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过继（一）

    “李尾花小同志，听说你爸妈把你卖了三万元的天价？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来来，我做为你唯一的朋友，现在采访你一下：请问李尾花同志，你现在的心情如何？是高兴吗？还是有别的其他的心情？”问话的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在十一月的寒冬里，却仅穿了溥溥的三件单衣，鼻子上的鼻涕一吸吸的，小脸冻得通红，神色却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或，还有些对好友的这个事兴奋。

    “美芳，你别问了，我不知道。喂，你别能不能别像别人那样八卦，越来越像妇女了。”另一个小女孩没好气的回答，李尾花一点也不想听到害件事，她只是依旧拿着根棍子，心不在焉的在垃圾堆里翻来翻去。

    其实，连李尾花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爸妈像别人一样给卖给了别人，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所有李家村几千口人好像都在说这个事，她却不敢当真。

    李家村在h省y市西南方向的山村，这里交通不方便，山多，地少，思想封建，是y市出了名的穷，穷得大人们没事做就生孩子，每家孩子都不会少于四五个甚至更多；穷到开始流行用“过继”这样的“新词”来卖儿卖女。

    男孩年龄越小价格越高，一般价格都是一万元到三万元左右，虽然在这种重男轻女的山村，卖儿的少，但还是有；而女孩的价格很低一般也都是五千到一万元左右，从来没有过高于一万的。

    所以，不知何时李家村里就有传言说李建强家的二女儿，被邻省的一对结婚十年的有钱夫妻看中，不惜用“天价”三万元来过继，还真真是成了李家村最近半个月最有效的八卦谈资，也是李家村里近几年过继女孩中，价格最最高的一位，只是事实如何，李建强家与村干部那边并没有人来确认。

    李美芳丝毫不在意好友的冷淡，甚至不在意自己的小手有多脏，拿着刚才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支圆珠笔，递给李尾花：“尾花，送给你。如果，你真的走了，我会想你的。”李尾花就这样被她这样抱着。

    然后，像恶做剧一般，跟以前一样，把自己脏脏的且冰冷的手，伸进李尾花衣服里面，贴着肉取暖，暖和后，又把手往李尾花身上擦了擦。李尾花习惯了，她这样对自己，今天，更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把李美芳推开，就由着她这样继续娇情的抱着自己，用脏手擦着自己的衣服。

    李美芳很满意李尾花今天没有推开自己，她也很快的松开了她，然后有些羡慕的说：“尾花，其实我很羡慕你，能离开这里。”然后指了指垃圾堆不远处，四周的大山继续说道：“你看看这里，除了山就是山，那些被过继出去的人，没有一个愿意回来李家村的。并不是像大人们所说的那样，过继出去后就不可以再回来，而是那些人不愿意回来。我们李家村太穷了。我大姐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出门有车接，吃饭有人送，漂亮的衣服到处都是。还说，城里人真的是像古代时的皇帝一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想想，能离开李家村多好的事。其实，我也想离开，但是我都十三岁了，早就过了被过继的年龄。”再说我已经嫁人了，算成年人了，根本就不会有人要了。

    李美芳小小年纪却说出了一翻与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话，这些话不仅是听别人大人说的，她姐姐说的，更多的是她自己的体会。

    而这样的体会，李尾花身感同受，确实，她们从小就生长在这里，这里的人思想封建，女的嫁得早，男的娶的早，有点思想的都愿意坐上几天几夜的火车去打工，没思想的整天在村里转转，种点地种点菜自给自足，孩子一个一个又一人的生。

    李家村甚至都比不上外面村子的好，四面环山，古人总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是他们李家村的人，从来没有所谓靠山吃山的觉悟，只是一味的追求安稳，甚至大部分的人都与外面的人隔离开来，仅是外面的村离集市近些的，穿着打扮都比她们这里的人好。李家村的人并不会像书上，或者那些县城里的人那样，会为孩子着想，赚大钱什么的。

    只是，就算是这样的生活，李尾花也不愿意被爸妈给卖掉。不喜欢她，她会更努力的读书，更努力的做家务，干农活，就算比现在更苦的日子，她也不怕。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每年过节时能吃点肉菜，她都觉得幸福。

    “我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把我给过继给别人，但是我不想离开。”李尾花越想越心烦，干脆就扔掉手里的木棍，走到了垃圾堆边的大石头上坐着，看着这堆垃圾，有些出神。

    这个垃圾场并不是城市里的那种真正的垃圾场，这里只是一人山沟，同沟后面就是村里的地，村民们都喜欢出门种土时，把家里的垃圾都挑到这边来倒着，因为垃圾堆得久了，垃圾下面的土就可以变成肥料，可以用于种菜种猪草之类的。

    这么方便，这么好，为什么村里人还是种地的人这么少？

    “李尾花，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知道，你这事出来后，多少人都幻想抢一个与你一样的名额，就连我爸妈骂我时都会说：你个死丫头从小长得不好，卖都没人要，赔钱货。你听听，要不是你长得好，怎么到十岁了，还有人来过继。别再胡思乱想了，我听我家那位说，你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李美芳也跟着坐在一旁慢慢地说着，十三岁的年龄在他们这里，已经是半个大人了，记事了，甚至可以说懂事了。

    那些来过继孩子的大人们，不是不能生，就是家里想多要个孩子，可是从来都不会要那些六岁以上的孩子，都害怕养不熟，害怕等过继后的孩子养大后就走了，害怕投入了感情和钱后，又没了。

    不是觉得孩子大，是所有人都觉得孩子年龄大了，养不熟反成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