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他们说是陶祖荫的父母。”
穆澄一怔,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对秘书说:
“请他们进来吧!”
陶父与陶母走进办公室来时,很着意打量周围的环境。
陶母还加一句批评,说:
“写字楼还真像样呢!”
“请坐!”穆澄站起来,把他们招呼到客用梳化上去。“我们有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了,两位老人家还好吗?”
“托赖吧!”陶父说。
“大嫂,我们到今天还算是自己人的话,容我实话实说了。你现在是个大忙人,也不好转弯抹角的大费你的时间。”陶母的脸色凝重,非常认真地说这番话。
穆澄简直觉得对方有点大兴问罪之师的语气。
“大嫂,少年夫妻,总有吵闹的时刻,不能过份认真。你跟祖荫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他的个性?要他学着那些爱情的男主角般口若悬河,甜言蜜语呢,怕是没有这个本事了,可是他心肠是好的。否则,矛头指向你的风言风话,难听的话虽多,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仍以你为妻。如果连这一点忠诚都不为你欣赏。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穆澄一直微笑地听看面前的这个老人家讲话。
“简单一句话,”陶父接口:“我们此来。是希望当个和事老,不要闹离婚这回事了。大嫂,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对。正当你大展拳脚之时,尤其不要让谣言永无休止似地传播下去。人家都在说,你这人顶犀利,经历过这个大意外,竟没事人一般。立即就重出江湖。背后可是有什么有钱的男人撑腰,故此还闹离婚。”
穆澄缓缓地站起身来,说:
“多谢你们的谅解,也多谢两位抽空来探望我,我身边还有点公事待办,请恕我失陪了。”
陶父与陶母面面相觑。
还是由陶母先发难:
“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果然是个巴闭泼辣的女人,我们祖荫的亏是吃定了。”
“离婚是一回事,祖荫名下的物业可不能让给你!”陶父立即接腔。
穆澄笑问:
“祖荫名下有物业吗?”
“太古城住的那幢房子呢?”
“对不起,你们记错了,那是我出的首期,也是我用供的物业。”穆澄想起陶祖荫还有一点可取,当年他看不是目掏腰包置的业,因此让穆澄单独以自己名字作业主登记。因而,穆澄说:“分居期间,如果祖荫仍要住那儿,也无所谓,正式离婚之日才交屋好了。”
“看,老头子,这是什么口气?”陶母嚷:“难怪祖荫不肯上来跟她说话。”
“你未免迫人太甚!是不是打算连祖德的那笔首期也要我们归还?”
穆澄终于叹一声,心想,途长路远的跑上她的办公室来,目的其实不过是看看能否挽回两个儿子现住的物业罢了!
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难他们干什么呢!
“那是祖荫送给他弟弟的钱,与我无干!”穆澄放了对方一马。
两老分明的松一口气,
穆澄礼貌地多加一句:
“你们慢走了!”
目送看两个老年人的背影,穆澄心头有更多的感慨。
穆澄没有把陶父陶母前来相见一事跟母亲说.她只轻轻地交代:
“我跟祖荫己经办理了分居手续。”
穆太太点点头,等待她女儿说下去。
“我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太古城那间小鲍寓,讲明让陶祖荫再住一年。”
“宽宏大量。”
“不,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你今天中午能陪我吃午饭吗?”穆太太问。
“对不起,妈,我要去看望一个朋友。”
“是约了诗瑜?”
“啊,不是的。这个朋友,你并不认识。”
“穆澄,你要带眼识人。一错不能再错。”
穆澄笑:
“妈,你想得太远了,完全不是那回事。”
“还有,江湖上你有朋友,可是请不要忘记,你的敌人众多,有些人并不愿意见到你成功!”
“妈,放心,我珍惜我的敌人可能比朋友多。他们迫使我警惕、勤奋、不敢自满、不怕困难、不怕劳累。敌人起着的作用,分分钟不下于朋友。”
穆澄辞别了母亲,一直开着车子,风驰电掣的向着郊区进发。
沿途,汽车电话响起来,是出版社编辑部的李玉华,欢天喜地的叫嚷:
“穆小姐,急不及待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水妮答应加盟了。”
穆澄说:
“恭喜你,一定是你的口才了得,游说成功!”
“不,穆小姐,是你出的条件无可抗拒。”
“物有所值。”穆澄是真心诚意说这句话的,一个作家的每一个字,都是血和汗写成,她完全明白,绝对了解,苦撑二十多年的行业前辈,她必须致敬。且是生意上的一项合理投资,肯定可以赢回相等的利润。
“还有别的事吗?”穆澄问。
“图书部的赵郁怡要跟你报告一坐事情,你请等一等。”
每逢穆澄离开办公室,一摇电话回去,就有千万种事情等待她处理。
这一头传来赵郁怡的声音:
“老总,有两件事要跟你讲一讲。第一,端华百货有意思成立中文书部,请我们去治谈总代理之事,你亲自出马,还是由我代表你去?”
