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她趴在二楼一扇窗前,白皙的玉颈微弯,俏脸扬起,若有所思地望着浮着朵朵白云的天空,黑瀑一样泻落肩际的长发,在阳光照耀下流烁着金光。
她看来很年轻,身上还穿着某间女校的制服,他猜想她应该是个高中生。
射下白色纸飞机的人,就是她吗?但如果是她射的,怎么会对飞机的落点一点都不关心呢?一般人玩纸飞机,视线总会跟着一起飞啊。
他好奇地注视着她,数秒后,一颗颗纸折成的星星忽地从她手边落下。
像流星雨,那一颗颗红的、蓝的、黄的、绿的星星,鲜艳多彩的星星,像煞了从天际飘落的流星雨。
而对这一颗颗纸星星,她同样是心不在焉的,任其在指间坠落,看都不看一眼。
她的眼,一径望着天,那蔚蓝无涯的天空,她的唇,紧紧抿着,不见一丝笑意,而秀丽的眉,轻轻蹙着。
她很不快乐。
不知怎地,她让他联想起小时候对妹妹说过的童话故事,一个被囚禁在高塔上的长发公主。
她看来就像被困住了,不论身子或心灵,都被紧紧地锁住了,动弹不得。
所以,她脸上才会显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吗?所以,她才会一直向往地盯着又高又远的天空吗?
他心念一动,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挥动臂膀,使了个巧劲将纸飞机送回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直觉接过朝自己飞过来的飞机,明眸往下望。
她,看见了他,而他被那遥远又迷离的目光看得全身一震。
莫名地,他有种奇异的预感,彷佛自己被女神给选中了,她高高在上的眼在俯视人间时,偶然选中了他。
他心跳加速。
“你是谁?”女神问他。就连她问话的声音也那么清脆动听,宛如水晶撞击。
“我是来送东西的。公司派我送礼物来给董事长,给他祝寿。”他解释,嗓音居然微微发颤。
他是怎么了?他好懊恼。就连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在几百个听众面前演说,他都从容不迫、口若悬河的,怎么竟在一个高中少女前紧张起来?
“你在我爸爸公司里工作?”
“你是董事长的千金?”话刚出口,他立即暗骂自己笨。
她当然是董事长的女儿了,否则怎会称呼董事长为爸爸,又怎会住在这屋里?
哎,这话问得真多余!
“我叫苏雨桐。你呢?”公主一点架子也没有。
“温彻。温暖的温,彻底的彻。”
“温彻。”她轻轻地念,那柔软的嗓音令他全身酥麻。“谢谢你把飞机还给我。”
“不客气。”他笑得像傻瓜。“你喜欢玩纸飞机吗?”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怔怔地把玩着纸飞机。
于是他恍然明白了,她并不是爱玩纸飞机,只是打发无聊而已,折飞机也好,星星也好,都是因为她拥有多得不得了的时间,而又没有人能陪她。
“你可以跟朋友出去玩啊!”一般高中女生,不是最爱聚在一起逛街聊八卦的吗?
“我没有朋友。”她淡淡地说。
“没有朋友?”他惊讶。“怎么可能?”
她不说话,只是浅浅地、若有似无地勾着唇,似笑非笑的神情像在嘲弄着什么。
“我有个妹妹,今年刚升上国二,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俩认识。她很喜欢交朋友的,你们一定会谈得来。”他热心地想拓展她的社交圈。
她偏过头,笑睇他。“你这人很有趣。”
有趣?他脸颊倏地赧红。
是啊,他到底在说什么?她是千金大小姐,妹妹不过是个普通女生,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而他这个贫穷到需要兼好几份工作才能养活自己跟妹妹的大学生,跟她也同样身处两个世界。
“呃,我”他原本还想再说些话,一道凌厉的喝斥打断他。
“喂,你这小子,送完东西还在这里干么?”苏府的女管家走出来,神色不善。
“不好意思,我只是”他抬眸瞥视苏雨桐,她已不再微笑,神情变得漠然。
察觉他视线的焦点,管家更怒了,挥挥手直赶他走。“我们家小姐不是你能招惹的人,还不快闪?”
他没法,只得离去,后来虽然偶尔还有再见到她,但总是没什么机会和她交谈。
他曾辗转向公司同事打探,听说董事长对这唯一的掌上明珠管得很严,从小就让她念女校,放学后也不许在外面逗留,任何异性想接近她只要被董事长知道了,都会招来疾言厉色的怒斥。
“为什么会这样?”
