:“你是去寻那位琴师董姑娘?”
谢嘉明抚额,笑道:“连你也知闻了?”
“是阿筱告诉我的。”陈昀回以一笑“反正左右无事,我便随你一道去看看罢?”
谢嘉明并不拒绝,勒转马头道:“走吧。”
熙春楼位于临安城的南瓦子。所谓瓦子,又称瓦舍,取“瓦解”、又好聚好散之意,是娱乐与买卖杂货的集中所在,如今多是临安城内放荡不羁的士庶子弟流连之所。
此刻月上柳梢,谢嘉明和陈昀进了熙春楼,却听见二楼一阵喧哗吵闹之声。
店中小儿有认得谢嘉明的,忙引了他到一旁雅阁,为难道:“谢公子,今日董姑娘恐怕是不得空了。”
陈昀看了谢嘉明一眼,微笑不语。
谢嘉明浅声道:“哦?”“嗳,要是来这里的老爷少爷,都像谢公子这样通情达理,我们也不至于这么难做啊!”那小二哀叹了一声,指了指楼上“刚才来了一位年轻公子,指明要听董姑娘奏琴。后来吴府来人,说是今晚宴请贵宾,请董姑娘去抚琴。先前那位公子就闹开了,如今还不肯放人。”
说起来,董媛董姑娘如今在临安城内第一琴妓的名声,算是谢嘉明捧起来的。最初是他日日来熙春楼,点名要董姑娘抚琴。数月后,董媛便名噪临安,身价百倍于前。一时名士竞相趋之。就连吴相府宴客,亦总是点名要她前去。
谢嘉明为人极为谦和,有时来了这熙春楼后,恰好吴府来人将董媛请走,他也不以为恼,亦从来不让人难做。当然,也有人背后说,如今吴相权势熏天,便是放眼临安,大约除了皇帝外,不会有人这么公然和吴府为难。
今日听店中小二说起了这个,谢嘉明倒是颇有兴趣道:“不知是哪位公子今日请了董姑娘奏琴?”
恰好二楼廊间有人让了出来,露出一个清俊少年的侧脸,只是一闪而过,又被纷扰的人群遮住了。
谢嘉明和陈昀俱是眼神锐利,虽只是一瞬,却都已经看清了。
他二人对视一眼,谢嘉明脸色绷紧,轻轻咬牙,一言不发。
陈昀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来,一手抚额,温然笑道:“垣西,这可如何收场?”
谢嘉明想了想,摘下随身配着的一枚白玉,递给小二道:“你拿着这个给那公子。就说在春流桥边,有人相候。”
言毕,他和陈昀一道出门,便立在春流桥边,不多时,就见一道人影匆匆而来。
谢绿筱手里攥了兄长的玉佩,眼见桥边两道挺拔隽长的人影,加快了脚步。
因为逆了月光,她并不大看得清谢嘉明和陈昀的脸色,只低了头打招呼道:“大哥,陈大哥。”
谢嘉明这次似是连话都懒得说了,眯了眼睛看着男装打扮的谢绿筱,冷哼了一声:“很好。”
谢绿筱不及辨别兄长的言内之意,就听到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一大群人拥簇着一抬轿子匆匆往北走行去。想来是董姑娘去吴府,排场亦十分不凡。
谢嘉明立在桥侧,风姿闲然如玉。
那轿子经过春流桥边,轿中人素腕轻轻一掀布帘,露出清丽绝伦的半张侧脸。雾鬓轻薄,几茎发丝随着浅和呼吸而微动;目光平静婉然,仿佛此刻街边被风撩拨的灯烛,荡漾而潋滟;
她的眸子轻轻望向桥边那道人影,分明很娴静,却风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