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想起,玄冲观的藏书阁前有一块立石,据闻是立观之时,开山祖师亲自所竖,上边还有题字,落款便是云磡。
文霁风低下头,虚青正好对上他含着惊异的眼睛。噗嗤笑出声,虚青道:“好师弟,你可千万别嫌弃师兄一大把年纪啊。”
文霁风:“……”
虚青又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传闻我飞升成仙了,如今却转世成了一个凡人重活一世?”
文霁风点头,不光是重回一世,回溯同师兄一同修习的十余年里,师兄从头发到脚心,丝毫看不出是绝世高人重生的模样。虚青叹气道:“不是已经告诉师弟了么,那时我身负重伤。哪里要有熬过天劫、飞升成仙的能耐?”
文霁风:“……”
云磡出生在一个簪缨世家,几代相传的书香门第,洛朝的世家大族,泼天富贵。只是他虽然生来便含着金汤匙,却体弱多病,打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云家寻遍了名医还是治不好他天生病根。无奈之下,云家的家主,云磡的父亲,便求到了传闻有大神通的国师名下。
这位国师,正是虚青在长乘野打过照面的那个长垣。
长垣看到云磡的第一眼,也被云磡的资质惊了一下。云磡天生灵体,生来便是修道求仙的命,只是他的命格奇诡,受不得太多富贵,金银压身如同催命鬼,会消磨他的寿数。
虚青说着还觉得有些好笑:“师弟你说奇不奇怪,竟还有受不得富贵的命格,难不成要去做乞丐才能长命百岁?”
不论长垣的断言是真是假,云磡死时不到四十岁,确然算得上是英年早逝。云家照着长垣的话,将云磡托付给了长垣的一个老友。那人便是云磡的师父,名声不显却道法精湛的散修。
云磡自稚龄便跟着师父四处云游,他师父对这个唯一的弟子也算是悉心教导,法术武艺,阵法批命……当然,如他们这样游方在外,虚青不免也学到了些下九流的本事。譬如手头吃紧的时候来一个卖身葬父的戏码。
“云磡十五岁的时候,他师父便驾鹤西去了。他遵着师父的教诲,四处游历,行侠仗义,一时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只是在他体味人间百态,专心修道时,却偏偏招惹了一个人。”
文霁风猜道:“魔尊?”
虚青夸道:“师弟果然聪慧。”
文霁风:“……”
“沉夜是天地间魔气所化,与生俱来的强大让他扫平魔界所向披靡。成了魔界唯一的魔尊,他自然便将主意打到了人间。他掩藏了身份来到人界,云磡机缘巧合之下和他相识,相处一段时日后,便发现了他魔尊的身份。”
“所以云磡便将他封印了?”文霁风问道。
虚青坦言:“本是想杀了他的,奈何修为还不到家,只得强行将他封印了。”
虚青轻描淡写地将漫长凶险的过往带过,文霁风却不知,云磡为了将魔尊封印,以自己的肉身为第一道封印,而后用几十个阵法将魔尊困在其中,整个仙室山则是第三道灵阵,将魔尊困在里边。
文霁风心中有些感慨,只是对着师兄的脸,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虚青讲这段过往时如同一个旁观的过路人,文霁风也只觉得听了一个千年前的故事一般。
虚青话中只说是云磡,并不称我,似乎是有些刻意地想将自己同云磡分开。
文霁风问道:“师兄是生来便带着记忆么?”
虚青摇了摇头:“婴儿哪里能有什么记忆,便是孩童时候的记忆,如今我也记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将灵力封存以前,云磡用秘术将这段记忆封在了魂魄之中,待我开蒙之后,这些事也是吉光片羽一般慢慢回忆起来的,方才那些灵力,不过是将这段记忆的封印完全解开了而已。”
文霁风心中略微安稳下来:“师兄……还是师兄。”
虚青笑着揪了揪师弟的耳朵:“可不就是你师兄么。”
说着,虚青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笑着同师弟道:“不过,即便我是后来才想起云磡的事,师弟也不必担心,便是云磡那一世,同这一世加在一起,师兄也只喜欢过师弟一个人。”
手中的软肉微微发烫,虚青心中叹了一声,越是心怀天下之人,便越是无情,如云磡者,哪里知道如何喜欢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