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中了,所以心虚,所以无法解释,小芃跟你又没有血缘关系,她死了你当然没有感觉,像你这种冷血动物才不会了解小芃是多么好又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她由衷的敬爱着你,如果她天上有知,一定会后悔为什么要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大哥来敬爱着,一定会后悔她为什么对你从来就没有私心,一定会后悔她真的把你妈当成自己的亲生妈妈,你这个人渣根本不配她这样来对待你”她在骂人,而且骂得很难听。
她不应该从他眼中看到动容与感伤的,可是她却看到了,他有神的黑眸此刻正蒙上了一层泪雾。
他哭了
雷荣森哭了
她住了嘴,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老天!他被她给骂哭了。
她知道她骂人很毒,可是这是生平第一次,有男人被她给骂哭。
严格说起来,那不算哭,只能算眼眶红了,但这已经打破了她公孙映文骂人的纪录。
懊死的,怎么会这样?
如果他像公孙河岸一样,气不过掐她的脖子,她还会好过一点,可是他居然哭了,这真的叫她手足无措了,
“你--”她烦躁的看着他,烦躁的说:“好了,你不要这么难过了,我不说了就是,我只是随便说说,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你,又凭什么评断你呢?你就当是鬼打墙吧!”
看到她俏丽脸庞上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表情,他脸上悲伤的线条突然缓和下来。
她以为他是被她骂哭的吗?
当然不是。
打从医生宣布小芃死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几天以来,他忙碌的奔走着小芃后事,但一再将自己抽离。
他还是不肯承认他在替小芃办后事,他只是行尸走肉的安排着一切,不止是他,家里所有人都不想承认小芃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当公孙映文气冲冲的对着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了。
他恨老天的残忍,为什么要夺走一条花样年华的年轻生命?
他恨命运的无情,小芃才刚拿到珠宝设计的证书,正准备大展拳脚,死神却这么轻易的就带走了她
只是一个喝得烂醉的醉汉啊。
开着一辆不值钱的破车,却这么撞掉了他们的至宝,叫他怎能不怨、不恨?
“喂,雷荣森,你怎么了?”
她被他看得心慌意乱。
好奇怪,他身上居然有股清爽又独特的气息,她不会形容,只知道她现在的反应不太正常,因为她的心跳得好快。
雷荣森没有回答她,半晌之后,他才瘖哑地说道:“这些都是小芃爱吃的东西,这里也是她最爱来的地方。”
简单的两句话霎时令她羞愧不已。
白痴!
笨蛋!
鲍孙映文,你是白痴加笨蛋的综合体!
人家在这里悼念亡妹,你在搅和个什么劲啊?
这一切想必都被她破坏了
天啊!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以惩罚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
懊恼的情绪蔓延开来,并且清楚的表达在她的脸容之上,才在死命思索她该对他说些什么时,雷荣森忽然站了起来。
“走吧,丧礼的时间是十点,我们该回去了。”
一句话解救了她,她连忙跟着站起来。
忽然之间,她看到一架直升机轰隆隆的飞过来,飞到湖面上,湖水被桨翼打起巨大水花,机上垂下管子吸水,她忘了要走,一时看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好像在演电影。
“每年都有火苗焚烧森林的事故,这是救火飞机。”雷荣森回答了她心中的疑问。
她点了点头,还是觉得震撼又稀奇,所以看得出神。
没多久,直升机吸饱了水,飞走了,留下在山谷中回荡的引擎声响。
“走吧。”他又说了一次。
因为直升机的忽来忽去,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没那么僵了,沿着来时路,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探出头来的阳光筛过梧桐的浓密枝叶洒在他们身上。
她拉紧披肩,小跑步的跟着雷荣森的步履,一种微妙的感觉撞进了她的心湖里。
她没有时间去分析,只是专心一意的,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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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中进行,公孙映文看到了方家人的哀痛,凝视着碑上的十字架和方芃的名字,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安息吧!
在另一个国度里,应该会有更美好的恩典等着她吧。
宁静的墓园之中,每个人都一脸哀痛的祭悼着亡者,瘦骨嶙峋的方老太太忽然挺着佝偻的身子,一个箭步上前,不停的槌打雷荣森,嘴里痛嚎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小芃也不会死你把小芃的命还来,你把小芃还给我还给我啊”鲍孙映文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在作梦?
她的心里有一百个问号,为什么方奶奶说方芃的死是雷荣森造成的?难道方芃不是车祸死的吗?
“妈!你住手!”
方家的一家之主方年崧向前拉住自己母亲,阻止道:“您不可以这样打荣森,您不可以!”
方老太太悲愤的反问着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打他?是他害死了小芃,他害死了小芃啊”方芃的双胞胎弟弟方昕紧紧蹙着眉心,看着这一场闹剧。“奶奶,姐是自己出车祸死的,这根本不关大哥的事,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你懂什么?”方老太太立即打断孙子不中听的发言。“你们都被他伪善的嘴脸给骗了!是他教唆人去撞死小芃的,一定是他这个坏心肠的,他怕小芃分了咱们家的财产,所以就狠心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鲍孙映文霎时间懂了。
方芃的死与雷荣森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显然他不为方家奶奶所接受,所以连方芃的死都可以怪罪到他头上。
她本能的看着雷荣森。
他紧抿着唇线,昂然挺立于人群之中,一任老太太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他身上,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说。
她看着雷荣森,瞬也不瞬的看着。
他比任何人都早,在湖边送方芃最后一程。
然而,就因为他不姓方,所以得蒙受这种无理的不白之冤,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是如此,想必在方家的日子他也不会太好过。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他的身上,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阴郁的气息,没有在他的黑眸之中看到任何一丝愤世嫉俗的影子?
她想到了她自己。
因为映武的不才,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大和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突然冒出来的公孙河岸,深深挫折了她从未产生过怀疑的自信。
爷爷对公孙河岸满怀愧疚的爱令她非常无力,爷爷那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也让她忿忿不平。
她打从心里讨厌公孙河岸、排挤公孙河岸,甚至恨不得他死掉,恨不得这个人从未被找到过。
而公孙河岸是谁呢?
是她亲大伯留在世上唯一的儿子。
他们是堂兄妹,他们的父亲是亲兄弟,血缘深浓,她却没有那个雅量接受他,也从来没有伸出手足之情,接纳他成为公孙家的一份子。
反观雷荣森,为什么和方芃姐弟没有血缘关系的他,可以做到与方芃姐弟亲如手足呢?
为什么老太太对他的态度如此恶劣,他还能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承受责难?还能不带一丝恨意?
不懂,她真的不懂
二十七年来她认定的价值观,开始产生了些微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