“听说是因为董事长夫人当年很水性杨花,经常给董事长戴绿帽子,最后甚至还跟某个野男人私奔,董事长可能是怕女儿重蹈覆辙吧,才会管她管得那么紧。”
“原来如此。”
“还有啊,听说去年有个隔壁学校的高中男生猛追大小姐,让董事长给知道了,找人把那小男生跟小男生的家人都给训了一顿,然后连夜帮大小姐办转学。”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要为那孤独的少女抱不平。
“总之你小心点,没事别去招惹大小姐,要是让董事长知道了,我看你也别想在这里打工了。”
“我知道。”他点头,心情一下子黯淡。
“不过董事长这么管教女儿,迟早管出问题来。照我看呢,大小姐不谈恋爱就罢了,一谈恋爱肯定会惊逃诏地,到时就有好戏可看了。”那位前辈感叹似地预测。
听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却一语成谶。他服完兵役后,在系主任推荐下进了一家美商公司工作,那时便听主任提起,说是苏董的女儿好像跟自家公司一个男职员谈恋爱,还准备跟人家私奔,没想到苏董却抢先一步知道了,气得当场开除那个职员,把女儿关禁闭。
她又被困住了。
听到这消息时,他一阵心痛,莫名地同情她,几乎能想象她靠在窗边,用什么样的寂寞表情看着天空。
后来,他因为工作忙碌,没什么机会再听说关于她的事。数年后,苏家破产,苏董心脏病发去世的消息传开,震惊了他。
他心急如焚,赶去苏家大宅探视,那间豪宅已经被法院查封了,佣人们四散离去,她也不知去向。
他由北到南,拚了命地找她,花了几个月时间,总算在中部一座小镇找到她。
那天,她当街痛哭,阳光下,她荏弱的娇躯格外教他心疼,哀伤的神情更令他胸口揪拧。
他走近她,明知她不可能记得自己,于是假装成一个偶然路过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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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跟嫂嫂之间有这么一段因缘。”
听完故事,温璇的神情跟着变得迷蒙。这些事,她以前从不曾听哥哥提起过,她从不晓得他早在读大学那时候,便偷偷喜欢上嫂嫂了。
“那时候,你在中部念大学,我把她接回家,让她暂住。她以为我是个陌生的好人,热心地帮助她,完全不晓得我偷偷藏着多么自私的心态。”温彻苦涩地自嘲。“我其实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她的身分,故意假装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事。”
“哥,为什么你要假装不知道嫂嫂是谁?”温璇不懂。
“因为我想留住她。”温彻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神伤,却掩不住嗓音里的痛楚。“你能想象吗?璇璇,那时候的我好像在作一场梦,我一直仰慕的女孩子,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了,她就跟我住在一起,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简直像是奇迹一样。”
奇迹!
温璇一震。这就是哥哥当时的感觉吗?觉得嫂嫂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奇迹?
她默默地凝视他,默默地揣摩他的心情。
“我很怕一切说开以后,她会离我而去,我更怕她还有些亲戚朋友什么的可以投靠,到那时我就没有理由再留住她。”温彻低哑地说道。“所以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不说,我也不问。”
“所以嫂嫂到现在都还没跟你说过她自己的事吗?”温璇难以置信地追问。
“她只稍微提了一点。她说自己本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因为公司倒闭了,父亲又去世,才会流落街头。”
“然后呢?她还说了什么?”
“没了。”温彻黯然摇头。“我连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中部都不晓得,她从来不说,就连殷伟豪”他蓦然警觉地一顿。
“殷什么?”温璇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温彻淡淡扯唇。雨桐曾经深爱过别的男人,或许现在还爱着,这件事,还是别让妹妹知道比较好。他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已经凉了,要不要我再煮一杯?”
“不用了。”温璇摇摇手,清澈的眼仍紧盯着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哥,是不是跟嫂嫂好好谈谈比较好?”
太难了。温彻暗自叹息。
如果他能跟雨桐像寻常的夫妻那样好好沟通,他们的婚姻也不会是今天这般景况了。
或许他真正该做的,不是像这样继续自私地留住她,而是该大方地放她自由。
“我在想,她可能是因为报恩才嫁给我的。”他恍惚地低语。
“什么报恩?”温璇皱眉。
也就是说,雨桐根本不爱他,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收留之恩,才下嫁给他就像殷伟豪说的那样。
温彻苦涩地望向妹妹。“璇璇,这两天我其实一直在想”
“想什么?”温璇屏住呼吸,直觉不对劲。
“我在想,或许我太自私了,这两年来,我一直在用爱的名义困住她。”
“困住谁?你是指嫂嫂吗?”
“嗯。”“为什么这么说?”温璇急了,摇晃他臂膀。“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哥,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不是胡思乱想,”温彻自嘲地牵唇。“而是我早该面对现实了。”
“什么现实?”温璇慌乱地追问。
一个如梦一般走入他生活中的女人,终究必须在梦醒后远离,只要他肯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她不会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温彻握紧拳头,极力克制胸口那一阵阵、如刀割过的剧痛。
“我打算跟你嫂嫂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