“你去吧!祝马到功成!”公事总要放下去,让下属多接取经验。快快成长好。
“我们那百货店系列的书店,本周十大畅销书榜爆了冷,有一位新进作家,专门写写真小说的,叫张宝儿,竟排名第三。你没有听过这名字吧?”
“没有。”穆澄皱一皱眉毛:“请公关部的同事设计一下宣传广告,催谷一下这张宝
儿的小说吧!我们的连锁书店尽快搅一个张宝儿作品介绍周。”
“老总,她并不是我们出版社的作家呢,肥水岂不流过别人田?”
“连锁书店卖她的书也一样赚钱。且,自己先行有表现,总有被赏识的一天,张宝儿或会跳槽。”
“对,”赵郁怡与奋地说:“我们的作风是并不积极挖角,但绝对欢迎跳槽。”
“没有其他事了吧?”穆澄问。
再转一个弯,就到达目的地了。
“还有,小涓叫我告诉你,虹雨女上送了一篮生果来给你,还附上一张字条,说:祝你生意兴隆,生生猛猛!”
“太好了,我一定会。”
把汽车停泊好在停车场之后,穆澄走下车,直趋询问处。
穆澄礼貌地对当值的一位护士说:
“我已经预先得到警方和院方的准许。探访一位姓郭的病人。我叫穆澄。”
“是,穆小姐,请你乘电梯,按三字,第三0三号房。”
“谢谢。”
穆澄走到三0三号病房,正要叩门,里头刚走出一位雍容而高贵的女士,跟她碰个正着,对方年纪大约是四十多五十岁,穿一袭松身的碎花旗袍,很高雅、细致,满身除了一只成色极高的方钻戒指之外,并没有首饰。
她瞧穆澄看了一眼,有点情不自禁、怯怯地问:
“你是穆小姐?”
“对。这他是?”
“我是郭清的母亲。”
“啊,伯母。”
“穆小姐,你比你的文章更清秀。”
“伯母过誉了。”
“难得你来看郭清,他们刚才告诉我,我还不大敢相信。更要多谢你对我的称呼。”
“伯母,你太客气了。”
“清儿无状,作了对不起你、极之冲撞你的事,我都不知怎样说才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作些什么,不知者不罪!”
穆澄想,严重的情况且不去说它,单是比起一个拿起笔杆去造谣诋毁别人者,郭清是值得原谅得多。
“我并不知道清儿的病会复发,就以为他在香港生活得很好。他早前写信来美国给我,说认识了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要筹备结婚了,于是我给他买下了那郊区别墅。谁知一切都是他自编的骗局。”
“医生怎么说?”
冰清的母亲摇摇头:
“不可能确知会不会复元,复元之后又会不会复发。他有一个极不愉快的童年,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穆小姐!”
“好。伯母,我先进去探望郭清。”
推门而进,病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
护士从阳台上走进来。给穆澄打招呼。说:
“郭先生在阳台上晒太阳,你是穆小姐?”
穆澄点点头,走进去。
踏进阳台,果见好阳光,照满一地。
冰清默默地坐在太阳伞下,这令穆澄想起那一次他与她在小白屋相处的日子,那个时候。坐在太阳伞下的是穆澄,而不是郭清。
穆澄走近郭清,微笑地打招呼:
“郭清,你好!”“好!”郭清抬眼看穆澄,也笑了笑。
他看上去跟常人无异,除了表情较为迟钝一点点之外。很难看出他是个神经病患者。
“我是穆澄,我来探望你呢!”
“啊,是吗?谢谢你,请坐!”
穆澄呆住了。
曾几何时,她是他心上的一切。为了她,他不惜千方百计把她禁锢,据为己有。而如今,他把她忘个一干二净。
或者,不单是神经出问题的人才会如是。就是常人,都会选择自己要记得的记住,要忘怀的忘记!
比如她,穆澄,又何尝想再要记起以往?
人人都只应有将来。
冰清或者明白,他的将来不会有穆澄,故此就干脆地把她忘掉了。
无论如何,郭清从没有做过他意识到是对穆澄有伤害的任何一宗事。
他,是少有的、对穆澄友爱仁厚的人。
穆澄伸手过去握看郭清的手,说:
“我这次来看你之后,或会有一大段日子没空来看望你了,你要好好保重!”
“好的,我会。”
冰清笑看回应穆澄。
她笑起来,看到一排很雪白很健康的牙齿。
穆澄突然间眼睛湿濡。
天下间也真大多太多看上去清纯可爱一如郭清的人,而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表面那回事。
“郭清,我要走了。多谢你,给我一个很大、很有用、很有建设性的觉醒。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小白屋内。跟你共叙的时光,感谢你!”
穆澄站起来,吻在郭清的额上。
冰清仍然笑。突然重覆看穆澄最后的一句说话:
“感谢你。感谢你!”
穆澄擦掉了眼泪,才系好安全带。开动汽车,离开这间精神病院。
艳艳红日,照亮着整个世界,但不知能否照亮穆澄的心。
或者,一个作家的心,是会永远淌泪淌血!
只有商家人的脸,才能永恒的披看阳光。
—完—